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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青城十九侠》-第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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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泉只限岑寨主一人使用,别人不得沾染。岑寨主用它洗创配药,顷刻止痛。别人无病的沾上一点,便成青色,七日才退。”说着,到了屋中,先沾了一点在一个山女手上,立即侵入肉里,青光莹滑,鲜明非常,拭之不去。岑氏夫妻益发惊奇,不住口地称谢,请速施治。

        颜觍这才二次打开药箱,又命取来大盆山泉,充作神水,将秘制止痛药粉洒了些在岑高伤处。将神水兑了山泉,再用棉布蘸了去洗。岑高只说出诸神力,哪知其中妙处。

        先时那般奇疼酸痒,烧得要发出火来,神水洒上去,立觉清凉透骨,疼痒全消。虽然伤愈还早,就这一点,已令他喜谢不尽,深信不疑。

        颜觍先用药止疼,安了他夫妻的心。然后逐一施治:用小刀割开了伤口,挤出污脓淤血,上了药粉;又将背骨轻轻拍好,骨样肿错虽免不了有些疼痛,一则手法高明,二则比起先前总强得多,只略疼过一阵,也就不疼了。前后经有两个时辰,才行毕事。岑高如释重负,疼止倦生,不觉卧倒。夫妻二人千恩万谢不绝于口,全屋的人无不视为神奇。

        颜觍早又暗中将解药下在水内,对众说道:“寨主的伤,如果三日能愈,七日生肌还原,余下神水无处应用,少时山神必然将它收去,仍还你半碗白水。否则也不过再多治上一回,迟上几天,也不妨事。寨主新愈,业已几夜未睡,让他好好安歇。我也回房,明早再来看望。”岑高又感谢了几句,仍由蓝马婆亲送出来。颜觍坚请留步,并说:

        “寨主刚上了药,须人照料安眠。此后亲如一家,打扰之处甚多,只命一侍女领送回屋已足,何须如此客气?”蓝马婆执意不肯。颜觍见她固执。好似别有用意,并不是出诸客套,知道山人习忌甚多,只得由她。一路暗中留神,见过了大楼前长桥以后,每经一楼,总有一二十个手执刀矛毒箭的强壮的山人防守,与初进来神情不同。那些山人见了蓝马婆,总是由一个为首的上前举手为礼,后面诸人随着。初见时并无一个答理颜觍,有的竟怒目相看,必由蓝马婆用土语向众宣示,说上几句,才纷纷过来朝颜觍礼拜,面转喜容。连经诸楼,俱是如此。

        快出寨墙时,蓝马婆忽朝众中一个小头目说了两句土语。那人立时举着双手后退了几步,倏地拨转头,往外奔去。颜觍朝前面一看,寨墙门外黑暗中,似有无数人影矛光,从门右往左闪了过去,隐隐闻得山人赤脚杂沓行地之声,好生疑虑。这时蓝马婆忽然将脚步放慢,故意向颜觍说长问短。颜觍早看出一条路盛布兵卫,颇似自己适才入门之后才设下的埋伏。又听她语不由衷,想起先后经历都非佳兆,又不便形于颜色,只得故作镇静,和她且谈且行。暗忖:“他夫妻虽然凶狠,但是刚治愈了他的创伤,又假神力恐吓,即便就是天良丧尽,也不会速然忘恩反噬。所怕的是他夫妻本有害人之心,等自己一进去,一面埋伏相俟,一面去伤害自己妻儿,万一蠢人莽撞,不等事完先下了手,就算他目前感恩知悔,错已铸成,也来不及了。”

        颜觍正在焦急,已然走出寨墙门外。偷觑两边,并无一人,知已退去。及至走到自己门前,见有两名服役的山女正探头外屋观望,见蓝马婆和颜觍走来,内中一个忽然迎上前来,低声说了几句。蓝马婆立时面有难色。颜觍也不顾再作周旋,乘她二人说话之际,首先迈步进了内屋。见爱妻面带惊恐,手中抱定婴儿,已在床上坐起,枕头边放着一个小包袱和那柄小刀,有两名山女,一个叫兰花,一个叫银娃,仿佛正在交头接耳,低声说话。一见颜觍好好进来,颜妻机警,侧耳一听,外面还有脚步之声,忙把包袱、小刀往被中一塞,和颜觍使了个眼色,翻身卧倒,装睡起来。兰花抢近头前低声说了一句,便和银娃轻轻纵向一旁,脸上也带着惊疑之色。

        颜觍见妻儿无恙,虽然略为心安,可是见了这般情形,未免生疑。当时不便追问,只得故意说道:“这半日工夫,你觉得好了些么?”颜妻装睡不答。颜觍还未问第二句,蓝马婆已带了门前那两名服役山女,面带怒容,进屋说道:“这些鬼丫头崽子真是可恶!

        我因丈夫身受重伤,不及常来照料,老怕她们服侍不好。适才我在门外再三盘问,才知她四人这几天果然没有好好服侍你们。今天恩人进内给我丈夫医病,她们竟敢引了些人来看小娃儿,闹得坐月子人不能安睡,真是可恶已极!现在我要责罚她们,将这四个鬼丫头娃子带去责打。另外换几个勤快的来服侍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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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辱生呀,请你快对女寨主说,她四个人并没什么不好。适才有人要看小孩,虽然争吵了几句,也与她们无干。我们彼此风俗习惯不同,兰花、银娃刚处得熟些。我很感激女寨主的厚意,不过我们也无须用那么多的人。如一定要留人,请把兰花、银娃留下,感恩不尽,也不必再叫人来了。”说罢,喘个不住。颜觍知她脉象甚好,半日之间,不会变得这般衰弱,其中必有原故,忙代四女求情,又坚请把兰花、银娃二女留下。

        其实蓝马婆已无害人之念,只因起初邀颜觍入内时,因痛夫伤,怀恨那虎,并及颜氏夫妻。以为颜觍果是神友,必能手到病除,自无话说;否则,连日岑高伤势加重,百求不愈,那虎既肯让他骑走,必非山神。黑王神虽然自己小时见过,事隔多年,不曾出现,恐它不真。目前这般突如其来,焉知不是【创建和谐家园】诡诈,特地把养好的一条黑虎前来伤人需索?当时蓝马婆只管答应请去医治,一面早去和岑高商量,不问是否山神,反正不佑自己,定下诡计,层层埋伏,一个医不出道理来,便叫颜觍自行出去,由众山人将他杀害。又命人埋伏颜觍屋外,如听见芦签吹动,便人内,连同那四名假充服役,暗作奸细的山女,一齐动手,杀了颜妻母子,暂泄心头之忿。同时命人掘下极大虎阱,内置枯枝,四处埋伏好了火箭,准备杀虎,以报夫仇。如真个那虎连火也不怕时,再把动手杀害颜氏夫妻母子的几个山人献出去抵命。

        谁知颜觍居然用计谋取了神水,药到回春,岑高立时止痛,再也不由他夫妻不怕不信。虽然混了杀机,偏生要她在旁捧水跪求。后来又看出了神,忘却撤去埋伏。因有她本人同行,不发号令不会动手,尚可遮掩。那埋伏寨墙外和颜妻屋外的人较多,直到快达寨墙,才得想起。连忙派人传语吩咐速撤时,山人躁急无知,屋外埋伏的一拨因久等无信,不耐烦起来。又加四名山女中,有两个最是刁狡凶顽,已引人进去罗唣了几次,一会又要将婴儿抱走。多亏兰花、银娃两名山女因日里受了一点恩惠,仗着也是蓝马婆身边宠信的人,再三力阻,才保无事。

        蓝马婆到时,一问那两名山女,知道她们性急,将事做错,又愧又急。恐颜觍生疑见怪,才故意这般说法。一听颜氏夫妻要留兰花、银娃在彼,此时已是敬畏不逞,怎肯违忤,立时应允。并说二女不敷应用,还须再派两名勤谨的来。。颜氏夫妻仍是再三不要,只得罢了。因时已不早,想起颜觍累了一日,尚未饮食歇息,诚诚恳恳安慰了颜妻几句,一再称谢,作别而去。

        颜妻先见情势不佳,凶多吉少,向着兰、银二女求救,已有相约偕逃之意。只是屋外有了埋伏,别无出路,正想由兰、银二女去将他们骗开,拼死命冲出逃命。不料这般好结果,知是医药有效。正和颜觍互相述说前事,谈不多一会,蓝马婆忽命人抬了许多酒肉果品前来。颜觍先时匆匆吃了一点干粮,本未吃饱。颜妻产前服了仙果,也是体健食多,只因心悬丈夫、爱子,虽有兰、银二女忠心服侍,不似那两名山女悸谬可恶,心中有事,也未吃饱。当下强唤过兰、银二女,夫妻主仆先饱餐了一顿,方行安歇。

        第二日,颜觍人内医治,岑高夫妻自然敬礼逾恒,不但全无仇视之心,连他手下男女山人见了颜觍,也都下拜为礼;迥不似前两日见了他们,大半面带厌恶之容的神气。

        治完后,当日岑高已能起坐。又命人去将他手下千百长等唤来拜见,历述昨日神异。问颜觍愿在寨中居住与否,请说出来,如若不愿,便催手下山人连夜将那谷口新居建好。

        颜觍嫌寨中气闷,自然愿意在外面住,但故意说假居两月即要告辞,寨主不要费事。岑高惊问何往,颜觍说:“我素来抱救人之志,打算妻子满月,身体复原,仍去行医。”

        岑高笑道:“我道恩人有什要事,本寨山人约有二千以上,平日生病,或受虫兽咬伤,寨中草药一治不好,便即送命,伤重残废的更是随时都有。并且在每年春秋都有重病流行,一是出天花,一是瘴疫。深处山中,正苦无法延请名医。恩人医道如此神奇,又是神人好友,真是天赐福星,我们请也请不到。如说行医,我们照;日治一个有一个的谢礼。如说为了救人,这里每年有的是病人和受伤的,何必到远的地方去,每日奔波劳苦呢?看恩人意思,是想在外面住家。我命他们连夜兴工赶造,不消三五日便可建成。

        恩人并无别的要事,已然自己口里说出,就是想走也不行了。”

        颜觍原因携妻抱子到处飘零,不特倍尝困苦饥寒,诸多不便,一个不小心露了马脚,被阉狗手下爪牙捉去,就有性命之忧。难得遇到这等机缘,岂非绝好藏身待时之处?而且受人敬礼,衣食无忧,真是再好不过。先说的话本不由衷,一见他夫妻虔诚挽留,略为谦谢了几句,便即答应暂住半年,再行他去。蓝马婆笑道:“恩人既然应允,真叫人高兴。好在离半年的期还早呢,且任下去,到时再说吧。”当下岑高一面催手下山人速建新居,一面又叫蓝马婆陪了同去,看看建屋的地方和形式好否,如不合意,拆了另建。

        起初岑高因为黑虎所伤,当众出丑,虽然当时惜命跪下求饶,后闻黑虎并不是有甚宝物发现,只领了一对贫穷的汉客到来,女的又是一个刚生子的产妇,想起因为这两个人身受重伤,越想越恨。渐渐疑心黑虎并非寨中传说的黑王神,以为是汉家豢养熟了的虎,穷途生产,纵它出来需索。依了他的心思,恨不能立刻杀死泄忿,几次叫蓝马婆召集手下亲信人等商议。还算好,蓝马婆小时见过黑虎,力说不可造次。那亲身迎接颜觍夫妻的老人,昔年曾经目睹灵异,也帮同劝阻,说这等办法,山神必降奇祸,说时,仗着自己是前寨主的至戚,又是帮助他岳父兴创基业的功巨,以为岑高不好把他怎样,便借着这场事把岑高规劝了一场。意思说他如非平日凶暴骄横,决不致干犯神怒,再要恃强不梭,死亡无日。岑高正在忿怒之中,如何能忍受讥嘲,虽听爱妻之劝,暂缓些日,等看出破绽再行下手,却把那老人恨极:命手下爪牙绑起,就在病榻前毒打了一顿,如非蓝马婆挡住,几乎废命。

        蓝马婆因为乃夫伤重苦痛,对于颜氏夫妻亦有些忿恨,只是心中畏神,无可奈何。

        等到第三日早起,那两个与岑高预谋异日杀害颜氏全家的百长坐在寨前石上,正在商谈,忽被黑虎听见,由石后发怒冲出,一死一伤,黑虎兀自不依,踞地怒吼。蓝马婆得信,忙着去寻颜觍打发。不料看错了人,走至颜妻榻前,被婴儿在脸上抓了一条口子,越发怒恨,当时未便发作。及见后来颜觍抱着婴儿骑了虎去,又骑了虎回来,越想越不对:

        “哪有山神肯被人骑之理?况且那虎多年未见,自从颜觍来到,每日必来寨前一两次。”

        当日更因见颜觍不在场,老虎发怒伤人,不禁为乃夫之言所动,看动作是家主自养的老虎。蓝马婆正在将信将疑,欲下手又不敢之际,颜觍命不该绝,忽被请入内给岑高治病。

        这一举恰好是个试金石,因为医术神奇和应付得法,才有了这暂时诚心善意的款待。谷口建屋,本是初到那天蓝马婆的主意:因为怕神,又怕引鬼入室,不放心外人住在寨内。

        惟恐日后真是山神的好友,遣之不去,所以才想出这法子,在寨外谷口建上一所竹屋,与他夫妻居住。第三天见颜觍骑虎,起了疑心,已命人停工候信。这时虽然变敌为友,可是他夫妻狡诈多疑,当时留住虽出至诚,仍不喜外人住在寨内,一听颜觍口气,正合心意。

        高兴头上,不知怎的,强盗也会发善心。想起那老人被打得周身伤重,自己处治稍过,并且蓝大山死时又曾嘱善待。见颜觍正要起身出去,忽然动念,将蓝马婆唤回,用土语商量。蓝马婆说:“本族山人素来记仇,这老家伙是老人,素得众心,既然伤重待死,莫如由他死去,省得将他治好了,异日暗中报仇。”岑高素来恃强,以为一个衰老之人造得出甚乱子、执意要叫蓝马婆就便陪了颜觍,先去给那老人医治。岑、蓝夫妻情爱甚浓,见他重伤初愈,不便违拗,只得依了。

        蓝马婆当下陪了颜觍,带着手下几名山人,出了楼门,往寨内走去。刚走到寨墙,便说那老人做错了事,受责打得甚重,如今不能起床。他夫妻仁慈,为了寨规,当时不能不打,打后又觉不忍,意欲请往医治,不知可否?颜砚一听是那接自己的老人,想起来的那一两天还是好好的,忽然被打甚重,说不定还许为了自己。正打算市恩,接纳下几个岑高的山人,以便平时多个耳目,闻言立即应允。蓝马婆笑道:“尊客能给医治甚是感谢。不过他们多不爱干净,石洞很脏,人不能走进,不比我夫妻楼房干净。待我命人将他搭出,在这里等候,等我们看完屋子回来,再给他医吧。”颜觍忙道:“那人年老,精血已衰,既然伤重不能起床,搭将出来着了风,岂不加重痛苦?我在各处行医,多脏的地方都去过,本来一半为救人,脏点怕什么?看房何时都可,还是先给他医治为是。”蓝马婆并没把老人生死看重,无非因为丈夫再三说给他医,不便不允。因知众人住处污秽异常,恐颜觍不快,才这般说法。既是颜觍愿去,便也乐得省事。

        等到蓝马婆引了颜觍顺内层寨墙台阶下一拐,转向崖壁栈道上去,忽然想起那老人挨打正是为了颜觍,难保不心中记恨,向他诉苦。况且他的住处极脏,自己从未涉足,不愿一同进去,然而已将走到,又说不上不算来。正在盘算进去与否,业已到了老人住的穴门以外。蓝马婆素常私心最重,以为穴中不定怎么污秽,实不愿进去闻那股子臭味。

        至于怕老人泄机,此刻倒另有宽解。暗忖:“现在我夫妻对于颜觍甚是敬礼,老人如说出什么话,他也未必相信。即便他有些不快,只是再待他好些,也就挽回他的心来了。

        何况还有提药箱的亲信人跟着,老人不说便罢,说了,过去这一时,再要他的老命。”

        于是故意问颜觍要不要自己入内相助。颜觍说是无须,只命人通知他一声,取些山泉备用足矣。蓝马婆还没命人通知,老人婆正从穴中出来取东西,红着两眼,见了蓝马婆,照例跪倒行礼。从去的山人说了来意,山婆子自然欢喜感激。蓝马婆推说里面地方不大,只命那提药箱的人随了进去,自己和余人都在外等候,并请颜觍医完速出。

        颜觍见洞穴外果然用具堆积甚是零乱,以为里面也和昨日楼上所见山人洞穴一样狭小污秽。及至随了山婆子走进去一看,穴中乃是一明五暗的石室,除进口明问较小外,余下五间都不大小。像是一个天然的石洞,用竹篱间隔而成。里面品字形三间,点着火炬和油蜡,照得甚亮。更是净无纤尘,除有些油烟与松柴混合的臭味外,并不污秽,什物榻几也都井然有序,左首最末一间,才是老人卧室,颜觍微闻【创建和谐家园】悲泣之声。山婆子早抢先揭开门上挂的皮帘,抢步进去,说了两句,才行走出。内帘启处,忽见一个山女的影子从后帘缝里闪过,看去背影衣着甚是眼熟。及至到了室内,只见老人一人,遍身伤痕,瘦骨支离,赤身卧在竹榻之上。不见那山女踪迹。靠墙那一边却有一个小洞,约有二尺方圆。估量里面还有一间洞穴,山女必从此中隐去。这般避人,不知是何缘故?

        等颜觍走到榻前一看,老人伤势虽重,可是有的地方已然结了疤。伤处有一小半敷着药膏,细一辨认,那药竟是自己秘制的万应白玉膏。心中一惊,猛想起那山女背影颇似在自己房中服役的银娃。爱妻昨晚曾有帮她小忙之言,因为累了一整天,上床到头便睡,没有细问。这药专治跌打损伤,蛇毒兽咬,自己药箱中藏有两大瓶。余外还装有一小瓶放在爱妻怀中,原为临时取用方便。看起来银娃必是老人的亲人,见他受伤,向妻子讨药,只给了这一小瓶,受伤之处大多,不敷应用,所以没有擦遍。自己是老人接来,又为自己受此重伤,越该尽心医治才对。因有蓝马婆的人随在身侧,颜觍不便询问。先诊了诊脉,知他内伤也不在轻,幸而年纪虽迈,体质尚好,还不大妨事。便命取来山泉,用棉花连旧擦的药一起洗去。洗到腐肉上,老人负痛,不禁【创建和谐家园】。颜觍道:“你如想好得快,这些腐肉还要用刀削去呢。怕痛不妨,我洗完,给你上点药,立时就可不痛了。”

        这一句无心之言,却给日后种下祸根,几乎一家大小俱遭毒手。此是后话不提。

        那老人也是有一肚子话想说,不便出口。颜觍昨晚入楼医治岑高,原已得信,深知他医药灵效。便说:“我哼是无心,巴不得早日痊愈,情愿多忍一会疼,恩人只管下手割治无妨。”说完,又看了那提药箱的山人一眼。颜觍会意,答道:“你内里也还须服药呢。我先给你上好止痛药,再治吧。”说着,洗净他伤处,先上了定神止痛的药粉。

        稍停了停,等药性随血水浸到肉里,才用刀挨次去起那腐烂之处。万下去,老人一丝也不觉疼痛,心中感极,不住口地夸赞。颜觍将他腐肉修尽,上好生肌化毒的药粉和那万应白玉膏。又给他配了一副汤药,吩咐熬来吃了。安睡一日夜,明早再来看一遍,便可逐渐痊可。老人夫妻自是感激异常。老人不便起身,由老山婆跪下叩头,千恩万谢地恭送出来,又向蓝马婆叩头称谢。

        蓝马婆在洞外早等得不耐烦了,正眼也没看她,径直含笑举手,揖客同行。那一段栈道甚窄不能并肩。颜觍在前,回头谦谢之际,见那老山婆正对蓝马婆身后戟指怒视,咬牙咧嘴,神态甚是丑戾凶恶。只一瞥,便缩入崖洞之中。颜觍知他夫妻对人忌刻太甚,众叛亲离,早晚必有发作不可收拾的那一天,不禁起了一点戒心。又想起自己是在此做客,平日还可用医道来和他们接纳。况又有神虎为助,山人素畏神鬼,即使叛了岑高,也不致危及自己。再说眼前实没安身之处。念头略转了转,也就罢了。

        颜觍当下随了蓝马婆等顺栈道出了寨墙,先命一人将药箱送回房中,交与颜妻,然后一同往寨中走去。刚出寨门,忽见一个短发披肩,腰围麻裙,赤足赤身的小孩跑来。

        跟着一个年老山婆,手中抱定一个年约两三岁的女孩,跑得气喘吁吁,口里说不出话,两手向着蓝马婆等连摇,意思是想众山人代她截住。那男孩生相甚是粗野,跑起来一只右手背向身后,看去不过七八岁,脚底下却是飞快,晃眼工夫,便离众人不远。蓝马婆刚伸出双手,用汉语叫了一声:“乖娃。”想要去按,那孩子把头一低,再往前一蹿,竟从她肋下穿出,飞也似直向颜觍奔去。颜觍以为孩童淘气,没防到他这点年纪会下毒手,见来势太猛,方要让他过去,以免撞上。那男孩一声不出,倏地对准颜觍,将背后藏着的那只手一扬,一连气便是三枝连珠小箭,由弩筒【创建和谐家园】出。幸而颜觍武功也曾得过高明传授,一见日光之下有三点星光先后射到,忙将身微偏,一伸右手,先将头一枝齐箭杆抓住。更不怠慢,就用那箭一拨一挑,余下两枝也会都失了准头,往斜刺里打落在地。

        这时众山人俱都大惊,齐声鼓噪喝止。那孩子身后还插有一把小腰刀,正要拔出前砍。蓝马婆着了大急,早跑上去拦腰一把将他抱住,劈手夺过弩筒,扔向远处。后面老山婆也抱了女孩赶到,一同下手,才将他制住。那孩子已急得暴跳如雷,怒骂道:“该死的汉狗,竟敢勾引黑王神害我阿爸么?”急得蓝马婆一面用手捂紧他嘴,一面喝问带他的那个老山婆:“好端端出去,这些话哪里听了来的?”老山婆便说了经过。

        原来那孩子先并不知岑高受伤和来人底细,颜觍初来时,他还随同众人前去迎接。

        今日随了老山婆,往寨外闲游,用了一张小弓射虫蚁玩,遇见昨日因背后述说害人险谋,被黑虎抓断了一只臂膀的百长。他因为迁怒颜觍,心中痛恨,听说颜觍昨晚入内用法术请来神水,将岑高那么重的伤当时治愈,这一来愈发奈何仇人不得,越想越气。又恨岑高夫妻没有情分,一转脸便把仇人当做恩人,不问他的闲账。一见岑高之子猪儿到来,知他年纪虽小,颇有一把子蛮力。尤其素得父母钟爱,平日任意欺凌全寨小孩子,硬抢强夺,凶横已极。稍一犯了脾气,不论对方是大人小孩,动手就打,举刀就劈,并且还射得一手好连珠箭。如将他说动,让他出其不意射死颜觍,岑高夫妻见来客已死,自己爱子所做,莫不成还杀了与他抵命?岂不把仇报了?当下百长把岑高受伤之事,添枝带叶加上一大套,硬说那虎是颜觍引来,日后还要咬死他全家。现在他父伤重待死,这两日未让他进去看望,所以他远不知道底细。小孩子哪经得起蛊惑,并且那孩子性情又是十分暴烈,立时大怒,拔步往寨中追来。原想到颜觍室内行刺,不想寨前相遇。一见乃母在侧,越发胆壮,知道射得死人固是快意,如若不敌,有母在侧,也不会吃亏。便不问青红皂白,张弓便射。那老山婆子知那百长之言闯下大祸,一把未拉往,连忙追将下来。无奈上了年纪,手上还抱着一个,也是天生劣根,一路挣闹,走起来更是费事,等她追到,已经无及。

        蓝马婆闻言,既恐子犯了神怒,和百长一样;又恐将颜觍得罪。勃然大怒道:“这两个该死的畜生!自己不好,起了好心,触犯了神的好友,才惹了大祸。他侥幸没有送命,还不知道便宜,赶紧诚心悔过求神饶恕,竟敢捏造些鬼话蛊惑我儿。他一个小娃子,晓得些什么?就是恩客不见怪,要被黑王神知道,岂不把一条小命送在它手。”说罢,朝手下山人先使了个眼色,然后一迭连声,命去将那百长抓来,打死治罪。又向乃子耳语,说颜觍已将乃父创伤治愈,是个会仙法的神医,又是山神的朋友。快听娘的话,上前去叩头赔罪,以免山神动怒,降下祸来。又自己先向颜觍恭礼赔罪。小孩性质恶劣,又刁钻,又倔强,自从降世,无论对谁,从没吃过下风。不但不听哄劝,见乃母向前赔话,反用土语乱骂,过去拉她。偏偏无巧不巧,远远传来两三声虎啸。众山人平时尚且谈虎变色,何况在这刚刚小孩得罪神友之际,不由大吃一惊。最厉害的是蓝马婆,因为心疼爱子,更吓了个魂不附体,一时情急无计,竟朝颜觍跪下求饶。小孩本是占在自己门前欺人,平素惯出来的强性,一闻虎啸,本已心惊;再见乃母和众人吓得那个样儿,更为先声所夺,害起怕来,立时住口不骂,拔步想往寨中跑去。

        这时颜觍正将蓝马婆拉起劝慰,力说自己承她厚待,决不会怄小孩子的气;再者他为父报仇,足见孝思,只有嘉佩,决无见怪之理。请她千万不要介意,蓝马婆见他虽是词诚意美,无奈神怒难犯,解铃终须系铃人。儿子不肯认错,惹了神怒,终无幸理,仍是担惊害怕。一见乃子欲遁,急得一把将他拉住,抱在怀里,含泪急喊道:“乖儿子,小祖宗,这不比别人,好由你性儿打骂着玩不要紧。你听黑王神怒吼之声越近,跑有甚用?躲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你又不愿在寨中呆着,整天在外四下乱走,一旦遇上还有命么?你阿爸因为不信,几乎死去。前天那两个不过是在背地里说了两句悄悄话,还没像你这样拿箭射人呢,一个送命,一个残废。你怎好大意得的?还不快跪下求饶么?”

        小孩闻言,虽然格外害怕,侧耳一听,虎声忽止,以为是近处路过,不到黄河心不甘,哪里还肯输口。正在和乃母倔强拌嘴,倏地一阵大风吹过,众人眼前一闪,寨侧广崖之下黑的白的黄的花的,飞窜起数十条猛兽,直扑过来。吓得蓝马婆和大小山人纷纷跌趴在地,大半骨软筋麻,动转不得。

        颜觍首先看见当头一个正是那只黑虎,心中好生惊讶。暗忖:“难道那虎真个通神,凡事都能前知不成?”连忙将身一纵,越过众人,迎上前去大喝,躬身说道:“尊神少停贵步,看在下薄面,莫要惊吓他们。”那虎果然闻声不再向前,吼了一声,蹲踞在地。

        颜觍定睛一看,这次来的野兽真不在少,除黑虎外,还有六条大金钱豹,十来个猴子,日前所见白猿也在其内。各衔着拖着许多已死的漳狼狐兔野猪之类的野兽,听虎一吼,全都放落。仅白猿一个依旧人立,余者都各自蹲伏不动。颜觍猜是那虎不愿自己白受山人待承,特地送了许多野货来当酬谢,却又不敢拿稳,正在踌躇。回望众山人吓得跪伏在地,不敢仰视。适才行凶的小孩,已吓得倒在蓝马婆怀中,母子二人乱抖做一处,面无人色。见颜觍一回看他,以为将要不利于己,更吓得失声惊叫起来。

        颜觍情知那虎不是为此而来。暗忖:“这小畜生受母纵惯,实在凶横。如不乘机将他降住,日后终为隐患。”想了想,顿生一计:故意向众人摇手示意,有自己在,决无妨害。人却向虎走去,先向虎耳边问道:“恩神带了这许多野味到此,如是送给他们,可点一下头,以便转述德意。”黑虎果将头点了一下。颜觍又低声说及小孩凶横,请恩神相助,稍加恐吓,只是千万不可伤他,脸上却做出哀求神气。那虎也点了点头,忽朝颜觍低吼了几声。颜觍借此,装模作样跑向蓝马婆身前说道:“黑王神今日处置山中群兽,行经此间,得知小寨主行凶之事,本欲降祸。经我一拦一·劝,念他年幼无知,已然宽免。并将那许多野味送给在下。一则感贵夫妻相待之厚,二则也吃用不了许多,意欲全数转赠。不过神仍有些怪小寨主,须由在下保了他带向神前跪求,日后相遇,方保无害。”

        蓝马婆知颜觍不会诳他,否则神如见怪,不上前也是一样受害,自然巴不得有此一举。可是那小孩这时已吓得胆裂魂飞,哪敢随同上前,赖在娘怀中不走,直喊:“汉客救我,下次再也不敢啦。”颜觍见他畏服,本想作罢,那虎却似不肯轻放,忽然怒吼起来。颜觍想:“虎倒真心相助,何不做像一些?”便着急道:“你再不去,神发了怒,你们这些人都难活了。我是为好,如伤了你一根毫发,情愿让你父母将我杀死,还有错么?”蓝马婆听虎又怒啸,越发心寒,不住口直劝小孩快去。

        小孩无法,才战战兢兢地站起。刚一离开乃母,走没几步,一眼望见那虎威猛之态,不由心胆皆裂,身不由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颜觍连哄带劝,力保无事,将他半抱半拉地拖至虎面前不远跪下,然后装作代他求情。小孩先原闭着双眼,后听颜觍不住口代他求情,那虎无甚动静,偷偷睁眼一看,那虎蹲踞在地,就有四五尺高下。阔口开张,白牙如剑,朱舌乱吐。约有尺许,腥涎四溢。再衬上那比水牛还要粗壮的虎躯,钢针一般的长毛,端的神威赫赫,凶猛非常。双方相距远不及丈,方在害怕,那虎忽将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朝他直射过来。惊急迷惘中,仿佛虎口突地大张,似要起立扑向身上来的神气,不禁哎呀一声,吓得晕死过去。颜觍本想事完,随虎去看看它的受伤之处。见做作过度,小孩吃不住吓,其势不能舍了小孩近前,还得抱着他。急切间又无台阶可下,只得向虎祝告道:“此子胆小,尊神既然恕了他,就请先行带了仙猿和部下诸神兽回山去吧。”那虎真也听话,闻言果然站起,轻啸一声。那只白猿便纵上虎背,率领同来猴豹,掉转身躯,往崖下纵去。风声起处,遥望崖下林莽中烟尘滚滚,转眼不知去向。

        蓝马婆遥见儿子吓晕过去,倒在颜觍怀中,早心疼得要死。见虎一去,便哭着跑过来,抱起小孩,心肝肉儿乱摇乱喊。哭说:“娃儿的魂被黑王神勾走了。”颜觍劝她不听,拉她不开,急道:“他不过一时吓晕,我包还你一个好人就是。女寨主这般哭闹,时候一久,就是救好,人也变成呆子,岂不反害了他?那可不要怪我。”又命旁立千长速代自己去往房中取来药箱,并带上一碗清泉,以便施治。

        蓝马婆原是连吓带急,神昏意乱。闻言略一定神,想起颜觍是神友仙医,又有保他儿子无事之言。见乃子手足渐凉,仍未苏醒,一时情急,又要向颜觍跪下求救。颜觍道:

        “女寨主快请让开,我好救他,死了将我抵命如何?”说罢,就蓝马婆怀中将小孩抱起,前心贴后心,放在自己怀中坐下。将他双腿用力弯转,口中作喃喃念咒之状。然后觑准他身上两处气穴,中指用力一点。接用左手抓住他后颈,往前一推。右手抡圆,照着脊梁上就是一巴掌,立时将他闭住的气穴一齐震开。小孩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浊痰,人便缓醒过来。睁眼一看,虎豹猿猴俱都不在,地上散放着许多死兽,身子却坐在颜觍怀内,隐隐有好几处作痛。初醒神志不清,还当颜觍是对头,吼一声便要纵起。

        颜觍早料及此,成心要使人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可轻侮。口里大喊一声:“万动不得!”两臂早一用力,将他上半身抱紧,束了个结实。蓝马婆见小孩回生,惊喜交集,越把颜觍之言奉如神明。忙也下手紧紧按住,流泪劝慰道:“乖儿子,多亏恩客才活转来呢。他说动不得,你快不要乱动呀。”小孩闻言,这才想起虎神发怒,要吃自己,还是颜觍保救的。不想力气还这么大,身上被他束得生疼。忙喊:“恩客下手轻些,乖乖不动了。”说罢;一眼看见亲娘满脸急泪,忍不住也张口大哭起来。颜觍把手一松,心想:“你这小畜生,知我厉害就行了。”一会药箱、泉水取到,颜觍取了一副安神药丸与他服了,又给他身上揉按了一阵,说声:“好了,起去吧。”小孩顿觉疼痛立止,不由他不信为神奇,从此皈依服低,死心塌地地敬畏起来。

        蓝马婆贪心本炽,见儿子吃了一场无恙的大亏,却得了不少奇珍野味,转觉苦去甜来。也曾再三辞谢,颜觍执意非转赠不可,只得满面堆欢收了下来,命人送回寨去。

        这场乱子原是那百长一人惹出,蓝马婆心中虽是痛恨到了极处,却恐他照直反汗,只能事后处罚,不便当时抓来拷问。口里毒骂了一阵,说是少时定行责罚,并未派人去抓。那百长已然得了信息,猪儿射那仇人未成,几乎送命。知道岑氏夫妻心毒手狠,当时纵未便发作,日后决难免死,竟乘蓝马婆陪客看房,未回寨来传以前,偷偷带了妻子,收拾随身刀矛细软,连日连夜逃出山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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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蓝马婆痛骂那百长和老山婆一场,仍然带了子女和众山人,陪颜觍去看新居。

        颜觍见那新居就建在昔年神僧、神虎同灭千狼的死谷口上,依山面崖,旁有清溪。屋下面用海碗粗的木竹搭成高架,上建层楼。下栖禽畜,设有栅栏,可供启闭。楼外复有三二丈长方形的平台,高约十丈,足供远眺。西边设有竹梯,以便上下。楼共三间,正在动工,虽然甫具规模,已觉形胜舒畅,兼而有之。心中大喜,连向蓝马婆谢了又谢。蓝马婆定要颜觍铺排添改。颜觍逊谢不允,只得说了两项。蓝马婆见诸均合意,也甚高兴。

        当下看毕,一同回寨。

        那猪儿经这一场惊恐,竟和颜觍化敌为友,亲热起来。猪儿的妹子才得四岁,也不时伸手索抱。颜觍因猪儿毕竟年幼,咎在乃父母的娇纵,适才那一吓也够他受的,乐得借此收科,一一敷衍。到了寨前,已该是吃饭时候,随行的千百长,各自礼别散去。颜觍也向蓝马婆母子们作别归屋。猪儿还要当时跟去,因岑高在病榻上,闻得爱子听信手下人的蛊惑,箭射神友,触犯虎神,如非颜觍求情,几乎送命,很不放心,已命人探看了两次,蓝马婆亟欲带他回楼去见岑高,连哄带劝,才将他兄妹二人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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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娘,主人回家来了,请起来吃饭吧。”颜觍忙跑过去,低嘱:“产妇未满月,不能下地。反正她是坐在床上吃,由她自醒,不要惊动。”颜妻业已醒转。银娃拭了拭泪痕,笑道:“这是大娘招呼我唤她的。今早主人一走去,大娘便下了地。这有两样菜,还是她亲手做的呢。”颜觍惊问:“才产数日,又是头生,月子里如何便可下床做事?”

        颜妻笑道:“我自那日吃了那崖上坠下来的半个奇怪果子,除产时下面痛了一阵外,人总是发软爱睡。自从睡醒过来,精神体力不但没觉亏损,好似比没怀胎以前还健旺些。

        因你再三嘱咐,恐产后失调,坐下老病,脉象虽然极好,仍以不动为是,也就罢了。我睡在这里,常想身子如此好法,吃的定是一个仙果。只可惜留给你那半个,被虎一吓,也不知扔落何处。早知虎不吃人,还是救星,让你吃下去多好。今早你走后,想起昨天先凶后吉那场虚惊,山人心理终是难测,万一出事,还不是因我累赘。既能下床,何苦还躺在榻上受闷罪?不一会银娃回来,说起你因去看新建的房子,小孩用箭射你,恼了虎神,差点又出了事。后来听说事情平息,又想起你连日所受的磨折,心中难过。知你爱吃烧烂羊肉,恰好女寨主送有上好一条肥山羊腿。银娃说这山里羊大半野生,一点也不膻气。又见还有几大束野菜,都是你逃到云贵甫疆之中才尝到的美味。左右闷着无事,嫌她两个做不好,特地下床亲手做来,与你打牙祭,我也跟着尝点新。”颜觍含笑称谢。

        过去一摸脉象,竟是好得出奇。

        夫妻二人正在温存体贴,颜觍见妻子使眼色,回头一看,银娃口角笑容犹自未敛。

        猛想起山寨洞中医伤时所见山女背影好似银娃,怎地倒是兰花不见?便问:“兰花何往?”话才出口,银娃脸上忽改了忧容,匆匆跑向外屋看了,一见无人,才进屋来,跑向颜觍面前跪下,口称:“谢主人活命之恩。”

        颜觍唤起一问,才知那老人不但是寨中功臣,还是前寨主蓝大山的总角患难之交。

        大山未死时,除了寨主,就得数他的声望。自从招了岑高为婿,夫妻二人见大山老病缠身,恐他死后老人权势太重,不时谋蘖其短。老人却也知趣,竟然向大山告退,辞去千长职司,把所辖手下山人让给岑高率领。大山以他多年劳苦功高,给他拨了三顷山田,十名山人代为耕种,使他老夫妻和子女们坐享其成。死前数日,并召集全寨土著,令岑高折箭为誓,以后不得稍有虐待,除有关系要事请他出来相助外,平时也不许岑高夫妻任性役使。

        及至岑高嗣位,见他那三顷青棵山田甚是肥沃,按时撒种,一年三熟,坐待收获,几可不用什么人力。心下垂涎,叫蓝马婆和他商量,推说人多,寨中吃的不够,另拿三顷山田和他相换。老人看出他不是东西,反正自己吃不了那么多,余下还是散与大众,一句话不说,立时应允。岑高偏是贪心不足,见他遇事谦退,好说话,只拨了一顷能耕的寻常山田和两顷生地与他。青狼寨一带山地石多土少,生地开辟起来极为费事,又是山阴不见阳光的恶地,名为三顷,还抵不住原来一顷。老人倒未在意,山婆子因子女逐渐长大,每年富余的粮食正好与山中来往的汉客换些用物牛马,无端被人夺去,心中自是不甘,却也没敢说出。

        岑高见老人由他予取予夺,先倒不甚憎嫌,彼此相安。当颜觍来的前一年,山中忽然奇旱。老典的十名山人早还了岑高,三顷山田变成一顷,还得夫妻子女亲自耕种。偏遇旱年,所种青棵齐都枯死,以前被岑高夺去的那三顷仍是极好收成。老山婆因那两顷土石夹杂的废田生地正当泉源水路,宜于种稻,便带了一子二女前去开垦。谁知那里上面是一层浮土,下面全是山石,简直没法弄,分明原来并不是预先测定的生地,乃岑高随便指来欺人的。越想越有气,口中一路咒骂。并打算把两顷地全都掘通,好歹也开它二亩三亩出来,种一些山芋麻蛋子之类。掘了几日,通没一丝指望。老人再三劝她不要徒劳,老山婆兀自不听。眼看两顷地试掘了三分之二。

        银娃年轻气盛,见乃母不肯住手,又恨着岑高夫妻不讲理,才闹得这样。心中没好气,两手握着铁锹一阵乱掘,起落不停。只见石火四溅,沙砾纷飞。兰花年纪稍长,性情也较温和。见老母口骂手挥,泪汗交流;妹子又在那里一味使性子,气得疯了一般。

        想起暴主势盛心刁,老父年迈,兄长蓝石郎懦弱无能,自己和银娃虽有点力气,偏生在青狼寨女人不吃香的土著以内,好生难受,正想过去劝住银娃。这时因银娃一发怒,加上她力猛锹沉,一落下便是一二尺深的洞穴,那一片地面上被她掘得东也是窟窿,西也是坑坎,和马蜂窝一般,到处都是洞穴。兰花又走得忙了些,一脚踏虚,陷在银娃所掘的石穴里面,脚被拐了一下,又踏在穴底碎石上面,扎得疼痛非凡,仓猝中往上一拔,未拔出,不禁哎呀一声,坐倒在地。

        老山婆母女们闻声奔过来一看,那穴不大不小,刚够一脚,下去是个猛劲,因被石旁震裂的棱角所限,略一转动,便觉奇痛,上来却难。如将后侧面再用铁锹将石穴掘大,又恐裂石震伤腿足。费了半天事,兰花怎么设法,想将腿脚缓缓拔出,俱不能够。知道皮肉已被锋利的石棱刺破,受伤不轻,恐再延下去,更难拔出,只得拼着忍受一点痛楚,命银娃仍用铁锹轻轻旁敲侧击,碎一块,扳一块。约有半个时辰,费了无穷气力,好容易才将四周的【创建和谐家园】逐渐向下开大,兰花还算没过分受着伤害。刚刚拔起那只腿脚,因另一只脚横坐地上太久,业已酸麻,不由将伤脚往地上一站,觉着被一块尖石在脚板心扎了一下,其痛彻骨,重又坐倒。搬起一看,除脚胜鳞伤,血污狼藉外,脚心还贴着一块黑中透红的碎石,已然扎进肉里,连忙忍疼拔出。

        兰花正要扔开,老人忽觉那石块有异寻常,以前年轻时似在哪里见过。忙要向手中一看,乃是一块比拇指略大的生山金,心中怦的一跳。算计穴中还有,跟着将身伏倒,伸手下穴一捞,抓出一把来看,见沙石夹杂中,果有不少碎金块在内。不由心中大喜,悄和二女说了,再和银娃用铁锹将穴掘大了些。仔细一看,离地面一尺五六寸以下,竟然发现了金层。老人夫妻以前常和【创建和谐家园】来往,知道这东西虽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在山中毫无用处,【创建和谐家园】却拿它当宝贝。只要有,无论什么东西,都能用这个掉换。只要有一斤半斤的,不论是零块,是沙子,都可以换上一大堆极好的吃用穿戴,真比药材皮革粮食之类要强得多。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

        老人惟恐被岑高夫妻知道,又来夺去,就着原穴一口气直掘下去。先还分辨,看准是金块才要。掘到黄昏,也不暇再问是金块是沙石,掘起来就用大筐盛起,上面铺上沙土,往屋里运。无奈所居在寨内崖壁之上,回家须得经过寨门,难于隐秘。山金这类东西不比煤炭,只一发掘出来就一大堆,多半与沙石夹杂,成块的极少,须要运将回去,细加选择。掘时极费心力,运也不是三两次可以运了;第一天母女几个运回了十来筐,人有问起,尚可推说是些石沙,修理居室。第二天再运,人都知老人所居崖洞,虽比别的山人要大得多,但是穴居的人上不怕渗漏,下不畏缺陷,如有坍塌,只有由内往外运沙石的,即使要用沙石堆砌什么火池炉灶之类,也用不了许多,未免起了疑心。有两个岑高手底下的心腹爪牙便去禀告。

        岑高未入赘前,专给汉客做通事,时常经手卖卖黄金,虽非个中行家,却也能猜出几分。原打算治他全家私行盗掘公地之罪。乃至一查看,乃是前数年用压力硬换给他的生地,掘处正当中心,没有超出一点界限,人所共知,原是他家个人私有。前次强换,已闻有多人不服,再要强压,知道说不过去。留待徐计,又恐金子被他掘完。想了想,暗派两名心腹去和老人商量,仍用他原地二顷换回,已掘得的决不要他献出。老人笑了笑道:“当初原不是我们要换。这掘到的都在屋角堆存,还未及选择出来,我们也不知究竟能得多少。我有一子二女,只要寨主肯念老人情面,时常照应,有这三顷好地,已经够吃用的了,也用不了许多金子。既承寨主好意,不肯追回,这样吧;请回去上复寨主,说我愿得原地,并非为了出产,只缘是当初老寨主好意,不忍割舍。如今能换回两顷,甚感大德。除自请金穴换回原田外,并愿将这山金献出一半。请二位不要都走,留一人在此看守,以表我没有私藏起来。另一人一面去给寨主回信,一面教我那老婆婆带着女儿们回来,我将这堆夹有沙石的山金子分成两起,任凭寨主挑选,立时两下交割。

        二位我也另有一份谢礼如何?”说时,兰花姊妹正挑了一筐夹金沙石回来,老人立命倒在堆上,再当着来人分成两起。银娃因这一筐成分越少,正要张口,被老人以目示意止住。

        来人闻言,自然高兴,忙着一人速去依言办事。一会老山婆回来,得信自然满脸怨望之容。老人却是神色自若。来人俱都看在眼里。岑高因是理亏,万不想如此容易得手,又愧又喜,忙和蓝马婆亲来点收完毕。在堂上当众说明出于老人自愿,照老例双方交割清楚,并命亲信人即日前往开掘。

        老人回洞,见老妻甚是愤怒,便命一女在外巡风,以防有人【创建和谐家园】。然后悄声说道:

        “你怎么这样呆法?我们在他势力之下,休说将原田来换,便是硬要了去,又饶上全家的性命,还不是白死么?纵因他凶暴无理,使人心不服,将大家激变,可是我们还是死了,有什么用处?我和蓝大山从小就淘掘砂金山金来卖给【创建和谐家园】,受过多少年的艰难,又学会过提炼,哪一样不晓得?那穴中金的成分有限,头一筐还好,第二筐起,便一筐不如一筐,今日这两筐更寻常了。适才亲去一看,果不出我所料。昨晚我叫你们只拣那成块和易取的,或是含有金子多的悄悄收起,余下一齐堆向屋角,早料到事情非穿不可,也必要前来强索。想不到他夫妻天良还未丧尽,居然肯用原田来换,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我算穴中金已无多,下面俱是沙石。他弄巧成拙,心不甘愿,若再换回好田,又实在对众人说不过去,必另想毒计暗算。我为蚀财免灾计,已想了个绝妙主意:当着来人把挑剩的分成两起,送一半与他。穴中虽无所得,有这一半,也足抵得原田二三年中的出产。我精华已到手,更是不用说了。就这样,还恐他万一生疑,过些日,我再劝他熔炼出来,再与【创建和谐家园】交易,要值得多,同时再把我外面这一半,也当着众人,在寨外场坝上去熔炼。比他多时,送些与他,以求免祸。另再分出一多半,向汉城中采买些东西,分送全寨人等,以结人心。这两起,看去连沙石一大堆,提出来还不及昨晚所藏净生金块三分之一呢。几辈子也用不完,何况还有田哩。如非将来想走的话,真是再好都没有。

        我们有了命才能享受,不是么?”老山婆方始恍然大悟。

        岑高带人一掘那金穴,上面半尺许,还略有一点金砾,再掘下去俱是沙石。心还不死,又往宽里去掘,枉费了许多心力,把那一片地面都掘成了深坑,渐至一无所获,得不偿失。哑巴亏是吃了,口里又说不出来。早知如此,单取那分的一半,不再换田多好。

        岑高正在悔恨,老人乘机进言,愿为提炼。岑高夫妻正想看他那一半多否,又知炼出值价得多,自是愿意。人多手众,只半天便搭好沙炉。炼到结果,两家相差不过十几两。岑高所得较多,共有三千余两纯金。一估价,足抵百十年三顷肥田的出产。若不炼,当做荒金连同沙石一齐换与【创建和谐家园】,还值不到原数十分之二。心中甚为高兴,不但没疑心老人私藏,连那两顷肥田,暂时也不再计较了。

        老人照着原定的方法,将提炼所得的三千余两纯金留下一半自用。提出一千七百余两,交给采办货物的山人带出山去,往城镇中换来了好几十担山人心爱的布帛物品。取下两成贡献岑高夫妻,八成分给全寨山人,真是人人有份,个个欢腾。老人见众心已定,疑忌全消,这才命人去将乃子蓝石郎由山外喊回。

        那石郎在山人中虽比较文弱善良,却有一肚子的好算计。老人原因岑高嗣位,恐不见容;又因山人尚武,乃子气力不济,在寨中时常受人轻侮,心中难受。恰好山外寨集中有一家戚友,那里又是个山寨集墟,便命石郎去随那戚家学习与【创建和谐家园】交易的方法,以免万二不幸,玉石俱焚。三数年的工夫,已学到全副的生意诀窍。到家之后,老人悄悄和他说了前事。借口将自己所得的金子送往汉城购买货物为名,乘人不觉暗中却将那藏起的金块带出山去。由那戚家相助,陆续在别的山寨墟集间购买田产,兴建房舍。原准备一切就绪,相机全家弃了岑高而去。山寨荒山,消息难通。老人父子又做得机密谨慎,岑高等一个知道的也无有。

        这日老人已然得着石郎由野花墟新居托穿山汉客带来的口信,说诸事俱办停妥。就在这全家迁移之际,偏巧日前黑王神晚间来到寨外伤了岑高,大肆咆哮,蓝马婆要他随神同去。他一见颜砚,便知所生婴儿得虎神护庇,必非寻常。因岑高意欲加害,知他逆神害人,定遭奇祸,一个不好,还要累及全寨,自己是要走的人,他夫妻虽然刻薄刁狡,请般可恶,但是以前蓝大山相待甚厚,实不愿坐视危亡,一言不发。当时看在死人份上,劝说几句。不想竟把岑高触怒,一顿毒打,闹得遍体鳞伤,悔恨怨艾,已是无及。

        兰花姊妹一则因生得伶俐秀美,二则因前番乃父献金之功,蓝马婆将她们选充了近身的侍女。在她以为是加恩,二女却因此不易脱身,着急不已。先原是表面上派来服侍尊客,暗中却和其余二名心腹山女一般,奉命监视。这日得知老人挨打受伤,自然焦的担忧,不觉面有泪痕,被颜妻看出询问。兰花年长一些,早从乃父口中得知大概,便和盘托出。颜妻闻言,方知危机四伏,存心施惠,把身带的一些伤药给了她。兰花偷偷回家,与老人一敷,颇有奇效。只惜伤多药少,不敷使用,正想和颜妻再要,颜觍业已骑虎归来,被蓝马婆逼同立即入内医病,药箱也随手带去。不一会,风声紧急,埋伏四布。

        二女见形势不佳,忙向颜妻告急,商量要抱了婴儿,由她姊妹保住一同逃出。同时先分人去与老人送信,自己全家也乘此逃出山外。颜妻为人慎重,知她姊妹年轻,不敢造次,正打听有无别的出路,颜觍医术通神,已转祸为福,由蓝马婆撤去埋伏,护送回来。夜间颜觍睡后,二女才得说起讨药之事,颜妻又取了些与她。因内层寨门已闭,没法送去。

        第二日一早,颜觍入内看视岑高疾,银娃才抽空把药送回。颜觍也受了岑高之托,去给老人医伤。银娃怕被随去的山人看见,躲人石壁内穴中藏起。颜觍走后,老人全家自是感谢非常。银娃回来,又换了兰花前去看望,所以不在房内。

        颜觍听完经过,才知先见的山女后影,果是银娃。想不到二女俱是老人所生,多了好几个心腹,暂时可以免去许多顾虑忧疑,心中甚喜。过没几天,便由寨内移入新居。

        岑高已然复原,供张甚盛。老人伤愈之后,借着拜谢为名,去与颜觍相会,再三力说岑高夫妻狼子野心,不可共处。自己不久全家同逃,恩人如无安身之处,可相随同往,情愿奉养一生。颜砚也曾动念,但一则因老人新立的家业与城市相隔太近,恐住久了,为仇人爪牙侦知;二则书生结习未忘,颇爱新居形胜,四时咸宜,不舍弃此他去。以为黑虎每隔三五日必来看望,山人敬畏,胜如天神。岑高夫妻虽然险诈,重创之余,业已畏服无地,既怕神祸,又感相救之恩,必不敢再生异心。便用婉言谢了老人,推说异日相机行事,稍见不妙,再投奔他不迟,此时不便同行。老人告辞出来,由此便不再去。过有月余,二女忽来位别。黄昏时,闻得人言,老人弃了家业田产,只带着随身刀箭,全家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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