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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青城十九侠》-第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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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猱连连率领群豹押送黄羊刚回转,与黑虎相见,正要替换黑虎入林相助虎王行猎,恰值豹王奉了康康之命赶出报警,说池塘那边出了大群独角红犀。黑虎深知此物习性,皮革、角、爪俱有用处,并且肉极好吃,正愁今日鹿、狼、狐、兔之类的野兽打得不多,难得有这一大群好东西,如能全数得到,岂非绝妙?又因红犀猛恶,人极难敌,恐虎王有了闪失,匆匆留了数十只豹子看守猎得的野兽,同连连。豹王和一百多只大一点的豹子如飞往林中赶去。

        连连、黑虎跑得快些,行离池塘只约里许远近,黑虎忽然听到一声极尖厉的怪啸。

        黑虎通灵识货,一听便知前边林内有了山魈,忙嘱连连:“不可妄动。这东西身逾坚钢,爪利如钩,周身只有双眼和胸前当心一块极小的气穴是它要害。此外除了仙人的飞剑、法宝,多快刀斧都不能伤它分毫。首先是那一双利爪厉害非常,如与之相遇,切忌被它捞着,务要看准要害,谨慎下手。”连连耳目和嗅觉最灵,老远已闻出主人也在那里,料定虎王正和山魈恶斗。它胆大惯了的,全没把黑虎嘱咐放在心上,一味关心虎王安危,边应边和黑虎往前飞跑,里许的路,晃眼即到,正赶上山魈暗算虎王之际。它这里双臂刚往树上要抱去,恰被虎、猱看见,并看出虎王好似没有防备。救主情急,不暇再计及本身安危,双双飞纵过去。一个向上,四爪齐施,照准山魈咽喉、眼目下手,一个纵到山魈身后,伸开虎爪,抓紧腰问,往前便抓。两个都是一般急智,意欲乘它未抓到人以前,停它一下势子,好使虎王脱出毒手,主意并不高明。尤其在上面下手的更是危险,一个松手不及,吃山魈回手抓住,连连纵然力大身坚,也未必能够幸免。

        也是那山魈合该数尽。它原是侧身移近,猛一回身向树抓抱,只知注意树后敌人,别的通没顾到。吃黑虎、金猱上下一夹攻,既急于要护敌人来攻,又忙着要护它那双怪眼。偏生地窄林密,树老干多,全往上长,铁干纠结。本是想往回收爪御敌,还没收回一半,双目已吃连连利爪深陷进去,奇痛攻心。爪又被那坚韧的繁枝老干阻住,仓猝不能全数折断,手抬不起来。神志一慌乱,反倒运足力量,怪吼一声,照准树上抓去。枣木纹理细密坚实,不似别的林木松脆易折。山魈爪长如钩,又是屈抓进去,力用得绝猛,一下将双爪深深插陷木里,夹了个结实,再也拔不出来。它头上盘踞着的敌人更是淘气,双脚夹紧它的咽喉,前爪陷入它的眼内。见它双爪受制,无法用武,并不忙着将它眼珠挖出,只用双爪不住抓弄,山魈任多厉害也吃不住。因为痛极难禁,越发将树抓紧,始终忘了用力将爪拔出,一味乱跳乱蹦,意欲举树反击头上之敌,林中障碍横生,偏又施展不开。直到追向林外空旷之处,那树的枝叶根须已被它乱扯乱撞,多半折落,舞起来较在林内自然要方便些。

        虎王出时,先看那群怪兽已换了追逐方向,仍是十来只一群朝着对面林中猛撞不休,林前地下的断树又倒下好几十株。正端详康康所在,耳听怪物追近,猛一回首,一眼看到怪物并未被地上乱木绊倒,双爪插处,木缝大裂,舞起来渐渐有些活动。知道那爪一松,连连难免吃亏,忙喊:“连连仔细!你还不取了它眼珠下来,只管呆在它头上则甚?”话才说完,山魈负痛,恨极了仇敌,手举大树,循声追上来,横着便扫。虎王虽然早已纵过一旁,山魈这一甩,居然甩脱了一双爪,想起头上仇敌,正要往上抓去。黑虎看出连连尚未觉察,恐其不及纵退,一声怒啸,飞纵上去,举起虎爪,照准山魈前爪扑了一下。虎王也在旁急喊。连连方才警觉,双爪用力一挖,将山魈一对碧绿眼珠挖在爪里,两脚一松,就势一拳腿,就着它颈肩上一登,飞身纵落。山魈又是一阵剧烈的奇痛,惨嗥了一声,再举爪抓敌时,连连业已纵退出去老远,黑虎更是早已往旁纵开,哪会捞着。

        那康康原因林前乱木残枝曾陷倒了好些红犀,可惜后来被犀群踏平寸断,不能再使自陷。黑虎、连连尚还未到,自己又难取胜。未次出林引逗犀群时,忽然想起除了左侧断崖围着池塘,四方八面俱是密林,何必限定哪一个地方?以为虎王见状总会绕着过去,也没回来通知,径从犀群头上越过,直朝相隔二三里的对面密林中飞去,一路之上,专挑群中母犀抓弄,引逗了十好几群红犀,纷纷低首扬角,急追猛撞过去。不消片刻,仍和这边一样,树撞折了十好几根,红犀也有几只被陷乱木之内。

        康康方有些得意,猛听对面林中厉声怪啸,方想起主人怎还未见过来?意欲赶回探看。因它屡次三番引逗,无意中将犀群中那只主犀惹怒。只因那主犀怀有身孕,懒得追逐,只轻轻怒吼了一声。虽还未追,可是全体犀群已都把阵列开,纷纷低头耸角,作势待发,只等主犀一开步,便并列急冲上前。这千百猛兽密层层排集起来,势更猛恶。康康虽是胆大,也识得这东西的厉害。见去路已被犀群遮断,一个横飞不过去,身落其中,吃了苦就不是轻的。心又惦记虎王。正想不出过去的主意,又听出了有黑虎啸声,知道无碍,才放了心。于是仍引逗群犀追撞林木,不时朝着对面观望。

        康康好容易盼到虎王出林,忽见黑虎身后死犀乱木之上,连纵带跳追出一个手舞大树的大毛人,连连却抓紧在那毛人头上,心里不禁高兴。恰值广原中大队犀群因主犀久无动作,渐渐松懈,收了势子。康康便拼着冒险,想赶将过去,急于要知毛人就里。这次康康过广原时,本无引逗犀群之意,仗着身轻灵巧,觑准落脚之处,只几纵跃间,已到广原中间。眼看越过犀群,一个不留神,纵到主犀身旁,大队犀群疑它又来侵犯主犀,本就在哞哞嗥叫作势。偏巧康康落地时,旁边一只比狗略大的小犀,不知为何受了惊,从斜刺里急蹿过来,正冲向康康身前,来势异常猛骤,几乎撞到腿上。康康闪身避过去,顺手一把抓起小犀的头颈皮,往犀群中掷去。跟着脚一点飞过,朝前便纵。此举原出无心,不料这一掷,正撞在主犀怀着身孕的大肚子上,当时负痛触怒,眸的一声,低着头,昂着三尺来长一支独角,开步便追。场中千百群犀立时全数骚动,纷纷轻声怒吼,软蹄踏在沙上,响起万点轻雷,激起百丈沙尘,似狂潮怒涌,风卷残云一般追将过来。声势之浩大,比起适才小群追逐,何止百倍。

        康康闻声回顾大惊,知道不能力敌。又见来势急骤,相隔虎王立处不过一箭多地,恐虎王被兽群撞伤。百忙中一眼瞥见右侧冈尾一带林木分外严密粗大,不过有半里多长的冈尾横梗其间,地势高高下下。若诱引犀群来撞,虽没平地合适,却是藏身闪躲的极好所在。忙将身子一侧,往横里飞去。

        这时在前排追逐康康的尽是一些大红犀,跑得极快,双方相隔不过十几丈远近,首尾相衔,一晃即要追上。康康往侧飞起时还长啸了一声,原意是将犀群引向侧面。谁知犀群发起性来,俱是低头急驰,一味照直猛进,收不住势子。前面不远,偏又立着金猱连连,生得与康康一般无二。虽有少数红犀看见仇敌向侧飞去,意欲转身追去,无奈本身既收不住蹄步,身左右又有同类并列作梗,急切间转不开身,后面大小千百犀群又如潮水一般拥至,略一停顿,便会互相撞上。再加主犀未转向,照例不能改途,惟有紧紧相随。

        那当先飞驰的主犀看见康康飞起,步还没有收住,一抬头又见连连在前,还有一人一虎一豹同在一处分立。只山魈刚挖去了双目,一抓仇敌没有抓住,一爪抓紧断树,一爪猱眼,在那里负痛惨嗥。它身材本来高大,下半截又被树阻住,犀目仅能平视,看不甚高,只当是一株树木,没有看清。又误把连连当成了适才仇敌,因相隔已近,眸眸怪叫,益发奋力追去。

        这边虎王同了黑虎、豹王、连连挖瞎了山魈双目,刚刚各自纵开,潜伺在侧,想引逗它去斗犀群,忽见康康由树林飞来,在犀群中一个起落,忽将千百犀群同时激怒,猛追过来,康康又往斜刺里纵去。虽然势甚骇人,但因那里离林甚近,且已都识得红犀习性,全想诱它们到了跟前才退,正在观望。说时迟,那时快,那山魈奇痛攻心,忿怒已极,忽闻呻晔啸声,也误把康康当成了仇敌,以为逃向侧面。再一听犀群万蹄如雷,又是日常随意凌践之物,正好拿它们来杀一杀气。竟忘了双目被挖,身已成了废物,有力也无处使。怒吼一声,爪举断树,纵跳起来便追。

        那些红犀的巢穴原来离那池塘还远,只因当地出了山魈,拿它们当作日常食粮。虽然犀群有力,无奈天生克制,见了那山魈就害怕乱窜,不敢冲前去撞。山魈爪利如钩,獠牙似锯,力气绝大,红犀被它抓起,只一撕,立时生裂嚼食。日子一多,死在它爪内的不知多少。后来犀群受不住侵害,好容易挤过密林,逃到池塘广原之上,栖息游泳,安逸了不多几天。山魈得不到食,满林乱找,身高林密,也费了不少事,才绕寻到此地。

        路上还在林中捉到一只迷路的红犀,吃了一饱。康康先时入林所闻怪气息,便是那只死犀的遗臭。山魈到后,从林内看见大队犀群正在游散。一则刚刚吃饱;二则因在林中搜寻犀群,绕了许多圈子,颇非容易,恐一出去又将犀群惊走,不大好寻。意欲留着它们,每日乘间纵出捞取,长期享受。正当要出未出之际,一眼瞥见侧面林内有了生人,不由馋吻大动,从虎王身后掩来。不料人没弄到手,竟惹下杀身之祸。

        那些红犀两耳不灵,不能听远。先时只顾追敌,并未看见山魈,本来不知畏避,若以犀群之力合撞上来,十个山魈也被踏扁,何况那山魈又失了双目。不料正往前急冲之间,正值山魈厉声怒吼,猛地吃了一惊。主兽首先抬头,看见山魈在前,吓得心胆皆裂,脚底又收不住势,惊慌过度,身子一偏,便往斜刺里飞跑蹿去。主犀因是在前领队的头一个,还能闪避,身后群犀却吃了大苦。前两排互相排挤,跟着主犀乱蹿;后面的闻得山魈怒吼,个个胆寒,目光被前两层犀群挡住,前犀已改道乱蹿,还不知就里,仍旧照直前冲,首尾相接,一个收不住蹄,纷纷撞在前犀腿腹之间。中间犀群再被最后几排冲将上来,也吃了同样的苦头。各自负痛惊吼急蹿,前拥后挤,互相践踏,左冲右突,撞作一堆。立时尘沙滚滚,一阵大乱,眸眸怒吼之声,宛如雷鸣一般。

        山魈追没几步,便被挡住去路。红犀刚一挨上,先甩了爪中断树,就地下抓起一只,伸开爪向肚腹上一抓,便已皮破肠流。捧起来吸了几大口犀血,胡乱吃些心脏,便又丢开。后来觉着哪里都有红犀碍脚,急得伸爪在地上乱抓一气;又听仇敌长啸之声就在近侧,急欲得而甘心,不顾再取来抓吃,一抓起便扔。那大红犀到了山魈手内,竟如抛瓜掷球一般,丢出老远。

        这大队犀群见了山魈原想逃走,因挤在一起,急切间冲突不出。山魈又纵得快,渐渐冲人犀群中心。犀群越发害怕,冲撞得更急。山魈双目失明,纵起身来,大半踹落在红犀身上。红犀负痛,拼命一挣。山魈晃了两晃,几番摇摇欲倒。刚复得踏实地,别的红犀又受同类挤撞,朝它冲来。有这多猛兽在脚底身侧密集,挤来撞去,刚抓起扔落了一个,又冲来好几个,任山魈多大神力也禁不住,一连好几次跌倒在犀群身上。还算红犀都是死心眼,已成惊弓之鸟,由它自跌自起。山魈压到它们身上,只是一味惊叫挣逃,并无用角相触之意,便宜山魈多活片时。否则不等后来虎王等下手,早就被红犀锐角重蹄弄成粉碎了。

        总算犀群向惟主犀马首是瞻,主犀一退,前排群犀略挤了挤,陆续跟去。山魈一纵到犀群中心,前面少了一层畏忌,也陆续向侧面横冈上主犀去路如飞追去。四外一散,中心的也逐渐松动。就这样也乱有顿饭光景,犀群才得顺过身子,紧随主犀身后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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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康康已被虎王命连连悄唤过来,与虎、豹聚在一起。先想让犀群将瞎山魈撞死,再作计较。不料红犀怕它已极,连它跌倒都不敢去招惹。眼看犀群如潮水一般,身后卷起数十丈飞沙尘旋,密压压向横冈之上纵去,遥闻树倒枝折之声响成一片繁音,犀群业已冲进了一半。又见那山魈自康康被虎王喊回,听不到啸声,一连跌倒了几次,吃红犀冲突挤撞,到底仍免不了挨着几下重的。心火无处发泄,不禁又迁怒到红犀身上。冒着沙尘,一路急跳乱纵,往前追赶。虎王忙命豹上唤来群豹,将广原中百余只死伤倒卧的红犀衔回洞去,当日打猎无多,侥幸得了这百余只猛兽,看去又肥又大,足供豹群饱餐多日。

        虎王见犀群被追逃走,自然意还不足,也不管天气早晚,忙上虎背,紧随山魈之后,想多捡一点便宜。偶一回头,康、连二猱不知何时离开,竟未在侧。一问黑虎,说已从林中间道抄向前去。虎王嫌前面沙尘大多,迷漫耳目,也想由林内绕过。黑虎摇头不肯。

        虎王知人过不去,只得少停,等兽阵过完,沙尘稍息,顺路追上冈去。

        原来那条横冈上的林木,尽是本山特产的天生大树,与别处不同。其生长甚速,经年成抱,但是虚有其表,树命不长,性脆易折,容易枯萎,冈尾又窄,只前面一片林木尚密。入林不过数丈,逐渐稀少,现出石地,不时发现枯了的断木。此树多是一根根直立生长,中有空隙。远观枝干浓密,互相虬结,底下却可通行。林中野兽平日都从此道来往,犀群远处迁居也由此道而来。不过来时是从容绕越,去时顾命奔逃,势甚疾骤,一味并列照直猛撞,犀多力猛,更易撞折,前排林木撞倒了数十根。林近侧的红犀因撞晕倒地,不能即时起立,被后面千百同类践踏而死的,也不下二十多只。

        林中走不数步,一下冈便是山石磊阿,肢陀起伏,寸草不生。因是石地,前面尘土已不似适才弥漫飞扬,只剩腥风膻气迎面袭来。暮色灰茫中,遥望大队犀群密压压一大片滚滚飞驰。康、连二猱却在最前头上下跳跃,不时长啸,回身引逗。山魈又听到前面有了仇敌啸声,追踪更急,无奈地势高低不平。乱石错落,棋布星分,沿途作梗,跑不多远便跌在地。恼得山魈怒发性起,不住怪声怒吼。犀群前有仇敌挑战,后有凶魔追迫,益发往前争先急蹿。阵眸轻啸之声四起,杂以山魈和二猱啸吼之声,响动山林。

        虎王见山魈踉踉跄跄,狼狈暴跳神情,先时颇觉好笑。嗣见越追越远,二猱老不回转,山魈时跌时起,到处阻梗,又追犀群不止,暗忖:“以毒攻毒,应该引其回斗。似这样在它前头,越引越远,引到几时方止?”欲发声呼喊,又恐将山魈引回,此举更成徒劳。正踌躇间,忽见前面双峰陡起,宛如门户,中间现出一条广谷,甚是宽平。那谷虎王前一二年在林外打猎,曾经到过,不想竟与森林相通。谷内两边高崖壁立如削,尽头是一个宽阔险峭的百丈深壑,下面原是蓄水深潭,上有极大瀑布。因为谷口来路地势颇高,一进谷口逐渐低下,每当夏秋之交,四外山洪暴发,水势就下,万流奔放,齐注谷内。多少年来,把壑底石地冲激成无数根大小石笋。近年泉流忽竭,又值冬季,壑底的水流向别处,森森怪石似剑一般显露出来。对岸一片平野,草木繁茂,地势比前面稍低一些。两边相隔,倒有四五十丈。两边石壁缝里长着许多盘松老藤,怒出挺生,直延到壑口之上。因谷中暖和,经冬犹密,远望极似相联,却难飞渡。

        犀群本欲逃回以前老巢,转折时吃康、连二猱犯险一逗,逗得主犀野性大发,顺势追赶仇敌,往谷中冲去,大队犀群跟在后面,全不知死期迫近。康、连二猱将犀群引上死路,仍然不肯罢休,逗弄不已。这时山魈已更落后,吼声被来路峰壁挡住。红犀耳目不灵,一隔远便听不到山魈吼声,竟忘了身后杀星,追定当前仇敌,不得到不罢休,一味拼命朝前猛冲。

       

       

       

       第三十七回  赤手屠千犀 大雪迷茫归路远  慈心全五友 冥峦迢递使星飞

       

        话说二猱来时受了黑虎指教,沿途逗弄,相隔主犀不过数丈之遥。眼看快到尽头,先拾起两三块碗大石头,照准主犀身上打去。然后双双一声长啸,纵向壑口藤蔓丛中。

        然后身子一蹲,就势援藤而下,抓紧藤蔓,贴藏石凹之内,静候犀群自投入阱。天本阴暗,犀目仅能平视,只见仇敌纵入藤蔓丛中,哪知有此绝壑。再者跑势急逾奔马,走的又是斜坡,益发快上加快,就想收也收不住。天生凶狠猛悍之性,合抱大木尚要急撞上去,何况区区藤枝,眸的一声,朝前一蹿,四足落空,主犀和当头的十只大犀踏虚飞坠,直下绝壑。后面紧随着的犀群只惟主犀马首是瞻,也不管前面如何,仍是照直猛进,跟踪坠落。二猱藏身石凹,见群犀由上面纷纷凌空坠落,四蹄乱挣,飞舞而下,只听壑底扑通扑通之声响成一片。犹恐后面的知难而退,口中连啸不已。那千百犀群竟无一只临险却步,哪消片刻工夫,全数坠了下来。前拨坠在锋利如刀的乱石上面,多半破腹穿胸而死;就有几个不死的,吃上面数百斤重一个个巨犀由高而下压到身上,那还不是立时了账。只剩下最后数十只虽未送命,也都震伤晕倒,跌了个半死。

        偏巧那该死的瞎山魈又吃了耳朵灵敏的苦,竟从远处循着二猱啸声,往长谷中追来。

        因连跌多次,也加了一番谨慎,不似先时乱奔乱纵。人谷以后,觉着地势越往前越低下,生了戒心。等追近壑口,一听啸声在下,更恐上当,便立定了试探着前进。后来又听出仇敌啸声越近,只在一处,并未移动,才往前走了几步,已然挨着壑口树枝。只当那地方是一山坡,二猱又藏在深林密莽之中,正想侧耳细听,估量相隔远近,猛出仇敌不意,好纵起便扑。谁知身后尾随着的黑虎先恐被它听出声息,不敢隔得过近,一进谷前,先让背上虎王下来,放轻脚步跟着山魈动作,本就防它不会上当。一见它临壑踌躇,试步欲前之状,更恐它试出前面有险不肯下去,再除不易,连忙往前急走几步,相隔约在十丈左右,倏地运足神力,悄不声纵起,一伸虎爪,照准山魈背后便扑。

        山魈强忍暴怒,急于得仇敌而甘心,全神贯注下面双猱,一脚已然向前提起,准备再试走两步,循声下手,脚下本是空的。就在这将落未落的瞬息之间,忽闻身后风声,也疑有变,待欲侧转,黑虎来势何等急骤,哪里还来得及,一下扑在背上,其力何止千斤。山魈没有防备,不由身子朝前一冲,脚往下一落,身长腿大,头一脚踏了个空,身子吃这一扑之势,再往前一扑,立时怪叫一声,一个倒栽葱,直往绝壑之中飞坠下去。

        因比犀群坠得远些,已落在空地石笋之上,硬骨碰硬石头,闹了个两败俱伤:两腿一齐折断,肩、背、头骨重伤了好几处,只剩一手一臂还能转动,石笋也被撞折了好几根。

        下面锐石如林,休说是走,连站都站不起,只嵌陷在怪石丛中,厉声怪吼不已。

        虎王见黑虎成了功,也正赶到。睁着天生夜眼往下一看,见犀群积压成了一大堆,十九不动。仅有二三十个负伤未死的,闻得山魈厉吼,害怕得眸眸急吼,欲逃不得。犀群的目光又碧又亮,恰似满天明星倒影澄潭之内,有的静止不动,有的荧荧欲流,疏疏密密,约有数十点之多,煞是奇观。

        这时天已入暮,到处灰沉沉的。虎王便问黑虎:“兽群全数在此。瞎山魈看神情是受了重伤,毫不足虑。但是下面也还有些活的巨犀,上下相隔这么高,怎能弄它们回去?”黑虎连忙发声,将双猱唤上,又命它们长啸,召集豹群。双猱立时发了几次极尖锐悠长的啸声。奉命御兽回崖的豹子数本不多,余下的因惧山魈,全藏身密林隐僻之处候命。一闻二猱相召之声,豹王首先率了数十大豹如飞而至,群豹也由远近各地陆续赶来。

        黑虎、双猱各用兽语向虎王献策,大意是说:天时已黑,天上虽然渐有雪粒飞落,嗅那风气土气,正是酿雪的时候,离降雪总还有几个时辰。但是雪下愈晚,雪势越大,此时如不将犀群弄了回去,明早休想再来。这壑虽然深,双猱上下却非难事。壁上老藤俱粗如人臂,比别处的柔韧耐用。为今之计,只有速伐山藤结一大圈,缒至壑底,由双猱下去先将死犀分别缒上,再命群豹运回崖去。山魈重伤,未死的红犀看势也难转动,况又为山魈厉吼之声所慑,均不能为患,尽可从容下手。上千死犀,身又重大,明知缒运均非容易,无奈此外别无善法。天时大促,需粮甚急,有此千犀,连同今日所得,足够三四月之需,怎能放弃?说不得只好费点事,做到哪里算哪里。能运完再好没有,否则便将余下的任其埋入冰雪,等雪住天晴,春暖将要开山之际,再来掘取,也是一样能用。虎王称善。

        当下虎王便命双猱下去取藤。它们仗着矫捷心灵,爪利如钩,一会便弄上来一根极长老藤。藤上枝叶早被双猱随下随折,顺手去尽,连修都用不着。上下相隔过高,一试长短,仍不能直垂及地,又采了一根短的接上。短藤较柔,宜于做圈,更显合用。把有圈的一端垂了下去,上端再用柔藤结了两个圈,分套在黑虎和豹王颈间。等下面双猱套上死犀,一声低啸,便往上扯。黑虎神力,又有豹王为助,拉起往前便跑,所择之地,崖壁削立,自口以下往里凹进,中无阻滞,一晃便拉了个大的起来。豹群早排队候运,虎王唤来一只大的,命它试一衔走。见犀身太沉,拖起来甚显吃力,原想它们去了再回,轮流搬运,照此何时才能运完?幸而由谷口回崖,无须穿过那片森林,否则阻碍更多,真难回去了。想了想,虎王又唤过一豹,命其并立,将死犀横搁二豹身上,一试居然要快得多,心中大喜。重命放倒,等拉上来十个八个,一起结队走,以免遇上别的兽劫夺。

        回到崖洞里,将两柄腰刀带了来。一会工夫,死犀拉上了十多只,虎王才唤群豹如法驮走。又命六只空身走的豹子,随同护送。吩咐两豹驮一只,并列同行,万一在下坡时或遇阻碍滑落,也可由别的豹子相助,衔上身去。

        头一拨死犀驮走后,虎王因见拉起来甚易,命双猱再套时可用两只一起拉上来。又恐分量大重,藤在石上磨擦久了易于折断。一面寻了许多杂草和带叶残枝,紧结在崖口老根古松之间,垫入长膝下面;一面又去寻到两根同样粗细的老藤,命双猱分出一个,折了繁枝,如法炮制。制成后,虎王猛想道:“现有这么多大豹,何不分成两起往上拉?”当下忙做了五个藤圈:一个做套死犀用;四个结在上端,挑了四只大豹同样施为。

        拉够了数,便由豹群驮走。下面双猱轮流将死犀套好,两只一次,此下彼上。忙了个把时辰,居然套上了一百多对。先时拣死的套,有那犹存喘息的,头角既无所施其技,吃双猱利爪一抓,也都了帐。那几十只伤而未死的,因有乱石、死犀作梗,又为魈吼所震,只能互相悲吼挤踏,不能为害,二猱也不把它们放在心上。

        拉到后来,连连因为淘气,见山魈厉吼不歇,声甚刺耳难听,心想:“这东西可恨!

        如今眼瞎足断,有什怕它?何不拉上去,让黑虎把它弄死,省得惹厌?”也没和上面打招呼,竟用藤圈将山魈头颈套住。拉这根长藤的,偏又是那四只大豹,闻得连连啸声,往起便拉。山魈因在乱石丛中隐往,虽然连用双臂打折了好几根石笋,仍是到处阻碍。

        正愁无法上去,拉时一点也没挣扎。一下拉到上面,才着平地,双手抓住颈间藤圈,一扯两段,便滚了起来。那四只大豹各被藤圈套定,脱身不出,眼看山魈时肩并用,循声滚将过来,只吓得嗷嗷惨叫,带起长藤,往前便跑。旁立群豹立时一阵大乱,拼命窜逃。

        谷中两边危崖参天,虽甚广阔,路只一条,无法逃避。等那边虎王发觉,黑虎也脱掉藤圈追来,已被山魈在地上像转风车一般滚上前去,捞着一只豹子,一爪抓向肚子,立时腹破肠流,死于当地。山魈捞出心脏,嚼了几口,狂怒攻心,无可泄怒,丢下死豹,又待往前追赶。黑虎首先赶到,朝肩背间扑了一爪。山魈自从连受重伤,已无能为。群豹害怕过甚,只知逃窜,不敢反斗,才使它如此猖狂。及被黑虎钢爪一扑,两条受了伤的长臂又断去了一只。虎王跟踪赶到,见它伤了豹子,心中忿极。一眼看到壁旁有一块比磨盘还大点的坠石,顺手捧起,抢步上前,当头打下。恰值山魈负伤惨啸,身子折转,一下正打在那条好臂上面,如何能吃得往,喀嚓一声,应声折断。四肢全去,只剩肩、股等处残留下的一点骨渣,颤动不休。

        康、连二猱觉出上面出了变故,也忙援藤缒上。虎王还欲拾石再打,黑虎说:“山魈已成废物,就这样打死,不将它形神消灭,灵性犹存,年深日久,仍能为害。”使命二猱折来枯枝,铺积满地,将它翻过身,面朝下放下去,用大石压住,虎王打了火种点燃,将它焚化。山魈身本僵硬,手足俱无,上有千斤大石压住,怎能挣扎,一味急吼惨嗥。顷刻工夫,便已烧化成灰,其臭异常。虎王点燃了火,问出情由,把连连一顿好打。

        经此一番周折,不特白耽延了小半个时辰。下面未死红犀不听山魈吼声,也没有先前老实。康、连放它们人圈时,只要近这一只,别只也用头角奋起触僮。又费了好些事,才一一弄死。虎王嫌慢,自去寻了两根春藤,用腰刀削去旁枝,挑了些大豹来拉。无奈康、连二猱只有四手,此上彼下,大忙一气,比前也快不了多少。拉来拉去,拉到深夜尚未拉完。群豹轮流运送,前几拨先走的也去而复转。

        虎王听二猱说下面还有二三百只,正喜快要拉完,猛然间见天色微现暗红,一点风也没有,鼻口问有些闷堵,便问黑虎:“天如何是红的?天大阴暗,我的眼睛看不真,你看今晚不会下雪了么?”黑虎原已觉出天气越变越坏,一面往上急拉,一面催促二猱赶快。闻言抬头一看,再深深嗅了一下,忙唤双猱上来,用兽语催着回崖,说:“转瞬大雪就要降下,回崖倒有数百里山路。空身走得快,还可在雪浅时赶回,但是路上驮着红犀走的豹子却难赶到。此时停止,还不致陷身雪内。下面红犀由它去吧。”虎王不信雪有那么厉害。黑虎再三催促驮走了的不说,连未次拖上来的都命扔下去。同时催着虎王上背,又命豹王和余豹急速通知后两拨驮犀走的群豹,路上如见雪深过了半尺,急速空身跑回,省得在未到以前被雪埋葬。虎王见它催促甚急,只得骑上虎背,带了双猱,出谷往回路就跑。这条路虽可不经密林,道途也颇遥远。沿途尽是危峰峻扳,幽壑深沟,稍一失足,便有粉身碎骨之险。天又异常阴暗,虎、豹目光虽好,跑起来也不敢似白日里任性急驰。黑虎还跑得快些,不多一会,便赶上豹王所率的一小群豹子,超越过去。

        正跑之间,忽然一阵西北风吹过,吹得满山林木萧萧,声如涛涌,风一住,天上便降起雪来。先下时雪并不算大,等再跑出三五十里,地上积雪便厚约寸许。雪光反映,茫茫一白,路径好认得多。虎王笑拍黑虎颈项说道:“那年也曾下雪,下了一夜,第二早起,看雪还不到三寸,两三天就化了。今晚的雪和那年差不多大,怕什么?”言还未了,又是一阵寒风劈面吹到,雪被风一绞,似纷纷乱花一般,满天飞舞。虎王刚喊得一声:“好!”雪势忽然骤盛,雪片都有掌大。黑虎见状,知道不妙,长啸一声,也不再等豹群同行,脚底便加了劲,除遇险径危崖,因背上驮有虎王不敢过快外,直如箭一般朝前蹿去。又恐雪初下时大松,身上有虎王,力大身沉,大雪盖路,踏空了足,命二猱一个在前,先行探路:一个赶往后面通知豹群,查嗅着雪中遗留的气息足印追来,并催快跑。豹群闻警,自也加紧前进。

        黑虎一口气跑出去百里之后,接连超过了好几拨驮着红犀走的豹子,计途再有数十里路便可到达。那雪已积有七八寸厚。虎王见雪愈深,虽然惊讶,因离家将近,数十里程途,半个多时辰便到,心里不但不急,反觉那雪大得有趣,明早起身好看好玩,不住口直喊:“好。”

        一会,连连由后面踏雪飞来,报称雪势太大,目前雪最深处有尺许厚,仗着初下,虽还能走,便是还有好大一截路才能到家,最落后的两拨豹群相隔更远,并且雪中脚印转眼被雪填没难认,再过一会就恐不能走了。虎王闻报,才着起慌来。黑虎忙命连连再向后飞驰,赶去挨拨通知:凡在离家五六十里以外的豹群,一齐将身上驮的红犀甩下,宁愿葬送百十只红犀,免得豹子陷身雪里。弃犀以后,速往回路赶来。再超到前几拨犀群的前面,着五只一排结成了队,用力在雪上踏走,好替后面驮犀走的豹群压道开路。

        如有失陷,速急吼啸报警,以便驰往相救。连连领命,如飞而去。

        黑虎、双猱俱是通灵神兽,空身走起来,能在雪面飞驰如行平地,多大雪也阻不住它们。黑虎身上虽多着一个虎王,也还不甚妨害。那些豹子却不行。那雪积得也真快,才看深约尺许,一晃便加了数寸。还算黑虎知机,部署周详,前有空身豹群压道,起初尚能行走。等虎王到了崖前,一点到达的豹群,竟还有十好几拨在途中未至。渐闻豹群吼啸之声从远处隐约传来,虎王亲自踏雪一试,那雪竟深及二尺,掌大雪花仍在茫茫飞舞,下个不已,脚踏上立被陷住。连自己那样身轻力健都走不利落,何况驮着重物行走的豹子。知道豹群已有失陷,不禁大惊,忙命黑虎、二猱速往应援。虎、猱去了小半个时辰,这十几拨豹群才经虎、猱接应,一个个通体雪白,热汗蒸腾,狼狼狈狈,高一脚低一脚,连喘带吼,陆续回转。

        最末两拨落在最后,虽有前行的大队豹群开路压道,无奈雪势大大,先时还可连滚带爬将雪踏平下去,现出一条雪路,后来越下越大,豹群走过不一会,便被遮没。加以新雪松浮,无从着力,再一积过了尺,豹脚踏上去,便深深陷在雪里。连空身走的豹子都无法急行,费上无穷力气挣扎纵跃,仅能勉强前进,何况身上还驮着那般沉重的庞然大物。一拨是陷在凹雪积地之中,还有一拨也闹得力尽精疲,急喘着在雪中挣命,行动不得。直到黑虎、双猱闻得啸声赶去,才命这两拨豹子将所驮红犀甩下,由康、连二猱用利爪裂去了皮,先任它们就雪地里分别大嚼一顿,再随着同回。虎王约束群豹,赏罚严明,每值出猎,从不许无命偷吃,人、兽辛苦跋涉累了一整天,未曾进食。尤其这两拨大豹于是当头的几拨,去而复转,已运了两次红犀,格外饥疲交加,这一顿饱餐兽肉,自然精力大长。有的业已吃饱,眼看那么多从未吃过的美味弃在雪里,不能带走,还舍不得,又去抓下一大块衔了回去,余豹也纷纷学样。只借雪深,无法多带,弃去的仍有十之七八。那两片雪地被犀血染红了亩许方圆地面,雪被豹群践踏也溶化了好些。黑虎、双猱原是挨拨指点教行,乘这两拨大嚼之际,早把由凹地上纵的出路扒好,挨次引出,改作单行行走。由康、连二猱在前引路,四爪并用,将道中积雪一路扒抓,分向两旁,黑虎断后。随进随开,半个时辰工夫,竟开通出二十来里一条雪巷,居然将群豹都救了回来,虽失了好些红犀,豹子却幸一个不短。

        虎王再一查看积雪,业已将近三尺厚了。心情一宽,觉着饥肠雷鸣。立命黑虎、豹王同了康康监督群豹,抖去身上残雪,各归岩凹豹圈以内,大加犒劳,准其将当日打来的兽粮任意挑选,尽量饱餐一顿,只不许争夺糟弃。自拔腰刀割下一大块肥厚犀肉,两只山鸡,带了连连回洞烤吃。那犀肉又嫩又肥又香,虎王足吃了十成饱。虎、猱也各有它们的吃食。

        【创建和谐家园】饱餐之后,检点所得,除了不及带回和沿途甩弃的,单红犀就有千余只之多,当晚吃掉的尚不在内。其余羊、鹿、野驴、狼、灌、狐、兔、山鸡、野猪等,不计其数。

        至少也够好几个月吃的。不禁欣喜欲狂,引吭长啸。虎、猱、群豹也欢喜得相与应和。

        大雪挡音,余音嗡嗡的,兀自半晌方歇。这些兽粮一半堆积在崖前雪地里,挑出一半极好的觅地藏好。一切未弄停当,【创建和谐家园】俱已累极,才行分别歇息。

        次早起身,虎王见洞口天光甚是明亮,又无积雪堆压。康、连二猱俱不在侧。心想:

        “昨晚那么大雪,难道才隔一夜就住了么?”连忙爬起,跑出洞去一看,雪并未住,只比昨晚小些,满天空玉屑纷飞,仍然下个不住。康、连二猱各持一根新折树枝绑扎成的长答帚,正在打扫崖顶积雪。再看别的地方,雪已积有七八尺厚。一眼望出去,山原林木,到处都是玉砌琼凝,宛如银装世界的一般,不禁大喜。因那条上下崖洞的山道也被康、连二猱将积雪扫尽,虎王贪看雪景,喝住二猱,留雪好玩,不许再扫。

        二猱齐声说:“昨晚因听远近树木压折之声,我们和黑虎起身查看,洞外雪势稍止,积雪业将洞口堵住了一半。知道这雪不是暂时可停,还要积厚得多,北风一紧,立时成冰冻合。休说不能远出,【创建和谐家园】全要被闭洞中,除俟开山,连出洞都不成了。况且下面崖凹的豹圈中还有上千野豹,也须预为准备。因此由我们先取山寨中带来铁铲将雪铲到崖下,将洞口处先行打通。又扎了两把大管帚,将崖上余雪扫尽。黑虎纵向崖下,与豹王率领群豹,将豹圈通向崖前一片平地上的积雪,趁着新雪松浮,连拱带扒,齐向四外推去。余下散雪等我们收拾完了上面,下来再扫。弄到黎明,仗着豹多,又有神兽相助,居然将崖前的雪扒尽,现出一个大圆场。雪又下了起来,我们又复上崖持帚去扫。”

        虎王方知就里,只得任之。看二猱运帚如飞,随积随帚,毫不停歇,笑骂道:“你两个呆东西,这般扫,扫到几时才完?雪又不大,白费这气力则甚?等它厚了再扫多好。

        今天很冷,火池中火也灭了,还不给我将火点燃做东西吃去。”二猱淘气,本是扫着好玩,闻言丢下帚,往洞中便跑。黑虎在崖下听见虎王说话,纵将上来。虎王将它身上未化尽的残雪拂去,抱着亲热了一阵。问起昨晚未收藏完的山粮,知己督饬群豹分别藏入崖凹以内。人、虎一同人洞,等康、连生好了火,胡乱做些吃的下肚。二次犒劳虎、猱和群豹,各凭所喜,又饱餐了一顿。因封山时日太久,以后计粮授食,不再尽情大嚼了。

        吃罢一计算,食粮可告无虞,尚缺柴火。不特人用,雪一转冻,山中温暖惯了的,豹群也耐不住那般奇冷。还有虎王喜吃的青稞之类也存得无多。好在黑虎、双猱俱能踏雪飞驰,少的东西尚可命双猱远处去向山人索取。柴火更满山皆是,按说只要隔日取来,在火旁烘干,即可应用。不过林中树木多被大雪压倒埋没,雪封冻后,采伐不易,不得不早些下手储存罢了。

        虎王寻思一会,还是预先办为妙。便命双猱先去采伐树枝,再往红神谷向山人索取青稞米谷,留为日后之用。双猱领命,仗着身轻,不怕行远,留下近崖的林木不采,却去采那远处的。这般大雪,豹群已不能离崖行动,只黑虎一个尚能相助搬运。采到了下午,所得柴火已足月余之用。虎王见积雪高有丈许,便命虎、猱暂且停了采运,帮同自己打扫崖前新积的雪,等人、兽合力将崖下扒尽,天色已然不早。

        虎王原意,明日再去红神谷取粮。双猱因踏雪飞行,甚觉有趣,执意欲往。虎王知夜行无碍,便依了它们。双猱空身行走,其疾如飞,这二百里远近的程途,如照往日,至多不过两个多点时辰便可来回。谁知双猱这一去,竟是到了半夜还未回转,时间比起平日差不多多出一倍。双猱掌平大,最宜滑雪疾驶,身又轻灵。去时见它们甚是高兴,眼看两条金黄色影子,在白雪地里一泻数十百丈,恍如弹丸之坠斜坡,身影由大而小,晃眼剩一小黑点,一瞥即逝,走得又比平日快些。久去不归,虎王疑心它们又和上次一样,被甚妖魔怪物困住。大雪阻路,又不能亲身前往救援,不禁着起急来,屡问黑虎,双猱是否遇险有难,黑虎俱都摇头。虎王虽知其料事如神,仍然有些疑虑。又待了一会未回,实忍不住,正磨着要骑了黑虎前往寻找,忽闻双猱长啸之声自远处传来。黑虎一听,连忙回啸了两声,纵身下崖,踏雪赶去。虎王听出双猱啸声是在唤黑虎前往,不似有什么凶险,心才宽放。只不知何事在途中迟延,唤黑虎前去则甚,意欲赶往。黑虎已然走远,势所不能。

        这时雪仍下个不住,天已交到寅未卯初。冬日夜长,天还未亮,虎王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心神一安,身子便倦,不觉在床上睡倒。睡梦中闻得耳畔似听双猱呼唤,杂以【创建和谐家园】说话声。虎王自从隐居山中,从未遇到过一个【创建和谐家园】,听着奇怪,还疑身在梦中。忙睁开眼一看,火池旁边蹲伏着五个身穿半蛮半汉装束的【创建和谐家园】,刀枪器械和镖矛弩箭之类摊放了一地。俱都冻得身颤气促,面白如纸,甚是萎惫。只有了个比较强些,一面向着火,一面朝着双猱轻声说话打手势,目光注定自己身上,面带惊奇之状。

        虎王刚问他们是哪里来的,那【创建和谐家园】已当先起立,走近身来,朝着虎王深施一礼,说道:“愚下姓方名奎,同了七个同伴来山中行猎。不想昨晚在森林中走了大半夜,好容易跑出,又为大雪所阻,看不出路径。先还勉强在雪中支持着走,到了天明,有二人失足坠入深沟,葬身雪里。一人砍了树枝,做成雪具,往前探路,忽然失踪不见,遍喊无有回音,想已身死。同时雪积愈深,大家都力尽精疲,食粮俱被先死两人带去,不能再走。费了无穷的事,拼命挨到一个山脚底下,掘了一个丈许大的雪坑,聚在里面忍受饥寒挨命。堪堪殆毙,不想被兄台手下神兽遇到,将我等救来宝山。我等俱在隐贤村居住,离此尚远。望乞兄台暂假一席之地,略御饥寒。等体力稍复,仍请这三个神兽将我等送回。开山以后,必当重报。”说罢,又作了一个长揖。同来四人,除一个手足冻伤不能行动,只能点首致谢外,余下三人也跟着挣扎过来行礼相谢。

        空谷足音,忽来佳客,风雪荒山,倍增兴趣。虎王好生欢喜,立时跳起还礼,止住来人,仍请去至火旁坐下。说道:“我在这里住了好些年,除山人外,从没遇见过一个我们的人。你们来了,再好不过。这两夭两夜想必又冷又饿了,且先烤一会火,叫身上暖和暖和,我叫它们给你们弄好野牛肉来吃。我们前一天就知道有这场大雪,打来了不少野东西,你们吃上几年都要得。我从小只不愿人婆婆妈妈,一边吃,一边说话,天也快亮了,少时吃完,我们再说。”说罢,也不待来人答言,径命二猱取来肥犀、肥鹿和各样野味,忙乱着连煮带烤。顷刻工夫,肉香布满全洞。方奎等五人看出虎王性情豪迈,英雄本色,便也不再客套。又正饿极,无暇多言,便分出三个略为复原的人,从旁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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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双猱奉命取粮,到了红神谷一看,依山建筑的山楼十有九被大雪压坍,平地上的屋子多半被雪盖没。那些山人三停倒有一停因昨晚睡熟,不是高楼压坍坠落时压伤,便整个葬身雪里。其余二停连同那些负伤逃出的,全数拥挤到一个大雪洞中避难。因事先没有准备,逃时仓猝,衣服、食粮均未取出。加以天气奇冷,一个个啼饥号寒,愁容满面,其状甚惨。幸而山酋较有心计,知道食粮不多,有无不均,必起争夺,自相残杀。

        一面命众山民将所有食粮一起交出归公,由他以身作则,公平分配;一面命人持了家伙,前去发掘存粮衣物。总算苟安一时,没有纷乱争扰。山人虽然矫健,毕竟不如豹群力大,有虎、猱灵兽指挥,易于成事。所居分散,不在一处,不似虎、猱、群豹只扫扒崖上有限一片地方,积雪深厚,发掘自然艰难。集千百人之力掘了半天,掘得的食物并不甚多。

        比较存得多的一个石洞,又在悬崖峭壁上,平日用竹梯上下,被雪压断。偏生崖下半截二十多丈又是个斜坡,雪深丈余,简直无法上去。

        二猱见众山民分班发掘,正忙得不可开交,心想:“他们自家粮食都不够,哪有余粮送人?”不由顿生恻隐。便向山酋一比手势,愿意帮他们去取存粮。山酋本因粮少为难,数日后便不免自相残杀,以人为食。见二猱一到,知是来此索粮,又不敢不应,方在心惊。见状大喜,忙将崖壁上存粮石洞指给二猱,请它们设法开路。二猱见雪深壁陡,下面还隔有一段,也觉发掘开通不是易事,想上去看看再作计较。和山酋一打手势,提气飞行,接连几纵,便到坡前。二猱上去自然不难,下半截踏雪飞驰,晃眼便到。再一纵,便攀住壁上石根,壁虎一般沿壁上升,顷刻即到洞侧,八爪并用,连扒带抓,将洞口的余雪去尽。

        二猱入洞一看,里面存粮甚多,还堆着不少野藤袋和竹皮细藤编就的兜篓。只须从上抛下,省事得多,心中大喜。先运了两袋出洞,向山酋啸得一声,数百斤重一大包凌空飞掷下去,把丈余深雪打成了一个大坑。因落在软处,粮袋仍是好好的。喜得众山民欢声雷动,忙着开出一条通连崖洞的雪巷,准备运回。不消半个时辰,二猱把粮袋抛尽。

        又打手势,命山酋取来长藤索钩。由康康纵落,带了上来,直将那些兜篓缒运完罄。下余只剩散粮,懒得再弄,飞身一跃,到了下面。又帮助将那雪巷开通,直达众山民存身的洞口。先后过了一个多时辰,天已入暮,这才向山酋要了两口袋粮食山果,分携回去。

        双猱一出谷口,见附近树林多被厚雪压倒埋没。那未倒的,看去都矮了丈许,只剩上半段树干,戴着多而且厚的积雪,一株株琼林玉山也似挺出雪外。天空雪花仍然飘个不住。猛想起:“昨晚路上所遗红犀尚有不少,这般大雪,众山人食粮既缺,肉食想必艰难,主人屡次向人家索粮,何不在他们缺肉之际,将这已弃之物从雪中掘起,明日再取粮时给他们也带上三两只去?”彼此一商量,想绕道前去看看,原是一番好意,不料日后生了许多事故。

        方奎等八人原是隐贤庄隐居的一向洗了手的绿林豪杰。此次出外并非真个行猎。只因近两年来连出了几桩异事,庄上同道失踪了好几个人,俱都下落茫然,尸骨无存,直到日前才发现本山有了山人,知道山中蛮野之人专好劫杀【创建和谐家园】,又有用人祭神生食的恶习,奉了庄主之命,带了随身的兵刃干粮,出庄探访。行至下午,误入森林,狂蹿了一夜,到了天明,方得绕出。无奈归路已迷,积雪深厚,又死了三个同伴,力尽神疲。

        正在雪中挣命,眼看垂危,恰值双猱经过,听到五人【创建和谐家园】之声,赶过去一看,雪窟中挤着五人,俱与主人相貌相似。想道:“日前黑虎追寻小虎,也曾见到【创建和谐家园】,后来归报主人,曾嘱如遇这类人,不许随意伤害,想必对这类人有些喜爱。”不由动了恻隐,想将五人救回崖去。刚往下探头一跳,还未及打手势,五人中方奎最是强悍,犹有余力,一见上面跳落两个猴形的怪兽,不知来了救星,正当绝粮之际,还以为送上门来的粮食,一鼓勇气,拔刀便砍。被连连一爪抓住刀刃,夺过去一甩,便已坠落老远。方奎觉出二猱神力惊人,空手夺刀如同儿戏,不禁心惊胆战。崖窟中又施展不开,余下四个同伴更是气息仅属,起动不得,以为无幸。正待闭目等死,忽见怪猴夺刀以后并不抓,只不住口叫爪比。内中一个还用大爪从身背口袋内抓了一大把干果递将过来。这才明白它们是特意下来救人,不是恶意,绝处逢生,自然喜出望外。又见双猱目射金光,力大无穷,动作灵巧,几疑是山神派来相救,连忙拜倒相谢。

        双猱不会人言,全仗爪比。方奎等倒也略明大意,先胡乱吃了些山果,略为充饥,只是奇冷难当。方奎见有那两大口袋粮食山果,已是喜出望外,并无出困之想。嗣见双猱不住向他比划,先不明白,闹了一会,才知是要人随它们上去。五人商量:这两只异兽如此威猛,看神气虽不似有甚恶意,毕竟是个异类,此去吉凶究属难保。况且积雪深厚,人也不能行走。不如和它们商量,只求它们留下那两袋粮果暂且度命,再作计较。

        谁知双猱自小相随虎王,虽不会说人话,却句句都听得懂。没等方奎朝它们比说,便止住五人商谈,用爪比示:如愿随去,立时可将五人救走,否则那粮食乃有主之物,不能相赠。五人见它们此时已将粮袋的口结好,夹在胁下,作出并不相强,等一回复,它们即行去之势,不禁着起慌来。方奎忙止二猱勿行,对四人道:“雪势如此深厚,还在下个不住,我们手脚业已冻伤,北风一起,走又走不脱,早晚难免一死。我们行猎多年,不特从没见过这样的神兽,还能通晓人言。按它们所比,并非相迫,颇系出于好意。所携粮果,多半人吃之物。像它们这样,常人怎制得住?或许本山有甚异人,知我们雪中遇难,差来相救;再不就是山神鉴佑,方才有此奇遇。如不随行,它们将粮袋一拿走,不冻死也饿死了。命数有定,若是该死,哪里都一样。莫如应了,看它们怎生将我五人救将出去。”言还未了,忽听二猱引吭长啸,音甚尖锐悠长。

        五人见它们啸罢,放了粮袋,也不再比画,略待一会,想系看出五人畏冷之状,一个纵身上去,采来不少枯枝,敲去上附的残雪,堆积坑底。方奎会意,幸身旁带有火种,忙取出来去点。这时天早入夜,风雪甚大,枝多半湿,费了好些事,二猱又从旁相助,才行点燃。有了火,虽然暖和一些,但是湿烟甚浓,呛人难耐。坑底积雪被火一烘,融化成水,五人全蹲伏在水里,顾了冷,又顾不了湿。二猱见五人狼狈之状,引得咧着一张阔嘴,格格怪笑。方奎见它们生火时动作甚熟,益料必与人类相习。只不知应允了它们,为何不再比画提走。连问几次,二猱也没理他。

        过有半个时辰,忽听远远一声虎啸,二猱也引吭长啸相应。五人虽然吃了一惊,因这般大雪,连会武功的人尚且难行,何况于虎。正说虎啸来得奇怪,不料啸声由远而近,似往坑前跑来。五人才面面相觑,吓得连气都不敢出。再看双猱,却高兴起来,又在坑底啸了两声,意似引虎前来。方奎想了想,把心一横,向二猱道,“这虎是二位神兽唤来的么?”见二猱刚把头一点,猛觉坑沿上鼻息咻咻。一抬头,首先发现的是一团黑影中射出两点比茶杯还大的碧光,正对向自己脸上,不禁吓了一跳。强多着胆子定睛一看,乃是一只比水牛还大的黑虎,那两点碧光便是虎的双目。神态之威猛雄壮,竟是毕生未睹。方奎一害怕,往后倒退了几步,伸手拔刀,刀已失去。忙去拾那火旁堆着的兵器时,手臂被二猱拉住,奇痛如勒。知虎、猱力猛不过,事已至此,只得把吉凶祸福付诸天命,手一缓劲,二猱也已将他放开。

        五人中只方奎武艺最高,余下四人在这负伤冻馁之余,早吓了个心惊胆战,无一敢动。虎、猱也明白五人害怕,先向黑虎对叫一阵,然后回转身来朝五人用爪比画。意思是:如无黑虎相助,众人便难出险。此去有好地方可供眠食,还有一个和五人生相相同的主人在彼。虎并不伤人,无须害怕。如真不愿随行,仍不相强。五人和二猱先是相对了一阵,已渐明白它们的动作,比画了一会,俱都会意。又见黑虎蹲伏坑边,状颇驯善。

        再加天上的雪愈下愈大,不特适生之火被雪压灭,这一耽搁,坑内积雪又复盈尺,万不能再延下去,性命关头,时机稍纵即逝。各自寒声颤气向二猱问了几句,与所料比画意思大致相同。知虎、猱的主人确是人类,大家一横心,决计仍照前议,随到那里,再见机行事。

        二猱先令五人将地下散放着的兵器各自带好,将两袋粮果绑在一起,横担在虎背之上。又夹了方奎,令其骑上虎背,抓紧虎颈皮先行。然后跳落坑底,两猱各舒长臂,一边夹起一人,长啸一声,冲风破雪而上,追上黑虎,一路连纵带跑朝前走去。五人在虎背猱胁之下,雪花迷眼,各不相见,只觉虎、猱在雪面上纵跃急驶,宛如凭虚御空,其行如飞,又轻又快。寒风凛冽,刺面如割,连气都被闭住透不过来,难受已极。

        跑了好一会,正在支持不住,忽然身子随着虎、猱凌空直上,好似向一个陡崖上纵去。四人被两猱夹紧还不妨事,方奎因虎背平稳,一路疏忽,如非双腿夹紧虎腹,并有一身武功,差点没从虎背上跌将下来。刚在失声惊叫,虎、猱脚步忽然放慢,接着雪势顿止,一股暖气迎面袭来。互相睁眼一看,已然到了一座大崖洞内,洞里火池中烧着许多山柴,火光熊熊。虎、猱也停了步。五人俱冻得手足僵冷,身子发木,几失知觉。两猱一放手,四人相次仆倒,不能起立。方奎尚能挣扎,忙下了虎背,将四人扶向火池旁向火蹲伏。又将各人兵刃取下,堆在身旁。才脱雪窖,吉凶莫卜,做梦也想不到有此境遇,顿觉室暖如春,无异到了天堂一般。

        虎王平日畏热,石榻离火颇远,五人惊魂乍定,俱抢着就火,初来仓猝,尚未见壁角暗处卧有生人。因感虎、猱救命之恩,方奎为首,欲代四人向虎、猱下拜致谢。刚从火旁立起,谢了旁边蹲伏着的黑虎,再一看二猱已然离去,走向左壁,在那里低声相唤呢。循声注视,左壁角上似并列有两个大石榻:一榻空着;一榻上面似卧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脸被双猱站在榻前挡住,看不出是【创建和谐家园】还是山人。料是本洞主人,既能驯养如此通灵威猛多力的神兽,定非寻常之士。既为求救,又欲结纳,才往前走了几步,康康便回过身来作势喝止,不令近前。

        方奎正逡巡却步之间,虎王已经醒转,见面拜谢,进罢饮食,说完经过。又向虎王说起本山还有一个隐贤庄,四外俱是崇山峻岭阻隔,独当中一片盆地,自成乐土。形势也很幽僻险恶,尤其靠虎王所住这一面,中间横着一百八十里的参天峭壁,休说外人无法攀越,便是鸟鲁也难飞渡。庄主姓尹,自号遁夫,近数年才移居到此,爱当地形胜天然,土厚泉甘,出产丰富,禽畜稼稽无不易于繁殖,先只率合家子侄昆弟辈来此开辟。

        后又召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同隐居。两年后,便成了一个村庄,共有数十户人家聚居,以佃渔畜牧为生。一年中只暗派几个妥当人出山采办日用诸物。近来庄上百物俱能自给,又掘通了一口盐井,更与外间断绝,不相往来。今承相救,甚是感激,意欲等雪开晴雾,请虎王去庄中一叙;如嫌独处山中孤寂,便迁往庄上同居也可。

        虎上才知日前捉去乳虎,黑虎跟踪追去发现的人家广场,便是他们。别的都未在意,惟因素居已久,听说庄上聚有许多【创建和谐家园】,颇动同情之想。再加方奎等出身绿林,举动粗豪,言谈率直,颇投自己脾胃,益发高兴。安心想留来人多住,不欲送归,便答道:

        “我虽有名有姓,但我有一白哥哥,它去京时叫我不要向人说起。红神谷的山人因我时常骑虎,都叫我虎王,你们也叫我虎王好了。我们前天便知天要下大雪,与往年不同。

        当日满山乱跑,去打山粮,弄到好几千只野牛、黄羊、鹿、猪、狐、兔,大家吃上半年也够,只管放心。如说送你们回去,到你们那里还隔有好儿处高山危崖,不比来路平坦,休说康康、连连它们无法跳过,这般大雪,只恐你们那庄上人家房子就是石头做的,不被雪压倒,也被雪封闭,无法进去了。”

        方奎等五人本知回去是个难事,不过见虎。猱能驮夹着人飞行雪上,或者也能办到。

        闻言却也无法,只得止了行意。因听虎王说先就知要下雪,并在一日之内打到数千只野兽,别的不说,单是那独角红犀,适才取肉烤吃,曾见二猱运上一只整的,这东西能生裂虎豹,身有厚皮,刀砍难伤,何等猛恶,怎会被他打来那样多?又见把虎、猱神兽呼来喝去,驯顺已极,俱当他精通法术,是个异人。及至相处时久,又听出他不特精通兽语,崖下面还豢养着千百野豹,益发感德畏威,敬若天神了。虎王初次受人恭维,自是心喜,相待五人甚厚,宛若家人,宾主相得。

        住了数日,那雪仍下个不住,最厚处竟积有三丈之高。五人中受伤的已逐渐康复。

        大家惦念隐贤庄,经过这一场大雪,不知有无凶险,放心不下。婉言和虎王求说,因虎王能通兽语,意欲求虎王命一猱空身前往探看,并取一只铁镖带去,以示平安。虎王点头应允,便命连连照黑虎日前所行路径,往隐贤庄去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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