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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警視廳科學特搜班: 青色調查檔案
作者: 今野敏
1
那棟公寓就在公園步道旁。茂密的灌木與銀杏樹種在步道兩側,在地圖上看起來是個斷斷續續的公園。
這裡以前有河川流過,之後填平作為綠地,因此沿著過去的河道,形成了幾座細細長長的公園。
戶川一郎站在公園步道上抬頭望著,那看起來是一棟平凡無奇又老舊的公寓,六層樓高,在這個住宅區裡算是比較大型的建築吧,就佇立在帶狀公園與高壓電塔之間。
戶川一郎喃喃地説:
「有沒有搞錯,今天起竟然要在這裡過夜……」
這一帶是鄰近目黑與世田谷交界的老舊住宅區,至今仍留有不少木造平房。這些外牆塗有砂漿的房子大多夾雜在小型的木造或水泥公寓之間,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會垮掉,因此就算消失也只是遲早的事。木造平房的居民必須考慮有效的土地利用,將自家改建為公寓。一般説來,拜高遺產税之賜,擁有土地的獨棟房子通常傳不到三代。
不過戶川一郎與這些事無緣。
他在東京當然沒有土地,他的父母也沒有。雙親至今仍在東北天寒地凍的村子裡務農-兩老總是放心不下在影像製作公司擔任AD(助理導播)的他,但其實他們根本連AD是什麼都搞不清楚,
所謂的影像製作是什麼,他們應該也不知道。剛開始工作那年年底一郎回鄉過年,父母問了他很多工作上的事,但覺得要回答他們很麻煩,都隨便應付了事。
獨生子偶爾回家一趟,父母也不願壞了他的心情,便不再問東問西,也因此至今仍不了解一郎究竟從事著怎樣的工作。
一郎有時候自己也弄不懂,他想要是父母知道,一定會哀嘆這不是個大學畢業生該做的事。
AD的工作,説穿了就是打雜-有時候還會被導播當成出氣筒。別看那電視台劇本薄薄一本,捲起來打頭可是很痛的。當了AD之後,才發現學會的淨是些無謂的事。
戶川一郎真的很討厭這次的案子。眼前他正仰望的這棟老房子,是這一帶有名的鬧鬼公寓,最頂樓西側的那一戶總是沒人住。一般自住的房子一旦售出應該很少會空出來。然而-買這間房子的人通常搬進來不久便不惜賠本出售,搬離這裡。
因為,那間房子有鬼。
他事前已經做過基本調查,場勘也是AD的工作。這棟公寓名叫CardenHeights,想想要是外國人看到它的模樣再聽到名字,一定會失笑吧。日本的公寓老愛取這種名字。
這棟公寓每一層有五戶,共有六層樓。也就是説,總計應該有三十戶。但大多時間維持在二十九戶。
就算有新的住戶搬進來,據説能撐三個月就算了不起,這裡的每一戶陽台都是面南,公寓本身的大門也是向南,門前有一點點停車空間。是給郵務車之類的貨車暫停,並非住戶停車場。
換句話説,對住戶而言,陽台下方便是停車空間。那間有問題的單位,目前是空房。
一郎效力的八爪魚製作今晚起要在那裡進行拍攝,為的是TBN電視兩小時特別節目,內容是介紹全日本著名的靈異景點,這類節目一直深受觀眾喜愛。
八爪魚製作是這個節目的外包廠商,社長八卷克也曾是TBN的名製作人,多虧有這一層關係,公司才好歹撐著沒倒。
這年頭因為不景氣,影像製作公司一家倒過一家,有工作就要偷笑了。但是,多希望可以不要參與靈異節目的製作。一郎從小就最討厭鬼故事、靈異現象,自己也覺得自己膽小得可笑。至今,只要聽到鬼故事,回到家只有一個人的時候還是會害怕。
「真討厭。」
一郎從大門踏進公寓。因為是老房子,門不會自動鎖上,大廳也很小,管理室的窗口在右手邊,左手邊是一排排信箱,正面是電梯,電梯右邊是樓梯。
但一郎必須向管理員和住戶解釋作業程序,一一尋求他們的同意,物業管理公司那邊已經取得拍攝許可。他先嘆了一口氣,才按了管理室窗戶旁的對講機按鈕。這些接洽進行得很順利,接下來可能一連好幾天都要在這裡過夜。一想到這裡,一郎又憂鬱了起來。
這次擔任導播的千葉光義正一臉嚴肅地瞪著劇本。千葉的話很少,從來不多説半句閒話,只要是他開口的事,一概不容妥協。志在製作新聞報導節目的千葉被叫來拍超自然節目可能覺得很沒趣吧。
只要千葉高舉反旗,也許就不用做這個節目了。一郎有那麼一瞬懷著這樣的期待,但事情都進行到這個地步,企畫當然不可能中止。更何況,考慮到公司的窘況,任誰都明白由不得他們挑工作。而且,千葉恐怕是公司裡最成熟明理的人,更不可能隨口就説不做。
這間房子的格局中空間最大的是客廳,好幾架攝影機架在客廳,朝陽台的方向照著。出入口附近,裝了照明裝置,還有一架矮梯,是給燈光師調節燈光角度用的。
千葉拿出手機貼到耳邊,「知道了。」他只説了這一句,便掛了電話,然後轉向一郎開口説:「老師到了。」
一郎反射地説:「我去接吧?」
「不用,我去。」
千葉離開房間,不久後便帶著安達春輔返來。安達春輔是最近竄紅的靈媒,他身後是另一名AD上原毅彥,剛是他開公司的箱型車去接安達,但他途中一定跑到哪裡摸魚了,一郎心想。
上原毅彥是個很懂得鑽營的年輕人,頭髮染成咖啡色,打扮很明顯就是幹這行的人會有的樣子。明明只比一郎早入行一年,卻很愛擺前輩的架子。不過,一郎想到在他進來之前,上原都是一個人被奴役使喚,便也就不計較了。
TBN好幾次請到安達春輔來當特別來賓,還滿受觀眾歡迎。他給人的感覺是很像能劇演員,常是面無表情,眼睛長長的,可以稱得上是英俊吧,今年二十九歲,據説至今已經除過多次嚴重的靈障,總是一身黑色高領毛衣加黑色西裝外套,微鬈的劉海覆在額頭上。
一進到房子裡,安達春輔便皺起眉頭。一郎注意到了,卻什麼都沒説,招呼節目來賓不是AD的工作。
當然,注意到安達春輔情況有異的,不止一郎一人。
千葉開口了:「安達先生,怎麼了嗎?」
「不好意思。」安達説,「我頭有點痛。」
他似乎是期待每個人都了解他這麼説是什麽意思。千葉順勢問:「有感應了嗎?」
安達春輔一接收到靈的波動,就會開始偏頭痛。凡是知道安達春輔這個人的,都知道這件事。
安達春輔神情凝重,緩緩環視屋內,然後穿過客廳,靠近面向陽台位於右手邊的拉門,門後是一間約三坪大的和室。
安達春輔進了那個房間,所有工作人員都心驚膽顫地跟在他身後,探頭看向房裡,一郎跟在最後面。
房裡鋪著已經呈紅褐色的榻榻米。安達春輔站在那個房間的中央,像是看著無形之物般,眼神緩緩環視四方。
「就是這個房間了。」安達春輔喃喃地説。
千葉向工作人員説:「喂,那邊撤掉,把攝影機移到這個房間來。」
本來已經架設好的攝影機、照明全部移到這間三坪大的和室,這間房隔著一道拉門與另一間和室相連,那邊約是兩坪大一點。
「把拉門拆下來,攝影機架在小房間那邊,一般和夜視兩種都要。」
千葉明快地下令。
這時候,主任細田康夫來了。他在大膽的酒紅色襯衫外穿著黑色西裝外套-戴著淺藍色鏡片的眼鏡。
「喂,女主角出場囉。」
細田康夫帶來了在節目中負責解説的水木優子。她是個年近三十歲的藝人,年輕時在綜藝節目裡也算活躍,但現在已不紅了。
這算哪門子的女主角啊,一郎在心中咕噥。
不過就是陪著在現場説出體驗,這個節目的主角是安達春輔。水木優子戴著太陽眼鏡,千葉向她介紹安達,這時候她才摘下了太陽眼鏡。
水木優子很有禮地打了招呼,但看得出那是一種習於工作的制式禮貌。有關她的緋聞很多,長得不是特別漂亮,也許是散發著獨特的费洛蒙吧,就是很有異性緣。
她從來沒有上過【创建和谐家园】節目,也不是那種以身材為賣點的藝人,但就是特別受到工作人員的喜愛。很多人背地裡毒舌,説她就是靠著那特殊的費洛蒙,才能在電視圈苟延殘喘至今。
一郎覺得這些都無所謂,反正對AD而言,節目來賓都是可望而不可及。既然水木優子到了,眾人便立刻展開攝影的準備工作,以免浪費藝人的時間-引來經紀公司囉嗦。
在等候水木優子化妝的期間,準備工作總算都完成了。在這陰森森的三坪加兩坪多的房間裡,只要埋頭做事,就能忘掉內心發毛的感覺。
首先,從公寓外開始拍攝,一郎處於無言的緊張中,一手拿著劇本確認流程。他們拍了水木優子與安達春輔的對話,要用在節目開場。
「喂,不要拍到那座電塔比較好吧?」一郎聽到細田主任對千葉説。
千葉問:「你是説,有鬼的是這個房間?」
「這裡感覺到的波動最強,我想應該是死在這裡的人魂魄未散,曾有人在這裡自殺。」安達春輔的表情似乎因痛苦而更加糾結。
「應該是名女性,我想是三十多歲的主婦。」
「要是拍到那座電塔,就會被猜出是哪棟公寓,之後被吿上【创建和谐家园】可不是好玩的。」
「不用擔心,」千葉面無表情地回答,「電塔沒有入鏡。」
「厲害。」細田油腔滑調地説,「交給小千千,一切搞定是吧。」
千葉悶不吭聲,依舊面無表情,不做任何回答。
公司裡誰都知道這兩個人不合。細田一舉一動都像電視圈的人,就是所謂的「圈內人調調」,反觀千葉則是具有工匠氣質,個性老實又直性子,擅長報導類的紀錄片。
在公寓外的對話拍完了,再來還有幾場在室內的場景。一拍完這一場,水木優子就回到經紀人車上,事後會利用剪接,讓觀眾以為她一直都待在閙鬼的公寓裡,但實際上不可能要她全程配合。
此外還要拍攝附近居民的説法,訪問先前的住戶等等,要做的事很多。千葉俐落地完成工作分配,一郎也專心地照著千葉的指示去做。
終於,頭一個夜晚降臨了。工作人員要徹夜以夜視攝影機拍攝-等候異象發生。忽然間天色變了,看來隨時可能都會下雨。四周沒有大型的建築物,這裡雖然只是六樓,視野卻相當好,遠遠地可以望見東京鐵塔。
他們幫水木優子在山手通附近一家商務飯店訂了房間,她錄完便回飯店休息,同時也訂了房給安達春輔,飯店到公寓之間大約是十分鐘的車程。
安達春輔要盡可能陪同工作人員,一旦有靈異現象發生,得請他設法處理。攝影師、燈光、千葉、安達春輔以及一郎,都留在公寓裡。
一郎心想著但願什麼事都不會發生,邊望著顯示器。然而,什麼都沒發生就做不了節目-電視台希望能拍到清晰的靈異現象。
安達春輔像是嘆息般發出聲音,一郎直覺地朝他一看,發現他按著頭部右側,在顯示器發出的微光中,看得出他皺著眉頭。
「頭痛嗎?」千葉問安達春輔。
「嗯。」
在場的每個人都緊盯著夜視攝影機的顯示器。
「嗚啊。」
人在最後面的燈光師叫出聲,一郎嚇得幾乎彈起來,回頭去看他,其他人也一樣。
「怎麼了?」千葉問。
在顯示器的微光中,燈光師的雙眼因為恐懼睜得大大的。
「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千葉追問。「看到什麼東西?」
「像是白光一樣的東西朝這裡飛過來。」
安達春輔點點頭:「我也看到了。」
千葉問一郎:「你看到了嗎?」
一郎搖搖頭。
「沒有。」
心想,幸好沒看到,他從來沒看過也沒感應過靈異現象,以後也不想碰到。
「攝影機先停下來,倒回去確認。」
攝影師停止拍攝,以倒帶模式回到前段重播,但結果顯示器上只出現了夜視攝影機獨特泛白影像拍出的屋內景象,沒有拍到任何特別的東西。
「再繼續拍。」千葉説,「不管感應到多少靈異現象,沒拍到都是白搭。」
「除了夜視攝影機之外,不如也用一般攝影機來拍吧?」
安達春輔對千葉説。
「一般攝影機?這麼暗派不上用場啊。」
「一般以拍立得進行的念寫(譯注:或譯為心靈照相,是一種能夠將意念顯現在底片上的超能力。)中,靈體也是以光的方式呈現,所以説不定一般攝影機反而能捕捉到那種微妙的光。」
千葉沉思了一下,對攝影師説:「也把一般攝影機打開,用三腳架固定就好。」
「是。」
之後,時光在沉默中流逝,大家在黑暗中一直盯著顯示器,終於等到天亮,安達春輔説要去飯店補眠,這就代表什麼都不會發生了,千葉宣布攝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