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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正是——正是她所说的,先生。」史密斯小姐紧张地回答。
萨姆巡官像拳击手挨了记重击后挣扎着清醒一般,频频摇头——这是他对惊奇的习惯性反应——并凝神俯视露易莎。「光滑又柔嫩!他喊道:「不可能,怎么会,康拉德·黑特的面颊——」
「那么,那就不是康拉德·黑特的面颊。」哲瑞·雷恩先生轻声说:「怎么可以根据预设来办案呢?毕竟,如果卡比安小姐的证词可信,那么我们就一定得重新排比资料。我们知道昨晚偷袭者穿着康拉德的鞋子,但是不能因此就如你和布鲁诺先生那样认定,只因为有人穿了康拉德的鞋子,所以穿的人一定是康拉德。」
「你完全正确,又是我们错了,」布鲁诺喃喃地念道:「萨姆——」
但是顽固的萨姆拒绝这么简单就把手上的解答丢掉,他咬牙切齿,像只恶狗似地对史密斯小姐咆哮:「用那些该死的多米诺牌问她,她确不确定,问她有多光滑,快呀!」
史密斯小姐吓坏了,立即从命。露易莎急切地用手指触读字板,她立刻点头,手也马上又说起来。
是个非常光滑柔嫩的面颊。我没有弄错。
「嗯,她好像很确定,」巡官喃喃地说:「你问她,那可不可能是她异父兄弟康拉德的面颊?」
不。不可能。那不是男人的面颊,我很确定。
「好吧,」巡官说:「只好这样了。毕竟,我们必须把她的话列入考虑,所以不是康拉德,不是一个男人,那就是一个女人,我的天,至少我们确定这一点!」
「她一定是穿了康拉德·黑特的鞋子来制造假线索,」检察官评论道,「那表示爽身粉是故意被打翻在地毯上。无论这个人是谁,都知道鞋子会留下痕迹,而且警方也一定会寻找吻合的鞋子。」
「你认为如此吗,布鲁诺先生?」雷恩问。检察官不高兴地应道:「我既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在耍聪明。」雷恩用忧虑的口气接着说,「这其中有些荒谬奇特之处。」
「有什么奇特?」萨姆质问,「似乎对我来说,就如布鲁诺刚说的,开第结案,这么简单明了。」
「案子还是开的,巡官,我很抱歉必须这么说,而且离结案还远得很。」雷恩排弄点字板的金属字母,拼出这样一个问题:「你摸到的那个面颊,可不可能是你母亲的?」
她随即【创建和谐家园】:
不。不。不。母亲的脸有皱纹。是有皱纹的。这个是光滑的。是光滑的。
雷恩悲哀地笑一笑。这位异常女子所表达的一切,具有一种不容扭曲的真理之感。萨姆来回踱着象足般沉重的步伐,布鲁诺看起来满怀心事,崔维特船长、米里安医生和史密斯小姐则静静地站着。
雷恩似乎做了某种决定,他再度排列金属块,「仔细想,你还记得任何——任何——其他事吗?」
她读了问题以后神态显得很犹豫,把头靠在摇椅的椅背上。她的头向两边摇晃——仿佛一种缓慢而且勉强的否定动作,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记忆的边缘上徘徊,拒绝现身。
「果然还有,」雷恩注视那张空无表情的脸孔,有点兴奋地低语,「只是需要揭示!」
「不,」雷恩说:「还不够多,」他稍作停顿,然后缓缓地接着说:「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五样感官已经丧失两样的证人。这个证人和外界沟通的凭借,仅剩下味觉、触觉和嗅觉。这个证人借由剩下的三种感官所得到的任何反应,就是我们唯一可以利用的线索。」
「我从来没有这样思考过,」布鲁诺深思着说,「而且,没错,她已经藉触觉提供我们一条线索,也许——」
「正是如此,布鲁诺先生。当然,期望藉味觉来提供线索,可能徒劳无功。但是嗅觉!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如果她是某种动物,譬如说,狗,有使用感官印象沟通的能力,那事情就简单多了!然而这种特殊状况并非完全不可能,她的嗅觉神经,有可能比常人发达……」
「你说的……」米里安医生低声说,「完全正确,雷恩先生。医学界对感官印象的说法有很多争论,但是露易莎·卡比安就是这些争论的一个了不起的解答。她的指尖、舌头上的味蕾和鼻子的嗅觉,这些神经,都非常敏锐。」
「说得很动听,」巡官说,「但是我——」
「耐心点,」雷恩说:「我们可能有重大的发现,我们谈的是气味,她已经证实滑石粉翻倒时闻到气味——这种敏感度非比寻常。几乎不可能……」他迅速弯下腰重排点字板上的金属块,「气味。除了爽身粉,你还闻到其他气味没有?
想想看,气味。」
当她的指头摸索过板上的点字时,一种胜利同时又困惑的表情缓缓浮现脸上,她的鼻翼大力掀动。很明显的,她正在与记忆搏斗,那记忆在与她拔河……然后,曙光出现了,她又发出一声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野性呼号,似乎一旦她激动起来,那种声音就会脱口而出,她的指头又忙起来。
史密斯小姐瞪着手语张口结舌,「难以置信,她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检察官心头一震,惊呼道。
「怎么,你知道吗,」护士用同样茫然若失的声调继续说:「她说,在她碰到那张脸,并昏沉坠倒的同时,她闻到了……」
「快,快!」哲瑞·雷恩先生喊道,他双眸炯炯,紧盯着史密斯小姐欲言又止的肥唇,「她闻到什么?」
史密斯小姐不安地诧笑起来,「呃——像冰淇淋,或蛋糕的味道!」
好一会儿,他们干瞪着护土,护士也回瞪他们,甚至米里安医生和崔维特船长也好像都愣住了,检察官呆呆地重复那几个字,仿佛他无法信任自己的耳朵,萨姆满脸晦气。
雷恩紧绷的笑容消失了,脸上只是一片困惑。「冰淇淋或者蛋糕,」他缓缓地重复道:「奇特,非常奇特。」
巡官恶劣地破口大笑。「你瞧,」他说,「她不只又聋、又哑、又瞎,我的天,而且还继承了她妈妈那一家的疯癫,冰淇淋或者蛋糕!鬼话连篇,简直是闹剧。」
「拜托你,巡官……这也许并不像听起来的那么疯狂,为什么她会想到冰淇淋或者蛋糕?这两者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共通点,除了好闻的味道。也许——对,我相信这也许比你所想的正经多了。」
他调整金属字母,「你说冰淇淋或者蛋糕。难以置信。也许是化妆粉,面霜。」
她的手指摸索点字板,四周一片静默。
不。不是女人的化妆粉或面霜。是——唔,像蛋糕或冰淇淋,只是味道更强。
「不够清楚。是一种甜甜的香味,是不是?」
是。甜甜的。强烈的甜味。
「强烈的甜味,」雷恩喃喃地说:「强烈的甜味。」他摇摇头,又排出一个问题,「或许是花香?」
或许……
她踌躇,皱起鼻子,努力要重新捕捉那数小时前的气味。
是。是一种花。一种少见的兰花。崔维特船长曾经送我一朵。但是我不确定……
崔维特船长眨着老眼,原来澄蓝的眸子充满惊讶,众人的眼光汇集在他身上。他历尽沧桑的脸一片涨红。
「怎么样,船长?萨姆问道:「能不能帮个忙?」
崔维特船长苍老的声音显得破碎沙哑,「她还记得,我的天!让我想想,这……那是差不多七年前。我的一个朋友——千里达号货轮的寇克冉部长——从南美洲带回来的……」
「七年前!检察官惊呼,「那么久了还记得味道。」
「露易莎是个超凡杰出的小姐。」船长说,又眨了眨眼睛。
「兰花,」雷恩沉吟,「这更奇怪了。是什么品种,船长,你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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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雷恩又转向点字板,「只像那种兰花,没有别的了吗?」
对。我爱花,从来不会忘记一朵花的味道。那是唯一的一次。我闻到那种兰花的味道。
「园艺学大秘密,」雷恩说,努力想制造点轻松的气氛。但是他的眼睛没有一点幽默的神色,而且一只脚尖不断地敲着地板,众人以一副无望疲惫的眼神望着他。
突然间,他的脸亮了起来,敲着自己的额头,「真是的!我忽略了最明显的问题!」然后又忙着排那些小字母金属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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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终于敲对了音符,因为连原来懊恼不已的萨姆巡官,都以崇敬的眼光看着雷恩。此时露易莎用指尖发现雷恩的问题,她的脸也亮起来,像只小鸟似地快乐地点头,点了好几下,然后迅速用手语回答:
现在我知道了。不是草莓,不是巧克力,不是香蕉,不是核桃。是香草!香草!香草!
她冲动地坐在摇椅的座沿上,两只瞎眼是合著的,但是那表情企求嘉奖,崔维特船长悄悄地抚着她的头发。
「香草!」他们齐声惊呼。
手指又飞扬起来。
香草,不一定非是冰淇淋,或蛋糕,或兰花,或其他什么东西不可。就香草的味道。我很确定。很确定。
雷恩叹了一口气,眉间的皱纹锁得更深了。露易莎的手比划得如此快,史密斯小姐几乎要来不及翻译,她不得不叫露易莎重复比划,护士转向众人时,眸中有一种不忍的神情。
求求你。那能帮上忙吗?我要帮忙。我一定得帮忙,
那有没有,有没有帮上忙?
「小姐,」巡官大步走向房间,一边阴沉地说,「你可以拿你的命来赌,那确实帮上了忙,帮了大忙。」
米里安医生俯身握住露易莎发抖的手腕,他点点头,拍拍她的面颊,然后又站回原位,崔维特船长没来由的一股骄傲自得。
萨姆打开门嚷道:「皮克森!墨修!随便哪个人!叫那个管家马上上来!」
阿布寇太太【创建和谐家园】起来。原先警方侵犯她领域的震撼已经消失。她两手抓着裙裾气喘咻咻上楼,停在楼梯口歇口气,喃喃地咒了几句,然后一头闯进死者房间,眼睛直瞪着巡官。
「哼!你找我做什么?」她疾言厉色地问。
巡官不浪费一点时间,「你昨天有没有烤什么?」
「烤什么?我的老天爷!」他们像两重量级拳击手正面对峙,「你知道这个要干嘛?」
「哈!」萨姆凶恶地应道:「逃避问题,呃?你昨天到底有没有烤东西?」
阿布寇太太嗤之以鼻,「我看不出……没,我没有。」
「你没有,嗯,」他的下巴往前逼近两英寸,「你厨房里用不用香草?」
阿布寇太太瞪着他,仿佛他神经错乱。「香草?什么不问偏问这个!我当然用香草,你以为我的厨房是什么样子,到底?」
「你用香草,」萨姆一副精明的样子说,他转向检察官,眨眨眼睛,「她用香草,布鲁诺……好吧,阿布寇太太,你有没有为任何理由使用过香草——昨天?」他摩拳擦掌。
阿布寇太太突然一翻身向门走去。「我才不站在这里被当做傻瓜耍着玩,告诉你,」她猛然说,「我要回楼下去了,才不在这里答你的疯子问题。」
「阿布寇太太!」巡官怒喝一声。
她心虚地停下来,张望周围,所有人都严肃非常地看着她。「呃……没有。」她不甘心地软弱地加上一句,「喂,你管我怎么做我的家事?」
「住口,」萨姆占了上风,洋洋得意,「少要嘴皮,现在贮藏室或厨房里,有没有香草?」
「有——有,一瓶新的。我三天前用光了,所以跟苏顿市场订了一瓶新的,还没有时间打开来。」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阿布寇太太?」雷恩和气地问:「据我所知,你每天替卡比安小姐准备一坏蛋酒奶。」
「那和这个有什么关联?」
「蛋酒奶,记得我小时候喝,阿布寇太太,里面有香草。」
萨姆惊讶地踏前一步,阿布寇太太昂昂首,「请问,那证明什么?我的蛋酒奶里有肉豆寇粉,那也犯法吗?」
萨姆把他的头往走廊一伸,「皮克森!」
「是。」
「和管家一起下楼,把所有闻起来像香草的东西都带上来。」萨姆把拇指向门一比,「去,阿布寇太太,动作要快。」
等候的时间,都没有人开口。萨姆双手握在背后,嘴里哼着一个十分难听的调子走来走去,布鲁诺的心神飞驰已远,似乎意兴阑珊,露易莎静静地坐着,背后站着一动不动的史密斯小姐、米里安医生和崔维特船长。雷恩站在窗边俯望着无人的花园。
十分钟以后,阿布寇太太和她的护卫一起上楼,皮克森拿着一个用纸包着的小扁瓶。
「底下各种各样的气味好多,」刑警咧嘴一笑,「但是除了这瓶香草,没有其他东西闻起来像香草,还没打开来呢,长官。」
萨姆从皮克森手中接过瓶子。标签上写着「香草精」,封条和包装都还没拆开。他把瓶子传给布鲁诺,布鲁诺漫不经心地瞧一瞧,就把它还给萨姆,雷恩仍立在窗边不动。
「旧的那瓶呢,阿布寇太太?」萨姆向。
「三天前就把它丢进垃圾里了。」管家简短地回答。
「那时已经空了?」
「是。」
「瓶子里还有香草精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短缺过?」
「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我还一滴一滴地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