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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
「瞧这里。」雷恩把右脚鞋举高。前面鞋尖的地方溅了几点污渍,看起来像某种液体。
「嗯,」巡官喃喃说:「你认为……」
雷恩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就这个例子而言,巡官,我不认为——我也是一样——建议行动。如果我是你,我会马上把这只鞋子送给谢林医生检查污渍,这可能是和注射器里相同的液体,如果是这样……」他耸耸肩,「就证实下毒的人的确穿这双鞋子,这么一来,恐怕对黑特先生很不利。」
雷恩的语气带着一丝嘲弄,萨姆两眼盯着他,但是雷恩的表情很严肃。
「雷恩先生说得对。」布鲁诺说。
巡官踌躇一下,然后把鞋从雷恩手上拿回来,走到门进,打手势招来一名刑警。
「法兰克,交给谢林。」
刑警点头取走鞋子。
恰好这时候,史密斯小姐的肥胖身影出现在门口。
「露易莎现在觉得好多了,巡官,」她刺耳的声音说:「米里安医生说,你们可以见她,她有话要告诉你们。」
在去楼上露易莎·卡比安卧房的路上,布鲁诺检察官喃喃地念着:「她能有什么话告诉我们?」
巡官咕哝着:「我猜大概是些奇奇怪怪的看法,毕竟,她是个蹩脚证人。什么案子!一件有活生生证人的谋杀案,老天,偏偏她是个聋子、哑巴兼瞎子。她能提供的证词,她还不跟昨天晚上也死了没什么两样。」
「我可不这么确定,巡官,」雷恩低声说,一边疾步上楼,「卡比安小姐并不是全然无用,人有五官,你知道。」
「没错,但是……」萨姆的嘴唇无声地蠕动,雷恩瞧出他在暗念什么,暗自好笑,原来他在清点五官有哪些,可是一时还算不清楚。
检察官若有所思地说,「当然,有可能是有用的情报,如果她能进一步证实是康拉德这个家伙……毕竟,案发前后那段时间,她应该是醒着——地上的粉末有她赤脚的脚印,这点足以证明——甚至从她昏倒的地点和凶手脚印面对的方向,极有可能她还摸到——」
「了不起的观点,布鲁诺先生。」雷恩冷静地说。
穿过走道与楼梯口相对的房门,此时是打开着,三位男士走了进去。
虽然地毯上仍残留白色的足印,被单也还乱糟糟地堆在床上,可是尸体移走以后,房间给人的观感很不相同。里面的气氛比较愉快,阳光射进来,微尘在光彩中飘舞。
露易莎·卡比安坐在离她床较远那边的一把摇椅上,脸上如常的空无表情,然而,她以一种奇特的姿势竖着头——仿佛尽力拉长无知觉的耳朵,想聆听什么,她以沉缓的韵律摆动摇椅。米里安医生也在,他双手握在背后,站在窗边望着底下的花园。史密斯小姐以一副整装待命的姿态站在另一扇窗户旁。而正俯身露易莎摇椅、轻拍她面额的,是住在隔壁的海上老手,崔维特船长,他红色毛茸茸的脸上满是关怀。
三位男士一踏入房门,所有人都挺直了身子,除了露易莎,她在崔维特船长皱巴巴的手停止拍抚她面颊的瞬间,也停止晃动摇椅。露易莎直觉地突然把头转向门口,盲目的大眼睛依旧木然,但是平实可人的五官闪过一种意彩,甚至可以说急切的表情,她的手指开始比划。
「哈罗,船长,」巡官说,「抱歉又在这种场合和你见面。嗯!崔维持船长——布鲁诺检察官,雷恩先生。」
「幸会,」船长说,声音粗犷,有如海洋般深沉,「这是我所遇过最恐怖的一件事——我才刚刚听到消息,我过来看看是不是——是不是——露易莎是不是平安无事。」
「当然,她平安无事,」萨姆衷心地说,「她实在是个勇敢的小女子。」他拍拍她的面颊,她像昆虫似地迅即往后缩,手指头慌乱地比划。
谁,谁。
史密斯小姐叹口气,弯腰在露易莎腿上的点字板拼出来:「警察。」
露易莎缓缓点头,柔软的身体变得僵直,她眼睛下方的纹路深刻,手指又动了起来。
我有一些可能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
「她看起来蛮认真的,」萨姆喃喃地说,他把点字板上的字母方块排出下列的词句,「告诉我们你的故事。告诉我们一切,无论是多么微不足道。」
露易莎·卡比安的指尖飞驰过金属圆点,她再度点头,唇角露出一撇令人错愕的阴森表情,她举起手来开始叙述。
露易莎借由史密斯小姐述说的故事如下:她和黑特太太于前一晚十点半时回到卧房,露易莎换好衣服,她母亲把她送上床,她上床的时候是差十五分十一点,她知道确切的时间,因为她曾经用手语问她母亲当时几点。
当时露易莎头靠在枕头上,膝盖翘得高高的,点字板摆在她的膝盖上,黑特太太告诉她,她要去洗澡。露易莎估计,其后大约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她没有和她母亲沟通,然后黑特太太从浴室出来(她假定),开始又用点字板和她聊天,虽然聊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母女俩讨论露易莎的夏季新衣——她心里却感到不安……
此时,哲瑞·雷恩先生有礼貌地打断露易莎的叙述,在点字板上拼出下列问题:「你为什么觉得不安?」
她哀伤困惑地摇头,手指微微颤抖。
我不知道。只是,个感觉。
雷恩轻按她的手臂作为回答。
在母女闲谈夏季服装的同时,黑特太太抹着爽身粉,她浴后的习惯,露易莎知道,因为她闻到爽身粉的味道,她和她母【创建和谐家园】用的那盒爽身粉,随时都摆在两张单人床中间的床头桌上。
就在这个时候,史密斯小姐进来,她知道,因为她感觉到史密斯小姐触摸她的眉毛,而且问她还要不要吃水果,她用手势说不要。
雷恩抓住露易莎的手指叫她暂停。「史密斯小姐,你进卧房的时候,黑特太太是不是还在抹爽身粉?」
史密斯小姐说:「没有,先生,我猜她才刚抹完,因为她正在穿睡衣,而且正如我以前说过,桌上爽身粉的盖子松松地盖着,我看见她身上有粉末的痕迹。」
雷恩问:「你有没有注意,是否有滑石粉撒在两张床中间的地毯上?」
史密斯小姐说:「地毯是干净的。」
露易莎继续说。
史密斯小姐离开后才几分钟——虽然露易莎不知道正确的时间——黑特太太就如常地对她女儿道晚安,然后上床。露易莎确定她母亲是在床上,因为过了一会儿,她不知所以地心血来潮,爬下自己的床又去吻了她母亲一下,老太太高兴地拍她面颊以示安心,然后露易莎返回自己的床,这才入睡。
萨姆巡官插嘴:「昨晚你母亲有没有表示她担忧什么?」
没有。她似乎温柔安详,就像她平常待我一样。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萨姆拼出这个问题。
露易莎哆嗦一下,她的手开始发抖,米里安医生焦虑地看着她,「或许你们最好暂停,巡官,她有点激动。」
崔维特船长拍拍她的头,她迅速伸手上去抓住他的手,并且捏得紧紧的。老人脸红起来,不一会儿就把手抽回去。
然而露易莎心里似乎舒坦了些,她抿着唇以极快的音律又开始比划,显示内心随着压力、但执意继续进行的决心。
她时醒时睡,夜晚和白天对她而言都是一样,她向来就不会睡得很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是突然间——当然,至少数小时以后——她赫然惊醒,虽然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她所有的感官都警觉起来。她不知道是什么使她醒过来,
但是她确知事有蹊跷,她清楚地感觉房间里有个陌生的东西,非常,非常靠近她的床铺……
「你能不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布鲁诺检察官要求她。
她的指头比划。
我不知道。我无法解释。
米里安医生环抱自己高大的身体,叹口气,「也许我应该说明一下,露易莎向来就具有一种超灵能力,这是她感官残障的一种自然发展。她的直觉,也就是所谓的第六感觉,向来比常人敏锐,我完全相信,这是她完全丧失视力和听力所造成的一种结果。」
「我想我们可以了解。」哲瑞·雷恩先生轻声回答。
米里安医生点头,「有可能只是一个震动,或身体移动所散发的气味,或只是感觉有脚步迫近,都会触发这个不幸女子的第六感觉。」
又聋又哑又瞎的女人急急地继续……她醒过来,无论床边是谁,她感觉,反正是不应该在那里的人。然后她再度感到一股奇异无形的情绪,令她不安——她有一种冲动想发出声音,想嘶喊……
(她张开美丽嘴巴,发出一个像哽咽的猫鸣,完全不像任何一种正常的人声,使在场所有人都脊背发冷,此情此景委实恐怖——眼看一个安静平实、略微发胖的小妇人,发出一种动物受惊的扭曲哭号。)
她合上嘴,像没发生任何事似地继续描述。
当然,她接着说,她什么也听不见,自十八岁开始,她就活在一个完全无声的世界,但是知道事有不对的直觉仍旧挥之不去。然后,她的嗅觉像受了无形的打击似的,她又闻到爽身粉的味道。这太奇怪,太出乎意料,太莫名其妙了,
她比原来更加紧张。滑石粉!可能是母亲吗?然而——不,她知道不是母亲;她不安的直觉告诉她,是别人——某个危险的人。
在那混乱的一刻,她决定爬下床,尽可能远离险境,心中燃起逃亡的冲动……
雷恩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指,她停下来。他走到床边,露易莎的床边,用一只手试试,弹簧嘎嘎作响,他点点头。
「噪音,」他说:「无疑,偷袭者听到卡比安小姐下床。」
他按按她的手臂,她继续叙述。
她从面向母亲床铺的那一边下床,赤脚走在地毯上,沿着她的床往床尾摸索,到了靠近床尾的地方,她挺直腰身,伸出手臂。
她突然从摇椅上站起来,脸部抽搐,然后步履笃定地绕到自己床边。显然她认为自己叙事的能力不够充分,实地演出会使她的故事更加清楚。她以出奇庄重的态度——像小孩子专心游戏一般——和衣卧倒床上,开始重演那出黑暗中的哑剧。她无声息地坐起来,脸上带着极端专注的神情,头好像在聆听什么似地倾向一边。然后她两腿一提转向地板,弹簧床嘎嘎作响,她滑下床,弯身沿着床缘走,一只手一边摸索着床铺。几乎就在床尾的地方,她直起腰来,转身,此时她背对着自己的床,正面向着她母亲的床,伸出右手。
他们在一片死寂中观看。她又重新经历一次那个恐怖的时刻,从她无声专注的态度里,他们隐约感受到一种紧张和恐惧。雷恩几乎屏住呼吸,他的眼睛眯成一线,眼前的景象闪烁不定,所有目光紧盯在露易莎身上……
她的右手以盲人常有的动作直直伸出去,像钢筋似地坚挺不屈,和地板正好成平行,雷恩锐利的眼光落在她挺直的指尖垂直对着地毯的那一点。
露易莎叹口气,态度松缓了些,沉重地放下手臂,然后她又开始用手述说,史密斯小姐喘不过气来地转释。
露易莎伸出右手一会儿之后,有个东西掠过她的指尖,掠过去的东西——她感觉是一只鼻子,然后是脸……事实上,应该说是面颊,那张脸划过她僵硬的指尖……
「鼻子和面颊!」巡官惊呼,「上帝,真走运!等等——让我和她谈谈——」
雷恩说:「且慢,巡官,没有必要大兴奋。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请卡比安小姐重复刚才示范的动作。」
他用点字板让她知道他要什么。她疲惫地把一只手按在额头上,但是仍点点头,走向床边,他们比前一次更凝神观察。
结果十分惊人。无论任何一个行为,头或是身体的任何一个姿势,或者手臂的任何一个动作,她第二次的示范,完全是第一次的翻版!
「哦,太精彩了!」雷恩喃喃地说:「运气真好,各位先生,卡比安小姐和一般盲人一样,对肢体动作有照相机一样的记忆力。这有帮助——帮助太大了,太大了。」
他们都大惑不解——什么帮助太大?他没有说明,但从他脸上分外振奋的表情看来,显然这些触发他一个很大的灵感——显然有件十分突出的事,使得连受过一辈子如何控制面部肌肉的剧场训练的他,也掩藏不住对这个神来发现的激动反应。
「我看不出——」布鲁诺检察官困惑地开口。
雷恩变魔术似地马上抹平脸上的表情,平静地说:「恐怕我刚才太戏剧化了。请注意卡比安小姐停下来的位置,她正好站在今天清晨站立的地方——她的鞋子踏在床尾的赤脚印上,几乎一寸不差。与她的位置相对,面对她的,是什么?是凶手叫人惊心动魄的鞋印,因此显然,凶手与卡比安小姐手指接触的那一刹那,一定正好就站在那滑石粉的粉堆上——因为在这个点上,两只鞋尖的鞋印最清楚,仿佛凶手感觉到那些从黑暗中伸出来的幽灵手指时,霎时冻结在那一个点上。」
萨姆巡官抓抓他肥厚的下巴,「就算如此,那有什么特别神奇之处吗?我们的看法本来就是这样的嘛。我看不出……一秒钟前你好像——」
「我建议,」哲瑞·雷恩先生紧接着说:「请卡比安小姐继续。」
「喂,喂,等一下,」巡官说,「从这位女上碰到凶手面颊的手臂位置,我们可以算出凶手的身高!」他洋洋得意地瞪一眼雷恩。
检察官的脸色一沉。「猜得好,」他讥讽地说:「如果你能算的话,可惜不能。」
「为什么不能?」
「好了,好了,先生们,」雷恩不耐烦地说:「让我们继续……」
「稍等,雷恩先生,」布鲁诺口气冰冷,「听我说,萨姆。你说根据卡比安小姐臂膀伸出去碰到凶手面顿的位置,我们可以重建凶手的身高,是喽,当然——如果她碰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得挺直的话!」
「呃,但是……」
「事实上,」布鲁诺急急继续,「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假设,卡比安小姐碰到凶手时,他不但不是挺直地站着,而且还是半蹲。从脚印的痕迹看来,显然他刚刚谋杀了黑特太太,正从黑特太太的床头走出来要离开房间。他有可能,如雷恩先生提出的,听到卡比安小姐床铺的嘎嘎声。因此,可能着急起来——直觉的反应,就会弯腰俯身,半蹲下来。」他半笑不笑,「所以这就是你的问题,萨姆。你如何决定凶手的身体弯到什么程度?你必须先确定这点,才能算出他的身高。」
「好吧,好吧,」萨姆面红耳赤,「不要啰嗦了。」他又怨又怒地瞧雷恩一眼,可是我知道有个突发灵感,像一吨重的砖头一样去中雷恩先生,如果不是凶手的身高,那到底会是什么?」
「真是的,巡官,」雷恩低声说:「你令我脸红,我真的给你那种印象吗?」他捏捏露易莎的手臂,她立刻接下去描述她的故事。
事情发生得这么快。那震惊,永恒的黑暗中蹦出一个具体形象,无形的优惧化成有血有肉的事实,都令她头晕目眩。她惊煌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她的两只膝盖发软,倒下去的时候,还有一点神志,但是她昏倒的力量,一定比她自己所知还要沉重,因为她的头猛撞在地板上,然后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一直到今天清晨被人救醒……
她的手指停下来,手臂放下,垂头丧气地坐回摇椅,崔维特船长再度拍抚她的面颊,她疲惫的脸靠在他的手上。
哲瑞·雷恩先生以探询的眼光望着他的两个伙伴,两个人似乎都疑云满腹,他叹口气,走到露易莎的座椅旁。
「你省略了一些东西,你手指感觉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面颊?」
类似震惊的反应,暂时消除了她的疲惫。仿佛她真的开口说话,他们读出她的表情像在说:「怎么,我已经提过了,不是吗?」然后她的手指又飞扬起来,史密斯小姐用颤栗的声音翻译。
那是个光滑柔嫩的面颊。
像一颗炸弹正好在他背后爆炸一样,萨姆巡官从来没有这么惶然过。他的大下巴好像要掉下来,两眼突出地瞪着露易莎·卡比安静止的手指,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或耳边所闻,布鲁诺检察官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护土。
「你确定吗,史密斯小姐,你翻译得正确吗?」布鲁诺难以置信地问。
「那正是——正是她所说的,先生。」史密斯小姐紧张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