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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京中又下了两场秋雨，到了七月底的时候天气彻底凉爽了下来。皇上这两三个月来瘦了不少，如今看着倒是添了几分伟岸的意思。

  　　只是湖州传来的消息却一直不太好，连带着皇上这些天的脉象也有些不妙。

  　　御医们的规劝已经不能让皇上不动怒了，林惊雨三人私下碰头，又是发愁又是商讨，最后讨论出来了几个药方，试着给皇上舒肝去火。

  　　到了八月初，一场接连三四天的秋雨，皇上终于受寒病倒了。

  　　这一病倒，算是把之前三人辛辛苦苦给他身体调养的努力都磨灭了。御医院整个都被惊动，林惊雨反而被一群御医挤到了不起眼的角落，连着皇上的脉都摸不着了。

  　　她叹了一口气，回头正好看到徐大宝也被挤到了一旁。

  　　一群御医先是一一给皇上把脉，然后凑在一起商讨药方。柳御医和张御医几次回头看向林惊雨，然而不等他们开口，立刻有人把话给堵回去。

  　　林惊雨只略微看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

  　　这些御医院的御医也好，院判也好，院正也好，早已经不满她和柳、张两位御医把持着皇上的病情了。如今皇上病倒，他们觉得这正是他们大展拳脚的机会。

  　　没看柳、张两位御医虽然也在其中，可是已经渐渐被人排挤出了内圈吗？

  　　张御医最先被排挤出来，他几次插话都说不上，最后察觉不对叹了一口气，四下一望干脆也站到了林惊雨的身边。

  　　林惊雨见状冲他笑了笑，问道：“你可摸到了皇上的脉？”

  　　张御医摇摇头，低声道：“在这些大人面前，我资历尚浅，哪里有摸脉的资格。”

  　　林惊雨心中失望，甚至升起了隐隐的担忧。

  　　很快，柳御医也被几个人针对，很快败下阵来。他四处一找，干脆也跟他们凑在了一起。林惊雨又问了一遍，柳御医倒是摸到了皇上的脉，此时压低了声音把皇上的脉象说了一番。

  　　林惊雨连着之前的脉案，仔细分辨了一下，然后朝徐大宝要了笔墨纸砚，写下了一张药方低声与柳御医和张御医讨论。

  　　他们三人已经合作习惯了，如今那些御医既然指望不上，他们就干脆还是一起讨论，这药方改了两次，最后柳御医才道：“药方虽然好，可皇上有内热和炎症，只怕还是要先消炎才好。”

  　　皇上病倒之前，喉咙已经肿痛难以说话了。

  　　当时林惊雨恰好休息不在宫中，药方还是柳御医和张御医商讨之后开的。

  　　林惊雨干脆让他们拿出了脉案和药方仔细对比了下，想了想才道：“这喉咙肿胀，皇上此时又高热不退，只怕会影响呼吸。”

  　　柳御医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三人对视了一眼，齐声道：“要先退热和消炎。”

  　　高热原本就是由喉咙发炎引起的，加上寒风入体，皇上原本身体虚弱，这才让情况愈发复杂起来。林惊雨想了想道：“我倒是知道一剂良方，只是不知道如今可还来得及。”

  　　“先说来听听。”柳御医看了一眼被御医们围着的皇上，连着人影都看不到，只叹息了一声，道：“咱们先准备着，也算是有备无患了。”

  　　林惊雨低头思索了片刻，然后才低声道：“这药要现做，而且如今天气转凉，我怕是寻不来原材料了。”

  　　这下柳御医和张御医两人更是好奇了，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柳御医还是问了一句：“可是你家的独门秘方？”

  　　林惊雨想了想，然后点头——算是吧。

  　　见状两人也不再问林惊雨需要何物，如何制作，只问道：“可确定有效？”

  　　林惊雨道：“对于喉咙发炎等症状，有奇效。”总而言之，是比如今已知的方子都有效果的。

  　　从太子出事至今，三人合作半年有余，因此柳御医和张御医对林惊雨也颇为了解了，知道她从不口出狂言。闻言，两人立刻道：“林大夫需要什么东西，我等自会替林大夫张罗。”

  　　林惊雨想了想道：“凉瓜是必不可少的。”

  　　凉瓜？！

  　　柳御医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转头看向一旁的张御医。结果，张御医也是一脸的惊愕和迷茫，两人对视片刻还没回过神来，倒是一旁的徐大宝道：“林大夫是想吃凉瓜了吗？”

  　　林惊雨愣了下，然后笑着道：“也算是吧，徐大伴如今还能寻来凉瓜吗？”

  　　徐大宝道：“林大夫想要，那还是能找来的。除了凉瓜，林大夫还想要什么？”

  　　三个大夫说的话徐大宝都听到了，他不知道凉瓜有什么不对，但是知道林惊雨的医术，还有她手里的方子有多重要。因此，不管林惊雨要什么，他只尽量提供就好了。

  　　林惊雨想了想，又报了几样药材，徐大宝确定没有其他东西了，立刻转身离开。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更年轻一些的张御医忍不住问道：“林大夫，真的要用凉瓜做药？”

  　　林惊雨点了下头，“你要是好奇，也可以过来看看。”反正也不是什么多需要隐秘的药方，林惊雨并不小气，回头还顺口邀请了一直等待着的柳御医。

  　　柳御医闻言立刻含笑摸着胡子点头应下。

  　　第170章

  　　凉瓜被送到林惊雨所住的小院时，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皇上病倒之后众位御医看诊，太子也曾经去过，然而太子毕竟年少，被院正、院判围着，听了一脑袋的官司，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力排众议，让林惊雨三人继续为皇上看诊。

  　　毕竟，皇上确实是在他们三人看顾之下病倒的。

  　　然而他也并非万事不懂，私下听闻徐大宝转述了林惊雨他们的话，回头就让徐大宝暗中把林惊雨要的凉瓜和芒硝等物一并送去。

  　　林惊雨把准备好的瓦罐拿出来，先是检查了下送来的十几个凉瓜，看着碧绿的外表还有上面清晰的纹路，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凉瓜就是后世的西瓜，如今并未量产，纵然是在夏天价格也很是可观的。

  　　凉瓜切块放入瓦罐之中，一层凉瓜一层芒硝然后封口。

  　　她只准备了两个瓦罐，如今见西瓜还有多，她干脆就直接用西瓜本身当做容器，上端开口挖出瓜瓤，然后跟瓦罐里的做法一样，一层西瓜一层芒硝，最后再把切下来的顶端用竹签固定好，让人挂在了屋檐下面。

  　　“这就好了？”柳御医看她最后还切了一盘子凉瓜端来给他们吃，不由目瞪口呆。

  　　林惊雨笑着道：“之后就交给时间吧。”

  　　“时间？”柳御医沉默了片刻，看了看那些挂在屋檐下的凉瓜和瓦罐，问道：“林大夫还未曾说，这究竟是做什么呢？”

  　　“西……凉瓜霜。”林惊雨笑着尝了一口凉瓜，觉得汁水凉且甜，让人再满足不过了。“专门用于消炎止痛，咽喉肿痛，无法下咽等症状。清热消毒的效果再好不过了。”

  　　她说着又捏起了一片凉瓜，补充了一句：“这般只要七天到一旬就能够收获了。”

  　　“皇上如今的病症……”柳御医皱眉，把余下的话给咽了回去。然而，在场三人都明白他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如今的病症怕是等不了七日之久。

  　　“有御医院的御医呢。”林惊雨倒是比他们都乐观，“纵然我与他们并没有多少交情，可只看柳御医和张御医两位的医术，不难猜测得出来，他们医术定然也是不差的。”

  　　话是这么说，可……

  　　柳御医想起御医院开平安方的做法，到底没有林惊雨那般乐观。

  　　不过这西瓜霜还是得让人日日夜夜守着，免得被有心人动了手脚。

  　　至于皇上寝宫那边，经过一番折腾，到了第二日早上，皇上高热终于退下，人也跟着醒了过来。

  　　众位御医皆是齐刷刷松了一口气，然而皇上体虚多年，醒过来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只来得及吩咐了太子该如何处理朝政就又昏睡了过去。

  　　太子甚至来不及说林惊雨等三人的遭遇，看着涌上来的御医，他只能暗暗叹息一声，然后退到一旁了。

  　　皇上高热到了第四日凌晨又反复起来，这次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不少，饶是林惊雨都半夜被惊醒，叫了绿玉问外面是怎么回事。

  　　经过上次太子病重琪王入宫行刺的事情之后，她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

  　　绿玉比她醒的还早，连忙安抚道：“林大夫莫怕，是皇上那边又发热了，几位御医忙于下药，这才乱了些。”

  　　林惊雨闻言推开窗户看了看，因为隔着宫墙的缘故，实际上她也只隐隐看到皇上寝宫的方向灯火通明，旁的也只是一些急促的脚步声而已。

  　　如今细听，那脚步声虽然匆忙，可也算是乱中有序，并没有什么喧闹之声，她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被吵醒之后，她却再也难以安眠，干脆起身去查看挂在屋檐下的西瓜和瓦罐。

  　　四天过去了，这些东西仿佛没有什么变化一般。

  　　林惊雨伸手轻轻摸过去，只觉得指尖还是碰触到了一些东西，她放在舌尖微微尝了下，继而露出惊喜之色。

  　　确实是西瓜霜的味道！

  　　绿玉回去给她拿了斗篷披上，见她面露喜色，不由问道：“姑娘做的药，成了？”

  　　“如今只有一些些，还要再等几日才能成。”虽然这么说，可林惊雨还是满脸的笑容。而此时，皇上寝宫方向也安静了不少，她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等天光大亮这才起身。

  　　御医院的御医如今把持着皇上的寝宫，太子年少没有威严，对于御医院的院正和院判多有退让，然而每一日皇上的脉案和所用的药方还是送过来给他们过目的。

  　　因此，不管是林惊雨，还是柳御医和张御医，都知道皇上病症究竟如何了。

  　　这一日的脉案，一直到午后才程先匆匆送来。

  　　程先神色不太好，见到林惊雨立刻道：“太子还是想问问林大夫和柳御医、张御医，可有更好的药方给皇上用。”

  　　他说着顿了一下，看三人凑在一起观看脉案和御医院给出的药方，忍了忍才道：“皇上凌晨时高热不退，一直持续了快半个时辰。后来还是针灸之法才勉强退热的。可如今，高热虽然退了，可皇上双颊发红发烫，人依然没有醒过来。”

  　　三人已经一目十行看过了脉案和药方，听程先这般说，林惊雨立刻问道：“皇上呼吸如何？”

  　　“呼吸有些不畅，短促，偶尔还会停下片刻。”程先说着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

  　　不得不说，皇上这般情形，实在让人担心。

  　　“应当是喉咙已经肿胀了。”林惊雨皱眉看向柳御医，“这药方太过于保守，加上皇上这次病倒的原因复杂，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到了明日皇上喉咙会肿胀到不能吞咽东西。”

  　　程先闻言立刻点头，“实际上，如今给皇上喂药已经很难了。一碗药，连着一半都喂不进去。”

  　　柳御医神色更是凝重了三分，看向林惊雨道：“那我就仗着我这张老脸再试一试？”

  　　张御医闻言立刻松了一口气，程先更是立刻给三人端茶送水，更是站在一旁磨墨，免得他们开药方的时候不趁手。

  　　三人围坐一团，讨论了一番之后开出了一张新的药方。

  　　第171章

  　　林惊雨三人最后开出来的药方倒是跟之前御医院的药方没多大差别，甚至所用的药材都一般无二。不一样的只是药材的分量。

  　　程先接过了药方一看，当下就愣住了，回头仔细对比了一番这才发现了这里面的玄虚。

  　　柳御医想了想道：“我随你一并去见太子就是。”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惊雨，“虽然这张药方林大夫的功劳不可小觑，然而此时她并不适合露面。”

  　　御医院的那些人，对林惊雨还是颇有微词的。

  　　林惊雨出现，只怕会让那些人反应更激烈一些。

  　　这点人情世故林惊雨还是懂的，她点了下头道：“说起来，这药方也是御医们开出来的，我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这等于是把功劳都让给了御医院了。

  　　柳御医冲她点了下头，道：“林大夫胸襟，我等实在惭愧。”

  　　话是这样说，可该做的事情也要继续做下去。柳御医带着药方和程先离开之后，张御医甚至忍不住双手合十祈祷起来。

  　　林惊雨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笑，转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皇上的病症，若是御医院的那群御医不肯听劝，再这么耽搁下去，真说不准会有什么变化。皇上原本就命不久矣，再这么折腾下去，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主少则国疑。

  　　太子年少，性情温和有余，坚韧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