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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那数十个彩弹挨着黑烟,立时叭叭连声,纷纷爆散开来。接着轰的一声,化成一团亩许大小的火云,将三娥全身罩住。三娥看出不妙,想要脱身,已是不能。那柄幡早已烧掉,先放出去的一柄飞剑也被甫绮剑光绞断。本人虽然运用玄功拼命支持,当时没被火烧死,身上已被火烤伤了许多处,再迟片刻,便要化为灰尘。三娥明知这峡谷底下与别处不同,尽是地火窟穴,因为危机已迫,万般无奈,只得用旁门地行遁法,往下钻去。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瘴雨蛮烟 双侣无心遭恶蛊 红桃绿柳 一行有命遇神医
话说南绮见胡三娥钻人谷底,如不用火穷追,原可无事。一则不知谷中就里,二则恨她入骨,见火云中三娥忽化一道黑烟,往地下钻去,知她冲不出火层,想用地行道法脱生。骂一声:“不知死的贱婢,还待逃向哪里!”将手一指,那团火云得缝便入,也跟着三娥的黑影往地下钻去。还算南绮虽然追敌情切,在这危机一发之际,仍然两面兼顾:一面指火去烧三娥,一面早飞向元儿被困之所。也想不出什么破法,先用飞剑去破那包围元儿的五色氛层,却冲不进去,一着急,想起适才敌人放出来的黑烟一遇火便化成淡烟消散,何不试它一试?便将手一指前面,将追敌的火云分出一股,飞向五色氛层之中。果然见效,火一到,便闻见一股奇腥之气,咝的一声燃烧起来。接着一道光华闪过,元儿连人带剑飞将出来。
二人见面,惊喜交集。还未说话,南绮因三娥已是万无生理,适才下来时还见有一敌人的同党,不知躲向何处,斩草须要除根,这般淫孽留他则甚?正在四下观望,忽听地层隆隆之声四起,四外山崖地面都似有点动摇。元儿道:“南姊,这地要震了,莫又是那鬼丫头闹什么虚玄吧?”南绮侧耳微一静听,这时地下轰隆之声越大,这才想起所放真火有许多顾忌,不宜在峡谷深处发放,如将地火勾动,一发不可收拾,不由大吃一惊。再环顾四处形势,忙喊:“元弟快先逃上去,待我来收那火。”元儿刚在张皇欲起,南绮已听出地下有了炸音,喊声:“不好!”忙把葫芦口朝下,手掐收诀,准备将火收回。谁知这峡谷底下本是千万年前一座火山的出口,地下潜蓄的火势甚是强烈。那葫芦口的太阳真火并非南绮亲手炼成,只不过承着先人传授,寻常用时,尚是能发能收,这次追敌心切,深入地底,敌人虽难免死,可是那太阳真火已将地火勾动,连成一片,本在地下磅傅排荡,就要喷涌而出。如果见机即时遁走,发还稍缓,偏又不舍丢弃,这一收不打紧,一股火云刚从地面上升起,还未出尽,紧接着红云后面又夹着一股青烟,粗约数尺,冒将起来。
南绮一见那烟,益发知道不妙,忙驾遁光,往上飞起,往天窗上面穿去。就这瞬息之间,身刚飞近天窗,还未出口,猛听震天价一声巨响,山鸣谷啸,震耳欲聋。昏眩中刚觉着身上奇热,手上似被什么东西扯住,连身下坠。猛地虎口一痛,手中葫芦再也把握不住,直往下面坠去。这才身子一轻,急不暇择,往上飞去。身刚出口,那座天窗四周的危岩已经震塌下来。且喜元儿事先闻警,早已逃出,在空中相候。低头一看,下面岩石纷纷崩炸,陷成许多【创建和谐家园】。数十股烈焰大小不一,从穴中腾腾勃勃,冲霄直上。山石爆烈之音,响成一片。山石经着烈火,都被烧成溶液,往低处滚流下去。顷刻之间,数十个大穴经强烈火势震烧之后,纷纷坍塌,渐渐由多而少,聚集到了一处,化成一股粗约数十丈,高齐天半的冲天火柱。满天空都是红云弥漫,黑烟飞扬,火势越发强大。
地底更轰隆不休,全山都有震动之势。
南绮猛想起大人阿莽兄妹尚在蛇王庙中,倘若地震蔓延,如何是好?再加火势大大,二人虽驾遁光飞身空中,往下巡视,离火早远在十里之外,仍觉的体炙肤,奇热难耐。
明知凭自己能力无法消灭,错已铸成,悔之无及,只得回转。二人彼此一打招呼,便往蛇王庙飞去。行至中途,南绮偶然回望,弥天红焰中似见有两三道黄光从斜刺里往恶鬼峡火地里飞去。因为忙着回庙去救护阿莽兄妹,那黄光转眼没人火云之中,也未来得及喊元儿去看。
蛇王庙相隔不过二十来里,及至快要到达,眼看下面近山田处似在波动。知是地震,越发担心,忙催剑光前进。忽听头上隐隐有破空之声,抬头一看,一道青光其长经天,高出二人头上约数十百丈,带着慧星般的芒尾,星飞电驶,正从空中横越过去,甚是迅速。二人俱以为是本山隐居的异人,因为火山炸裂,存不住身,不是赶去救援,便是觅地迁居。
一路寻思,不觉到达庙前,果然地已有些震动。飞身后殿一看,石榻依然,哪里还有阿莽兄妹踪迹。心中惊讶,四外细寻,并无丝毫可疑之兆。大铁锅中还煮着大半锅米饭,蒸有睫腊,殿中丝毫不现零乱痕迹,连适才阿莽的便溺都已收拾干净。二人先以为是胜男见火起地震,恐怕波及,扶了阿莽觅地躲藏。他兄妹对自己感恩依恋,又曾答应阿莽未愈以前决不他去,看那灶火犹温,分明离此不久,断定他们必要回来。四处飞身寻找不见,只得回到殿中石榻上坐定等候。
二人互谈经过,才知元儿果是把阿莽之言记在心里,因南绮心爱那玉,想去寻见那怪叟,问个就里,谁知照阿莽所说的方向路径,并未寻到。正要改道寻觅,忽见远远飞来一道粉红色的光华,直向身侧里许的山坳之中落下。一时动了好奇之念,飞身过去一看,粉红光华已是不见。细看山坳里还隐着一条夹缝,藤蔓纠结。从空隙里望下去,绿森森望不到底。暗忖:“这两面危崖上窄下宽,中通一线,颇与阿莽所说谷径相似,莫非下面便是怪叟所居不成?”
元儿正在迟疑欲下,鼻中闻见一股异香吹来,接着便听身后有人哧的笑了一声。回头一看,面前站定一个女子,容色甚是妖艳,媚眼流波,含笑说道:“这里惯出豺狼虎豹,毒蛇怪蟒,你年纪轻轻的,跑到这里来作甚么?”元儿见那女子神情举止荡逸飞扬,穿着又那般华丽,估量不是个好人家女于。便正色答道:“我在此闲游,关你什事?快些住嘴,免得自讨无趣。”那女子闻言,微嗔道:“我好心好意问你,你却出口伤人。
什么叫不关我事?我名胡三娥,这底下恶鬼峡便是我家。你贼头贼脑在此窥探,意欲何为?”说完抿口微笑,似喜还嗔地又递了一个媚眼。
元儿见闻本浅,先并未想到别的,及闻女子道出:“恶鬼峡”三字,不由心中一动。
暗想:“下面如此险巇阴森,好人怎会居住在此?这女子形迹诡异,说不定便是山精狐鬼一派,岂可轻易放过?”想到这里,猛喝道:“你到底是什么妖邪?快快说出实话,饶你不死;否则,小爷飞剑定要取你狗命了。三娥勃然大怒道:“瞎眼小贼!你姑娘见你长得伶俐,才和你说话,竟敢放肆,口出不逊,快快跪下,随我一同下去,有你好处;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罢手一扬,便有一道黄光随手飞起,直取元儿。元儿疑心一动,早有防备。一见女子剑光飞来,也将铸雪、聚萤双剑先后放出手去。这两口仙剑,三娥如何能敌得住,才一交接,便觉不支。转瞬之间,黄光被元儿一青一白两道光华绕住,只一绞,便成粉碎,化成万点黄星,映着日光,纷纷坠落如雨。
三娥先见元儿飞剑厉害,忙往回撤,已是不能,便知不妙,打了退身诱敌之策。见黄光刚一绞碎,早慌不迭地化成粉红色光华,直往峡谷底下遁去,元儿初生犊子不怕虎,见三娥逃走,以为伎俩已穷。既看出是妖邪一流,如何肯舍,便紧跟追踪下去。三娥见他追来,心中大喜。她那循法本极迅速,却故意使元儿可望而不可及,以便引他入阱。
元儿追了一阵,见前面粉红光华飞至尽头,忽然不见。到了一看,危崖四合,仅有一亩许大小的天窗,比起上面峡谷,还要深广得多。知是妖邪的巢穴,略一端详,便飞身而下。
元儿见到处都是繁花异卉,水木清华,景物甚是幽丽。正在四处寻觅妖踪,忽听前面花林中有男女笑语之声。飞进林中一看,适才所见妖女业已换了装束,周身衣履全行【创建和谐家园】,身上只裹着一领薄如蝉翼的粉红纱片,坐在花丛中一块平齐圆滑的大石上面。一个赤身精壮男子,正捧着她一只脚在那里【创建和谐家园】。粉弯雪股,柔乳丰肌,宛然如现。再衬着石旁的落英缤纷,花光人面,相映生辉,娇滴滴越显妖艳。三娥见元儿飞进林来,丝毫也没做理会,笑嘻嘻地对那少男说道:“我说的雏儿便是他,你看好么?”元儿少不更事,见了这般形状,一些也没有戒备,大喝一声,便将剑光飞出手去。眼看飞到,三娥忽从石上纵起,周身仍是粉红光华围绕,往花林深处走进。元儿不知是诱敌之计,只管追逐不舍,转眼工夫,追到一片樱花林内。正行之间,三娥猛然转身,朝着元儿一指,立时便有数千百道彩丝从那樱林上面飞将下来,将元儿浑身罩住。元儿忙运飞剑去斩时,竟斩不断。忽闻一股异香透鼻,便觉心迷意荡。知道中了埋伏,情势危急,只得运用玄功,将身剑合而为一。身虽护住,未被彩丝缠绕,可是四面俱被彩丝密密层层包围,用尽心力,休想冲突得出。元儿耳听敌人不住口劝他降顺。未后又唤来两个壮男,做出许多【创建和谐家园】之态。元儿只管按定心神,勉力支持,不去理睬。过了好一会,惹得三娥性起,正要运用邪法,将彩丝收聚,取元儿性命,恰值南绮寻来,方得脱险。
谈了一阵,南绮埋怨元儿道:“我那太阳真火葫芦,当年母亲费了多少心力,才得炼成。今日为寻你,才遇见那妖婢,勾动地底真火,将它毁去。自从奉命下山,寸功未立,反闯了这样大祸,不知要伤害多少生灵。都是你乱跑,才惹出来的乱子。”
元儿正要答言,猛一眼望到窗格外面苍字澄鲜,星稀月朗,风景如画。仅遥天空际有一两朵云,暗霞微映,迥不似先前火云乱飞,满天都赤神气。不禁“咦”了一声。南绮便问何事惊讶。元儿道:“你看这天,先时那般乌烟瘴气,如今却这样皎洁,地也不震了,莫非火熄了吗?”南绮闻言,也觉奇怪。暗忖:“恶鬼峡谷底,明明是一个地火的窟穴,不发动则已,这一发动,又有太阳真火助它威势,正不知何年何月,那火才得宣泄完尽,怎熄得这般快法?”当下同了元儿走出殿外,飞身上空,往适才来路上去看。
恶鬼峡火山方面,休说不见烈焰飞扬,连一点火星俱无。如非月光底下远望过去,还看得出适才崩陷的火穴和震倒烧残的山岩林木,几疑适才火发地震是在梦中。越想越觉那火熄得古怪。依了元儿,便要前去察看。南绮因回庙时节,中途曾见两三道黄光往恶鬼峡飞去,随后又有一道极长的青光当顶飞逝,这两起事儿,如与火熄有关,那人既有灭火之能,本领必出己上。看路数又非一家,如是妖人一党,岂非送入虎口?又惦记着阿莽兄妹回来,便止住元儿,不可轻往。
这一夜,二人只顾闲谈等人,竟会忘了谷中怪叟之托。直到天明,二人连番在庙前后周围数十里,把隐僻之所全都搜遍,始终没见阿莽兄妹影子,渐渐绝望。互一商议,阿莽吃了许多灵丹,性命业已保住,日久自会痊愈。现在也并没发觉他兄妹被害痕迹,如是另有藏处,地震止后必要回庙探看。一夜不归,说不定被别的能人救走,也未可知。
且喜火山已熄,祸变不致越闹越大。自己前途有事,留此无益。决计先行起程,异日如有机缘,再行绕道来此一探。
主意打定,二人略进饮食,准备起身。值此晴日丽空,水田平芜,风景依然如昨,人已不知何在。元儿还不怎样,南绮却想起胜男天性纯厚,对于自己更是感恩依恋,大有相从之意,不料一日夜工夫,遭此巨变,存亡莫卜,好生惋惜。行时也没和元儿说话,便即飞行前进。直到飞出山外,将近有人烟之处,才行落下,仍用步行,往前面乡村之中走去。寻人一间,乃黔蜀交界一个极隐僻的所在,地名叫做榴花寨。居民多半山民,【创建和谐家园】甚少。寨在山麓之半,一面临着大江,风景甚是雄秀。虽是个不知名的小地方,因为泉甘土肥,到处鸡犬桑麻,看上去颇有富饶之象。
二人觉着没事可做,打算稍停即行,略问一问前往贵阳省城的途径。见沿途野景甚好,便在江边择了一家干净茶棚落座。随意要了两碗酒、一碗炒豆渣、一碟腊肉、一碟椒麻豆,对着前面大江,且说且饮。南绮嫌那酒味太浓,又滴了些万花凉露在内。饮食了一阵,元儿总觉这次下山是奉命积修外功,理应扶弱锄强,多行善举才是。虽和南绮饮酒谈笑,却不住留神四外观察,巴不得有甚不平之事发生,好上前下手。
那江边茶棚共有四五家,俱是江边居住人家的副业,带卖酒和热菜。每家都有一些茶客,只二人饮酒这家没有一个客人,虽是乡村野铺,地方却极清洁。不但白木桌上没有丝毫油腻污秽,棚中石地都似洗过一般,净无纤尘。棚内只有一个垂髻【创建和谐家园】,相貌丑到无以复加,不过往来执役倒甚勤谨,衣着也是旧而整洁。有时添酒,便往屋中去取,始终不见一个大人出来。二人除觉出这里人民爱干净外,并未在意。元儿偶一眼望到隔邻茶棚内那些本地茶座,都朝自己这面指点谈说。一见元儿侧脸去看,便即止住,神态颇为可疑。还以为自己和南绮虽换了乡间装束,到底乍到眼生,语言行动总有不类,难免有遭人谈说之处,也未理睬。
正当这时,元儿忽听南绮说道:“你只管呆看些什么?还不早些吃喝完了走路。”
元儿闻言,便回过脸来,猛一眼又看到茶棚外江边半截断石栏上坐定一个老头,身旁放着一个三尺来长,二尺来高的杂货箱子,正在朝着自己呆看,颇似走山寨的汉客。元儿忽然心里一动,正想唤他进来同吃一杯,那卖茶的垂髻丑女已飞也似跑将出去,骂道:
“你这老不死的东西,去年坐在这家门前歇汗,我姊姊见你年老,给你一碗茶吃,你却卖弄玄虚,将我们的人引走,一去不来,害我姊姊时常想起就哭。后来才知道是你老鬼做的烂事。依我性子,怕不把你打死,才称心意。你却一口赖了不认账,又说只要我姊姊心坚,那人自会回来。姊姊见你露出口风,可怜她那么性情高做的人,竟跪下来求你。
也不知你乱说些什么,从此我姊姊气得连门都不出一步。今天好容易来了一个客,你又闯见鬼一样,到我家门口装疯。快些给我滚开便罢,如若不走,我便把你丢在江里去。”
那老头闻言,并不动怒,只笑嘻嘻他说道:“聂三姑娘,你莫生气,我歇一歇自会走的。”
丑女还要怒骂,元儿已走了出来,止住她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欺侮老人?快休如此。”说罢,又朝那老头道:“老人家,想是走得累了,莫与年轻人沤气。随我到茶棚里去吃两杯酒,解解乏吧。”丑女一听元儿要邀他为人座之宾,不禁慌道:“客人,万要不得。这老鬼专破人好事,便是你给钱,我们也不卖给他的。”元儿见那老头生得慈眉善目,又是【创建和谐家园】,丑女之言决不可靠。便发话道:“你做的是卖茶酒生意,只要给你钱,管我请谁饮食?我也不与你计较,你不卖,我们向别家吃去。”说时,南绮见两下争执,也走了出来。元儿说着,早从怀中取了两块散碎银子,交与丑女。丑女不接道:
“要走只管走,看你到得了家才怪。谁还希罕你的钱?”元儿只当气话,也不理她,将银子扔在地上,便去提老头的货箱。
老头先本打算道谢拦阻,及见两下里口角,事已闹僵,略一低头寻思,也不作客气,跟了元儿便走。走到隔邻那家茶棚门首,元儿、南绮便揖客人内。老头刚说了句:“前边有好地方,莫在这里。”言还未了,茶棚主人早跑出来,拦道:“你们上别处去,我们这里不卖给你们。”一面拦住元儿,一面却朝着老头行礼,悄悄说了声:“四幺公夜里小心些。”神气非常古怪。元儿、南绮见茶棚主人既与老头相熟,见面又那等恭敬亲热,却不解他为何不让人进去。想张口动问,见老头连使眼色,只得赌气前走。到第三家茶棚,未及上前,老头已抢上一步说:“他这里也不卖外人,我们别处吃去。”果然话刚说完,棚主是一个半老妇人,已跑了出来,先朝老头行礼,口里直说:“么公真体恤人,过天我给你老人家赔礼去。”
南绮见两家茶棚阻客情形,已看出是适才和丑女拌嘴的缘故。暗忖:“这里的人倒真爱群,恼了一个,众人都不理你。不过两家棚主既和老头那等熟识亲密,为何也不接待?脸上又带着忧愁之色?其中必有缘故。”不由动了好奇之想。
元儿本先打算稍呆一会即走,经这一来,既已说出请那老头一顿,又渐渐觉出别家不纳,是怕得罪那丑女。再想起适才众人交头接耳和丑女行时词色,诸多可疑,也想问个水落石出。走到第未一家,也和前两家一般神气。几次想问,俱被老头拦住。当下由老头指路,往山环中走去。
元儿细看那老头,年纪有六七十岁的人,脚底下却甚轻健。又见当地的人见了他,俱都纷纷行礼,知道不是常人。暗忖:“打他身上也许问出点事来。”便息了起身之想。
跟着走有十来里路,渐渐断了人烟,到处都是深林密菁,路更难走。忍不住正想问时,老头已引了二人从深林中穿出。林外是一片广约数十顷的湖荡,湖当中有一个三五亩方圆的沙洲。湖水涟漪,因风微荡,清澈可以见底。那沙洲孤峙湖心,其平如砥,上面种着许多树木花果。一片浓荫翠幕中隐现着一所竹篱茅舍,幽静中另有一种清丽之趣,令人见了尘虑都蠲。
元儿对南绮说:“你看边山里竟有这般好所在,真想不到。”一言未了,业已行近湖边。那老头忽然嘬口一声长啸,声音并不洪大,却是又亮又长,颇为悦耳。啸声甫住,便见洲上绿荫中飞起一大群白乌,雪羽翩跹,凌波飞翔,约有三五百个。一会工夫,飞到老头面前,老头便伸手去接。有的翔集老头的两肩,有的榕在老头的手上,不住飞鸣欢翔,音声清脆,与老头啸声相似。那鸟与鹰差不多大小,都生就雪也似白的毛羽,红眼碧睛,铁爪钢喙,神骏非常。元儿。南绮俱赞有趣。忽又听远远传来打桨之声,抬头往前面一看,洲旁滨水的一片疏林乱石后面,一个赤着半身的小孩架着一只扁舟,手持双桨,正朝岸前驶来。
二人目力原异导常,见那小孩年纪虽轻,身上毛茸茸,长得那般怪眉怪目,身手却是矫捷非常,两条臂膀运桨如飞,一起一落之间,那小舟便像箭一般穿出老远。转眼靠岸,跳将上来,向老头叫了声:“外公。”老头忙指元儿和南绮道:“这两位尊客俱是好人,快上前见过。”那小孩朝二人看了看,拱了拱手,侍立在旁,不发一言。二人见那小孩周身黄毛,凹鼻突眼,又瘦又于,甚是丑陋。那两片桨却是铁的,看去少说也有百十斤重。方要向他言语,老头道:“前面小洲便是寒舍。此子乃老汉外孙,幼遭孤露,与老汉在此贩卖些零星药物,相依为命。不想今日一时多事,在聂家门前小憩,惹出这场是非。凭着老汉目力,知道二位不是常人。一则想请二位到此盘桓一二日,就便查看中毒也未;二则略贡刍莞,以为预防之计,想不致推辞的了。”元儿方要答言,老头也揖客登舟。
元儿、南绮见了这等好所在,本打算一游。再一听老头之言,越知内中有了文章,互相点头示意,便相随登舟,那木箱已由小孩接了过去,放在船头。拿起双桨,便要往前划去。南绮见那小孩屡拿眼看元儿,好似意存藐视,一时兴起,便笑道:“这沉重的铁桨,你划来划去,不嫌累吗?我帮你一下好么?”那小孩闻言,看了甫绮一眼,也不作声,把铁桨往船头上一放,径自站起。老头早看出小孩有些看不起来人文弱,正要呵斥,南绮已笑道:“我却用不惯这个破铜烂铁呢。”说罢,将身朝着船尾,一口气喷将出去,然后默运玄功,将手一招,立时便有一股极强劲的风向船尾吹来。那船不摇自动,冲波前进,疾如奔马,只听船头汨旧打浪之声,不消顷刻,便到了沙洲前面。那些随舟飞翔的白鸟反倒落后。
那老头本精干风鉴,早年也是个成了名的武师。起初见二人小小年纪,漫游南疆,虽然改了乡农子弟装束,气字终非凡品。再一细看二人举止,不但丰神超秀,英姿飒爽,是生平从未见过的骨相;而且二人的那一双眼睛俱是寒光炯炯,芒采射人。只以为二人受过高人传授,内外武功俱臻极顶。老头恐怕二人中了聂氏姊妹的道儿,但因自己以前与之有过嫌隙,虽有本地两个有力量的酋长相助,毕竟聂氏姊妹也非易与,还是不宜把仇结得大深。当时不便进去,正想主意警告,元儿已走了出来。同时他的心事也被那丑女看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把二人带了回来,察明受害与否,再行看事行事。当时心中虽然赞羡,仍未免以识途老马自命,一任元儿代他提着木箱,连客套话都没一句。
及见南绮呼风吹舟,才知来人乃是剑仙一流,自己还是看走了眼,好生内愧不已。又不便改倨为恭,只得倚老卖老到底。见他外孙失声惊诧,忙用眼色止住,仍如无觉。到底元儿、南绮俱都敬老怜贫,南绮更是一时高兴,逗那小孩玩,并非意在炫露,又看出老头是个隐士高人,始终词色谦敬,老头心才略安。
登岸不远,穿过两行垂柳,便是老头居处。竹舍三间,环以短篱。篱外柳荫中辟地亩许,一半种花,一半种菜。环着竹舍,俱是古柳高槐石榴桃李红杏之类。花树杂生,红紫相间。一片绿荫翠幕中,点缀着数百只雪羽灵禽,飞鸣跳跃,愈觉娱耳赏心,乐事无穷。再进屋一看,三间两明一暗,纸窗木几,净无纤尘;茗棋琴书,位置井然。当壁一个大石榻,略陈枕席。另外还有一个药灶,大才径尺,可是灶上那口熬药的锅却大出好几倍。
大家落座之后,老头首先要元儿伸出手来,让他诊脉,又看了看元儿的舌头。未了,对南绮也是如此。当时间他,却又不说,只管凝神注视。约有顿饭光景,忽把眉头一皱,说道:“二位三两天内如果走出此寨,性命休矣!”二人闻言。不由大吃一惊。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产神婴 古洞诛恶蟒 警异兽 绝壁采朱兰
话说元儿、南绮听老头说他二人如离榴花寨境,性命难保,忙惊问何故。老头道:
“这里山人只有曾、聂两性。曾姓族人最多,老汉曾经救过他们酋长曾河的性命。加上老汉以医药杂货为业,俱合他们的用处,连沙洲前这点小产业,也是众山人合力赠送的,本来极为相安。那聂家族人虽然极少,却很有几个厉害的人物,并且都是女子。最厉害的,便是适才茶棚中丑女的两个姊姊,一名玉花,一名榴花,不但武艺出众,而且邪术惊人。这里人大半养着一种恶蛊,专害路过汉客。玉花姊妹又是神月山没罗寨天蚕仙娘的义女,她那蛊放出来,又胜过别人十倍。起初对于老汉无恩无怨,见了面也和众人一样行礼,叫我一声幺公。只因前年这地方来了一个汉客,乃前明忠臣、从福王在广西殉节的瞿式耜的幼子瞿商。因避网罗,逃隐南疆,也和老汉一样,以贩卖杂货为生,与老汉在石吁县城内曾有一面之缘。
“那日来此采办药材,歇脚在聂氏姊妹茶棚之内。他久走南疆,原也看得出,凡是门庭整洁,没有丝毫尘土的人家,主人一定养有恶蛊。也是他一时少年气盛,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又学会许多破解之法,见茶棚里两个女子公然与过客挑战,在茶棚上斜插着两股对尖银钗,便走进去讨茶吃。不料聂家姊妹所放的蛊受过天蚕娘传授,非比寻常。
所以别人养蛊,俱都掩掩藏藏;惟独她们,不但毫无隐讳,而且棚插银钗,耳戴藤环,便是蛊王的标记。休说久走南疆的人一望而知,便是本地山民也不敢走进去一步。这等狂傲,本地山人也个个恨她,只是怕她如虎,奈何她不得罢了。
“其实玉花姊妹虽然养着许多恶蛊,学会许多邪法,却是情有可原。一则她们因为父母双亡,人单势薄,自己眼界又高,不愿嫁与同类,有此便可防身;再则她们的本心,只为择婚,门口明摆着有蛊王的标记,即有上门的人,也是愿者上钩,并不勉强。再若是来人不中她们的意,只要不将她们惹翻,也从不轻易加害。因此算起来,受害的人没几个。
“瞿商一进去,先就说了几句行话。聂氏姊妹当他是明知故犯,爱慕自己的姿色本领,有为而来。见他本人既英武,相貌又好,当时便中了意,益发殷勤款待。正打算探他的口气,姊妹当中要哪一个。谁知瞿商本是去和她们开玩笑,并无室家之想,只管得理不让人,和她姊妹一再取笑。玉花爱她最甚,还不怎样着恼;榴花却早惹翻,不但饮食之中给下了蛊,还用一种邪法禁住他,他如不归顺,定遭惨死。可笑瞿商少不更事,仗着自己带有解药,学会破法,以为白臊了一阵皮,不会怎样。吃完给了些酒茶钱,又说了几句便宜话,才行扬长走去。这时除那个名叫叉儿的丑女还在忍怒照应外,五花、榴花业已发怒,进了屋子。因为后来瞿商的话太刻毒,行时榴花已转爱为仇,恶气难消,连起初想他归顺玉花之心全部收起,准备他一离开寨子百里之外,便将禁法和恶蛊一齐发动,使他发狂惨死。
“还算玉花情重,再三和妹子说好话,追到棚外,给了他一道符篆,说道:‘论你行为,死不足惜。不过你究竟是【创建和谐家园】,不知我们山人的忌讳,稍为学了两三句三字经,便在人前卖弄,死了也真冤枉。这符和酒茶钱你都拿去,一出榴花寨,你如遇见凶险,可将此符烧了,和水吞下,急奔回来,还可活命。’瞿商哪知利害好歹,不但把那道保命神符扔在地下,还辱骂了几句才走。
“我当时正在他棚外石栏上歇脚,他们这些事早看在眼里,不过老汉深知山人忌讳,不便进去招恨结怨。正等他出来,再背着聂氏姊妹,赶上前去指点明路。一见瞿商出来时,背上现了蛊影,才知中毒太深,纵有解救能人,也是远水不救近火。心中虽代他焦急,因为杀身之祸,由于他本人自取,难怪别人。既是无能为力,何必去犯这浑水,徒树强敌?正打算避开他,省得见面招呼,忽又见玉花追出棚来,赠他灵符。方以为他有了一线生机,他偏恃强任性,辱骂不要。气得玉花将脚一跺,拨转身便走了回去。
“当时休说他的对头敌人,便连老汉也恨他少年轻薄狂妄,无心再去救他。也是他命不该绝。那符被他扔在地下,玉花气极回身,没有去捡,被老汉拾起。知道那符可以脱难,终念他是忠臣之后,虽然一时无知,误蹈危机,平时尚没听人说过他有什么错处,见天已黄昏,左近无人,便追上前去,将他唤住。说明厉害,又给他指了征验。他历试破法解药,俱都无效,才着了慌,求我相助。我便对他说:‘如要二女为妻,事极容易,只须将那神符火化,服了以后,掉头便走,急速回去,跪在二女面前,再三苦求,说什么,听什么,无不惟命是从。以后只要不背叛她们,另行改娶,不但你身可以无恙,你便有时看她们不顺心,再打她骂她,二女俱都非常恭顺,不会反抗,伤你半根毫发。他却执意不愿屈膝丑女之前,除回去登门跪求外,别的如有生路,皆可依从,否则宁死不辱。
“我见他颇有志节,便给他出了主意,引他去求一位异人。这人是竹龙山中一位隐居的渔父,名叫无名钓叟。我先只知他专破恶蛊,医道如神,曾从他学过几年医。他对老汉,并不以师长自居,相待甚厚,极为莫逆。当时我并不知他尚有别的惊人的本领。
那时瞿商情势甚是危急,不但身背后己隐现着恶蛊的影子,连头上也隐隐蟠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蚕。他自己往溪涧中一照,便看得清清楚楚。况且聂氏姊妹的邪法又甚厉害,吞符之后,如往回路走还可,若改道另往别处求救,不过当夜子时,百里之内尚可苟延残喘,否则简直没有万一之想。救人须要救彻,老汉于是舍命陪他前去。
“那竹龙山离此约有二百多里程途。他照老汉所说,先取了碗凉水,将符焚化,吞向腹内。立时随了老汉起身,往竹龙山跑去。起初不见有什么响动,刚走出百里之外,便听身后呼呼风起,恶蛊怪叫之声吱吱大作。总算未交子时,腹中恶蛊同所施禁法还未发作。在这存亡顷刻之间,我二人吓得连头也不敢回,忘命一般在前飞逃。脚步后面风声和怪叫越来越近,天又昏黑,路更崎岖,时辰也快到了,活的希望甚少。正逃之间,瞿商猛觉头背俱被许多钢爪抓住,心里一害怕,脚底被石头一绊,便即跌倒在地。已经过了限定的地界和时间,性命在呼吸之间,哪还经得起这么一下。老汉跑在他前面,闻声回视,料他必无生理。正待想法先保住自己,日后再去为他报仇,眼看千钧危机系于一发,忽然来了救星。也没看出怎样,只见几条比火还红的长线,比电还疾,射向我二人身后,便有两条三尺多长金碧光乱闪的金蚕恶蛊,仿佛吞钩钓鱼一般,吃那红线钩起,直往红线来路上飞去。接着一片红光一闪,那无名钓叟已出现在我二人的面前,将瞿商扶了起来。
“我二人随无名叟到了他的家中,问他怎会来得这般巧法。才知他不但医道通神,还会法术。练有三口飞剑,能取人首级于百里之外。这日本也不知我们遭难之事,因为新从都匀去看望一个故人之子,还在那里耽搁了些日,也是我二人五行有救,不前不后,偏赶他那一晚回来,不想无心中救了我们。
“那南疆七十二种恶蛊中,以金蚕蛊最为厉害,飞起来带着风雨之声。有时养蛊人家放它出来,在野外遇见,望过去好似一串金星,甚是好看。知道的人必须赶紧噤声藏躲,否则被它迎头追来,脑子和双眼便被它吸了去。不过如非养蛊人与人寻仇,以及一年一度恶蛊降生之日,须放它出来打野觅食外,愈是恶毒的蛊,愈不肯轻易放它出来。
这晚无名钓叟所擒的三条金蚕恶蛊,俱长有三尺多,通体金黄色,透明如晶,蚕头百足,形如蜈蚣,胸前两只金钳锋利己极。那时我二人如被它抓上,焉有命在?在事后想起,还是不寒而栗。
“老汉便劝钓叟,这样害人的恶蛊既擒到手,还不快运用飞剑,将它杀死,为世除害。那无名钓叟先是不置可否。等到问明结仇经过,才说聂氏姊妹的为人他所深知,又是天蚕娘的义女,这事起因,原怪瞿商不好。不过,她也做得太狠毒些。一则,异日有用天蚕娘之处,此时须留一点香火情面。二则,南疆少女多炼恶蛊,本意多属防身自卫。
聂氏姊妹所炼之蛊,共是六条,俱用本人心血祭炼过,与性命相连。这三条金蛊如果当时杀死,说不定便要了她姊妹二人性命。她们平日并未妄害无辜,只是未免过分。三则,瞿商腹内所中蛊毒已深,非法力可解,纵有灵药,不是一日半日可以除根。如今她姊妹禁法一破,恶蛊遭擒,必已知道遇见克星,惊惶万状。如将恶蛊制死,她姊妹七个化身才伤三个,内中只要有一人活着,一狠心,豁出性命报复,仍可制瞿商的死命。她知恶蛊未死,必不敢妄动取祸。且先把瞿商的性命保住,他才可以运用灵药缓缓收功。
“那瞿商祸变余生,忽然福至心灵,谢完救命之恩,定要拜在无名钓叟门下为徒。
我初遇无名钓叟时,也曾有拜师之念,他却执意不允。瞿商想是和他有缘,只一说便即答应。拜完师后,才把他真实姓名说出。他本名叫作邱扬,乃峨眉派小一辈剑仙神眼邱林的叔父。当时叔侄二人一同出外访师学剑,先投在南疆有名异派剑仙麻老僧门下。后来麻老僧兵解,邱林改投峨眉。他因承袭乃师衣钵真传,不忍改投他人,立誓要为本门发扬光大,为异派中人放一异彩。偏偏所学终是旁门,除他一人正派外,余人都是为非作歹。没有多年,许多同门大都因为作了恶事,不是恶劫,便是伏诛。只剩了他一个,在自气恼,也无用处。于是自称无名钓叟,隐居竹龙山。每遇见好根器的子弟,总是给他指引明路,往别处投师,自己从不收徒。收瞿商的原因,乃是他自己近来鉴于这多年洁身自好,内外功行俱将圆满,超劫出世之期将近,才想给师门留一条根脉。选一个好的门人,将本门所有邪法异术足以贻祸将来的一概收起,只传吐纳功夫、本门的剑术和安身立命之学,以备承授自己衣钵。瞿商虽然年纪已有二十五六,但是宿根深厚,人也义侠正直,又是忠臣之后,所以一见就看中了意。老汉自代他师徒喜欢。
“在竹龙山住了三五日,老汉便即回家,以为人不知,鬼不觉,聂氏姊妹不会怪到我头上。谁知那玉花心爱瞿商到了极点,以为中途必被迫逃回,婚姻定然有望。及至等到子正过去,不但瞿商没有被迫逃回,忽然心神一动,见蛊神坛上的七根本命灯有三盏灭而复燃,光焰锐减。猜是出了变故,不由心里害了怕。榴花忙又抢着一收禁法,竟无响应。再一收那放出去的三条金蚕,不收还可,一收,那灭而复燃的三盏蛊神本命灯,越发光焰摇摇欲灭。这才知道不但遇见能手,将所有的邪法破去,连那三条金蛊也都作了笼鸟网鱼:生死在人掌握。因为那三条金蚕的生死关系二女自身安危,哪里还敢作害人之想。欲待登门去求人家宽放,一则不愿输那口气;二则对方法力甚大,简直无从寻踪。所以只是提心吊胆,焦急如焚。
“偏偏玉花又甚情痴,到了这般地步,仍是恋着瞿商。暗忖:‘瞿商并非惯家,行时明明见他将符扔去。自己当时气急,忘了收回。后来再去寻,也未寻见。这符并非平常纸片,如无人取,不会被风吹起,前半夜没有动静,明明仍仗那符出的境。否则恶蛊中途必然发动,哪有这等平安?’先还疑心,以为他走出不远,又害了怕,回来将符拾去。后来方想起瞿商行时决绝神气,哪有自行回来之理?必另有人看出破绽,拾了符前去相救。然后又遇见能人,破了法术,擒去恶蛊,始合情理。否则瞿商一出门便遇能人,祸事早就发作,不会等到半夜才有惊兆。玉花思来想去,放蛊行法之时,茶棚中并无外人,只她自己追着送符出去,曾看见一个老头影子,在石栏前闪了一下。素常恃强,料定外人不敢来管闲事,也没注意看那人面目是否相熟。及至喊来丑女叉儿一问,她却早已看清是老汉我。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透,便带了丑女叉儿前来寻我,威吓利诱,无所不至。未后,竟跪下哭求起来。老汉见她虽是山女,却甚贞烈,相貌操持,无一不好,娶了她,也不为辱没。便答应代她勉为其难。她才欢然走去。第三日,我又到竹龙山,先向无名钓叟一谈,才知他当初不弄死金蛊,也是有此心意。反是瞿商却另有私意,执意不肯。
“原来瞿商的父亲瞿式耜是钱牧斋的门生。牧斋妾柳如是,自牧斋死去,便即殉夫。
遗有一个孤女,名唤琴言,才只三龄,寄养在他表叔家中。那表叔姓翁,宦游四川,琴言自然随往任所。瞿商自父死后,当道追寻式耜遗族,当时年尚幼弱,全仗一个义仆瞿忠带了小主人,辗转逃亡了好几年,来到四川。因与翁家为世交至好,望门投止,当时琴言已有十三岁,比瞿商小不了两岁。那姓翁的先还不错,为瞿商改了姓名,留他住在后衙,对人说是他表侄。因恐走漏风声,长年不许出门。又与琴言在一处读书,时常见面,两小无猜,两三年间便定了终身之约。便是姓翁的,也有为表侄女相攸之意。后来老翁忽然续弦,有一宠妾扶了正,不但对琴言日加欺侮,而且对瞿商更是包藏祸心,屡次怂恿乃夫出首。琴言知道老翁虽然不肯,日久恐瞿商遭了毒手,私将多年积下的花粉钱和首饰赠他逃走。
“谁知瞿商还未起身,这一晚正值中秋月明,琴言供完瓜果,独自对月沉吟,使用”
厂头连催她睡不应。第二日早起,后门未开,竟会失了踪迹。只庭心供桌上留着一个纸条,说已为云南碧鸡山未生【创建和谐家园】度去修道。那妾却咬定是与瞿商有私,被他藏起,每日吵闹不休。老翁无法,既惧内宠,又恐闹将出去惹祸,去唤瞿商进来,用银子打发他走。
瞿商业因琴言不知去向,当日忧急成病,卧床不起。老翁便给了些银子,命原来义仆瞿忠扶了他,另觅存身之处。瞿忠含泪,领了小主人出走。瞿商行时,得知未生【创建和谐家园】留字,定要瞿忠雇了舟轿,往云南碧鸡山去寻琴言下落,否则宁愿投水而死。可怜瞿忠一路服侍,到处延医,刚将瞿商的病调理好,便因年老不堪久劳,中了伤寒之症,死在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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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云南,除碧鸡山不说,所有五百里滇池周围的山峰岩洞全都搜遍,哪有丝毫迹兆。盘川逐渐用尽,眼看落在乞讨之中。多蒙云南一位姓潘的侠士收留回去,学武三年,有了一身本领。心中终是苦想琴言,便辞师出来寻访。偏巧又遇见一个精于星算的道人,算出未生【创建和谐家园】现在云南南疆之中行道,他年必可重逢。他也和我一样,改作贩货售药的汉客,一半寻人,一半为谋衣食。直寻了好些年,始终没有影子,可是仍不灰心。
他既如此坚定,怎肯悔了前约,去娶山女?
“当无名钓叟和他一说,他便跪下,哭诉所苦。无名钓叟和未生【创建和谐家园】有些渊源,当时并未说破,只夸奖了他两句,便命我转告玉花,三条金蚕,再隔些日一定放回;婚事已然无望。老汉回来和玉花一说,当时只见她脸上颜色惨变,忽然吐了一口鲜血。我劝她天下美男子甚多,何必如此相恋。她说瞿商同他取闹,无心中碰了她的【创建和谐家园】,虽然看出无心,可是照甫疆习俗,就非嫁此人不可,否则这人便是生死仇敌。如果瞿商要她做妾,也所心甘。否则早晚狭路相逢,必与他同归于尽。
“过了月余,三条金蚕果然给她放回。玉花本不愿伤瞿商性命,我救了他,并不怎样怪我。榴花先虽对我仇视,因那金蚕是由我给说开放回,又经玉花一劝,也就罢了。
惟独那丑女叉儿,自幼父母双亡,全仗玉花恩养。玉花自从婚事不谐,便跑到天蚕娘那里,哭求为她设法。天蚕娘一听是无名老叟所为,不敢招惹,并未答应。玉花回家,一气成疾,病了一年。虽然痊愈,由此伤心闭门不出。叉儿见玉花如此,便迁怒在老汉的身上,见了总是怒目相视。
“老汉已有好久没打她门前经过,今日无心中又在那里歇脚,忽见有人在内饮食。
她那里虽然镇年开着茶棚,饮食俱备自用,除诚心相访外,从无人敢公然为入座之宾,因此未免心中诧异。及至一看二位品貌根骨,迥非常人,心疑是有为而来,正在窥察,叉儿便出来和我争执。我听她行时之言可疑,她们近年的蛊又炼得越发厉害,说不定已下了毒手,才将二位引来老汉家中。适才据老汉诊看,二位身旁必然藏有辟邪奇珍,所以恶蛊不敢近身。但脉象那等急促,只恐在饮食之中下了蛊毒,因二位精通道法,暂时纵然发作不快,至多三日,也必病倒。不知此时可觉得有点心烦吗?”
一句话把元儿、南绮提醒,果然觉着微微有些心慌烦恶。南绮首先大怒道:“我们乃过路客,与她素无仇怨,为何暗中害人?我们一时失察,中了蛊毒,如非携有仙师灵丹,要是真个发作,死得岂不冤枉?不将贱婢杀死,不独此恨难消,日后更不知要害死多少人的性命。”老头忙问:“尊师何人?”元儿便将矮叟朱梅说出。老头拍手笑道:
“如此说来,更不是外人了。老汉是纪光,朱真人门下大【创建和谐家园】长人纪登便是老汉之侄。
自从幼年分手,多年不通音信,直到七年前在贵阳才和他路遇,老汉已然衰迈,他还是少年的神气。一问他,才知已拜在朱真人门下。二位有此仙人为师,不致危及生命。不过玉花近来死守瞿商,不会再恋旁人,此事必是榴花所为。听无名钓叟说,她们这蛊毒甚是厉害,纵有仙家灵丹,仅能保住性命。如不用解药将它打下,颇难除根,时常仍是要在腹中作怪,疼痛不宁。既然灵丹现成,何不趁它未发作时服了下去,早些见功,岂不甚好?”
元儿、南绮这时腹中仅只微有烦恶,并不甚重,本未在意。因纪光是纪登之叔,算是长辈,再三相劝,便取出灵丹,各自服了一粒,双方重新叙礼落座之后,依了南绮,当时便要去寻榴花、丑女算账。
纪光道:“聂氏毒蛊,能解破者甚少。便是此地山寨酋长,也都没奈何她。她平时虽不生事,早已目中无人。瞿商那一回事,榴花并未受到切身痛苦。今日她对二位下蛊,不是蹈乃姊覆辙,看中了裘道友,便是二位身旁带有宝物,被她识破,起了贪心,行此毒计。丑女叉儿眼见二位与老汉同行,必疑到老汉又引二位绕道去往竹龙山求救。这里去竹龙山只有一条极险巇的窄径,名唤桐凤岭乌牛峡,乃是必由之路。我们行了半日,不见榴花追来。在她想来,只要老汉不往竹龙山求救,无论躲向何方,足可无虑。她必先往那要口上拦堵,暗用邪法下了埋伏,我等插翅也难飞过。等候过今日晚上子时,如不见老汉与二位经过,再跟踪到此,与我们为难。
“老汉早料到她们有此一着,明知闯不过去,仗着无名钓叟防她姊妹寻仇,赠有信香。只要在相隔八百里之内将香点起,他即前来救援。因此索性领了二位来到寒舍,问明一切详情,再行相机处置。据老汉推测,今晚一过子时,她如不见动静,必定背了当初她父母与酋长曾河的盟约,潜入此山,暗算我们。老汉虽然不能飞行绝迹,却也略知奇门遁甲,生克妙用。目前只近黄昏,我们一见如故,又是自家人,正可盘桓些时,以逸待劳。等晚饭后,老汉按阴阳生死,略布阵法,等她前来,看是如何。如阵法为她所破,二位上前动手不迟。事若不济,再将无名钓叟信香焚起,自信必无败理。二位乃朱真人高足,飞剑道法定非寻常。老汉并非意存轻视,故加拦阻,实缘此女不但惯使邪法,诡计多端;且这里山人素极爱群,颇重信义。见二位未曾中毒,寻上门去,仿佛衅自我开,老汉日后便难在此立足。她父母在日,原与当地酋长立过盟约:不得擅入适才来的山口。不如由她自来,既可层层防卫,更可操必胜之券。擒到手后,尽可随意处治。岂不是好?”元儿、南绮投鼠忌器,只得允了。
谈了一会,纪光便命那小孩捧出晚饭,山肴野蔬,倒也丰盛。饮食中间,方谈起那小孩的来历。
原来纪光自从明亡以后,便独身携了年才十三岁的女儿淑均,隐居南疆之中。仗着父女二人俱会武功,懂得医道,体健身轻,不以跋涉为苦,不时往来川湘滇黔一带,贩些货物药材,附带与山人治病,以供衣食之需。当时意思,因为自己颇得山人信仰,只打算积些银钱,等女儿长大,物色一个好女婿。那湖心沙洲地势隐僻,当时尚未被他发现,每来多半寄居在酋长曾河家里。到第二年上,因为当地山人感他治病之德,便给他在山口里盖了一所倚崖而居的竹屋。于是以此为家,一住年余,父女出入总在一起,倒也相安无事。
偏巧这一年纪光接着湘南一个至友的急促函邀,说有要事相商。起身时节,偏巧瘟疫流行,山人留他医治,不让他父女起身。同时邀他的那个湘南至友,又是他生死患难之交,事情重大,关系着身家性命,不容不去。众山人又那般环哭跪求。没奈何,只得把女儿纪淑均留在那里,独自一人前往。及至事毕回家,疫势已止,淑均却不知去向。
曾河正带了许多山人,到山中寻找踪迹。这一急非同小可,忙问原因。才知自己走后没有几天,淑均曾带了两个山人往山深处采药,一去不回。曾河派人一寻,只寻到那两个同去山人的尸首。伤处全在头上,似被一种不常见野兽的利爪裂脑而死。接连搜寻了多少天,都没发现一丝迹兆。
纪光生平仅此一个相依为命的爱女,自然不肯罢手,活着要入,死了也要寻着她的尸骨,好查出被什么东西所害,为她报仇。便挑了数十名力大身轻,长于纵跃的山人,带了刀枪毒箭,亲自又往山中搜寻。那山面积甚大。纪光穷搜乱找了两天,无意中寻到离湖约有两里多路之处,忽然发现淑均入山时所用的暗器。再找到湖畔,又寻到淑均所用的一根长矛和一口腰刀,所有暗器也零落遗散在地上,血迹尸身仍然不见。才知淑均被那野兽追逼,一路抗拒,将所有兵刃暗器全都用完,始行遇害。后一想:“那野兽虽连伤两个同去的山人,身上并无咬啮之痕。淑均如果遇害,尸骨和野兽的巢穴定在近处。”因那东西厉害,不敢大意,便命众山人加紧防备,把毒箭搭在弦上,随时备发。
谁知围着那湖寻了一日,除了湖心沙洲因河水太深没有去外,所有附近一带全都寻到,【创建和谐家园】都不见影子。
到了傍晚时分,纪光正准备将四面散开的山人召集起来,进些饮食,连夜搜寻,忽听林椒响动,音声疾骤,由远而近。觉出有异,不顾得再喊众人,忙将身往一块危石后面一缩,看看来的是什么东西。身刚藏好,只瞬息工夫,那东西已到面前。纪光一看,乃是一个浑身黄毛,龙眼金睛,爪若钢钩,似猿非猿的怪物。两臂夹着许多野生果实,一路穿枝跳叶,带起呼呼风声,眨眼已从危石下面一闪过去。纪光一看,便看出淑均和两个山人定是为这东西所害。无奈那东西穿越起来疾如电射,未容纪光动手,已被它纵到湖旁,只听一声极凄厉的长啸过处,已离岸百尺,纵向波心。身子依旧人立,并不沉下去泅泳,恰似点水蜻蜓一般,在水波上连纵几纵,便到了沙洲之上,没入密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