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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才是正门户呢。你嫌远,我们抄点近路吧。”说时,又引了众人从一个危崖夹壁之中穿行过去。那夹壁曲曲弯弯,长有百丈,两边危壁如削,仅露一线天光。最窄之处,人不能井肩而行,甚是幽暗。
夹壁走完,豁然开朗,面前现出一片极大的山坳,三面清水围着一片平地。到处都是千百年以上的老梅花树,有的雄根虎踞,繁枝怒发;有的老干龙伸,铁柯虬舞;有的轮园盘郁,磅礴屈伸,自成异态;有的疏影横斜,清丽绝伦。俱都疏疏密密,散置其间,千形百状,图画难描。如在花时,这一片香雪,更不知还有多少妙处。纪光到此,方知梅坳得名之由。
另一面却是一座危崖,大小奇石恍如飞来,高低错落,附崖挺出。上面建了好些亭台楼阁,式样奇古。又就着崖形,凿了许多蹬道飞桥,盘绕其上,以相通连。正当中是一座高大洞府,上有碧苔拼成的“香雪洞天”四个古篆。崖底下,一边一个丈许高的大洞,里面碧水涟漪,其深无际。左洞乃是溪流发源之所,水从洞口夺门而出,绕溪而流,直投右洞。水声汤汤,清泉潺潺,泉韵山光,相映成趣,令人耳目皆清,如入山【创建和谐家园】上,应接不暇。
纪【创建和谐家园】孙正在四面赏玩,映雪已走向当中大洞下面石级之上,揖客入洞。纪光不说,便是纪异从小生长荒山,也曾见过不少洞穴,以为里面未必还胜外面。谁知到了洞中一看,竟是珠缨金珞,晶屏玉障,不但合洞通明,亮如白昼,而且玉床碧几,不染纤尘。
尤其石室修整,门户井然,到处光华灿烂,目迷五色。纪异越看越爱,暗忖:“修道人竟有这些好处。他年母亲复生,自己去师父苍须客的洞府之中,不知能否和这里一样?
可惜洞中主人是个女的,否则时常来此玩玩多好。”
纪异只顾寻思,不觉随了众人走向吴、杨二女修道室中,见陈设愈加精美。吴玖请众落座,说道:“此洞乃前百十年前家师修道常居之所。家师曾说,当时道尚未成,喜事好胜,把这座洞府布置得和仙宫相似。除洞前三千珠老梅外,余者连洞泉溪水,尽出人为。真个是匠心独运,巧夺天工。后来道成,深觉此事无聊,实非修道人居处参修之所,便要将此洞封闭。经愚姊妹再三求说,才未废弃。近年移居莽苍山大熊岭,苦修未完功果,将此洞赐与愚姊妹居住,只石师姊和二三相知女道友来过。因家师不许招纳外人,今日尚是第一次呢。”纪光闻言,忙起立称谢。
吴玖还要往下说时,映雪已将手中两只小燕放在玉几之上,走向隔室,捧了一大盘异果、一大盘腊脯与一瓶子酒出来敬客,二女俱都殷勤劝用。纪异见那些果子有好几种都未曾见过,吃到口中,甘美非常。那些腊脯名色繁多,虽然一样香味扑鼻,因为自己家中臃腊之物甚多,便不甚在意。只管取那果子吃个不休,一些也不作客套。
女昆仑石玉珠一见纪异,本就喜欢他资禀过人。见他爱吃那果子,笑道:“昨日我往凝碧崖,访看秦家姊妹不遇,得见李英琼、余英男二位道友。畅聚了半日,才知峨眉自从掌教真人开辟五府以后,除各派仙人所赠的各种奇花异卉不算,长幼两辈同门,到处搜求瑶草琪花、仙木异果移植在内。近两年不知从哪里又移植了二十四株琼木朱果,行时承李道友赠了十枚。此果颇有轻身延年之功,本想给舍妹等带去尝新。行经此间,承玖姊相招款留,又与纪老先生贤祖孙相遇。今日之会,总算前缘,待我每位奉送一枚,略表微意如何?”说罢,从怀中取出四枚朱果,分给四人。
纪异见那朱果红得爱人,还未到手,便已闻见一股子清香。看形式、香味以及皮色上的光泽,均颇与前数年求仙涉险,在危崖绝壁上所得那枚千年兰实相类,知道果是仙果,暗忖:“母亲还有几年便可回生,再吃这样好的仙果,定然大有益处。自己吃了,岂不可惜?祖父又学会收藏灵药,无论相隔多年,俱仍新鲜。何不收藏起来,孝敬母亲?”想到这里,不忍进口,略闻了闻,趁大家说笑之际,【创建和谐家园】袋中。恰被映雪看在眼里,笑对他道:“这里果子要吃尽有,却不许往家里带呢。”
纪异本来拙于口舌,又厌恶映雪,重拿出来既非所愿,仓猝之间,又说不出理由来。
只气愤愤地答道:“这朱果是石姑娘给我的,我给母亲带回家去留着,与你何干?你恐我多吃你的果子,我这就不吃,明日我也去采些来还你便了。”纪光见他说话僵硬,不禁着急;石玉珠、吴玖却见他认了真,满脸稚气,又怜他的孝思,三人俱要发言。映雪先抢着答道:“你这孩子太不晓事。你打量我请客不诚,怕你吃多了么?这朱果乃天材地宝,千百年才一开花结果,不采不落,可在树上延至百年之久。乃天地间的灵物,服了可以长生。二十年前,才被峨眉门下李英琼道友在莽苍山发现,又为妖尸谷辰倒转玉灵岩所毁。近年峨眉诸位长老方从海外仙山觅到了十二株,移植在凝碧崖。想是恰值结果之期,树上朱果没有采尽,石道友才得了几个。凡人得此,真乃旷世仙缘。我见你贪食果子,石道友给你仙果,却拿来藏起,恐你不知轻重,好意提醒,你却出言侮慢。休说我给你吃这些果子,俱是家师月前带来,大半尘世间稀有之物;便连这几块腊脯和那一瓶子赛玉酿,也非寻常之物。你从何处去采来相偿?”言还未了,吴玖见纪异已羞得面红颈粗,十分窘状,忙喝映雪道:“雪妹便是这等稚气,你自家说话不庄重,却和他一个小孩子争长论短。你虽无心取笑,他却有意地听。师父行时所言前生那段因果,还须你自己化解,难道竟忘怀了么?”映雪忿然道:“各凭道法,胜者为强。要叫我不论人儿,俱都低首下心服输,宁遭劫报,也是不能。”说罢,拂袖而去。
纪光先见纪异出语无状,好生惶愧,只是插不下嘴去。这时正待道歉,映雪业已忿忿走去,老大不是意思。只得向吴玖赔话道:“小孙年幼无知,开罪杨仙姑,少时回去,定加责罚。还望代为劝解才好。”吴玖道:“雪妹幼遭孤露,家师见她身世可怜,未免宽容了些。再加年幼道浅,遇事有些任性。令孙纵有稍许失言之处,其咎也是由于雪妹自取,无须理她。令孙藏果怀母,足见孝思,我索性成全于他。这里有两粒仙丹,乃是家师所炼,有起死长生之功。可与令孙拿了回去,以备他母亲服用。我起初令雪妹延宾,原想因家师行时一番言语,借今日之聚,捐弃前嫌。适才见他二人俱是蕴积太深,终是未能化解,想是一切注定。好在虽有波折,终于无碍。此番回去,须嘱令孙,此地不可再来,以免再生嫌隙,反而不美。石姊姊见访,尚有他事相商,请老先生带了令孙回去吧。”女昆仑石玉珠也接口道:“令孙我也听人说过,孝行实是可嘉。这朱果还可分给他一枚,就此一并携回吧。”纪光见主人大有逐客之意,只得率了纪异,起身道谢告辞。
吴玖便领二人,由那日所见山顶矮屋的后洞口内出去。纪光在归途暗思:“吴玖所说之言,暗含深意。纪异不过是年幼无知,一时失礼,对于映雪,并无多大嫌隙,怎便说出不能化解的话来?并且又拒绝二次前去。”越想越不得其解。再见纪异神色,二目暗露凶光,虽然无心中得了灵药仙果,并掩不住心内忿恨。益发诧异,便不再深说。祖孙二人,各有各的心事,连一句话也未说,俱都闷闷地走回家去。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银燕盘空 幽壑森森逢禁侣 铁链曳地 清琴泠泠喜知音
话说祖孙二人回家之后,一晃半年多。纪光因吴玖的话说得郑重,恐去了不利,再三告诫,不许纪异往梅坳去。起初纪异虽厌恶映雪,有寻衅比斗之心,一则因外祖坚嘱,二则回想吴玖、石玉珠赠送仙果灵药,恩德深重,映雪只奚落抢自过两次,纵然可恶,也应看在吴、石二人面上,况非深仇大恨,何必这般耿耿在怀?再加上梅坳地势僻远,又非常去之地,不易走到。他与映雪本是紫云旧侣,原有一番因果,虽有时想起前隙,不无气忿,因有这两三则原故,总是欲行辄止,日子一多,就逐渐淡忘了。
这日也是合该有事。纪光又应山人之聘,往远道行医,去了已好几天,没有回来。
纪异一人在家,清晨起身做完了早课,忽然心情烦躁,不知如何才好。他秉着先天遗性,最喜花果。想起墨蜂坪那一带行猎之区,业有两三个月未去。现值春夏之交,正是花开季节,何不前去采集这些来移植在这沙洲之上?就便遇见什么肥美的山禽野兽,也好打它一两只回家下酒,岂不是好?
纪异想到这里,便即起身。因为今日出猎,不似往日贪多;再加上半年多工夫,燕群益发听话,着实训练出几对灵慧的银燕来;用几个随去,尽可足用,燕群无须全数带了同往。这时凡是大而灵慧的银燕,都是由纪异起了名字。除为首的双燕大白、二白照例随身不离外,又挑了丹顶、玄儿、铁翅子三只最矫健的银燕带去,其余燕群全都留守。
这五只银燕,大白、二白领袖群燕,自不必说。另三只燕儿,也是个个猛烈灵警。尤以玄儿最为厉害刁猾,专与猛兽虫豸之类为难,只要遇上,从不轻易放过,每出门一次,从不空回。身体也与别的银燕不同,栖息之时,看去仍是一身雪羽,其白如银;一飞起来,两肋下便露出一团乌油油发光的黑毛。其势疾如星流,迅速非常。目力更敏锐到黑夜凭空能辨针芥的地步。纪异最是喜它,几乎驾于双白之上。
当下纪异带了这五只银燕走向湖边,去了衣履,交与双白先行飞过去,自己赤身踏水而渡。其余燕群仍然跟着飞送,直到纪异上了对岸,再三喝止,五燕也跟着连声齐鸣,不许同往,燕群才行振羽飞回。纪异匆匆穿好衣履,忙即施展本能,如飞前进,不消多时,便行近墨蜂坪。那坪自经前番谷陷峰塌,大雷雨后,平空又添了好些景致。加以连阴新雾,瀑肥溪涨,水声淙淙,与满山松涛交奏,花木繁茂,山花乱开,妍紫嫣红,争奇斗艳,令人到此,耳目清娱,涤烦蠲虑,心神为之一爽。纪异穿山渡涧,且行且玩,美景当前,虽觉心中减了许多烦躁,但那些野花俱是常见之物,不堪移植回去。除去鸾鸣翠鸟等中看中听不中吃的细禽,仅有时遇见几只野禽,并无可吃的野味。独个儿玩了一阵,忽又无聊起来。纪异正打不出什么好的主意,忽然一阵微风吹过,从坪后崖那边传来一片铿锵之音,空中回响,逸韵悠然,甚是清泠悦耳。纪异生长南疆,虽从乃祖读书时节,得知琴瑟形式,并未亲眼见过。暗忖:“墨蜂坪除相去还有数十里山路的梅坳外,从未见过人迹,怎的有此?”越觉好听,便循声走去。那声音因风吹送,若断若续,仿佛在前面不远,可是纪异下坪之后,连越过了好几处危崖绝涧,仍未到达。计算路程,竟走出了三十余里,正是走向梅坳那条路上。已然相隔不远,刚以为是吴、杨二女所为,及至留神静心一听,那声音又发自身后来路,才知走过了头。忙即回身再找时,那声音竟是忽前忽后,忽近忽远,不可捉摸。听去明明只在近处,只是找它不到。
纪异性拗,凡事但一起头,不办到决不罢休,哪里肯舍。又找了一阵找不到,猛想起现放着善于搜寻的银燕,如何不用?忙即曝一声长啸,手挥处两臂往外一伸,五只银燕立即连翩飞下,落在上面候命。纪异喝道:“你们这几个笨东西,只会跟着我在空中乱飞乱转则甚,这声音是在什么地方发出来的,你们在天上看底下容易,倒底是人是鬼?
藏在何处?还不快给我找去。”纪异先疑五燕在空中盘旋不下,是帮着自己寻找鸟兽花草,不知自己来回奔跑,为的是那铿锵之声,所以没有往那发声之处找。只要喊下来一嘱咐,怕不立时寻到。谁知今日大出意料之外,纪异把话说完,五燕只互相低鸣了几声,竟是一动也不动。纪异恐五燕还没听懂,又喝道:“笨东西,你们听呀,这声音铿铿锵锵,比山【创建和谐家园】那大月弦子还好听得多呢。我们找到人家,跟他们领教,学上一学。回去仿做一个,我每日弄给你们听多好。”说罢,大白、二白便朝着纪异长鸣了两声,接着便用口衔着纪异的衣袖连扯。
纪异原知鸟意,看出是要他回去。惊问道:“你们不代我找,却还要我回去,莫非又和上次一样,那发声音的不是好人么?”大白、二白摇了摇头。纪异不由性起道:
“你们既不让我去,又说不是妖人。我此去不过看看是什么东西,至多学他样仿做,教否随意,并不勉强,又无招惹之处,难道有什么祸事?”
正说之间,大自、二白还在紧扯衣袖不放,玄儿倏地长啸,竟然冲霄直上。丹顶、铁翅子、大自、二白也依次飞鸣而起。五只银燕在高空呜和相应,只是回旋不下。纪异听那铿锵之声,突然如万珠齐落玉盘,隐似杂有金铁之音,越发比前好听。见五燕尽自围着当头数百丈方圆地方盘空飞鸣,不见飞落,心中有些不耐。正要高声呼叱,其中玄儿忽将双翼一收,急如弹九飞坠,流星下驰,直往北面山凹之中投去。大白、二白跟在后面。眼看三燕一前两后,将要落地,大白、二白忽又同声长啸,振翼高鸣,凌云直上。
纪异一心想寻那声音来源,别的均未暇计及。一见玄儿飞落,知已寻到地方,不问三七二十一,连忙飞步跟踪追去。那北面山凹,两面高崖,中藏广壑,壑底云气溟檬,其深无际。崖壁中间横着几条羊肠野径,素无人踪。全崖壁上满生丛草藤蔓,野花如绣,红紫相间,地势异常险峻。因为僻处墨蜂坪北面山后,相隔稍远,又无路径,乌兽俱不往那一带去。只在暗谷未崩倒以前,纪异同纪光去过一次,也仅在崖顶登眺,从未下去。
今日追寻琴声,无心中行近此地,始终没想到琴声发自壑底。及至纪异追到一看,玄儿已然不见,那铿锵之声竟发自壑中。身临切近,益发洋洋盈耳,听得越真。方在侧耳搜寻,忽听狰的一声,音声顿止。只剩壑底回音,余韵瞬息消歇。危崖大壑静荡荡的,草花繁茂,苍藤虬结,荒径荆棒,亘古无有人踪,更无余响遗痕可以寻觅。纪异深悔自己来迟一步。暗骂:“玄儿忒也着急,既然领我到来,怎不等我一等?如今不知飞落何方,教我乱找。”
纪异正在四处留神观望玄儿踪迹,猛听有两个说话声音发自脚底,仿佛相隔甚深,好似在那里争论。一个道:“一只鸟儿,有什稀罕。它自来送死,又非我等造孽,管它呢?姊姊偏发什么慈悲,差点闯出大乱子来。这东西如果和当年一样野性发作,我们一个制它不住,被它逃走,他年师父回来,怎生交代?”另一个道:“师妹还是这等心狠。
我这多年幽壑潜修,功行大进,岂是昔比?如觉制不住它时,还敢如此大意么?如今它吃我用定法制住,业已睡去。倒是这只可爱的灵鸟,险些被它吸人腹内,又受惊,又受了点毒。我看此乌必非无因而至,医好之后,放它出去,如是有人豢养,又恐招了外人来给我生事,岂非讨厌?”先一个答道:“我们这天琴壑,多少年来从无人踪。此鸟就算有人豢养,也是常人。我们如不愿留它,可命洞奴喷云将洞封锁,难道还怕它硬闯进来不成?”
纪异还未听出那只几膏怪吻的鸟便是银燕玄儿,正觉希奇,猛听玄儿也在地底微微哀呜了两声,不由大吃一惊。忙将丛草用剑扫削,去查那声音的来源。又听先说话的那一个女子,低低说道:“姊姊,上面有人。”说完,便没了声息。纪异明明听出那说话声音出自地底,只是脚下石土深厚,草深没膝,再也找不着一丝影响。更不暇再寻那音声所在,也不问地底是人是怪,只关心玄儿安危下落,急得手持宝剑,不住在草丛中乱拨乱砍,恨不能把那片山石攻穿,将玄儿救出,才称心意。似这样胡乱砍削拨刺了一阵,耳听空中四只银燕只管盘空高飞,却哀鸣不下,大有失群丧偶之状,越猜玄儿凶多吉少。
妖人深藏地底,宝剑虽利,其势难以攻透。
纪异正在焦急无计,忽然一眼看见身侧不远老树浓荫之下的断草根际隐隐放光。近前寻视,乃是七个碗口大小的深穴直通地底,光华便从下面透出。先原被丛草泥石遮没,这时方得发现。再俯身仔细一看,那【创建和谐家园】距离地底深约百丈。下面乃是一个极广大的山洞,丹炉药灶、石床几案、琴棋书卷,陈列井然,虽无梅坳仙府富丽,却是古意悠然。
当中还悬着一个磨盘大小的青玉油盆,共有七根稔,分悬在油盆的边沿上,每个火头大如人臂,光焰亭亭,照得合洞通明。地底站着两个布衣修整、略似道家装束的女子,身材也一高一矮,矮的一个相貌生得奇丑,手中拿着一把晶光闪闪的宝剑,正对上面注视。
不见玄儿踪迹。
纪异惊诧之余,刚要张口询问,那矮女已在下面喝道:“你是何人?擅窥仙府,敢莫是欺我姊妹飞剑不利么?”言还未了,那年长貌美的一个忙止丑女道:“我看此人颇似山中樵牧之童,迷路经此,有类刘、阮误人天台,师妹不值与他计较。只是恐他出山饶舌,我们索性唤他入洞,与他一点甜头,嘱咐几句,以免传扬出去生事如何?”丑女正要答活,纪异已忍不住答道:“我不是牧童,你们不要胡猜。适才因乐声好听,寻踪不见,我命一只家养的燕儿来找,亲眼见它飞落此地,追来却无踪影。忽闻地底有人说话,听出我那燕儿在此,我才拨草寻找,不想发现洞穴。想彼此素无仇怨,我也不是存心窥探你们踪迹。我不问你是人是怪,只求将燕儿好好还我,立即就去,决不相扰,也不向外人说出半句。还有适才音乐之声,不知你们弄的是什么东西?可惜你们俱是女子,不便求你们教我。如能将那乐器与我看上一眼,使我能回去仿做一个,无事时来玩玩,那就更感谢了。”
那长女闻言,对丑女道:“原来我救的那只灵鸟,果有主人。此子颇有根器,决非庸流。今日不期而遇,也算有缘。我将灯光掩了,你从前洞去将他接引下来。我有话说。”丑女闻言,便朝上说:“你这人看似聪明,怎连琴音俱听不出?愚姊妹奉有师命,在此潜修已历多年。今日你的燕儿为我守洞神物所伤几死,多亏我姊妹将它救下,但已中了我们洞奴的毒气,暂时不能飞翔。上面【创建和谐家园】过小,相隔又高,你无法下来。我姊妹二人奉有师命,在此潜修,不能擅自离开。你走向崖边壁中间有一块平伸出去的大石,上有藤草掩覆,便是我们的门户。你到了那里,可拉着盘壁老藤,攀援下来,我去那里等候,将你接引入洞,还你燕儿,就便将琴你看。如你胆小力弱,不敢攀援,那只好等燕儿好了相还了。”
纪异一心想着玄儿忧危,立即应允。正在答话之间,洞中央所悬的那盏长明灯忽然灭去,又听下面丑女连声催走。纪异走时,仿佛听见铁链曳地之声,当时也未注意。匆匆往崖边跑去,探头一看,果见一块危石大有丈许,孤悬崖壁中腰,上下相隔约有四五十丈。从上到下虽有老藤盘结,因为相隔太远,并无一根可以直达石上。所幸崖边突出,崖壁中凹,平跳下去,正好落到石上,中间尚无阻碍。因丑女恐他胆小力弱,下不去,成心卖弄,先向崖下喊道:“你说的地方是这里么?我要下去了。”下面丑女应声道:
“你这人倒有胆子。正是这块大石,可惜我不能上来帮忙。上面的藤接不到石上,援到梢上,还有七八丈高下。你援到那里,缓一缓气,再松手,扑向旁边那一根,将它抓住,便援下来了。”纪异笑答道:“这点点高矮,哪有这么费事?你躲开,看我跳下来将你撞倒。”说罢,站起身来,提匀了气,觑准下面那块危石,喊一声:“我下来了。”便朝下面危石上纵去。
丑女先从下面略看出他身相清奇,不过具有异禀,仍是一个质美未学的常人,没料到如此身轻力健,好生欢喜。纪异见那丑女真长得和自己像姊弟一般,再也没有那般相似,也是说不出来的喜欢。不觉脱口叫了一声:“姊姊,我的燕儿呢?”丑女龇牙笑道:
“我虽比你高不了许多,一定比你年长。我不知是什么缘故,怪喜欢你的,当我兄弟,倒也不错。你姓什么?”纪异道了名姓,丑女便在头前领路。
纪异随在她的身后,见丑女回身回得异常之快,仿佛还伸手从地下捞起一件东西,微微响了一下。这时洞中漆黑,纪异初来,洞径由高往下,纤回奇险,只管专心辨路,也未怎样留神。一会到了洞底,丑女道:“你先坐下,待我将灯燃起,请姊姊与你相见。”纪异刚刚坐好,忽然眼前一亮,合洞光明。对面石案后坐着适才所见年长的一个女子,手中托着玄儿,正在抚弄。丑女立在身边,满脸含笑道:“这人名叫纪异。姊姊你看事情多么奇怪。”长女回眸瞪了一她一眼道:“你就是这般多嘴,锦囊尚未到开视日期呢。”
这时三人对面,灯光之下看得甚清。见那长女面如白玉,星眸炯炯,眉间生着一点朱砂红痣,甚是鲜明。上半身青衣短装,下半身被石条案挡住。见了人来,并未起立。
纪异重又说了来意。长女笑道:“我姊姊二人,以前本不在此修道。只因年轻气盛,误伤许多生命,犯了师门家法,受了重谴,被师父罚在这天琴壑地洞之内,负罪虔修,杜门思过,不履尘世,不见外人,已是好些年了。这琴原是洞中故物,还有两个玉连环、一面铁琵琶,同挂壁间,也不知是哪位前辈高人所遗。每当芳日嘉辰,月白风清之夜,琵琶必定互响,自为应和。因有幽壑回音,声出地下,其声若近若远,无可根寻。天琴壑之得名,便由于此。自我姊妹幽居到此,才得发现。惟恐外人发觉,轻易不曾在日里拨弄。今日做完功课,忽觉无聊,又经师妹三催促,才取将出来,随意抚弄,不想将你引来。我这洞中还有一洞奴,乃是神物,善于喷吐云雾,更会放出毒烟,无论人畜,当之必死。你那燕儿想是奉你之命,寻找琴音到此。据师妹在外所见,你那燕儿共是五只,看神气早就知道这里。想是识得洞奴厉害,只管在空中盘旋不下,飞了好一阵。就中一只竟欺洞奴假睡,突然比箭还快飞将下来。被洞奴张口一喷一吸,几乎吞了下去。幸我发觉得早,才行夺过,忙喂了它一粒丹药,方保住性命。我本不知它志在夺琴,正奇怪它冒着奇险飞来则甚,你已到来说起。要我还鸟、传琴不难,但是我姊妹有一事相烦,不知允否。”
纪异恨不得急速将玄儿要过,忙问:“何事?”长女闻言,立时脸泛红霞,欲言又止。纪异还要追问时,丑女已代答道:“事并不难,只是有些费时费手。如能应允,方可告知哩。”纪异一则急于得燕,二则和那丑女旧有渊源,一见如故,不由脱口应了。
二女知他诚实,不会反悔,好生欣喜。长女答道:“既承相助,愚姊妹感德非浅。不过事情只是难料,是否有此巧遇,尚属未定。这燕儿中毒虽深,服了家师灵丹,已无妨碍,一日夜后便可痊愈,定比先时还要神骏。抚琴之法虽可传授,但你并无佳琴,传也无用,我索性传后将琴借你携去。从今以后,你每隔三日便来这里一次,不但指点你抚琴之法,我见你身佩宝剑绝佳,愚姊妹素精此道,你如愿学,也可一并相传。等愚姊妹时机到来,看了家师锦囊,是否相烦,便知道了。”
说罢,招呼纪异近前,先将玄儿隔案递过。然后命丑女取来一张冰纹古琴,先传了定音之法,再把适才所奏那一段曲传与。纪异绝顶聪明,自是一学便会。这一两个时辰工夫,竟和二女处得如家人骨肉一般,把平日厌恶女子之心打消了个净尽。渐觉天色已晚,携了琴、燕,便与二女订了后会,起身告辞。猛想起还忘了问二女的名姓,重新请问。二女道:“我姊妹负罪避祸,出处、姓名,暂时不愿告知。总算比你年长几岁,不妨以姊弟相称。且等时机到来,再行详说吧。”纪异心直,便不再问。长女便命丑女送出。
这次是纪异在前,行有数十步,不见丑女跟来。刚待回头去看,那盏长明灯忽又熄灭。隐隐又闻铁链曳地之声响了两下。纪异好生奇怪,随口问是什么响声。丑女拉了他一下,悄声说道:“这里的事甚多,你不许多问。到时用你得着,自会知道。我姊姊外表看似好说话,她脾气比我还要暴躁十倍,轻易不发,发了便不可收拾。被罚在此幽闭多年,也因如此。我本无罪,只因当时代她苦苦求情,愿以身代,才同受责罚,来此苦熬。如果今日所料不差,出困之期当差不远。你时常来此,大有好处。要是胡乱问活,触了我姊姊的忌讳,好便罢,一个不巧,连我也救不了你。”纪异因燕儿得救,又学了古琴,已是心满意足,闻言丝毫不以为忤。便答道:“你和那位姊姊这么大本事,住在洞中又无人管,怎说幽闭多年,不能出困呢?”丑女答道:“才叫你不要问,又问。我师父现在隐居岷山白犀潭底,人虽不在此地,却有通天彻地之能,鬼神莫测之妙。不到他老人家所说日限,我等怎敢擅越雷池一步呢?”
说时二人业已行近洞口,忽闻身后了零零之声。丑女大惊失色道:“洞奴醒了,时机未到,恐被它追来,误伤了你,大是不便。我去拦它,你快些上去吧。再来时,仍和今日一样,先在上面【创建和谐家园】招呼了我们,再行相见,不可轻易下来。那二个【创建和谐家园】也须代我们用石头堵好。”正说之间,又闻洞底呼呼兽喘。丑女不及再说,一面挥手,催纪异急速攀纵上去;一面早回身去截。因为举动匆忙,返身时节脚底下响了一下。纪异闻声注视,见她脚底竟拖着一条细长链子。丑女已慌不迭地低身拾起,往洞后飞跑下去。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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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纪异估量那洞奴是个奇怪的猛兽,还想看个仔细时,隐隐听得长女在洞底呼叱之声,接着又丁零零响了一阵,便即不闻声息。仰视天空,四燕飞鸣甚急,日已向暮。
因为一手抱琴,一手托燕,攀纵不便,连向天长啸了两声,才见大自飞了来,先在离头数十丈处盘飞了两转,大白己舒开双爪,抱琴飞起。共余三燕想是看出无碍,也相继飞落。纪异将玄儿交与二白抱去,手挥处,三燕先自腾空。然后将身纵起十余丈,抓住上面老藤,攀援而上。照丑女所说,将崖下七个孔洞用石块掩覆,连适才用剑砍乱的草树都一一拨弄完好,才行高高兴兴回家。
当晚纪异胡乱吃了一些东西,便去调弄那张古琴,仗着绝顶聪明,居然入奏。直抚到天明,才行就卧。睡不多时,醒来又抚。一连二日,长女所教的手法业已纯熟。
趁着纪光未回,纪异便常往天琴壑寻找二女授琴。每次前往,俱照二女嘱咐,先在上面洞穴招呼,然后由丑女在崖腰危石上接引下去。到了洞中,再由长女操琴,尽心传授。似这样接连去了好几次。纪异因为丑女接时,总是拿面向着自己,退后引路;送时又叫自己先行,好像她身后有甚怕人看见的东西,不愿人见似的。纪异想起头一次来此曾闻铁链曳地之声,后来告辞回去,仿佛又见丑女脚下带着一段链子,再加长女和自己相见,不特从未起立,而且总是坐在那青石案后,看不见下半身,丑女又再三叮嘱,如见可疑,不许发问,好生令人不解,渐渐起了好奇之想,打算探查一个明白。可是教琴时,二女只许他在石案前立定传授,稍一绕越,便被止住,老是不得其便。不但二人隐秘不能窥见,竟连号称洞奴的怪兽和那铁链曳地之声,俱似事前藏起,不再闻见。
纪异年幼喜事,哪里忍耐得住。这一日又到二女洞中,照例传完了琴,便告辞回去。
长女见他聪明,学未多日,已传了十之三四,一时高兴,要传纪异剑法。因纪异曾说受过名师传授,便命他先将平日所学练习出来,以便指点门路。纪异心想:“今日正好借着舞剑为名,给她一个冷不防,纵向二女身后,倒要看看她是什么缘故。”当下纪异便将无名钓叟所传剑法施展开来,暗偷觑二女,脸上俱带不满之色,心中有些不服,益发卖弄精神,将新得那口仙剑舞了个风雨不透。二女刚赞他所学虽然不高,天资绝美,纪异忽然使了一个解数,两足一点劲,便想往二女后蹿去。身子刚起在空中,猛听耳旁一声娇叱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孩子,要找死么?”纪异知道长女发怒,心刚一慌,眼前倏地一片白影飞来,脚还未曾落地,身子已被人拦腰抓住。正待挣扎,觉着鼻孔中一般腥气袭来,心头一闷,神志便即昏迷,不省人事了。
过了一阵,纪异略微清醒,仿佛听见二女在那里争论。长女道:“我好心好意教他,他自己找死,怨着谁来?本来再过三天,就可拆开师父锦囊。自从他来到这里,已有半月工夫,并无第二人来此,不是他,还有谁?他偏这等性急。休说洞奴恼他,便是我,如非受了这几年活罪,将气养平了些,似他这等专喜探人隐私,我就不要他命,也得给他一个厉害。我早就料到你性情鲁莽,平时接进送出,容易现出破绽,屡次对他留神,防他近前。今日也是我见他有点鬼聪明,一时高兴,传他剑法,以致闹出事故。锦囊所说不是他还好,如是他时,他不比鸟儿灵敏,禀赋虽好,既未得过仙传,谅必没有服过灵丹仙药,洗髓伐骨,哪能经得起洞奴这口毒气?他虽然年幼,总是个男孩子,怎能和救乌儿一般去救他?师父灵丹服后,至少三日方醒,七日才能复原,岂不错过天地交泰的时辰,误了我们正事?”丑女道:“姊姊不必着急,看他那等禀赋聪明,定是我等救星无疑。姊姊如不救他,转眼三日期满,、又须再等十二年才有出头之望了。”长女道:
“我此时已不似先前性子急躁,在此养静,有益无损。死活由他,难道叫我屈身丑鬼不成?”丑女争道:“在此静修,原本无碍,但这每日两次磨折,实在难受。只借我道力浅薄,不能救他,否则暂时受多大的委屈,也只一次,有何不可?姊姊不过与他略沾皮肉,他一个孩子,有甚污辱,何必如此固执?”
纪异闻言,偷偷睁眼一看,自己身卧靠壁石榻之上,别无苦痛。离榻不远站着二女,俱都侧面向着自己。二女因为不知纪异服过千年兰实,当时只被毒气闷晕过去,并未身死。以为他决不会即日醒转,只管在那里谈话,一些也没有注目在榻上,恰被纪异看了个清楚。原来二女脚下均带有镣锁,用一根细长铁链一头系住一个。长女平日坐的青石案后短石柱上有一玉环,铁链便由此穿过,二女行动可以随意长短。这才明白丑女每次接送自己,长女总是坐在那里不动的原故来。心想:“二女曾说因受师父责罚,幽闭在此,纵被锁住,也不打紧,如何这等怕人知道?”想到这里,不由“咦”了一声。
二女听出纪异醒转,长女先慌不迭地脚一顿,便往青石案后飞去。丑女却往纪异榻前跑来,见纪异睁着一双怪眼,还在东张西望,轻声低喝道:“你不把眼闭上,还要找死么?”纪异闭眼答道:“我都看见了,这有什么打紧?”言还未了,便听青石案后起了丁零丁零之声,长女正在低声呼叱。丑女悄喝道,“你快不要说话,此事非同儿戏,一个不好,连我都要受责,还不住口。”纪异素来敬爱丑女,闻言虽不再说,仍不住偷眼往那发声之处去看。只见长女俯身石柱后面,在那里口说手指,别的一无所见。正在奇怪,丑女已附耳低声道:“你此时吉凶尚未可知,人已中了洞奴喷的毒气。虽仗天赋深厚,当日醒转,复原总还须一二日。如果后日开拆锦囊,你不是解救我们之人,不特洞奴不能容你,我姊姊也未必放得你过。此时你凡事不闻不见为妙。”
纪异性子倔强,哪里肯服,一用劲,打算挺身坐起。谁知身软如泥,连手都抬不起来。刚有些害怕着急,猛想那口宝剑,不由大声道:“姊姊,我的剑呢?”丑女忙用手捂他嘴时,话已喊出了口。急得丑女顿足低语道:“剑我早替你藏好,谁还要它不成?”
说时,丁零零之声忽又越响越急。猛听长女喝道:“这东西不听话,奇妹快将师父镇尺取来。”一言甫毕,又听长女“嗳呀”了一声。丑女慌忙从壁间取下一物,赶纵过去,长女业已跌了一跤。这时,从石柱后面纵起一物,纪异未曾看到那东西的形象,先见两点银光在壁间闪了两闪。及至定睛一看,那东西生得只有猫大,周身雪白,目似朱砂,狮鼻阔口,满头银发披拂。顶生三角,乌光明洁,犀利如锥。四条肥壮小腿前高后矮,颇似狮子。如非生相大小,看去倒也凶猛。一出现便伏地作势,待要往榻前扑来。纪异哪知厉害,只听二女腿间铁链乱响,又见丑女手中拿着从壁上摘下来的镇尺,拦在那东西的头前,只管呼叱,却不将尺打下去,那东西瞪着一双朱目,发出两道奇亮的银光,伏身地上,对着丑女作那发威之势,喉间不住发出丁零丁零之声。看去形势颇为紧急,丑女手颤身摇,大有制它不住之势。
纪异正暗暗好笑:“小猫狗一般的东西,也值得姊妹二人这般大惊小怪?”那长女已从地上狼狈爬起,绕向丑女身后,倏地接过那一柄【创建和谐家园】寸长的短尺,抢向前面,怒声叱道:“大胆洞奴,我引人入洞,也是奉有师命,非出于我二人私意。他不过听见铁链声音奇怪,想看个究竟,并非窥探师父的玉匣。你不奉我命,即喷毒伤人,已是欠责,还敢二次侵害他么?”说时,那东西喉间丁零零之声越响越急,猛然呼的一下,身子顿时暴长起来,比水牛还大。想是长女已有防备,早将那柄尺对准它头面按了下去。那东西长得也快,缩得也快,经那尺一按,便即随手暴缩回原来形体,迥不似先前威猛。睁眼望着长女,似有乞怜之态,垂头搭尾,懒洋洋地回身往石柱走去。
丑女手中尺刚被长女接过,便纵避一旁。纪异见她累得满头是汗,面容铁青,不住望着那东西怒视。及见那东西被长女制住,才往回退走,忽然取了一条软鞭,跑向那东西身旁,没头没脸乱打。口里骂道:“你这不听人话的该死东西,竟敢将姊姊撞倒。还想欺我么?都是这些年师父不在跟前,惯坏了你。再不打你,少不得胆子越来越大,日后出困闯了祸,我们还得为你所累。今日不重责你一顿,此恨难消。”一边说骂,鞭如雨下。起初那东西看去狞恶,这时竟非常驯顺,由丑女一直把它打到石柱后面,长女才行喝止,始终低首贴耳,毫不反抗。
丑女道:“纪弟中毒,未满一日即行醒转,锦囊所说定无他人。洞奴凶横,这三两日内,姊姊还是用禁法将它制住,以免生事。”长女面带愁容道:“我如非料到此子与我二人有关,岂能如此容让?但是石柱秘宝,关系重大,胜于出困。我二人又须镇日用功,权禁片时还可,镇日禁制,万一在这三天内被仇人知道赶来,乘隙盗取,那还了得?”丑女道:“我等在此防守已有多年,均无变故,怎会在这短短三日内出事?姊姊无须多虑。”长女道:“你哪里知道,天下事往往变生不测。何况目前正逢群仙劫数,正邪各派能手三次峨眉斗剑,期限越来越近;师父在岷山避劫,功行也将圆满,我等出困不久,他老人家便与神驼乙真人重聚,正是要紧时候。再加以前仇家又多,万一疏忽,铸成大错,纵死也不足以抵罪,岂可大意?”
丑女道:“洞奴不过比我等灵敏,能听于无声,视于无形,稍有动静,老早便能警觉罢了。如果真有厉害敌人前来侵犯,岂是它那一点丹毒和利爪所能阻得住的?依我的话,还是用法术将它禁住为是。等到后日开视锦囊,看是如何,再行定夺,纪弟便留在这里,一则便于调治,二则相助我等脱难,岂不一举两得?”长女想了想,答道:“可恨洞奴天生倔强凶横,除非见了师父法谕,对谁都不肯一丝容让。为期只有三日,禁了它,叫人悬心;不禁,又必乘隙生事。为今之计,只可将它暂行禁住。到我二人做功课时,再将纪弟移往我昔年封闭的石室之内,将它放开,把守洞门便了。”丑女闻言,喜道:“我早想到此。因为内洞壁间石室是姊姊昔年第一次受责之所,休说外人,便是你也多年不曾轻易走进室中,又有你甚多紧要物事在内,怕你不肯,没敢出口。好在纪弟一二日内不能下床行动,洞奴胆子虽大,室里面有师父昔日制它的东西,决不敢轻易进去。如能这样,再妙不过。”
姊妹二人商议停妥,经此一来,长女对纪异忽然芥蒂全消,行动也不再避讳,殷勤如昔。除给纪异服了两粒丹药外,丑女又取了一些干粮、干果与他吃。说道:“你此时中毒身软,不能行动。我姊妹二人自从幽闭此洞十多年来,不特未准进过人间烟火食物,因有师父法链锁足,至多只能飞到崖边,尚不能二人同往,每日还得受好些活罪。连一枚新鲜山果都吃不到,吃的只有在事前备的干粮、干果。总算藏留得好,没有【创建和谐家园】。这两三日内,你先以此充饥。少时我再将师父赐留的猴儿酒取来你用。三日后拆视锦囊,我姊妹二人如能仗你相助脱难,彼此都好了。”
纪异屡次用力挣扎,果不能动。想起诸燕尚在空中相候,不敢飞下;又恐乃祖回来,见自己失踪忧急,一时好生愁虑。便和丑女说了,意欲写一封信,命诸燕回家带去。这时长女正在洞的深处有事,不在跟前。丑女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匆匆取来一片薄绢,代纪异写了家书。走到洞外危石之上,照纪异平日呼燕之法,唤了两声,仍是玄儿飞下。
丑女嘱咐了两句,吩咐诸燕回去看家,第三日再来,然后将绢书与它带回。进洞只对纪异说了,当是寻常,也未告知长女。
当日无话。将近夜中子时,丑女忽至榻前对纪异道:“现在我姊妹的行藏,大半被你识透,从今以后,无殊家人骨肉。姊姊因见你秉赋异常,料准是我们救星,已不再怪你。不过未满三日,你仍须守我前诫。少时我等做功课受磨折,姊姊必要放开洞奴,防守门户。特地将你移入壁洞石室之内,万一你能行动,如闻外面有甚响动,不可出来,以防洞奴伤你,大家有害。室中之物,也不可以妄自移动。”说罢,便将纪异托起,正要往洞的深处走去。纪异一眼望见自己那口宝剑悬挂壁上,便请丑女给他带上。丑女一面取剑与他佩上,一面微嗔道:“你这口剑,固然是个宝物,放在我们这里,难道还怕丢了?老不放心则甚?”纪异强笑道:“不是不放心,我实是爱它不过。”二人正自问答、长女在青石案前催唤。丑女忙往尽里面石壁之下跑去。到了用手一推,壁上便现出一座石门。当下捧定纪异人内,安放在石榻之上。只嘱咐了一声:“紧记适才之言,放小心些。”便即匆匆走出。
纪异见那石室甚是宽大,除了一些修道人用的炉鼎用具外,一面壁上满挂着许多整张千奇百怪的猛兽虫蟒的皮骨,另一面却挂着数十个死人的骷髅。室当中也和室外一样,悬着一个贮满清油的灯盘,火光荧荧,配上当前景物,越显得阴森凄厉。暗忖:“长女人极秀气。便是丑女,除了矮丑外,人也是非常和善。怎的这间室内的陈设,却处处带有凶恶气象?”正在越看越觉奇怪,偶一侧转头,看见身后壁上挂着十几件乐器,俱是一向不曾见过的东西。心想取下抚弄,无奈身子动转不得。猛想起:“昔日无名钓叟传授自己运气之法时,曾说那不但是学道入门根基,如有时生了疾病,只须如法【创建和谐家园】,便可将受的风寒暑湿法除净尽。今日中毒不能起坐,左右闲中无事,何不睡在这里,运一回气试试,看是有效没有?”想到这里,便将心一静,收神反视,默运气功,就在榻上卧着,入起定来。
纪异生具夙根异禀,又服过灵药,虽然中了毒气,并无大害,便是不运气,再过些时,渐渐也会复原。经这一来,自然好得更快,不消半个时辰,气机运行,居然透过了十二重关。睁眼一舒手足,俱能微微动转,心中大喜。又复冥心宁神,再来一次。等到一套气功运完,虽未其病若失,却也觉得差不了许多。
当他第一次功夫做完,已微闻室外丑女【创建和谐家园】之声,因为守着前诫,又急于想身体复原,没做理会。及至二次功夫做完,刚刚坐起,忽闻室外不但丑女喘声甚惨,连长女也在那里【创建和谐家园】不已,好似受着极大苦痛,又恐人知,竭力强忍之状。纪异正准备下榻去看,谁知上半身虽好,两足仍是如死了一般,仅能动弹,不能举步。用尽心力,也是无用。
一赌气,只得重新卧倒,又去做那第三次功夫。这次心里惦记着外室悲呻,心便不能沉得下去。正在强捺心神,忽又听丑女在室外带哭带笑他说道:“师父也真心狠,幸而这活罪只有两三日便可受完,还可勉强熬过,休说多,如再一年,我便宁被师父飞剑腰斩,也不再受这罪了。”长女悲声道:“奇妹休如此说。一则咎由自取,是我连累了你;二则饱尝苦毒,也未始不是师父想玉我们于成,怨她怎的?如被师父知道,那还了得?”
丑女忿忿道:“听见我也不怕。”说时,又闻外室起了一阵轻微的异声,二女便不再言语。
一会,丑女先进室来,看出纪异已能转动,又惊又喜,忙问如何。纪异说了。丑女道:“照你这样,明晚必可复原。只要守着我的话不要乱动,定有你的好处。”纪异悄问适才受甚苦处,如此哀呻。丑女道:“那便是我姊妹每日所受磨折。你明日痊愈,再留一夜,看了师父锦囊,便可相助我二人脱难了。”纪异闻言,义形于色,答道:“为了二位姊姊,休说帮忙,去死也干。只是你们受罪之时,可容我偷偷看上一眼?”丑女想了想,答道:“偷看无妨,但是你明晚已能行动,到时不可出去,以防洞奴还是不听我们劝解,又来伤你,误了我们大事。”纪异笑着应了。
转眼天明,长女也进来陪他谈话,俱都无关宏旨。傍晚,纪异请丑女出洞去看,不见诸燕飞来,知道纪光未回,家中无事,越发心安,任凭二女安排。无人时,便运用内【创建和谐家园】毒炼神。一日无事,又到夜间,病体居然复了原状,行动自如,好生心喜。
交子以后,纪异又听二女【创建和谐家园】之声,忍不住走下榻来。探头往外一看,二女各自披发,紧闭二目,背抵背盘膝坐在青石案侧一个大石墩上。面前不远,悬空竖着一面令牌,上绘符篆古篆,闪闪放光,时明时灭。每灭一次,二女必发【创建和谐家园】之声,面容甚是凄楚,好似有莫大的苦痛,难以禁受一般。再往二女脚下一看,俱都赤着欺霜赛雪的双脚,脚腕上的两个铁环和那根细长链子,好似新从炉中取出,烧得通红,二女均似在那里强自镇定。等到面容稍一平静,令牌便放光明,链子也由红转黑,【创建和谐家园】即止。可是不多一会,又复常态,悲声继起。而且每隔一次,【创建和谐家园】之声越发凄厉。到了后来,二女面上热汗都如豆大,不住攒眉蹙额,好似再也忍受不住。这次时候稍久,竟有好半晌没有宁息。忽然轰的一声,石榻旁四面火发,烈焰熊熊,把二女围绕在内。先时火势虽大,离石还有丈许。渐渐越烧越近,快要烧到二女身旁。
纪异猜是那令牌作怪,如换平时性情,早已纵身出去抢救,将那令牌一剑砍倒。一则因为丑女再三告诫,不许妄动;二则昨日已曾听过二女受苦受难之声,后来见面,人仍是好好的。虽料二女不致被火烧死,终是代她们焦急。眼看火势越盛,二女眉发皆赤,就要烧上身去。纪异正在爱莫能助,心中难受万分,忽见长女秀眉倒竖,挣扎着强呻了一下,猛地将嘴往外一喷,喷出几点鲜红的火星,射向火中,那么强烈的火势立刻熄灭。
二女面容始渐渐宁静,不再【创建和谐家园】。
又待了一会,令牌上大放光明,一片金霞结为异彩。二女才睁开双眼,缓缓起立,带着十分委顿的神气,狼狈地走下石来,跪倒在令牌前面,低声默祝了一番,各举双手蟆拜顶礼。那令牌渐渐降下,往那矮石柱后飘去,晃眼不见。
长女起身埋怨丑女道:“我们已有好几年未受像今日这等大罪了,那邪火比起以前初受罪罚的各种心刑还要厉害得多。适才人定时,如非我二人近来定力坚定的话,岂不将真元耗散,吃了大亏?后来我实觉难以支持,心身如焚,再也宁静不住。万般无奈,方始冒着大险,运用本身真灵之气将它喷灭,又不知要费我多少天苦修,才能复原。定是你昨日出言怨望,几乎惹出大祸。”丑女抢答道:“姊姊休如此说。就算我出言怨望,应当有罪我受,怎会连累到你?再者我的道行法力均不如你,按说不等你将火喷熄,便受伤害,怎的我也能勉强忍受?我素来性直,有口无心,即使把话说错,师父也能宽容。
今日之事,依我想,不是你暗中腹诽,惹得师父嗔怪;便是我二人灾难将满,内丹将成,这未两日应有的现象吧?”长女道:“事已过去,无须再说。只剩一天多的期限,务要谨慎些吧。”
丑女道:“这个自然。纪弟想已复原,你将洞奴制住,让他出来学琴解闷如何?”
长女点头,曝口一声低啸。先是两点星光,在壁间闪了几闪。接着又听丁零零之声,从洞外走进昨日所见的猛兽洞奴。纪异心想:“这东西不发威时,才只猫大,她们说得那般厉害,难道比起昔日采朱兰时所见怪物还凶么?”正在寻思,二女已然口诵真言,对准洞奴不住用手比划。洞奴先时蹲伏在地,目光射定二女,丁零零的响声发自喉间,密如串珠,好似不服气之状。倏地身子又和昨日一般,暴长起来,作势待向二女扑去。二女大喝道:“你屡次无故闯祸,谁再信你?明日便可出见天日,暂时叫你安静一些,又不伤你一根毫发,还敢不服么?”喝罢,猛将手中戒尺一举。洞奴立时萎缩下去,回复原状,懒洋洋的,除目光依旧炯若寒星外,恍如昏睡过去,不再动弹。丑女便跑过去,将它抱起,走向石柱后放下。然后回头,朝着后壁唤道:“洞奴已收,你出来吧。”
纪异应声走出,见了二女,各叫一声姊妹,大家落座。长女凄然道:“适才我等受难,你已看见。自从犯了师门教规,滴居受罪,已十多年了。起初数年,神驼乙真人知我等可怜,曾命苦孩儿司徒平往岷山投简,代我二人说情,命归峨眉门下,带罪积功,未获允准。这长年苦痛,虽然因此道行稍进,却也够受。明日方有脱困之机,照乙真人前年传语,期前应有异人来此相助脱难。可是除你以外,直到今日,不见一人。虽猜是你,你又无甚道行,不知怎样解困脱难。只好一切谨慎,听诸天命。且等明晚子时过去,开视师父所留锦囊,方知就里。如有差池,不待多年妄想付诸流水,出困更是遥遥无期了。”
纪异闻言,义形于色道:“二位姊姊休得忧虑。莫看我没有道行,如论本领,我小时便斗过怪物,前年又在墨蜂坪暗中除去妖人。如今有了这口宝剑,更是什么都不怕。
只要用得着我,无不尽心尽力,连死了全不在心上的。”长女道:“适才洞奴呼声中,已表示出对你不再仇视。但我总怕它天生野性难驯,又来侵害,这两日除我姊妹人定时怕有异派妖人乘隙盗宝,将它放出守洞外,总将它用法术禁制,以免伤你误事。我自这些年受苦潜修,心甚宁静,今日不知怎的,仿佛有什么不祥之兆,神志老是不宁。奇妹适才之言,使我想起今日几为邪火所伤,许是一个预兆,并非师父见怪呢。”丑女插口道:“姊姊受了这多年的罪,起初因为出困期远,无可奈何,只管苦熬,凡事不去想它,故觉宁贴。现因出困在即,惟恐守了这多年俱无事故,万一就在这一半天中来了对头,盗走师父重宝,岂不功败垂成,万劫不复?由来象由心生,亦由心灭。我看这魔头还是姊姊自己招的。你不去想它,自然无事。我道行法力俱都不如姊姊,自来无甚思虑,所以仍和无事人一般。凭我二人本领,又有洞奴守洞,这地方如此隐僻,多年并无人知,怎会只剩一天就出了事?”长女闻言默然。
纪异脱口问道:“二位姊姊所说的对头是甚样儿,有甚本领,这样地怕他?”丑女道:“师父当年学道初成,疾恶如仇,只是夫妻二人游戏人间,纵横字内,既不依傍他人门户,也极少与同道交往,一味我行我素,结怨甚多,俱无足虑,虽说师父深隐岷山,现时决不会顾到别的,他们就明知我姊妹在此,也决不敢轻易侵犯。内中只有一个异派妖人的门徒,因他师父师叔为恶大多,死在我师父之手,他立志在青羚峡一千尺寒穴之内发愤苦修。虽然所学不正,本领不济,却是发下重誓,定要乘隙报那当年之仇,这人生相与你我一般丑怪,却比我高得多。不过他只知我师徒在岷山潭底潜修,定然不会知道在这里,否则早就寻上门来暗害了,还等今日?”二女无心谈说,纪异却记在心里。
暗忖:“这里除她姊妹二人外,并无一个外人,如有便是仇敌。那对头长得又高又丑,更易辨认。明晚他不来便罢,他如来时,我定要会他一会,看看到底有什么大了不得。”
心里胡想,并未说出。
当下三人谈了一会,二女又将琴法指点了些,便各分头打坐。又是一日无事。
到了第二日夜间,二女因为过了当晚,便是出困之期,人定以前再三叮嘱纪异小心,只要熬过于时,便可开视锦囊。当时俱以为纪异无甚法力道行,并未想到用他相助防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