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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这幅画面,」布鲁诺对雷恩耳语,虽然布鲁诺的声音低得连站在旁边的萨姆都听不到,雷恩却从他的唇形读出语意,雷恩则报以悲哀的微笑。「一个人的本色常常会在宣读遗嘱的时候显露出来。瞧那个黑特,他的眼里有杀气。无论事情如何演变,雷恩先生,一定会有竞争,我非常确定,这是个疯狂的遗嘱。」
毕格罗舔下嘴唇继续念下去。假设康拉德也拒绝接受照顾露易莎的责任,则遗产分配如下:
芭芭拉(由于拒绝)……五万元
康拉德(由于拒绝)……五万元
姬儿(同前)…………十万元
露易莎·卡比安聋哑盲之家(同前)…………二十五万元
露易莎…………五十万元
底下一片此起彼落的惊呼。五十万元!他们全偷看一眼这笔大财的可能继承人;呈现他们眼前的,只是一个安静瞪视墙壁、微微发胖的小妇人。
毕格罗的声音使他们回过头来。他在说什么?
……给予露易莎的五十万元,如上所述,应交付伊莱·崔维特船长托管,他,依我所知,会愿意接受照顾我不幸的女儿露易莎·卡比安的责任。为酬谢他的辛劳,我亦遗赠五万元给崔维特船长本人,这是假定芭芭拉和康拉德都拒绝,而崔维特船长同意照顾露易莎。我的女儿姬儿不得有异议。
在最后这种状况,律师接着说,假若露易莎死亡,露易莎五十万元遗产中的十万元应给予姬儿作为她的额外继承,剩余的四十万元则加人聋哑盲之家所设立的二十五万元基金……
周围的气氛如此沉重,毕格罗头也没抬,就赶忙继续念遗嘱的下文。无论其他状况如何,律师声音有点不稳定地接着读道,给予乔治·阿布寇先生和太太二千五百元以酬谢他们的忠诚服务。给予护士安琪拉·史密斯小姐二千五百元以酬谢她的忠诚服务。假设安琪拉·史密斯小姐同意在立遗嘱人死亡以后继续担任露易莎·卡比安的护土及陪伴,则应设立一笔基金,于此持续期间,由此基金每周支付护士七十五元薪资。最后,给予女仆维琴妮亚五百元……
毕格罗放下遗嘱坐下来,他的助理随即起身分发遗嘱复印本,各个继承人沉默地收受。
有好几分钟的时间无人言语。康拉德·黑特把文件在指间翻来转去,茫然地盯着上面的印刷字体。姬儿漂亮的红唇因极度怨恨而歪扭变形,她的一双美目奸诈地溜向露易莎·卡比安。史密斯小姐赶快向露易莎站近一点。
然后康拉德爆发一声怒吼。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把遗嘱摔在地上,在一阵歇斯底里的狂乱中又践又踏。他口齿不清地嘶声叫骂,满脸通红,来势汹汹地向彻斯特·毕格罗靠过去,律师警觉地起身。萨姆赶过去,以花岗岩般刚硬的手指抓住暴怒男子的臂膀。「笨蛋!」他大吼,「自制一点!」
那红潮退成粉红,粉红退成乌发。康拉德缓缓地摇头,仿佛一个晕眩的人试图恢复神志,他的狂怒渐渐消退,理智回到眸子里,他转向他的姐姐芭芭拉轻声问:「你——你打算对——她怎样,芭芭拉?」
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芭芭拉未予置答地起身,视而不见地走过她弟弟身边,向露易莎弯下腰去拍拍那又聋又哑又瞎女人的面颊,转身用她甜美深沉的声音说一句,「请容我告退,」便离开了。康拉德望着她的背影,目瞪口呆。然后轮到姬儿发作,她充分利用机会。「对我这么残酷!」她尖叫道,「我妈妈该死!」像只猫似的,她一跃弓身立在露易莎座位前,「你这无法形容的讨厌东西!」她吐了一口唾沫,旋身跑出图书室。
玛莎·黑特坐在那里以轻蔑的眼光静静地注视黑特一家。史密斯小姐紧张失魂地在为露易莎拼凑点字板的方块,她在用金属块逐字传译遗嘱上的信息。
等房间里剩下毕格罗和他的助手以后,布鲁诺问雷恩,「现在你对他们有何看法?」
「他们不只疯狂,布鲁诺先生,还十分恶毒。大恶毒了,事实上,」雷恩平静地接着说,「我怀疑错不在他们。」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们血液里带有邪恶的因子,无疑他们的血统里含有与生俱来的弱点,那恶根必定是来自黑特太太——你看露易莎·卡比安,她就是最不幸的受害者。」
「是受害者同时也是胜利者,」布鲁诺阴沉地说,「无论事况如何,她都毫无损失。拥有好一笔财富的无助女人哪,雷恩先生。」
「太大一笔了,」巡官咆哮,「她得像美国印钞厂一样被看得紧紧的。」
毕格罗正在给他的手提箱上锁,他的助理忙着清理桌面。雷恩问:「毕格罗先生,这份遗嘱是多久以前定的?」
「在海湾发现约克·黑特尸体的次日,黑特太太就叫我起草这份新遗嘱。」
「旧遗嘱的条款是什么?」
「约克·黑特继承全部遗产,唯一的条款是他必须照顾露易莎·卡比安一辈子。至于他身后,可以按自己的意愿分配遗产。」毕格罗提起他的手提箱,「比起这份,原来的遗嘱简单多了。她很有信心,如果露易莎比她先生长命,他一定会给露易莎的未来做适当的安排。」
「全家都知道这第一份遗嘱的内容吗?」
「噢,全知道!黑特太太还告诉我,如果露易莎比她本人早死的话,她就把遗嘱平均分配给芭芭拉、姬儿和康拉德。」
「谢谢你。」
毕格罗松了一口气,急急离开图书室,他的助理像只小狗似地紧随而出。
「露易莎,露易莎,」萨姆厌烦地说,「老是露易莎。她是整团乱局的暴风眼,如果我们不小心一点,她会被斩草除根。」
「你对这案子的意见到底如何,雷恩先生?」检察官随口问道,「萨姆告诉我,你昨天说你会在今天提供我们一些看法。」
哲瑞·雷恩先生紧握住他的手杖,在眼前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弧形,「然而——经过重新考虑以后,我宁可不要在此时说出来。在此地我无法思考——这里气氛太坏了。」
巡官发出一声很没礼貌的音响,他的火气已届临爆破边缘。
「很抱歉,巡官。我开始觉得自己很像《特洛伊与克里特》里的赫克特——你知道,莎士比亚的『笨拙无力的结论』,如莎翁自己所言——然而指的不是他自己的坏剧本!——故事里剧中人在特洛伊城受骗,赫克特说:『适度的怀疑是智慧的指标。』恐怕我今天必须反省他这句话。」他叹口气,「我要回哈姆雷特山在去解析我的怀疑,如果我可以办得到的话……你打算围攻这座不快乐的特洛伊城多久,巡官?」
「直到我弄到一只好木马, 」 萨姆意外地以颇有文学修养的话怨怒地回答,「我知道该怎么做就好了,市政府那边已经开始在关心了,目前我所知只有一点:我找到了一条线索。」
「真的?」
「皮瑞。」
雷恩眯起眼睛,「皮瑞?皮瑞怎样?」
「还没发现,但是——」萨姆狡猾地接着说,「可能很快就会有不少情报。艾德格·皮瑞先生——我赌一块钱那不是他的真实姓名——伪造介绍信取得职位——那就是我的线索!」
雷恩似乎颇为这番话所困扰,检察官很快靠上前去。
「如果那条线索很有把握,萨姆,」他说,「我们可以依此【创建和谐家园】他,你知道。」
「没这么快,芭芭拉挺身出来替他辩护——说是她一手策划,因为康拉德要名声响亮的介绍信,可是皮瑞拿不除来,根本是胡讲!可是我们暂且得拿她的话当话,有趣的是——他根本任何介绍信也拿不出来,我的天,而且对以往的生活只字不提。」
「所以你在调查他,」雷恩缓缓地说,「好吧,那很聪明,巡官,显然你认为黑特小姐和我们一样,对他一无所知。」
「显然,」萨姆咧嘴而笑,「善良的女孩子,慈悲为怀,可是我想她喜欢那家伙——人在恋爱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
检察官若有所思,「那么你已经放弃康拉德理论了?」
萨姆耸耸肩,「没什么放不放弃。楼上地毯的那些鞋印——太轻了,除非他是某个女人的共犯,还有女人的面颊那回事……管他的,我先调查皮瑞,我想明天就可以有消息给你。」
「那就太好了,巡官,」雷恩扣上他亚麻外套的扣子,「或许你最好明天下午来哈姆雷特山庄一趟,你可以告诉我所有关于皮瑞的消息,而我……」
「跑那么远一趟路去那里?」萨姆咕哝着。
「我们会来。」检察官赶快说。
「好极了,你当然不会放松警戒吧,巡官?小心监视房子,特别是实验室。」
「而且我会继续叫谢林医生派来的毒药专家镇守厨房,」萨姆沉着脸说,「是,这些我全都知道。有时候,雷恩先生,我感觉你不——」
不管此刻心头正不乐意的巡官想要说什么,哲瑞·雷恩先生都听不到了,因为微笑招手之后,雷恩就转身走了。
萨姆失望地扳着指关节。对一个一转背就变成聋子的人讲话,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第四景
哈姆雷特山庄
6月8日,星期三,下午3时整
星期三天晴,但是冷。哈德逊河一带的乡间像冬日的海洋,簌簌风声吹过茂密的树叶如同海涛汹涌。树是六月的,空气却是十一月的。
警车在一片肃穆中驶过陡坡、铁桥、砂石路、草原和花车道。布鲁诺检察官和萨姆巡官都没有心思讲话。
背上一个突兀的肉峰、丑怪非常的老奎西,在镶铁扣的门迎接他们,引领他们穿过地板撒了灯心草,有大烛台、盔甲武士和大型喜剧和悲剧面具装饰的大厅,一齐走到远处墙角的一座小电梯。上升不一会儿,他们就踏出电梯来到哲瑞·雷恩先生的起居室。
穿着棕色天鹅绒夹克的老演员,像枝矛般笔直站在壁炉跳跃的火焰前。即令光影瞬息万变,他们仍看出他脸上映着愁容。他看起来很憔悴,一点也不像他原来的样子。然而,他仍以惯有的热诚欢迎他们,拉铃索要法斯塔夫准备咖啡和酒,叫奎西——他像只老猎狗似地想一探究竟——离开房间,然后自己在炉火前坐下。
「首先,」他平静地说,「你的新闻,巡官,如果有的话。」
「多得很,我们查出这个皮瑞的记录了。」
「记录?」雷恩扬起眉毛。
「不是警察记录。我是说他的过去,你一定猜不出他是谁——他的真实姓名。」
「我不是先知,巡官,」雷恩淡淡微笑一下说,「我相信,他可不是什么失踪的法国皇太子吧?」
「什么人?听着,雷恩先生,这可是正经事,」萨姆咆哮,「艾德格·皮瑞的真名是艾德格·卡比安!」
一时间雷恩纹丝不动。「艾德格·卡比安,」过了一会儿,他说,「真是,不是黑特太太第一任丈夫的儿子吗?」
「正是!这实情是这样:当埃米莉·黑特还是埃米莉·卡比安,嫁给现在已经死了的汤姆·卡比安的时候,卡比安已经有一个前妻生的儿子。那个儿子就是艾德格·卡比安。因此他是露易莎·卡比安的半个手足——同一个父亲,不同母亲。」
「呃。」
「让我纳闷的是,」检察官十分不平地说,「为什么卡比安,或者说皮瑞,要假借担任家教来住在黑特家里,萨姆说芭芭拉·黑特帮忙他得到这份工作——」
「那根本是胡说八道,」巡官说,「从她开口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在他得到那份职位之前,她根本不认识他——这点我早查出来了。更过分的是,显然她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她在恋爱,恋爱哪!」
「黑特太太知道艾德格·皮瑞,就是她前夫的儿子艾德格·卡比安吗?」雷恩深思地问。
「不知道哇——她怎么可能知道,除非他告诉她?我们调查发现,他父亲和埃米莉离婚的时候,皮瑞才六岁或七岁大,现在他已经四十四岁了,她不可能认得出来。」
「你和他谈过没有?」
「他什么也不说,这家伙。」
「萨姆已经把他拘捕了,」布鲁诺插嘴。
雷恩僵住了,然后他摇头,态度缓和下来。「我亲爱的巡官,」他说,「那太鲁莽,实在太鲁莽了。你用什么名义拘捕他?」
「你听了很不高兴,呃,雷恩先生?」萨姆嘴上一抹阴险的微笑,「你不必担心用什么名义,我是以技术性罪名逮捕他。不行,先生,他是太烫手的候选人,不能任由他到处乱跑。」
「你认为他谋杀黑特太太?」雷恩不带任何表情地问。
巡官耸耸肩。「也许是,也许不是。可能不是,因为我想不出有什么动机,而且我没有证据。但是他知道一些事情,注意我这句话,一个人隐瞒自己的身份,然后去一个发生谋杀案的家里找工作,不可能仅止于此,」——他啪一声将拇指和中指一弹——「不可能仅止于此,我的上帝。」
「至于那个光滑柔软的面颊呢,巡官?」
「简单,我们从来就没有去除有共犯的可能,不是吗?除非那个聋子搞错了。」
「好了,好了,」检察官不耐烦地说,「萨姆,我们从城里一路迢迢来这里不是要听你的看法。雷恩先生,你到底心里怎么想?」
好一段时间雷恩未发一言。这段期间,法斯塔夫送了许多吃食进来,萨姆用一杯热腾腾的黑咖啡浇熄一些火气。
等法斯塔夫走了,雷恩才开口。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两位先生, 」他以运转自如的雄厚男中音说道,「自从星期日以来便如此,而这番思考的结果相当令人——该怎么说——忐忑不安。」
「这话是什么意思?」萨姆质问。
「有些问题很清楚——譬如说,和隆斯崔案件的某些问题一样清楚——」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布鲁诺说。
「不,不,」雷恩又沉默了一段时间,「不要误会。我离——离找到答案还远得很。因为另外还有一些问题很可疑,不只可疑,两位先生,还十分奇特。」他的声音转为耳语,「奇特。」他说,他们俩不安地瞪着他。
他站起来,开始在炉火前的地毯上来回踱步,「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们我有多困扰,有多困扰!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依感官察觉的证据——我余下的四样感官。」那两个人惶惑地面面相觑。「算了,」雷恩猝然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已经做出一项决定。我眼前有两条确凿可循的调查方向,我打算循线追踪,这两条线索都还没被碰过。」
「线索?」巡官忍不住发作,「又来了!还有什么鬼线索没有被碰过,你说?」
雷恩既没有笑容,也没有停止踱步。「那气味,」他喃喃地说,「香草的气味。这是其中一样,很特别——把我给难倒了。对这点我有一个理论,我打算彻底追查。如果上苍怜惜我的努力的话……」他耸耸肩,「另一样我想现在先不要提。但是那点十分令人惊奇,十分难以想象,而又十分合乎逻辑……」他不给他们有机会吐露显然脱口欲出的问题,就紧接下去说,「巡官,告诉我,就全局而言,你对这件案子有哪些方面是确信不疑的。我们最好彼此坦白,有时候同心协力比独立思考更有成就。」
「这才像话,」萨姆神采奕奕地说,「大家合作。对我而言情况很明白,凶手在上周六晚上,或者说周日清晨,溜进卧室想在梨子里下毒。梨子是要给露易莎的,那个人知道她第二天早上会吃。当凶手还在房间里的时候,黑特太太醒过来,做了什么动作或喊出声来,凶手一时慌乱就往她的头打下去,可能根本就没有意思要杀她,只是要让她住口。那个老女魔之死,依我看,是意外。布鲁诺同意我的看法,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怀疑的理由。」
「换句话说,」哲瑞·雷恩先生喃喃地说,「你和布鲁诺先生都相信,谋杀黑特太太是非蓄意的,是在不可预料的情况下临时犯罪?」
「对。」萨姆说。
「我完全同意。」布鲁诺说。
「那么,先生们,」雷恩和气地说,「你们两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