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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是很久没有见到这般说话的人了吧？林惊雨在心中笑了笑，只耐心等待着林夫人的回答。

  　　许久，林夫人才叹了一口气道：“我当年嫁给夫君的时候，夫君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幼弟，比我小上七、八岁。”

  　　按照如今世人十五岁出嫁来算，那林大人的弟弟也不过才七岁左右？

  　　林惊雨分神想了下，就听到林夫人接着道：“他当年也不过才六岁，我是趁着热孝嫁给夫君的，这也是当年婆母的遗命，所以当时年纪还小。不过那幼弟十分可爱，我对他也算是如弟如子一般，等到他十三、四的年纪，我就说动了家中把我的幼妹许给了他，也算是两家亲上加亲。”

  　　林惊雨听着隐隐有了猜想。

  　　果然，林夫人接下来说的内容跟她的猜想也相差无几。

  　　这一对小夫妻在十五、六的时候成亲，成亲之后也是琴瑟和鸣了一阵子，后来林大人调人别处，原本要带着弟弟和弟妹一同的，谁知道两人却觉得不能一直依附兄长，想要留在家乡。

  　　“都怪我当时耳根子软，被他们三言两语说服了。谁知道，不过是第二年，两人刚添了个女儿才没多久，家中发大水，一场水就毁了整个家。”

  　　弟弟、妹妹的尸体寻到了，然而当年不到一岁的女婴却是不见了踪影。

  　　林大人和林夫人当时都哭得昏厥过去好几次，一直又让人在水的下游寻了快一年，最终才算死心了。

  　　林惊雨听得有些恍然，她内心自然知道自己不是那一对可怜的小夫妻的孩子，可是她这一具身体却是“捡”来的，究竟跟林家有没有关系却是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

  　　林惊雨悄无声息给哭泣的林夫人递了一个帕子，等着林夫人擦拭眼泪的时候，她才低声道：“林夫人是怀疑我就是那个当年被洪水冲走的女婴？”

  　　不是她爱打击人，只是一个不足一岁的女婴，遇上洪水能活下来的概率实在是不大。

  　　而且她从见人开始，对外宣称的就是失去了往日的记忆，只有一身医术相伴。这样的人设，怎么看也不符合林家子侄的样子。

  　　“林夫人，请恕我直言，我不知道林夫人为何觉得我就是当年那女婴的，只是我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却也清楚我是林夫人侄女的可能性，不大。”林惊雨声音放得缓和了许多，“我若占着林夫人的思念之情，由得夫人对我好……”

  　　她说着摇头，“我并非这样的人，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林夫人止住了眼泪，抬头错愕地看着林惊雨。

  　　林惊雨抿唇笑着看向林夫人，低声道：“林夫人，我很有可能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个人。你的疼爱不能错付到我身上啊。”

  　　林夫人唇角动了动，半响才道：“你既然失去了记忆，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呢？更何况，你丢的时候还不到一岁，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她越说越激动，“你与我那侄女年纪相仿，长相仔细分辨也与我那妹妹有些相似，眉眼像我妹妹，鼻梁和嘴巴像我那弟弟……”

  　　林惊雨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多年未见，也许这只是夫人心有所想才会这般觉得。”

  　　林夫人双眼又因为林惊雨这一句话全是泪水了。

  　　林惊雨心中有些无奈，抬头示意一旁的丫鬟过来劝，免得林夫人伤心过度。

  　　林夫人抽抽搭搭哭了一会儿，这才止住了悲伤。毕竟当年死的一个是她当做亲弟弟甚至是儿子一般养大的夫家弟弟，一个是她血亲幼妹，他们唯一的孩子还失踪了。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可能是的那个人，偏偏对方还一口否认了。

  　　林惊雨心中很是无奈，等着林夫人止住了哭声，她才又道：“林夫人，并非是我冷血无情，而是这身世实在让我不敢认。如今无凭无据，只说我年龄相仿，又姓林，就认定我是当年被洪水冲走的女婴，未满太过于儿戏了。”

  　　更何况，林惊雨这个名字并非这具身体的名字，而是她后世的名字。

  　　“又或者林夫人可知道那女婴身上有什么胎记，又或者是什么可以认亲的物件，这样也好确认一二。”林惊雨缓了缓，换了个缓和的说法。

  　　反正，她这具身体上是没有任何胎记的。

  　　林夫人缓缓摇头，低声道：“那孩子生下来就白白净净的，并没有什么胎记。当初洪水颇大，我也不知道她随身可带有什么认亲的物件。”

  　　林惊雨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能理解夫人的心情，只是我实在不敢占了这中便宜。若日后那女婴真来寻亲，只怕我会无地自容。”

  　　“林姑娘……”林夫人连忙抓住了林惊雨的手：“你且别妄自菲薄，我会贸然觉得你是我那失散多年的侄女，并非只因为你年龄相仿。”

  　　林惊雨有些惊讶，忍不住扬眉望去。

  　　她隐隐猜测到了林夫人这话中的意思了——他们调查过她。

  　　第147章

  　　林惊雨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这并非什么难以推测出来的事情，林家对她这般样子，调查过她也是情理之中的。可转念一想，这家人调查过她，却还认定了她就是当年被洪水冲走的女婴，这就有些奇怪了。

  　　林惊雨并不打算认下这门亲戚，可林夫人怎么会愿意呢。

  　　一看她脸色不对，林夫人立刻抓住了她的手道：“你若是怪，就怪我好了。是我一见你之下就觉得你与我那幼妹神似，又因为年龄相仿，出现的地方正好又是那洪水的下游远一些的地方，就怀疑当年你是被人收养了。这才央求了夫君派人前去调查的。”

  　　调查的结果不用说，定然是有很多巧合的地方，然而没有半分实证。

  　　林惊雨心中有所怀疑，却又不好当着林夫人的面说出来，只缓缓摇头道：“我确实并非林家后辈，只怕要让林夫人失望了。”

  　　“你既已不记得当年往事，怎么就那么笃定你并非林家的后辈呢？”林夫人有些无奈，死死抓着林惊雨的手：“你就是我林氏的后人，就是我那弟弟与幼妹的遗孤。”

  　　林惊雨很有些无奈，挣脱了两下发现竟然挣脱不了林夫人的手。

  　　她只能无奈道：“证据呢？”

  　　林夫人摇头，“不用证据，我知道你定然是的！”

  　　面对这样的不讲理，林惊雨自然是十分无奈的。她不知道该如何规劝林夫人，只好不再言语。等从林家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晚，林惊雨出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白露低声道：“姑娘，我也有些好奇，你为何笃定自己不是林家的后人？”

  　　林府比起东峻侯府来说，自然差一些，可比起一个无依无靠的医女来说，却又如同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一般。若是一般人遇上这样的事情，不说纳头就拜，只怕也不会如同林惊雨这般强硬拒绝。

  　　林惊雨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轻笑了声，道：“因为没有证据证明啊。若说是凭借外貌，又或者是姓氏还有年龄，那巧合的就太多了。林家真心要按照这样的条件去找，不说能找到上百人了，找来十几个总归是没问题的。”

  　　“可林家现在只认姑娘啊……”

  　　“若万一不是，等真正的那位林姑娘出现的时候，旁人不会说是林家认错了人，只怕是会觉得我心生恶念，鸠占鹊巢。”林惊雨淡淡道：“为医者，名声还是很重要的。若是品德有亏，病人自然不会信任的。”

  　　林惊雨摇摇头，离开了林府之后出了巷子拦了一辆马车直接回宁安居了。

  　　至于她和白露这番主仆的对话，也传入了林夫人和林大人的耳中。

  　　林夫人掩面哭泣：“她明明就是我的馨儿，她怎么能不认呢。”林大人倒是缓缓点头道：“此女纵然不是馨儿，这番品德也是让人敬佩的。”

  　　林夫人却不敢这些，只掩面哭泣，林大人思来想去这才道：“既然她不肯认亲，你又如何强求？”

  　　“难道就这般看着馨儿流落街头不成？”林夫人闻言立刻抬头瞪向林大人，只她一双眼睛早已经哭得红肿，倒是少了几分威慑力。

  　　林大人无奈，心疼地拿着帕子给夫人擦拭了眼泪，这才道：“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不知道你可否愿意？”

  　　林夫人连忙抓住了他的手道：“你快说！”

  　　林大人被她抓得手都疼了，却还是忍着道：“你收她为义女，如何？”

  　　林夫人迟疑了下，缓缓松开了林大人的手：“你这是什么馊主意，我认她为义女，那弟弟和妹妹日后该怎么办？”

  　　林大人笑眯眯收回了自己的手，一边揉一边道：“你只说看见她就想起自己的幼妹，所以想要收她为义女，对她多加照顾。这样她最起码不会如同今日这般否定自己的身世，拒绝你了。等你收下了义女，时日长久，她知道你对她是真心的，到时候再提把她过继给弟妹，每年记得给弟弟和弟妹上一柱清香，祭拜他们，也就顺理成章了。”

  　　林夫人听他这般说，迟疑了半响这才道：“这倒是也是一个办法。”

  　　林大人见她缓了过来，连忙哄着她去洗漱一番，然后示意身边的人哄着她想办法跟林惊雨亲近亲近。总归是有事情让林夫人做，不让她整日里胡思乱想才好。

  　　至于林惊雨愿不愿意认这门亲戚，哪怕是义父母呢，实际上林大人也不是很确定。

  　　他唯一确定的就是，林惊雨实际上并不畏权贵。

  　　他也是这几日才隐约知道的，林惊雨怕就是那位入宫给太子治腿的民间大夫了。一开始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他吓得差点丢了手中的笔。

  　　谁能想到，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竟然就能够越过御医院众位御医给太子治腿？

  　　这位林姑娘，不止品行好，医术也格外好。

  　　这样的人，自然是会爱惜羽毛，不让自己的品德出现半分污点的。林家自然不是污点，可就如同那位林姑娘所言，若是她贸然认了亲，之后再有人冒出来说是他幼弟之女，甚至还拿出来了证据。

  　　那世人不会在意林惊雨究竟是被他们认亲的，还是故意假装认了他们这门亲人的。

  　　林大人出去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被林惊雨果断拒绝否认了两家的血脉关系，他却越发的希望这就是幼弟当年的女儿了。

  　　林惊雨不知道林氏夫妇的想法，回去好好休息了一日，这才去了瑾王府。

  　　瑾王的治疗已经中断数月了，从太子【创建和谐家园】受伤之后瑾王就断了治疗。林惊雨给开的药方大多也是调养为主，至于其后她困于宫中，瑾王干脆就把药给停了一大半，每日只喝一剂。

  　　这也是林惊雨曾经交代过的。这调养的药是可以停的，若是她长久不能出宫，这药改为一天一剂就足够了。

  　　她去给瑾王诊脉，发现这段时间瑾王似乎调养得颇好，不由露出了欣慰之色。

  　　“还未曾谢过王爷派人照顾白露。”说起此事，林惊雨还是感激的，若不是薛九林送去的东西，白露纵然不用挨饿，却也会更六神无主，万一她贸然出门说不定就会遇到什么事情了。

  　　瑾王缓缓点头，道：“你与此丫鬟感情颇好，照顾一二也是应当的。”

  　　第148章

  　　林惊雨闻言忍不住多看了瑾王一眼，转而才又给他重新开了药方。她与瑾王原本关系尚好，如今在宫中被困月余，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面对着瑾王反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之前接着薛九林的手送回来一瓶止咳丸的提醒，也不知道瑾王是否懂了。

  　　两人间一时有些沉默，瑾王倒是不以为意，只看着林惊雨低头写药方，半响才道：“你可还记得你幼时的事情？”

  　　林惊雨笔下一顿，转而笑着道：“王爷怕是贵人多忘事，我之前说过，因为意外落水，我已经不记得之前许多事情了。”

  　　瑾王闻言只笑了笑，缓声道：“事情不记得了，这一身的医术倒是半点不忘？”

  　　林惊雨早就想好了说辞，把药方吹干递给一旁的薛如颖，这才道：“这就如同人自生来就会吃会喝，会拉会睡一般。本能的事情，自然不会忘记的。”

  　　“不说婴儿，纵然是一个书生失去了记忆，也应当是识字的，看到那些读过的圣贤书，也能说出里面的道理来。”林惊雨声音中透着些许的怅然，“有些东西，学会了就仿佛是身体的本能一般，是不会忘记的。”

  　　“至于是怎么学来的，又是跟什么人学的，却是可以忘记的。”

  　　瑾王看着她，总觉得她声音中透着些许的落寞，仿佛这话背后藏着一个让人伤心的故事一般。他有心想问，想了想却又止住了。

  　　林惊雨反而笑了下，转而道：“王爷这般问我，可是好奇我的来历和身世？”

  　　瑾王缓缓点头，“以你的年纪，能习得这般医术，实在不应该籍籍无名才是。”

  　　林惊雨垂下眼帘，想要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那王爷可派人追查过我的过往？”

  　　瑾王一愣，看着林惊雨垂下的眼帘，还有那微微紧绷得下颚线，迟疑了片刻转而一笑道：“能进瑾王府给我看诊，能进皇宫给太子看诊，怎么可能没有被人追查过过往呢？”

  　　他声音中透着些许的笑意，“林姑娘，不瞒你说，你的过往，我确实让人调查过。你可想知道，你的过往吗？”

  　　林惊雨抬头看过去，眼底透着惊讶。

  　　瑾王忍不住笑了声：“你是惊讶我竟然直接就承认了调查过你？”

  　　林惊雨老老实实点了下头。

  　　瑾王这次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缓缓摇头，对林惊雨道：“我若说没有调查过你，你可会相信？”

  　　林惊雨想也不想立刻摇头，摇到一半觉得不对又停了下来，有点尴尬地看着瑾王。瑾王这才笑得更开心了，他冲着林惊雨点了点头，“既然你都不会相信，我又何必骗你呢？”

  　　“我可以假装信了？”林惊雨不确定地说。

  　　瑾王再次大笑了起来，惊得派人去抓药回来的薛如颖都愣在了门口。

  　　等他止住了笑意，这才认真看向林惊雨，“那你想知道你的过往吗？”

  　　林惊雨想了想，半响才缓缓道：“想。”她不止想知道她这具身体的过往，甚至还想知道她跟林家究竟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