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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一人近前说道:“我等俱是金牛寨蓝老寨主派来的,一则因与青狼寨狗崽岑高和外贼韩登等有仇,二则为了接老寨主的恩人颜老爷夫妻全家过去。现奉少寨主之命,只杀岑高手下这几个狗党,别的人只嘱咐几句话,与诸位汉客更是全没相干。不过少寨主也有几句话要和诸位说,命我等请诸位暂往前面一谈。等见了少寨主把话说完,自会满酒块肉,金珠彩礼,好好待承,再行送走的。”
众镖师、捕役听来人汉语说得非常流利,神气也颇谦和,虽不似有加害之意,但来人称颜觍为恩人,又说要与岑、韩二人为难。心想:“自己毕竟是官中所派,与韩登做一路,如非敌视,放走便了,何以还执意请去与酋长相见?”想了想,多觉凶多吉少。
其中有两个自恃武艺较精,意欲乘机冲出重围逃走。刚转念问,来人见众人面面相觑,似已有些觉察,笑说道:“诸位,此事不消疑虑,我家寨主请了诸位去,实在只为说几句话。只要诸位不起好心,我们决无恶意。如不信时,我也是寨中的一个千长,情愿当着诸位先行折箭为誓,以表无他。诸位要是执意不去,我们来的人多,都拿得有连珠毒药弩,一旦动强,有甚得罪地方就难说了。”
众人闻言,偷眼往四外一看,就一会工夫,已被山人包围。眼前看得到的,为数虽只百人左右,可是四面八方,高高下下,山坡树林之间,到处都有刀光矛影隐现,也不知来人有多少。暗忖:“青狼寨一伙山人,同来时见他们个个勇悍,纵高跳矮,步履如飞,虽是一味蛮勇,不见得有甚武艺,但如果我们和他们混战,也未必能以少敌众。怎么一遇金牛寨来人,连打都未怎打,人家只杀了几个小头目,便即全体降伏?来人厉害,可想而知。闻得山人毒弩见血封喉,射法奇准。声势如此之盛,青狼寨山人一不能战,自己这面只剩有限几人,真能交手的还只半数。身在险地,山路不熟,翻脸必无幸理。
还不如由来人折箭为誓,随了同去,比较还有脱险之望。”如此想法,十九相同。彼此正在低语商量,来人面上已现不耐之色。
二捕早知应了老人父子之言,仗与颜觍通风报警之功,料无妨害,又缘有镖师们在前,不便骤作主张。及见众人已无斗志,来人又有不欢之容,赵兴便对陆翰章道:“依我二人之见,此去必无凶险,必是关乎韩登,有话嘱咐。陆武师你做个主,就随他们去吧。”一言甫毕,来人转怒为喜道:“这位汉客好生面熟,像在那儿见过。他说的话最有理。这时三熊和韩登两个狗崽,必在前面遭了报应。我们还得赶上前去见少寨主,回话交令,不能再等。诸位如放痛快些,就这样随了同走,连兵器都不须交了。”说罢,把手一挥,四外山人,俱都围近前来,簇拥着众人便走。众人无计可施,只得随行。
这时青狼寨那伙山人已由六山把话说完,各坐坡下,等金牛寨山人一起身,便假装遇见神虎逃了回去。那头目见事已就绪,又问出追兵路数,心里还想贪功。不由谷中退走,径由正路往前追赶,去断三熊、韩登的归路,以防他万一中途漏网逃脱,正好堵截。
便向几个小头目一打暗号,虚张声势,假装自己带的人多,把兵分向谷内外几路前进。
实则还只原有那些人,押拥着众镖师、捕役们,顺着岗岭上大路追去。
金牛寨这一队人刚走出十来里路,忽然后面远远传来虎啸之声。那六名青狼寨山人听出是神虎之啸声,料是前来追寻颜觍,忙和众人说了。先因那虎是山神,众人俱为应援颜觍而来,定然不会伤害,虽是有些心惊,并不十分害怕,仍是前行。走不一会,后面神虎怒啸之声竟是越来越猛,中间不时还夹着几声从未听见过的怪吼。那头人甚机警,虎神灵异只是耳闻,没有见过,渐觉吼啸之声有异,忙命众人加急飞跑。自己带了两名青狼寨山人,择一高崖飞跑上去。
三人取出望筒,往来路一看,只见相距五七里的岭脊下面,风沙滚滚,尘土飞扬,烟雾中不时有一黑一黄两条影子,在那里跳跃追扑,仿佛是大小两个怪物在那里恶斗。
先前放走的青狼寨众山民已逃得没了影子。各自细看了看,断定那条黑影是神虎,那黄影看去个子不大,不知是何怪兽,竟是这等厉害,敢与神虎为敌。三人正看之间,神虎似觉不支,要顺岭路跑来。偏那怪物兀自纠缠不退,才一纵开,便即像箭射丸掷一般从后扑到,神虎只得回身迎敌,双方动作俱是转风车般迅速非常,才一接触,便卷起好几丈高的风沙,又将身形隐住。似这样几个起落追扑,三人乘它两下里先后纵落之间,渐渐看出前面黑影果是黑虎,后追那怪物通体金黄,好似一只猴子。却是矫健如飞,力大无比,纵跃起来更比黑虎还高。每一落下,地上沙石泥土全被抓起,满空飞掷。加上吼啸之声越来越近,一个巨大猛烈,一个尖锐长厉,震得山鸣谷应,声势委实惊人。
三人忙跑下崖,追上众人,再用望筒一看,二兽已追逐到了岭上。估量相隔不过三里左右,不禁胆寒心悸,不住催促众人快跑。好容易绕过那座孤峰,到了平原之上,耳听后面吼啸之声渐歇。望筒内远远望见前面近山口处,断崖之间似有人踪,路上又未遇见一个青狼寨的逃人,料知石郎等人必已大功告成。正待少歇顺路赶去,喘息方定,猛听后面孤峰上震天价一声虎啸,就在众人张皇骇顾之间,从半峰腰上飞落一条黑影。落地一看,正是那只黑虎,长尾已断了一小截,血迹淋漓,身上皮毛零乱,也有好几处伤痕。那虎落到地上,略一喘息,便作势蹲踞,竖起长尾,朝着峰上怒啸两声。接着峰腰一声哑啸,飞落下一只似猴非猴的怪物。那怪身长才只四五尺光景,形如猿猴,遍体生着油光水滑、亮晶晶的金色长毛。圆眼蓝睛,精光闪闪。脑后披着一缕其白如银的长发。
一只长臂,掌大如箕,指爪锐利若钩。右肩。前胸也带着伤,皮毛扯落了两片。人立落地,动作轻灵敏捷,微一纵跃,未容黑虎扑到,两条长臂往地上一插一扬之间,便是两大把碎石沙土朝虎打去。转眼工夫,双方便抓扑到一处,恶斗起来。彼此都是拼命急扑,谁也不肯退让。那虎一面和怪物苦斗,口中连连长啸,一抽空,目光便朝众人队中射到。
这时【创建和谐家园】相隔不过十余丈远近,那虎还是神物,不怎伤人,怪物却大是可虑。加以平原广漠,无可掩藏,众人多半心寒胆战。正想往侧面长岭一带逃跑,一名青狼寨山人,忽然看出神虎意似求助,和头目一说。那些镖师、捕役们只管随着众山民赶跑,心里却怀着鬼胎。路上本就埋怨陆翰章不该提头同来监察韩登,闹得如今身落人手,进退两难,此去见了酋长,谁能保得住吉凶祸福?人少势孤,路径又生,逃都没有逃处,偏又遇上两只怪兽恶斗,真是前狼后虎,危机四伏,益发絮聒不休。陆翰章性本粗率,正受不住众人理怨,一闻此言,暗忖:“这些山人异口同声,都说那虎通神,是颜觍的好友,只那怪物难说。看它身子不大,只是比虎纵跳灵活,两爪尖利罢了。何不借着茂草矮树隐身,偷偷掩上前去,用自己的毒药钢镖给它一下?如若打中,不特首先得了众山民信服,因救虎之德与颜觍、酋长化敌为友,还可在人前显耀一番。即使不能成功,两兽都是彼此追扑,拼命纠缠,谁也没有一丝空隙,决无暇来追人。只要隐藏的地方择好,料无妨害。”因头目正催前行,恐他疑心图逃,便去和他一商量。
那头目胆也极大,被他一句话提醒,心想:“怪物如此厉害,若是得胜,难保不赶来伤人。虎神既然求助,正好乘它双方相持时上前将它除去,以免后患。”当下便问大家,谁愿一同下手。金牛寨这伙山人原极勇猛,平时对于虎神灵异有了先人之见,哪知怪物的真正厉害。听了头目之言,胆子一壮,竟有好些人应声愿往。一点人数,共有三十余名,箭法俱都极准。头目见六山人没有应声,知他们胆怯,匆匆也没有细间,便命他们带了余众,沿着侧面岭壁直奔谷口,去向石郎等人送信。自己同了陆翰章和三十多名山人,鹭伏蛇行,借着广原上丛草矮树隐身,分成两路,向怪物斗处分抄上去。
那头目满疑这些人全带有毒箭毒镖,一任那怪物捷逾飞乌,也禁不起连珠射法几面夹攻,谁知事竟不然。众人身临切近,刚刚觅地潜伏,忽见那虎一个穴中擒鼠之势,前后高低,朝怪物直扑过去。身才纵起,怪物已是拔空一跃,超过虎头,两只长臂舞起,比蒲扇还大的利爪一分一合之间,径向虎颈上抓去。众人方在替虎担心,不料那虎来势竟是虚的,未容怪物两爪抓到,倏地一个大转,整个身子翻滚过来,仰面朝天,脊项朝地,四只虎爪先往胸前一拳,猛地怒吼一声,四爪齐发,连身往上抓去。怪物见势不佳,知道中了算计,忙将双臂往回一收,身子往后一仰,意欲一绷劲,退避出去。无奈去势太猛,骤出不意,身又凌空,相隔虎身不过二尺,想躲哪里能够。加上忙中有错,两爪分抬,前胸凸露,全没一丝障蔽。势子还未及于收转,地上黑虎已腾身而起,一声怒吼,四只虎爪连抓带扒,早打中了怪物的前胸,皮毛抓脱一大片。众人只听怪物怪啸了一声,日光之下,一团金黄色影子离却虎身,飞跃出十余丈高下,落入丛草之中。同时黑虎也就乘势翻身跃起,蹲踞地上。想是用力太过,一身乌光黑亮,钢针也似的健毛,根根倒竖,二目如电,精光闪闪,注定怪物落处,一眨也不眨,神态越显威猛,只管蓄着势子,却不迫扑过去。那怪物也似受伤太重,不见二次纵起。双方各自停斗,迥非适才此起彼落,追逐不舍之状。似这样,耽延了半盏茶时。
众山人在山中打猎惯了的,深知【创建和谐家园】。先见两兽恶斗,怪物虽然负伤纵落,可是落处丛草不时摇动,那一双蓝光四射的怪眼兀自还在眩睐闪动,知道它伤重未死。这种猛恶无比的困兽,如有敌兽纠缠,前去招惹,必然无幸。连神虎尚在那里伺隙而动,有所避忌,不敢径直扑去,何况是人。就算毒箭将它射中,怪物未死以前,必然拼命如狂,也难保不有多人受伤。因此都想等那虎二次赶将过去追扑,再行下手,谁也不敢首先发难,只是徘徊观望。
也是陆翰章平日倚官倚势,欺害善良,这时该遭恶报,怪物落处偏离他这一帮人相隔最近。先见怪物倒入草里,卧地不动。一会,又蹲了起来,两条长臂不住上下屈伸,也看不清是在做些什么,暗忖:“此来本为助虎除怪,如今这东西已受重伤,怎倒不去下手?”想了想,胆气一壮,将劲一提,施展轻身功夫,悄悄往前跑去。那头目原和他做一拨,与众山人分开埋伏,正对怪物注视,忽闻身侧草动之声。回脸一看,他已跑出老远,相隔怪物只有两三丈之遥。知他必要涉险,冒昧从事,拦阻已是无及,不禁大吃一惊。忙和身后众山人一打手势,各持弩箭镖矛往后退,分布开来,以防不测。这里众山人准备停当,那陆翰章行离怪物越近,也未免有些胆怯,见身侧有一株半抱矮树,正可掩蔽。刚把身隐向树后,左手持了腰刀,去时镖囊早已解开备用,右手托着三支毒药钢镖,觑准怪物前身要害,蓄势用力,正待打出,猛听身后极洪亮的一声虎啸,震得两耳嗡嗡直响。陆翰章日常临阵只凭一时气盛,照例先勇后怯,没有后劲,这一来,心先寒了一半。方在骇顾,又是两道蓝光从脸旁闪过。定睛一看,丛草中怪物已是人立起来,一双电光也似怪眼正朝树侧射来,看神气,人已被他发现。胆子一寒,不禁有些心慌意乱,急不暇择,端起手中连珠飞镖便朝怪物打去。
其实,怪物目光敏锐,陆翰章和众山人行动早都看在眼里。只因新伤之后,全神贯注前面的仇敌,急于蓄势报复,全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陆翰章如若藏身树后不去惹它,那虎正作势欲起,怪物一心对敌,顾不到别的,本可无事。他这几镖,却惹了杀身之祸。
头三镖打到,怪物只把大掌爪一扬,便即接住,看了看抛去,只对陆翰章咧了一张大口,哑啸了一声,仍睁着两只怪眼四面乱看,并未扑来。陆翰章见三镖陆续全被怪物接去,益发着了大慌,也没顾得细看怪物动作,匆匆把刀往身后一插,两只手伸向镖囊,连取了七八只钢镖,施展平日练的绝技,把劲全运在手指上,分上、中、下三路,同时向怪物身上打去。
这时,那虎又是震天价一声怒吼。怪物也在那里运用全力作势欲起,目光注定虎的动作。陆翰章镖到时,两条长臂正向里外屈伸,没有去接,镖镖都打个正着。头几镖虽然打中怪物身上,竟是坚韧非常,只微微听得噗噗几声,便即纷纷弹落。怪物先似无觉,全没做一丝理会。未后两镖,陆翰章原是声东击西,想打怪物双眼,不知怎的,怪物忽然纵起,眼睛未打着,无巧不巧,打在被抓破的伤处,两镖仍然被它绷落,并未打到肉里。这一下,却将怪物惹恼,立时目闪凶光,一声极难听的哑啸,竟舍了原有敌人,飞身向树前纵来。陆翰章二次发镖之时,原就准备逃遁。一见怪物飞起,大吃一惊,一纵身,便往斜刺里蹿去。怪物飞跃何等神速,陆翰章纵起时,怪物已是飞到树前,一伸长臂,早把那株矮树连根拔起。头一下,陆翰章没有被它捞着,那树根上带起来的泥沙却打了个满头满脸,不由吓了个亡魂皆冒。脚刚沾地,哪敢停留回顾,二次忙又朝旁纵开。
因为心里慌急,气力大减,不能及远。身才纵起,怪物已抛了矮树,飞扑过来,夹颈背一爪,将他抓了个结实。怪物双爪比钢叉还坚利,大半嵌进肉里,人如何承受得住,陆翰章只哀号了一声,便疼晕死去。
怪物刚把人捞到手,未及落地撕裂,那头目早激于义愤,一声号令,四处山人的毒箭雨点也似纷纷射出。同时黑虎早已蓄足十成势子,第三次一声怒吼,抖擞神威,朝它扑去。怪物见四外仇敌甚多,虽然暴怒,怪啸连声,怎奈虎已扑来,”无暇他顾,长臂摇处,先将陆翰章半死之躯甩落一旁,飞身上前与虎恶斗起来。
陆翰章背受重伤,在怪物爪上抓着时又误中了两只毒箭,再被怪物一甩七八丈高远才行落地,任是铜筋铁骨也吃不住。那头目见他落处不远,忙和几个山人追去救护,近前一看,已然身死。总算人虎俱来得快,留他一具全尸。这且不去说他。
众山人见怪物镖箭不入,如此凶恶,俱都心寒胆战,哪里还敢上前。各自退身站得远远的,相好逃路,仗着弩强弓劲,不时伺隙照准怪物的要害发射。准备虎势稍弱,再乘它双方追扑难解难分之际,四散觅路逃走。这时,虎和怪物斗势越来越猛,双方抓扑到一处,在场中风车一般滚转。所到之处,只搅得尘土飞扬,弥漫高空,草木断折,满天飞舞,夹着泥块碎石,乱落如雨。后来益发激烈,但听风声呼呼,一黄一黑两团影子只管在尘沙影里上下翻飞,起落不停,一味拼命恶斗。除有时受了一下重伤,禁不住吼啸一两声外,好似连气也喘不过来。这等凶恶猛烈的声势,众山人虽然生长蛮荒,惯在深山穷谷之中追飞逐走,也是从未见到过。,个个目眩神惊,心慌手战,箭已不敢再射。
头目见先后射了许多毒箭,一下也未射中,知道怪物厉害,决非人力所能克制。再延下去,只有危险。正准备招呼众人退走,寻见了石郎等人,再打主意,忽听远远又是一声极清亮的兽啸。接着便见前面谷口上飞来一条白影,其疾如矢,星飞电掣,晃眼近前,看去好似又是一只猿形怪物,一到便直落烟雾层中。众人因它形状动作与先前怪物仿佛,疑是同类赶来相助,不禁替黑虎担心。定睛一看,那白影落将下来,只闪了两闪,便听一声惨嗥,立时尘雾中飞起一条黄影,约有二三十丈高远,似金星飞坠一般,摇摇晃晃,往斜刺里直射下去,扑通一响,落到地上,和先前怪物负伤落地一般。
众人也没见那虎追去,斗处尘飞雾涌,宛如一团极浓的烟,虎身全被遮住,仅微微看出那条白影停立雾影里,看不清有甚动作。仍估量是后来怪物合力将虎弄死,越发害怕,不敢再看下去。且喜怪物落处相隔遥远,不挡去路,又知它斗乏,又要歇息些时。
方欲加紧脚步:乘机逃跑,忽又见前面许多黑点闪动。取望筒一看,竟全是自己的人,忙着赶步上前。双方脚程都快,不消片刻,望筒中已看清来人面目,正是石郎为首,率领头一拨顺谷径先走的人赶来。那头目摇着双手,正要迎上前去止住石郎等人不要前进,倏地又是一条白影从身后越过,直往石郎队里飞去。认出是后来的那只怪物,不禁大惊,以为祸事发作。谁知看它凌空飞行那等神奇,竟是一只白猿。一落地,便走向众人队中,拉着石郎身侧一个生人,不住指着前面比画。石郎等人也不见一点惊惶,好似那人家养的一般,神态甚是驯熟善良,众人才放下了心。
众人耳听石郎一面高喊令他们返身,一面催着他带的人前进,惊弓之鸟,不敢遽然回走,只得停了脚步,等到见面问明,再定行止。迟疑中,回头一看,适才恶斗之处尘沙渐渐平息。那只神虎已将侧面全身现出,周身浴血,黑毛根根倒坚,圆睁虎目,神光如电,蹲踞地上,咧开尺多长一张大嘴,吐出一条血也似的大舌微微颤动,在那里喘息,远远听去,似闻咻咻之声,竟未将头向着怪物那一面。上次怪物落地之后,虽然没有纵起,仍稍稍看得出它在草地里长臂屈伸,不时动转。这次时间隔得较长,众人都走出了好远一段路,及用望筒去看,怪物身隐丛草之中,只从草树隙里窥见一点黄影,好似躺卧在地,不特未见起立,连身侧草树都纹丝不动。自飞起时那声惨嗥而外,更听不到一丝吼啸声息,也不知是死是活。
一会,石郎、颜觍父子、白猿与众山人到来,头目随着同行,一面告知经过。石郎因听颜觍解释白猿所比爪势,意似怪物已死,黑虎受伤,要众人前去看望,一听头目说起怪物那等凶法,并未看准真的是受伤身死,【创建和谐家园】言语不通,只凭爪势,万一颜觍误解,岂是玩的,不由起了戒心。便与颜觍商量,准备怪物如若未死,作何应付。
二人正说之间,白猿倏地抱起虎儿,如飞往黑虎身旁跑去。颜觍遥见那虎蹲踞地上,势态虽仍威猛,好似力已用尽,关心安危,急于探看。一面请石郎自行做主分配众人,以备不虞;一面命二山人赶回谷口,将药箱取来。说完,开腿便跑。石郎不放心,忙分出十名强壮山民随后追去。要过望筒一看,怪物落处还在虎的尽前面,远远望见黄影似在草中闪动,更料颜觍误解白猿之意。石郎虽然多智,却无勇力。暗忖:“神虎许多灵异之迹早已耳闻目睹,尚且吃了怪物的亏,被抓得周身伤痕,怪物厉害可想而知。怪物如真身死,怎能飞起那么高远?分明彼此力竭,停斗歇息。初来时原以为神虎在此,凡百无虑,谁知与虎斗的是个怪物,虎尚如此,人怎能敌?但是颜觍父子已然向前,如若畏惠不进,不特显出胆怯,倘有差错,伤了恩人,回去怎见得老父?”想了想,无法,只得吩咐众人四散分开,各持器械,远远接应。自己挑出二十余名多力善射的强壮山民,用望筒觑准怪物落处动静,冒险往虎前走去。
山人素畏鬼怪,先那头目带的一拨人,早成了惊弓之鸟;后一拨人虽未亲见恶斗,听他一说,也都心里害怕,不敢冒昧走近。这一来,不由耽延了些时机,以致怪物身上一粒内丹至宝被恶物夺去。这且不提。
且说颜觍到达虎前,白猿业已先到,正伸长臂抱紧虎项,身子仰卧虎腹下面,嘴对嘴在那里渡气。虎儿却趴在背上去抚摸它的伤处。那虎目定口呆,一任白猿对嘴呼渡,动也不动。周身都是伤痕,血毛模糊,虽然神威如昔,鼻息已由洪而细。知它力竭伤重,离死不远,凭自己医道决难回生。想起它数年救护之恩,不禁伤心落泪,哭出声来,虎儿闻得乃父哭声,忙喊道:“爹爹莫哭,白哥哥说它就会好的。”颜觍知白猿灵异,闻言心中一动。仔细往虎口中一查看,见白猿的嘴紧凑在虎口上,似有一般白气吞吐不休。
渐渐闻得虎腹隆隆微响,一会竟若雷鸣一般。方在惊异凝视,那同去的十名强壮山民本离有两丈远,没敢近前,忽说:“少寨主来了。”
颜觍回望,石郎已率山人赶来。刚想招他近前,忽听空中风声呼呼,由远而近,其声甚洪,人却没感到一丝风意,四外草木也不见吹动,天上又是日朗云空,没点迹兆。
正观望间,白猿忽从虎项下匀出一条手臂,朝着侧面怪物落处乱比乱指,好似救虎正在要紧关头,不能分身,势甚急遽。看怪物仍隐草中,也未动转。众人正不明它的用意,虎儿已高声喊道:“爹爹,它叫你们到那边去呢。”一言甫毕,耳听空中怪声越大,猛地狂风大作,眼前一暗一明。日光之下,乌云也似一片黑影,从众人头上飞过,云中两点豆大红光,隐隐似有鸟爪隐现,众人方看出是只硕大无朋的怪鸟,齐声呐喊时,耳中又听一声极难听的惨嗥,那怪乌也直向侧面飞落,伸出两只大鸟爪抱起怪物,腾空飞起。
石郎猛然省悟,忙命快放镖箭。才射上去,眼见怪物在乌爪上不住腾跃挣扎,怪鸟胸前还吃怪物钢爪抓了一下。同时怪鸟身上也中了几箭。想是知道不能抱了同走,倏地昂起头来,身上羽毛一抖,像洞萧般叫了一声,照准怪物头上用力一啄,便松双爪将怪物丢了下来。又叫了两声,阔冀盘空,风卷残云般往北方飞去,眨眼工夫,没入青冥,不见踪影。
众人这时已看清那乌飞在空中,少说也有七八丈大小。遍体灰毛,长的几及二尺,短的也有尺许,迎风抖起,和孔雀开屏一般,根根直竖如针,甚是刚劲有力。一条蛇颈长有三尺,头大如斗,生着一双红眼。嘴似两只分歧的钢钩,前锐后丰。头上朱冠高耸,映日生辉。朱冠后一束其白如银的硬毛,顺颈上直沿到脊背。奇形怪状,凶猛非常,真是从未见闻过的怪鸟。
那怪物本负重伤,再经此鸟连抓带啄从空下掷,哪里有活理。石郎待了一会,见它落地毫不动弹,才率众人拿着器械跑将过去。见怪物仰翻地上,双目紧闭,大爪上各抓着一把油滑光亮的灰色鸟毛。头上命门被鸟爪连皮盖抓去,裂开一个大洞,只有些微白浆外溢。身上到处虎爪伤痕,凡是皮开肉绽处全有鲜血流出,独这里不见一丝血迹。
石郎正查看间,忽听身后神虎喘啸与颜觍父子欢呼之声。回头一看,那虎被白猿救醒回生,业已站起,屈伸【创建和谐家园】,喘啸连声。白猿也从地上起立,伸了个懒腰,将长臂一比,啸了两声,抱起虎儿,拉了颜觍,往怪物身前缓缓跑来,仿佛力乏之余,迥非先前轻快。一到,便指着怪物的头脑,又比又啸。比了一阵,见众人不懂,又将一只细长前爪往怪物脑海中一捞,捞出几十块白色的残脑,哒的一声,甩落地上。捞了两三回,业将怪物脑海掏空,仍然捞个不已。
颜觍乍见那怪物身材虽然不大,却生得皮毛刚劲,猛恶非常。尤其是那两只比蒲扇还大的前爪,用刀试砍了几下,不特没有砍动,未一次用力稍重,那么快腰刀竟缺了口。
再试身上,亦复如是。难怪神虎都几乎斗它不过,两败俱伤,不禁骇然。颜觍见白猿只管在它脑窟窿里摸索,一会又放了手,定睛往里注视,好似极为细心。刚要问怪物已死,仙猿还掏摸些什么?言未出口,白猿一声欢啸,手起处,从怪物脑中红线头一般扯出两股子极细的血经。经头上像一个小网,亮晶晶各网着一粒明珠般的东西。白猿小心冀冀将它放在左前爪上,再用右爪一扯一剥之间,血经扯尽,突地眼前蓝光一闪,两粒大如龙眼的明珠,像天上蓝星般精光耀目,流辉荧荧,在猿爪上不住流转滚动。白猿看了又看,先似要将二珠授与虎儿,未容去接,又用爪搔头,做出凝思之状,朝虎儿上下一打量,摇了摇头,竟放入自己口里。
石郎笑道:“难怪适才白仙着急,原来怪物脑壳里还藏有这两粒好宝珠。幸喜没被怪鸟夺去。”白猿闻言,又指怪物的头怒啸起来。虎儿道:“白哥哥说,怪物头上有一样宝贝比这珠子还好,吃那飞的大鸟抓去了呢。”颜觍、石郎先见怪物脑裂无血,本觉有异,闻言才知怪物脑中有宝。当时白猿急于救虎,不及分身来取,众人又都胆怯,不敢挨近怪物,以致被怪鸟夺去。虽然可惜,不过怪鸟那般庞大凶猛,恐比怪物还要厉害,人们决非其敌。再者彼时怪物也还未死,怪鸟尚且被它抓伤,人早近前,难保不为困兽之斗,伤害必多。这次神虎得生,人只伤了一个敌党,总算万幸。
彼此略一商量,准备招了神虎回转谷口,去发付韩登等人。回顾那虎,已然缓步走来,状甚疲惫。虎儿一看,首先抢步上前,一跃便上了虎背。白猿指着怪物死尸对虎叫了几声。那虎意似犹有余愤,也对白猿吼了两声。白猿便伸出两条长臂,就地下抓起怪物尸身,飞也似往来路高峰上跑去。众人才知那虎是要白猿将怪尸搬走。等到颜觍想起怪物两爪利逾钢钩,兵矛难伤,大有用处时,那白猿业已走远,只剩黄白相间不大一点小影,出没于峰头林莽之间,转眼不知去向,只得罢了。
众人前行不远,取药箱的山人回转,说起六山人所带人等业已大队会合,俱在谷口等候,并无变故。并说:“只有韩登可恶,虽然手脚都受了重伤,不能转动,因见少寨主与颜老爷、白仙不在跟前,想乘机逃跑。先用土语劝众人分出几个人,背了他由谷中小径逃回青狼寨,凡是在场的人俱有重酬。吃我们的人打了他几藤杆,疼得他狼嗥鬼叫。
还是颜太大怕将他打死,少时寨主不好问活,才停的手。未后他见几个同党到来俱都没有上绑,还各带有兵器,又听这里出了厉害怪物,二次又生诡计,说那不是怪物,是天神庙中的神兽,因知颜老爷有神虎、猿仙相助才请来的,怎样怎样厉害,如不放他逃走,少时飞来,定将我们咬死,一个不留。说了一大套鬼话,见无人理睬,又哭着用汉语说他家有老娘、妻儿全靠他养活,看今日神气,同党尚能活命,只他没救。求颜太太说情,准他与那几个同党说几句分手话,给他家带个口信。颜太大给他哭得心软,便应了他。
偏巧他叫的是前回到我们金牛寨去过的两个汉班头子。他的意思是,因见青狼寨一千人都坐在近侧听信未走,人数不少,目前少寨主和仇人都不在侧,又出了厉害怪物,正好乘机逃跑。喊他几个【创建和谐家园】,冷不防抢了颜大太和他,跑入青狼寨来人队里,拿颜大太做押头,边打边走。不被少寨主追上便罢,追上便拿人作抵,折箭讲和。事成之后,情愿倾家荡产,变十万银子做酬谢。他却不知道这两个汉班头子,便是向颜老爷报信的人,颜太太早对他说了,决不伤害他们,事后还有酬谢,哪肯上他的当?等他把话说完,朝他冷笑了两声,说道:“我们这些人上你的当也上够啦,事后功劳归你,我们只陪着受罪,一个不巧,连小命都饶上。如今报应到啦,你就放安静些,闭了你那张狗嘴等死,不要乱想主意胡说,来牵连我们吧。”他听话不对,还想花言巧语,嘴刚张开,内中一个没等他出声,先抓了大把土塞了他一满嘴,急得他瞪眼乱吐。众人看了,正哈哈大笑,我恰巧回去取药,告知大家怪物已然停斗,似已被神虎、仙猿抓死。他才死了心,叹口气,躺在地下,不言不动了。”
取药箱的山人说时,颜觍早打开药箱,取出灵效疮药,唤下虎儿,用药膏、药粉敷洒在虎身上受伤之处。颜觍见那些创伤虽然无一不重,所幸神虎通灵,一身钢筋铁骨,目前只要能活转,便无致命之虞。除胸前一处被怪物抓得最重,毛扯落在一大片,肉碎皮开,几乎深入脏腑,伤势极恶,须用多量药膏敷治,用布包扎外,余者未上药以前血早停止。预计旬日之内,如胸前一片不震动过甚,必能痊愈。便对那虎说道;“尊体伤痕经我药治,必然止痛,少隔旬日即可复原。只是胸前受伤太重,休说再遇恶物猛斗于事有害,便照神虎平日那等纵跃如飞也非所宜。未愈以前,一受猛烈震动,势必危及内脏。尚望善自珍重,暂时平静从缓,方可早痊。好在大敌已死,此去金牛寨乃你好友,亲如一家。到了那里,只静养一二十天,尊恙告痊,再行随意来去就无妨了。”神虎闻言,点了点头,将身挨近颜觍父子,意似依恋。行时仍伏地作势,要虎儿骑了上去。颜觍知它神物,一个孩子累不了它,就也不拦了。
众人走近谷口,仍未见白猿归来影子。当下由石郎唤过青狼寨众人,教好了一套话,把事情都推在神虎身上。约定地点时日,领取银子犒赏,但必须私自来取,不许泄露机密。众山民齐声欢呼,允诺而去。石郎命人埋了陆翰章。看青狼寨众人走远。又挑出两名强壮山民绑了韩登,用竹竿抬着。然后率领手下山人,陪了神虎、颜氏全家和赵兴等几个被俘的【创建和谐家园】,一同起身。又派人给老人接应人等送信。每走一段路,另留两人哨探后面有无动静,以备不虞。颜觍见他调度极有条理,心思细密,动合兵法,甚是钦佩。
一路无话,加急赶行,深夜才赶到了金牛寨。老人早得信抄道赶回,摆下盛筵相候。
只白猿仍是未见回转。颜觍与这一猿一虎,已是性命相连的患难之契。因为黑虎前车之鉴,不知怪物有无同类,不禁反担心起来。屡次问虎是否遇见怪物,或是走迷,虎俱摇首,示意无妨,正在悬念,老人已从寨中迎出。宾主相逢,各道想念,彼此情真意厚,喜幸非常。老人一眼看到黑虎在侧,忙率众山人上前拜见。又谈起受伤恶斗之事,众山人俱都惊叹不已。
一会,山人摆上酒宴,老人父子请颜觍全家,连那几个镖师、捕役等人,俱都入座。
酒至半酣,老人才命人将韩登推至筵前,拷问经过。韩登到了这时,自知难干活命,只得说出怎样受伤,误入青狼寨,因颜觍给他医伤,看出他形迹可疑,知道岑氏夫妻也正怀疑忌,回省百计打探,知是官家严拿重犯。到了青狼寨,本可率众人寨,当日下手,只因一念贪功,打算愚弄同去诸人,孤身入寨,与岑高夫妻。三熊三人密计停妥。满拟人不知,鬼不觉,第二日等神虎去后,将颜觍全家诱进寨去,一下打翻囚起,连日连夜赶回省府报功。便是追时,也想借山人之力,卖了同伴,独自前往,不想天网恢恢,害人不成,反害自身。并说如今饥渴劳乏之余,身上迭受重伤,便是放他,也逃走不了。
话已说明,但求少受折磨,给他一个速死。
石郎闻言,笑向众镖师。捕头道:“诸位想已听这厮说得明白了吧、遇上祸有诸位去挡,功劳却是他的。这等恶人,与他共事有甚好处,今番我父子因见诸位奔命差遣,身不由己,才用客礼相待。少时席散,我只请诸位写一字据,上写怜念忠良,又恨此贼贪功,在中途杀了他和三熊,放走颜氏全家。写此一信,请我父子收留。回省之后,向官则说此贼中途卖放,后又回去追赶,遇见神虎和一怪物,抓死他和三熊,惊走山人。
连搜数日,颜家三口不知下落。如此便没诸位的事,我父子另有金银重礼相谢。再过三两日,便护送诸位出境。好在青狼寨山人我已嘱咐言语,官也查问不出。似这样大家都顾到了,诸位心意怎样?”众人在他父子势力之下,再者,不如此说法,回去也无法交代。各想了想,异口同声答道:“颜先生是忠良之后,我等实是官差无法。多蒙二位寨主只诛首恶,不与我们为敌。人都有个良心,况且照此说法,不特好交代,还顾全了我们的面子,自然是好。不过我等斗胆,想加上一句,说颜先生也被怪物抓去,岂不绝了后患?还有我等已承认厚待,事可照办,礼物万不敢领。”
老人知道他们已然胆寒,恐官府命他们再来擒捉,事不好办,笑答道:“我们话意如此,任凭诸位变通行事好了,些须礼物,不必挂在嘴上,反显寒碜。诸位还有许多同伴上了狗贼的当,走的是相反的路,越走越远,还要回转青狼寨才能出口。他们必先听逃回去的山人传说,与诸位话一样,不愁官府不信。再等两日,恰好赶到,半途相遇,同回省去交代,且等到日再说便了。字据一层,石郎实是多虑。我等已是一条线上,看诸位颇有江湖义气,也不是无义之人,不写也罢。”众人原无反噬之心,反恐山人泄露,闻言益发感激,答道:“写了可以明心,原无什么。今承寨主如此见重,我们也学贵寨折箭为誓如何?”老人父子连说无须,众人已向箭架上取箭在手,立了重誓。
老人方命人将韩登用乱刀分尸,扔入山涧之中去喂禽兽。
当夜饮至天明,宾主尽欢。各自安歇。
连日无话,只赵兴心敬颜觍,颜觍情切父仇,也巴不得省城中多两个耳目,随时报告仇阉动作,于是两人相交成了朋友。余人也相契。
第三日,老人父子备办重礼,送众镖师、捕头们起身。众人辞谢不允,只得收下,殷勤订了后会而别。老人所指的路,归途不远,果遇同伴多人。互谈前事,一方是照计对答。一方说是空追了一整天,第二天青狼寨派快腿山人追来送信,才知三熊、韩登刚追上逃人,忽遇怪物、猛虎和白猿,丧了性命,另外还丧了几名头目。犯人不知下落,想已被虎救走,叫大队回去。众人回转青狼寨,又间过寨主,写了二张字据。岑高夫妻每日紧闭寨门,严加戒备,怕虎、猿回去报仇,意甚沮丧。因恐官家怪他,对众人倒是好待承。行时,还送了好些贡献官家与众人的礼物。
众人一算同去诸人,只陆翰章为怪物所杀惨死,余人均在,还算不幸中之幸事。彼此一商量,回省把话略为改变:只说逃犯已然追到,先遇怪物杀了颜氏一家及三熊、韩登诸人,又遇虎、猿二怪杀了怪物,伤了好些山人。众人侥幸脱逃,只陆翰章一人被虎追上抓死。后来虎去以后,曾将陆尸埋葬当地。恐虎再来,匆匆逃回。如此说法,可以略遮颜面。众人俱是省里武师、名捕,自无异词,当下一同回省复命。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蛮徼投荒 苦心寻良友 仙山疗疾 无意得丹经
且说颜觍送赵兴等走后,见白猿仍未回转,神虎须要在寨中静养,又不能派去寻找。
怪物如有同类,遇上必为所伤。想起它平日服役,以及今番逃亡相助相救之德,甚是焦虑。石郎见他夫妻闷闷不乐,问起前情,便安慰道:“仙猿甚是灵异。听说那日我们未到以前,神虎和怪物正打得乌烟瘴气,难解难分,忽见仙猿从空飞落,晃眼工夫,便听怪物惨叫一声逃走。后来怪物被怪鸟抓落,我们去看,两只眼眶俱有抓破伤痕,定是仙猿已将它抓瞎。那怪物似猴子不是猴子,恩公是读书人都不知它的名和来历,仙猿却能知它身藏宝贝明珠,即使再遇上它的同类也决不妨事。另外,金牛寨入寨路径虽然曲折,又有深谷高崖。岩窗复道等许多险要,外人的确难以走进,但像那样有神通的仙猿,单看它一纵数十丈,和飞一般,又懂得人语,明知我们由哪条路走,哪里还有走迷找不到的理?恩人不说怪物双爪有用处吗?它抱着怪物尸首一去不归,必是怪物身上还藏有别的宝贝,它弄到僻静地方再去收检也说不定。这里方圆千百里地面,我父子差不多都走过,从未听到有那样的怪物。那日怪物边打边吼,如有同类,岂不寻来?恩公只管放心。
如若烦闷,左右没事,我陪你去往前山高处闲玩一回如何?”颜觍闻言,便喊来虎儿,同石郎去至寨外高峰上,顺来路眺望。
颜觍那日来时,老人父子因还不知被俘诸人心意,为防后患,走的是另外一条极幽僻纤回的山径小道,时间又在夜里,只随着众山民举着火炬上下攀援,还不知金牛寨的妙处。这次见石郎由后寨门出去,先穿过一个半里多长的山洞,又转向侧面绕过两处依山而筑的大寨,方达寨门以外,迥非来时的路径。及至留神观察,才知自己所居和前几日宴息之所,乃石郎所居的偏寨,另有出入之道通向山外。正寨紧傍黄牛山,分前后两大寨。连石郎所居和左右两旁,另外有七个小寨。均就原有地形,穿崖叠石,筑土立木而成。高低错落,远近不一,互为犄角。大寨前面群峰刺天,崇崖高矗,绝壑深谷,蛇径盘纤。除当门石坪平广,为众山民祭告宴乐之地,四外森林包围,其中设有望楼防守,外人决不能到。真个雄深隐僻,险要无比。
一出后寨,却又是平原朊朊,人尽耕作,鸡犬桑麻,别有天地。妙在是通往山外有一大一小两条道路。大路可容驷骑并驾,中经一座两里长又极宽大的石洞和一条危崖交覆的峡谷,出谷只十余里,左通菜花墟,右可绕出驿路官道。无事时随意出入,一旦有事,只将石洞门一堵塞,再在峡谷之上设伏,便成天堑。那小路尽是羊肠乌道,奇危绝峻。有土地处均辟山田,立有屋舍,兼代守望,远观山外来人了如指掌,由外视内却看不见分毫。一遇有警,芦笙传吹,顷刻立集。泉甘土厚,出产殷富,农渔畜牧,般般齐全。老人父子刻意经营,闭门自给,尽有富余,山民俱都安乐非常,无殊世外桃源。比起青狼寨,就强胜远了。
颜觍先经前寨,已惊形势之胜。及见后寨外还有这许多好处,又听石郎说起种种设施,益发叹为奇绝。如非亲仇未报,几欲终老是乡,不再出而问世了。
三人行有七八里,抄着田边近路走,才将那一大片田原走过,走向出山之路。沿途均有山人见了石郎礼拜。中间走到一处,石郎和路人说了几句土语,那人匆匆走去,颜觍也未理会。等到攀崖沿壁走出山外。忽见侧面高岭横绕。石郎说:“那岭名为盘龙岭,又高又长。龙头最高,直对那日来路,虽然还隔有山峰,如用望筒,大可望见山谷情景。
今日特为恩公散心,来日方长,以后再玩,已命人在岭上飞花坪设下酒宴了。”颜觍见他如此情隆,好生感谢。
上岭走不多远,便见前面岭头上最高处,突现出十数亩方圆一大片平地,满生花树。
上去一看,那岭自侧面婉蜒而来,长达数十里,高下低昂,宛若游龙,势极雄伟。通体石质,秃山灌溜,草树不生。只有这龙头上广坪满是肥土,上面花树罗列,五色芬芳,多不知名。内中有几十株形若玉兰的大花树,山人叫作铁干仙莲,又名铁莲花,每株高达十丈,铁干虬枝,亭亭若盖,红白紫三色花开千万,竟吐幽馨,因风袭人,芳沁心脾,最为奇绝。余者多半矮树。就连草木也生得异常鲜茂,丛丛杂植,疏密相间,别饶清趣。
每值一阵山风吹过,满天落红如雨,五色翻飞,急毅轻扬,半晌不住,汇为大观。加以上润如膏,碧鲜浓肥,不见微尘,只闻花香,尤令人目眩神移,心清意远。不禁拍掌欢呼,叫绝不止。虎儿更喜欢得直跳。颜觍问道:“有此好地方,何不早说?”石郎道:
“我知恩公喜欢这里呢,酒食已命人摆在坪心一株大花树下面,有几块大小石头能坐人摆东西,且到那里坐定再玩吧。”
石郎随说,邀了颜氏父子往坪心树下走去,果然那树比别株都大,花大如拳,开得甚是繁盛。树下顽石上面已设好了杯筷、酒肴、山泉、糌粑之类。石旁还有一座现砌的火池,上支铁架。树梢上挂着半截鹿肩和几只山鸡、一方生羊脯,预备烤吃。那服役的并非路上所遇诸山民,乃三名山女,看见人来,便即上前跪接。落座歇了一会,山女将火生好,奉上酒肴。
颜觍用了些酒肉,便携了虎儿起身凝眺。遥望日前逃亡的山口就在前面不远,峰岭回环中现出一大片盆地草原。出口处两山对峙,宛如门户。口内更有三条长短平行的长岭如蛇屈伸,由平原侧面来路上奔赴而来。中间隐现两条峡谷,便是昔时老人与颜氏全家逃亡之路。再从石郎手里要过望筒一看,到处都是恶山怪石,丛莽荆棒,怪物与猿、虎相斗处历历可指。蛮徽荒荒,广原漠漠,四处静荡荡的,除偶见一二鸟飞外,更不见丝毫【创建和谐家园】之迹,哪里有仙猿影子。颜觍悬想了一阵,也是无法,只得仍回原座。这时天清云净,山风冷冷,置身万花丛里,把酒临风,指点烟岚,凭陵下界,几疑人在仙都,非复尘世,不觉思虑悉蠲,转忧为乐。
二人正在有兴头上,忽见岭侧下面转过一个汉装的孤身行客,背插长剑,肩系一个小包裹,神气疲敝,行时左右张望,意似觅取水源。石郎说道:“这一带乱山丛杂,并无路径,各地寨洞俱无可通行,便去青狼寨也要打隔岭的山口进入,中间还有一条十来丈长的绝崖大涧隔断,走不到岭下来,这人怎会走到涧这面盘龙岭来的呢?”二人正觉奇怪,忽听虎儿嚷道:“你说得他可怜,快喊上来给他些酒肉吃多好。”二人回顾,原来虎儿先觉好玩,吃喝了一阵,便拉着两名山女爬向旁边树上采野果,这时正和山女指着下面那人在嚷呢。石郎猛的心中一动,使把两山女唤过来,问道:“你们家在近侧鱼腹涧,离此最近,不时又到飞花坪来采花,可曾见过这人么?”
内中一个答道:“将才我们和小官人说的便是这事,那还是在颜老爷来的前两天,我家人都砍柴去了,只我一人在家。因涧壁上原住着四家,那三家人都在涧旁晒网结绳,我走开也不打紧,便想到坪上把隔朝送大寨的花采回去。不想才一走出我们山口,离盘龙岭还有六七里路,便遇上一个孤身汉客,靠着树根坐在地下,累得直喘。身旁不远倒卧着两只比牛小一点的大花豹子,一只头已砍落,洒了一地的血,另一只身上受了好几刀,俱已死去。我见他不像货郎,又没带着大行包,偏又有那么大本事,像是一个独脚棒客。我身上虽带着快刀毒箭,但怕打他不过,正想回去喊人,早被他看见,说着好话,求我给他取点水喝。我见他杀掉两只花豹子,力已用尽,说我们的土话,很中听,不像有甚恶意,便取了泉水给他,又把花篮里糌粑给他一块。他吃完才有了精神,说是两天一夜未进饮食了。”
“我问他孤人来此则甚。他说他有一个亲人,在云贵一带边山里做医生,他从四川得了点信息,几千里路赶来寻找。凭着一把宝剑、九只飞叉,遍寻各地墟集、寨洞,遇见了无数的艰难危险,也曾寻到过好些行医、货郎,都不是他亲人。辗转打寻,逢人逢地打听,哪里有行医的【创建和谐家园】,便去寻找。日前过了菜花墟,问了两处无有,跟着又找夜宿岩洞,谁知刚走入岩洞,放下行李,便听见山石崩裂之声,连忙跑出,洞已整个坍塌。
忙中逃出,只随手带了一个小包和没有摘下的宝剑、叉袋,所有行李、干粮俱已葬埋在山洞里面。他路上原绝过几回粮,因随地都有果子、黄精、兽肉充饥,并不妨事。况在这草木茂盛的时候,天又不冷,石山难掘,便由它丢了。他原意往青狼寨去,谁知当日走人乱山之中失迷了路,不见一人,到处穷山恶水,找不到一点饮食。今日闻得水声,还未寻到水源,便遇两只恶豹追扑,饥渴交加,人又极累,差点送了性命。”
“我又问他青狼寨可曾去过,可有人熟识。他说是初次前往,不过前去碰碰运气罢了。我知他不是歹人,更与青狼寨人不相干,要不是怎会在田螺湾里瞎跑了这两天一夜呢?连我们地名都不知,何必回去大惊小怪。后来他问我既住这里,可知附近各寨有甚中年行医、贩货的【创建和谐家园】没有。我说菜花墟【创建和谐家园】最多。他说已细寻过,都不是。问他和那亲人名姓,又不肯说。人倒真是好人,因我替他做了点事,吃了块糌粑,便送我一条包头汗巾。”
“我见他人好可怜,此去青狼寨平常要走两三天山路,没有干粮怎能行走?叫他坐在原处等候,我回家取些干粮与他带着路上吃。他似忙着赶路,连问我离家多远。我说来去至多不过个把时辰。我到家后,偏巧糌粑都被爹娘带走,昨晚又忘了磨青棵,等向别家借了做熟,耽延了好些时候,忙忙赶回,人已走去,只把豹肉切了些去。我赶到岭上一看,也不见他影子。当时我就想起,他间去青狼寨路径,只对他说了方向,没说详细和怎样走法,中间还隔着那么宽的崖涧,外人不知上流涧底石路,怎过得去?沿涧寻找,又没有足印。早料到他定要走岔回来,仍到田螺湾里乱窜。那天见他虽没多少行李,身旁花锞子却很多。如到青狼寨去,必买办好了干粮带着。今天他还是那个旧样子,定是又走迷了路,人还未到过青狼寨呢。”
石郎与山女问答之间,颜觍一面在旁静听,一面仔细朝岭下观看。见来人已渐行近岭下,步履甚是匆忙,左顾右盼,始终没见他抬头。看样儿,似要沿岭东去,不似要往岭上走来。暗忖:“山女所说那人情景,颇似于己有关,但自己昔日亲故大半凋零,纵有几个还在宦途,也都依附了阉党。老父被祸之日,也曾投过几处最亲近的戚友,他们不是害怕连累,婉言谢绝,便是闭门不纳。自己见势不佳,才远窜遇荒。仅有两个总角交亲,同学至契,俱是家寒力薄,决难为助。当时因世态炎凉,人情浮薄,已然经历过来,受了几回气,非常忿慨。至亲父执尚且如斯,何况儿时同学,决计不再求人,没去找他们。彼此音息不通,怎的事隔多年,会有这般热肠古谊的人,万里山川,备涉险阻,踏遍蛮荒,来寻一个孤臣孽子的踪迹?”越想越不对。又因吃了韩登的暗算,便不愿再惹事非。本意不去睬他。继而又想:“那人如此艰苦卓绝,行迹又极隐秘,必有难言之隐。况在饥疲交困之际,助他一臂,也是阴功。此时身在金牛寨,与老人父子相处情谊无殊骨肉,一切皆可随意而行,与寄身青狼寨迥如天渊。况且本寨山高路险,防卫谨严,强壮山民如虎,武勇非常,就算来人是韩登一流,也做不出甚事来。平日既以任侠自命,坐视孤穷,终觉于心不忍。何不把他延至岭来,款以酒食,盘问根底?那人历经城镇,也许能从他口中得知一点仇人动静。”
颜觍想到这里,正要和石郎说明,起身上前招呼,猛听远处一声猿啸,甚是耳熟。
接着便听虎儿大声欢呼道:“爹爹,白哥哥回来了!”说时回顾,已见隔岭对面山头上飞射下一条白影,电闪星驰,捷逾飞鸟。眨眨眼工夫,已飞落山下。再一晃眼,便从岭下丛草中一连几隐几现,飞越过两山之间那条阔涧,三人虽未看清面目,见那飞跃情形,已断定是白猿无疑。一时喜极,如获奇珍,也忘了岭下还有生人,都惟恐白猿没有看见自己,齐声欢呼起来。一会工夫,算计白猿将到岭上,却不见影,忙同跑至岭边。往下一看,见来人手持一口寒光耀目的长剑,已和白猿斗在一起。一个剑术精奇,一个神速矫捷,兔起鹘落,龙飞凤舞,杀了个难解难解。最奇怪的是,日前白猿爪裂三熊,力诛怪物,俱凭长臂钢爪,这次两爪上却拿着一长一短两样东西。因双方争斗猛烈异常,虽看不出是何器械,却是光华闪闪,照耀林石,知是两件宝物。只不知白猿为何与那人恶斗。
颜觍先以为白猿灵异,那人定非其敌,惟恐误伤好人,打算喝止,留上活口,好问他的根底、姓名,再作道理。后来细一观察,那人想是知道功力不济,身子没有白猿轻灵迅速,一任白猿纵跃飞腾,疾如鹰隼,他只封闭住了门户,以守为攻,伺隙而动,白猿兵刃始终近不了他的身。稍见破绽,他便是腾空飞跃,上下十丈,相机进击。真个得过名手真传,变化无穷。不禁又是惊赞,又是爱惜,越发不愿其受伤。情知仙猿神力耐斗,那人长路跋涉,饥疲交加,斗得时候久了,仍是难免吃亏,连忙高声大喝:“白仙且退一步,那位兄台也暂请停手,俟小弟到来有话请教。”边说,边往岭下跑去。
颜觍一言甫毕,白猿先纵出圈外。那人本已觉得此猿厉害,大出意料,一听有人喝止,那猿立即停斗纵开,竟好似家养的一般,知来者不常人,心中也甚惊异。连忙循声侧顾,只见岭头上飞也似地跑下一人,远看身法、步法并不怎样出奇,不知怎地竟能收养如此灵猿。方在寻思,来人已跑离岭脚不远,再定睛一看面容身材,不禁心头怦怦跳动,等到双方相隔丈许,忽然同时脱口喊了声:“哎呀!”各自抢步上前,互相拥抱在一起,半晌做声不得。石郎也拉了虎儿随后赶来,虎儿喊问:“爹爹,这是哪个?”颜觍才含泪放手,招呼石郎、虎儿上前相见。互道姓名。
原来那人乃是颜觍的一个至亲表弟,名唤黄潜。幼丧父母,孤身一人,曾与颜觍同师学艺。颜觍随父宦游出门的前一年,他才十六岁,因为少年气盛,与一个名叫七煞头陀的恶僧私自订约交手,吃敌人一阴掌震伤肺脏要害。等颜氏父子得信赶去救援时,听路人说恶僧伤人以后口出狂言,又被一老道出面将他吓跑,只剩黄潜一人躺在地下,口吐鲜血,人事不知。颜氏父于俱是会家,又精医道,看他伤势甚重,知老道是个异人,无奈遍寻不见,只得命家人抬了回去,想尽方法医治。一连七夕,朝夕端整伤药,颜觍更是衣不解带,尽心看护。
黄潜性气刚强,一听颜父说自己伤重致命,纵仗颜氏家传内伤灵药,加上像颜觍般的骨肉至亲长期调护,经过三年零六个月之久,在养病期中还须镇日安卧服药,不劳一点心神,不发一毫性气,仅能保得命在,自料今生休说再寻恶僧报仇,要想再习武艺都不能够。想起恶僧许多横行不法,一时仗义,路见不平,自问本领,决无败理,不料初经大敌,稍为疏忽,中了他的毒手。此仇不报,活也无味。当时强忍着气忿,把舅父敷衍出去,便把报仇之事重托颜觍。话刚说完,一阵急怒攻心,狂喷鲜血,晕死过去。
其实,颜父原是因他受伤卧地过久,胸有淤血,借着告诫为名,存心说些反话将他激怒,以便将淤血吐出,当时人虽吃了大亏,还可救他一命。此时颜觍医道不精深,哪知就里,见乃父语太切直,病人急得目光都快冒出火来,情知不妙,又不敢深拦。乃父一走,病人果然说没两句话,便已急晕死去。知他伤势沉重,无此一急尚难望痊,这一来更无生理。敌忾同仇,越想恶憎越恨,便朝病人耳边说道:“表弟,你如回生,好好将养服药,好歹请放宽心,我不代你报仇,剐了贼秃驴,誓不回来了。”说罢,取了兵刃暗器,往外就跑。
颜父正在隔室料理夺命灵效伤药和蒸病人的药笼,准备听见儿子一出声惊呼,即行端去,灌治之后,抬入笼内去蒸。见半晌没有声息,暗忖:“适才明见病人脸上怒脉愤张,血已上涌,才连忙出来端药,以备急治,这会怎无声息?如在此时因求活灰心改了性气,此子性命休矣。”方惊疑问,忽听家人来报:“少爷适才佩剑跑出大门,行走甚速,不知何往。”颜父闻言大惊,料知出了变故,赶往病人房中一看,血喷满地,病人已晕死过去,血吐过多,又被颜觍出走耽误,白蒸了七日七夜的药笼和一切要药,没赶上当时端来应用,气血大亏,元气耗损。纵仗他元阳未破,生来秉赋奇厚,勉强救醒过来,也只苟延三数月的残喘,反倒增他苦痛。一面深悔不该事前恐防泄机失效,不告一人;一面又料儿子必代表弟寻仇,恐又饶上一个,更是祸事。匆匆给黄潜灌了一碗安神养命汤,也带了兵刃,率领家中人等出门追寻。
刚一拐过巷口,便听手下喊道:“那不是少爷么?”颜父定睛一看,果是乃子站在街心,正和一个苍颜鹤发的道人在那里相持。听路人说:“少爷行经此地,忽遇道人挡路,先以为是无心,打算让过。谁知道人竟是存心怄气,左闪左拦,右闪右拦。少爷想打他,又怜他年老,几次怒声警诫。道人说:“有本事的自能纵了过去,要人让路则甚?
这点事儿也犯不上动武。,少年连纵数次,仍旧被他拦住。”颜父闻言,猛想起惊走恶憎的也是一个老道,不由心中一动,猜是异人。忙即分开路人,首先喝止颜觍,走向道者身前深深一揖道:“犬子无知,冒犯仙长,请勿见罪。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请临寒舍一叙如何?”道人点首微笑道:“尊官是位忠臣义士,大名久闻,正欲拜访,既承庞召,敢不惟命。”颜父见道入神采飘逸,谈吐从容,益发恭礼有加。又强命颜觍赔了罪,一同延往家内,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颜觍见乃父追来,不敢违抗,只得相随同返。
颜父陪道者到了厅房,正欲请问姓名,道人更不落座,竟直往病人房中走去,路径甚是熟悉,仿佛来过多次一般。颜觍此时情切伦好,心乱如麻,一到家,早先往病人房中跑去,见黄潜醒转,正和他哭诉心志。忽见乃父陪了道人进来,忽然省悟,忙着重又施礼,问道:“适救舍表弟时闻听人言,贼和尚被一位道长现身惊走,可就是仙长么?”
道人掀髯笑答道:“你休管我,只问你平日艺业不过与黄潜伯仲之间,凭甚本领代他报仇,再者,你乃单传独子,老亲在堂,为何以身殉亲?设有不幸,死后也只做个不孝之鬼,有甚好处,漫说仇人已然逃避,即使你能追上,不过白饶一条小命,你的仇能报得了么?”颜觍一听,不但惊走恶憎的就是他,并且事事未卜先知,猜是神仙无疑,忙又跪下谢罪。道入伸手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