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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阮宝儿的热闹生活》-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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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画眉鸟儿初入世 第一章 简短人生(修改)

      人说临死的时候就该好好回顾一下人生,有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热闹的,不热闹的,总之,脑子里总是会有值得回忆一番的东西。不过莫宝儿总结一下自己简短的人生,大概也就一句话,饭可以多吃,药,不可以乱吃。

      莫宝儿没心没肺乐乐呵呵活了二十多年,从小到大被人喊了不知道多少次小胖墩,就她那乐天乐地的性子,倒也是觉得没啥大不了的。这一点,也要归功于她那同样生性平淡冲和的父母,想她刚出生那会儿,因为早产,身子骨弱,莫母就拼了老劲的寻找各种偏方古方,给宝贝闺女补,补着补着,人是补了个大好,却也补过了头。

      从幼儿园起,莫宝儿就和小胖墩这名儿连上了号,好在小娃娃,胖点那叫可爱,谁都不当回事。

      可是自打进入了青春期,哪个女孩子不想着要漂亮了,这要再是胖乎乎的,就有点犯愁了。

      不过莫宝儿性子好,犯愁也就每隔个三五载发作一次,面对被补方给调理出来的好胃口,是怎么也难以放开美食诱惑的,喊了减肥那么多年,依然故我的胖乎乎不见成效。好在莫宝儿其实只是胖了点,倒也不是真那么吓人,而且人又随和,天南海北啥都能和人聊,又啥都一知半解,朋友倒都挺喜欢她,也不见真因为这个给她带来什么不方便的,日子照过,应该说,她这日子过得其实平淡倒也悠闲。不过人生再平淡,总也会有些波折,大学临毕业,这要上社会了,形象问题也就日益突出了。

      都说现在流行骨感美,莫宝儿那五短身材个头不高没有独特外貌要想在应聘时得到好印象,还真是不容易。一辈子顺顺利利不高不低的活到现在,这回算是遇到坎了。总不能老是回家啃老吧,莫宝儿还是比较孝顺的,家里也就普通工人,养一时可以,养她一辈子说不过去。所以面对严峻的工作形式,她咬咬牙,准备突击减肥,在一个月后减去二十斤,因为那个时候导师突然通知,离下一次应聘大会还有一个月了。算起来,减肥大概是现代女人一生的事业,无论你是否肥胖,所以莫宝儿以往虽然不成功,倒也有过很多经验,可是这一次比较急,病急乱投医,找了半天,还是选择去XX网上买了号称半月可减三十斤的灵丹妙药。所以说,人那,贪心不足蛇吞象,这要是有了**,就容易上当,得,吃药的结果倒是有效,看什么吃的都犯恶心,但是人是铁饭是钢,老话绝对是至理,一天不吃倒也罢了,三天,十天呢?

      莫宝儿望着天,在意识丧失的最后一秒感叹,这减肥变成减命,一辈子英名算是全毁了!

      还真不知道,日后会由谁发现在出租屋内孤零零死去的自个那具躯壳呢?

      也不知道,爸妈一生好不容易拉扯自己长大,临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全在于自己那一时冲动,这可真是白白受了爸爸教导,快乐为本,不求闻达。唉,她再一次叹息了下,耳边就有人嗤嗤笑:“嬷嬷,你瞧小姐还真是奇怪呢,就是个奶娃娃咋难么多表情呀?怎么还会叹气?莫不是被冲到了?”“死丫头可别乱嚼舌头,小心太太听到了拔了侬那嚼舌根的东西,小姐哪有奇怪的,想是饿了,小姐乖,嬷嬷喂奶!”说着,一个粗大白壮的妇人就把她拦腰从摇摇晃晃的摇篮里抱了出来。

      是的,没错,老天爷也许听到了她的遗憾,奶奶以前常叨叨,姑娘家家的,没恋爱,没结婚,这等于没有活过,她以前是没在意,飘在奈何桥,倒是想起这句话了。结果一睁眼,得,居然就撞到了一个紧跟时代的流行趋势,穿越了。话说,那一日,扬州府武家老爷嫡妻刚出生不久的大小姐染了痘症,眼看着没气了,武夫人哭得死去活来,临了,小家伙一口气缓过来了,结果,凶险的躲过了这场劫难,一日日恢复了。

      其实那个时候,缓过气来的,就是莫宝儿了。所有人都说,这武小姐福大命大,后福无限。这个,莫宝儿倒是没在意,经过那么一次生死的大坎,她更深刻认识到了,人,可得活的自我一些,冲动的结果回头再看,可真是悔死,也怪自己没有经历过大坎坷,一次两次碰了壁,又听前辈们痛苦万分的说难找工作就病急乱投医了。既然老天给了又一次机会,无论如何,再不可以轻易玩小命了。就这么几天,莫宝儿回顾了下前生,怅惘了下前世,纠结了下小命,最后开始正视现在的人生。

      话说她现在这个身体,算是官宦人家,听养育自己的奶妈没事八卦,这武家老爷本有房正妻,三年前死了,留下一个儿子今年该有十八了,去年也是本事,又续了原陇西四大世家楚,王,林,秦之一楚家旁系一个小宗的庶出女,也就是她这个身体的娘。别看是庶出哦,楚家那是百年大家族,正统的嫡系女那是皇家也难求的,但是即便是旁支,那也是上流士大夫家求都求不到的,宁求楚家婢,不求小户娇,感情楚家连个婢女丫头身份都是高人一等的。武老爷如果不是因为其本家是陇西四代的书香门第世家,也算是小有名气的,这个姻缘,还是轮不到他的。前年娶了亲,年底武老爷就从龙泉知县调了扬州任提举,自古江南富庶地,这个肥缺,武大人年不到五十,其中的功劳,不言而喻。“小姐醒了么?”莫宝儿在那里巴巴的吸着奶,没事想着醒来后听到的这点消息,就听到一个声音传过来。“是,夫人!”莫宝儿这一世的娘,武夫人楚氏抱过吃了奶的自家女儿,亲了口,笑着哄:“宝哥今日慧伐(乖么)?”宝哥就是莫宝儿,这个娃娃还没有取名,就有个乳名叫宝哥。“小姐自从身子骨好了以后,就真是变得无比乖巧了呢,夫人你看,她除了饿了喊一声,尿了哼一回,从来不哭不闹的,这份子乖巧伶俐,日后必得是个知书达理的金贵人儿,瞧,夫人你瞧,小姐朝你笑呢!”被派来伺候莫宝儿的奶妈姓陈,一日不知道要叨念几遍这莫宝儿的乖巧,连说这小人儿不仅长得伶俐漂亮的讨喜,连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好,反正就是她见过的最讨巧的官家小姐。

      这虽然是马屁,但是无论哪个母亲都是喜欢听的,更不要说莫宝儿确实长得【创建和谐家园】嫩特漂亮,而且从出了痘,就变得异常乖巧,养着不费心,抱着还会逗人笑,一笑起来那粉嘟嘟的脸,都可以掐出水来。这样的婴儿确实比较容易人见人爱,要不是心里头还有些事,楚氏会觉得她算是天下最得意的一个娘了。莫宝儿觉得呢,自己这个新的娘,算不上绝美的人儿,但是不愧是世家养出来的,气度上有种雍容,穿衣打扮既不奢华,也不低调,和下人说话拿捏的分寸很仔细,你看她不大说话,下人恭恭敬敬说一会,她最多就来个总结,那就把一件事给解决了。所以说家世培养很重要的。楚氏和武老爷的本家都不在扬州,所以这个宅院里倒也没什么别的亲眷,后院也就是楚氏一把手管着,家不大,但是毕竟是官家,到底不是小户,能够被管理的井井有条那也是不容易的。

      不知道是否自己以后也会被严格的训练做个大家闺秀,貌似古代女人地位低下,束缚很多,又是个官宦人家,那更是规矩一大堆呀。但是比较好的是衣食无忧。想来比较一下,好事还是有的,心宽体胖是她的本性,所以总的来说,莫宝儿还是比较能够接受新的生活的。就是觉得,近来这个娘看上去好像有点心思,眉头有时候会皱。咿呀,她努力蹬了蹬短藕腿,试图挥动手臂去抚摸楚氏的眉。人说漂亮的女人应该笑,不笑也要开怀,她上一世的母亲就是个成天乐呵呵的,没什么毛病健康的很,老话说淤积在肝,发散于肤,不开心容易老。那么漂亮一个娘,还是该多笑笑的好。结果她那小短手不够长,啪唔在楚氏唇上,嫩藕般的肉手热乎乎贴在唇面上,镶嵌进肉肉的手腕的银镯子上银铃清脆的响了响,伴随着她张大嘴却只能发出的“呜啊”声,还带出了一个奶泡泡。

      “小姐,你看,这小小姐这是在给您宽心呢,万事看开些个,早做打算才是!”随行的如歌儿是打小就在楚氏身边跟着的奶娘,最明白自家小姐的心思,这会儿跟着劝了句。

      楚氏看自个家这个心肝宝贝越看越心疼,也越看越揪心,一想到要做的事,就感觉心肝都碎了的,怪不得人说做娘的,最要紧的就是那肚子里掉下的肉,那是连着心的呀。正想着呢,身边大丫头平鸾掀了帘子进来道:“奶奶,管事来话,楚家村的阮姥姥来见夫人了!”“嗯,叫她进来吧!”楚氏抱着宝儿坐在床炕上,点头,平鸾半掀开了帘子朝外喊:“姥姥,夫人喊你呢,快进来吧!”哎,外头人应了,那脚底板在门槛前跺了跺,蹭下脏泥,这才弓着个身,进来了,边进来,头还低着,嘴里已经忙不迭喊:“给奶奶请安,奶奶近来身子可还康健?”莫宝儿看来人,一身的黑葛布褂子,花白的发挽着个髻,带着个黑绒布的勒眉箍,人瘦瘦小小的,弓着背压的脸朝着地面,棉布鞋裹着脚走路外八字,仿佛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脊梁似地抬不起头来,尽管如此,声音倒是一点都不带颤。身后跟着个五六岁的男孩,板寸头,穿着露臂的背褂,脖子上系着个金锁片,一条裤子露出半截脚脖子,此刻也低着头,看不到脸。姥姥一到楚氏面前,又噗通一声跪了,接着请安,楚氏抱着宝儿不方便动,赶紧让如歌儿搀起对方,口中叹道:“阮家姥姥可别折小辈寿,都说了来就来,莫再拜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等如歌儿把老人家扶起来,她才又笑着道:“有些日子不见,姥姥还是如此硬朗,说家乡水土宜人,想来是不错的了!”阮姥姥被扶起坐在正对着炕头的矮几上,这才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褶子的狭长老脸来,虽然那张脸看上去饱经沧桑的感觉,但是眼睛里倒是精气神很足,陪着小心又惶恐地对着楚氏道:“奶奶这才是养人的灵气地儿呢,咱老婆子这俗人一个哪有什么可养的,还不是一日忙到头的不得歇个脚,连带着都没空来给奶奶问安,要不是奶奶差人来,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再见见您呢!”

      说着,又将身后的男孩往前一拉,微微斥了声:“三毛儿,还不快给夫人请安,路上教你那么多遍,怎么还那么戆头?”

      第一卷 画眉鸟儿初入世 第二章 换个地方活

      话说阮家姥姥拉着男孩让他问安,莫宝儿一听那个名字不由笑喷,三毛,这名字可真大名鼎鼎了。还别说,这男孩有那么点漫画里苦命三毛的外貌,不过头顶毛挺多,断不止三根。

      三毛低着头,磨磨唧唧跪下来,用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喊了声:“夫人好!”

      楚氏将因为呵呵笑而乱动身子的宝儿抱正些,才问老人家:“这个是家里的三孙子么?”

      “回奶奶话,正是,按奶奶吩咐,也就是这个孩子年岁上符合,带来给您看看。”

      楚氏嗯了声,对那个孩子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姥姥扯了半天三毛的衣角,三毛就是一脸倔劲死活不吭气,最后老太太火大了一巴掌拍在小家伙脑袋上笑骂了句:“这犟头倔脑的小佬,奈么那么不懂事,昨儿个阿嬢说的话你都听那儿去了?还不给姑奶奶磕头来?”三毛这才不情不愿的上来一步,磕个头又抬起头来,莫宝儿看着又是一阵摇头晃脑咯咯笑,你还别说,虽然没有那个三毛一样的大鼻头,铜铃眼,但是这娃也真是黑了点。套句赵丽蓉奶奶经典台词的话说,就是那句:“黑,真是黑啊!”这么一张黑乎乎的脸上,五官一时看不仔细,倒是衬得那双乌黑瞳仁的眼白发光的白,透出点倔强的味道。尤其是看过来的眼神,莫宝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疑,貌似很有点不高兴,尤其是看到她在那里蹦跶,更是抿住了薄唇不吭气。阮家姥姥眼看着楚氏怀里抱着的奶娃娃,那可真是她一辈子没见过的,比那县城里买来的抱着鱼的喜庆娃娃泥人都要【创建和谐家园】水灵的多,一身金掐丝碎花织锦短襦,小脖子上系了个大红如意的肚兜,水绿的绸袴,一大圈垂五彩络子八宝璎珞挂在脖子上,肉嘟嘟的小拳头小脚随着满眼的笑哗啦啦的动,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哟,这可是姑奶奶您的小囡?长得老难看呢!”乡下人的习惯,不可以赞美孩子好看,要反着说,越好越要说丑。楚氏知道这习俗,也不在意,笑了下。说起这个阮家姥姥和她的缘分,那还要从她未出阁那会子说起。阮家姥姥和她的丈夫阮固原是楚家嫡系宗族在江南几百个佃户之一,是临安东郊外楚家村山庄的一户【创建和谐家园】,楚家自五十多年前避战祸自北面南下举族搬迁自江南,陆陆续续拥有苏,明,常,越一带千万倾土地,这一家也就是其中之一。那一年楚氏父亲带着刚及笄的楚氏来给到山庄消暑的楚家老太太拜寿,老祖宗挺喜欢这个伶俐讨喜的丫头,让人带着她到处转悠,正好碰上阮家的儿子因为受了寒病着,没来得及在夏至前给地里锄草防虫,荒了一季的地,少了半数的收成交不上税,正被管事的问罪,论常理,这种事,打折了一条腿是轻的,可怜阮家姥姥那时候做寡妇多年,膝下统共就这么个儿子,乃是家里的主劳力,断了腿,就无法干农活,日后这一家子可怎么活?楚氏也不是有心,不过看老人家哭得可怜一时心软,求了老祖宗一句,老祖宗心情当时也正好,又一贯吃斋念佛的不惯看出人命的事,也就免了罪。这在楚家人看起来,还真不是什么大事,楚氏都没在意,然而对于阮姥姥来说,那是一辈子的大恩德。乡下人质朴惯了,有恩就是得报,哪怕是记一辈子也是该的,至此后,阮姥姥隔三差五的就送些自家地里种的新鲜瓜果走个三五天给楚氏的家中送去,不管看不看得上,她尽自己一份心而已。

      这个习惯一直维持到楚氏出嫁到武家,没多久就调往扬州,因为隔着远了,也就不方便多走,但是逢年过节,老人仍然坚持送自个家的鲜果瓜枣的走个十来天送上门,这么着就一直有了联系。

      不得不说,人是感情动物,楚家家门显赫,楚氏虽然是旁支,又是小户,但是人情冷暖看得多了去了,这几年在大宅门里摸爬滚打更是明白人心难测,能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不求回报的?

      所以现在思来想去能够在这时候帮得上的信得过的,也就是一个乡下农村的老婆婆了。

      说起来,大家门是有大家门的风光,也有大家门的苦处,做官的看着风光,可是那官场,一个萝卜一个坑,水深水浅表面看不出,淌进去要拔脚都来不及。所谓伴君如伴虎,楚家再大,也大不过帝王,楚氏虽然有楚家这个宗族后盾,到底还是隔着不少亲疏的,何况楚家并不是只有一个阵营,全天下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官员眷属,敌友之分,还真是说不清的。前阵子老爷的上级淮南东路扬州知州荀浪被吏部考功郎中三最①定论为下下,尚书省行文解任其职,没多久,就被【创建和谐家园】劾了一个贪墨渎职的罪名,刑部下了文令,被押往临安下到了大理寺。

      一股子风起了还未平复,楚家老宅子中秋给送了份节礼来,里头有份药方子,来送的管事捎带了一句话,要她要仔细这份药方,方子不过是个寻常的消暑润秋燥的方,里头那些个当归,党参,枣仁,槐枝,冬虫可是有些名头的。那是叫她该早早的寻个准备,该散的散,该存的存,早做个了断。其实这当官的人家看着偌大产业风光的很,几个不是个空壳子的,寻常的人情应酬,年节的往来交际,那都是要花银子的,就老爷那点收入,绝不够花销,靠的,都是各自本家的产业填了进来,就是为了个门面和彼此依靠。这会子要藏的收的银两,还真是没有,唯独她就是放心不下这个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的心肝宝贝。如果一旦定罪,刑徒之身,即便死罪可得八议减罪,楚家送来的方子里的用物看起来这日后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宝哥还不足年,连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恐怕是熬不过的。

      唯今之计,只有先将她送走,好在宝哥生下来体质就弱,没几个月又大病一场,还不曾入家谱,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存在,想来想去,只有托阮家姥姥带走她,尽管心里头不愿意不舍得,总比让她在这里和家人一起等死的好。若是日后有翻身的一天,就接回来重聚,若是真没指望,好歹这个女儿还能活着,再不济,就让她嫁了这家人,怎么的,也不会亏待着她的女儿就是。楚氏也不矫情,挥手让下人离开,留了嬷嬷一个人,把自己的请求说了一遍。

      最后她抱着莫宝儿就那么一下子离开炕沿跪下来,道:“姥姥大恩若是肯收了我这个千灾百病的囡,给她个活路,我这就是拼了下辈子做牛马,也要报答您老的恩德!”唬得阮姥姥一下子跌下凳子也跪下抱住了楚氏,连声说要不得:“奶奶说的是哪里的话,要不是当年奶奶做小姐的时候就那么菩萨心肠,救了我阮家一家老小,我老婆子能活到今日?这小姐我看着是个有后福的人,千金贵体的就是怕养在我们那小地方糟蹋了,若是姑奶奶真不嫌弃,我老婆子就是自个吃糠咽菜,也定保小姐一辈子平安!”老人家说的动情,楚氏这边已经泣不成声,老人家也动了情,拉着楚氏一块落泪。

      还是一边的如歌儿劝了半天,好歹把两个人拉起来,姥姥又抹了老泪,醒了醒鼻子道:“奶奶也别太揪心,说不定不过是天老爷干打雷不下雨,没事也是的。再不然我家这几年年景不错,虽比不得您这的大富大贵,却也定饿不着小姐。”楚氏点点头,喊了声如歌儿,眼看着她拿了个包裹出来:“家里现在处处要钱,也拿不出大额的现钱,这里有我一点私房钱,还有点体己的首饰,若是日后不够用,就拿出来用着,添了人口到底是要花精力财物的,您老别嫌寒碜!”“奶奶这话说得,行,老婆子收着,这些就给宝哥留着,您放心,近来日子太平,这几年咱日子好过许多,养活个人不成问题,若是日后您真有个不妥回不来,这些钱给依(她)留个嫁妆底,也不会让人家瞧不起!”楚氏看一切妥了,又舍不得立刻就让莫宝儿走,寻思着留了阮家姥姥几日,姥姥是个明白人,也不反对,将自己从乡下地头带来的新鲜瓜果交给厨房,带着三毛留在府上过了数日。

      有道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楚氏再不舍,到底也不得不送阮家姥姥带着宝哥走,日子越发紧,老爷一直不曾回府,恐怕是难以脱身,虽然想让老爷看一眼再走,可是又怕是耽搁了走不成,这一日清晨,还是送人走了。楚氏不敢张扬,从后花园的角门送走姥姥,一路含泪看睡着香一脸无垢烂漫的宝哥,想着这就是天涯永别,又是一阵落泪,直送到大门口,依然恋恋不舍的看着被包裹在换了身普通衣衫的宝哥身上。莫宝儿此刻还是个奶娃,尽管脑子如何有意识,到底是个小身体,吃了睡睡了吃是本能,抗拒不了,虽然昨晚上她知道自己才认识几天的娘就要把她送走,可是此刻还是睡着了。

      阮家姥姥小心翼翼的抱紧了宝哥的襁褓,絮絮叨叨反复保证着许下的诺言,又道:“奶奶且放宽心,这不是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么?老婆子回去给您在各个山头庙宇的跑一遍,许个愿发个誓的,咱粗人就信一个理,好人自有好报,姑奶奶一向积福行善,自有好报的,这宝哥也就寄放些日子,回头我老婆子定帮侬(你)白白净净还得来!”楚氏再也没话说,只得放了手,持着帕子依在如歌儿身上,一直看着阮姥姥扯着来时的骡子拉着一个板车,搁着三毛和襁褓婴儿越走越远,再不见那压弯着的驼背蹒跚着的步子。

      “夫人,回吧,小姐是个有后福的,日后定能遇难逞祥,外面风大,你小心别伤了自个的身体。”如歌儿扶着楚氏劝慰着。楚氏叹了口气,到底转过了身:“唉,也就看她造化了,咱回吧,咱也得看老天爷的造化咯!”

      第一卷 画眉鸟儿初入世 第三章 临安

      话说阮家姥姥带着宝儿和孙子三毛一路走到瓜州渡口处,给了船家一百文,上了舫船,沿着大运河往临安而去。莫宝儿一路吃了睡,空了看,前世都不曾看到过这样一副繁华富庶的江南景致,这片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运河此时正是正处在它最繁华的时刻,往来船只,从艨艟巨舰,到铁头私船,大滩船,外国来的商务船,应有尽有,琳琅满目。遗憾的是,她大多数都被横抱着裹在襁褓里,姥姥怕她着风,总是包裹着她严严实实,只有偶尔她醒来,才会因为被逗弄着才有机会竖起来看。两岸夹江而峙的山峦,氤氲在烟雨朦胧中,偶尔的粉墙黛瓦连片成群,都说江南的风景是在烟雨中的,这时节堤岸之上霞紫缀红的,一晃眼,就又看不到了。进入了长江水道,水势又开始汹涌,可以感受到船只的颠簸,听得到潮击舟头的声响,在这种摇动中,她时不时就又眯瞪了小眼睡过去了。随着这一路的行走,结合一路的看,无论是人物穿戴,还是偶尔谈论的话题,都明明白白告诉自己,这里大概是南宋的时代,距离那家国沦陷的战争已经有些年头了,南边又是鱼米之乡,临安附近更是繁华。她倒是不关心时事政治,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没能看到自个那个久仰大名的爹,醒过来只迷迷糊糊在半睡半醒间看到过他来看过她,后来就一直被公事缠着身见都不曾见了。唉,她那点想做米虫的念想也没能够维持多久,得,人生果然不会一帆风顺。

      不过看起来这个阮家姥姥人是不错,一路对她仔细的很,也许是经验足,弄得宝哥并没有因为小而受到颠簸不适,更何况,这个小婴儿的样子确实讨喜,乌溜溜的眼睛特精神的转,不哭也不闹的,随船的媳妇老婆子的似乎都喜欢逗弄,热心热肠的帮着照顾,带着奶娃娃的还肯给口奶水,小家伙倒也不曾饿着。但凡有人问起,姥姥都只说莫宝儿是自家的孙女,带着孙子出来走亲戚的,也没什么人怀疑,只是不少人都说这姥姥有这么个讨喜富贵的孙女真是有福,甚至有人还想讨个娃娃亲去,姥姥胡侃着说庙里头大和尚说了这闺女八字硬,不可早定人家,婉拒了对方的意思,对方也不恼,还给了随手的小玩意说是给娃娃玩闹。这一路,莫宝儿凭着那张人家人爱的小模样,愣是搜集了不少玩意,小佛珠,如意结的小挂饰,铜铃,铜板,蜜枣糖蜜枣子金桔团的小吃食更是应有尽有,也不管她奶娃子还没断奶呢,反正逗她一笑,特能让那些有娃没娃的女人开怀。数日后,渡船进入了钱塘江的水面,四周更加的热闹了,这里经过绍兴朝二十几年的经营,从隋唐以来就开始发展的临安已经达到了鼎盛。沿岸有很多的市郊外的集市,也有着连片的农田,稻花香得扑鼻,偶尔会有牧笛沿着岸堤悠扬的传来,再一次催睡莫宝儿那贪睡的脑袋。睡不久又会被一声声吆喝闹醒,可以看到忙忙碌碌上下运货的货船,贩夫走卒吆喝的声音,蚂蚁一样被运往各个方向去的货物,排列一个接一个的马队,骡子。远远的山壁上半隐半现的佛寺道观钟磬声长远的传来,扑啦啦惊起了一排水鸟。

      凭着她的小眼睛可看不多少东西,但是光这些,足够令她感到这个江南的首府,有多么的富庶热闹了。舫船又走了数日,在北关外的长板巷码头落了船,姥姥又牵着骡子拖着板车,将她和三毛放在上面,自己拉着一路往城内走。要说这一路唯一的不顺,就是那个叫三毛的,这么大点的娃,一杆子打不出个屁来,一路都不大说话,还总拿一种愤恨嫌弃的表情看她,这是她醒来以来第一次看到有嫌弃她的眼神。

      小屁孩搞得她像是欠了他一【创建和谐家园】债似地,怎么招惹他啦?屡次使出杀手锏山花烂漫的微笑却换来一记白眼和冷面后,她终于认识到,这娃和她有不可逾越的阶级仇恨,是无法化解的。还是吃好喝好继续睡好的好。这一回她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呼啦啦的大嗓门在喊:“哟,她姥姥,侬回来啦,这一趟可走了老久的咯!”阮家姥姥乐呵呵应了声,牵着骡子上前招呼:“二牛婶,忙呢?可不是够久了,二牛兄弟可好!”“各个死鬼能有啥不好的,这不还给他送吃食触祭去,他姥姥,也就您老能折腾,走那么老远的路去给三毛祈福,怎么样?那些个大庙大社的,可有得个好签?”“呵呵,心诚就好,也不图啥大富大贵的,就是怕这娃命硬八字太重,三倌是一家主心骨忙,英娘也是抽不出身,我老婆子闲着也是闲着,多动动省的锈住了,也没几年好活泛了,给孙子求个平安,死了也甘心喏!”阮家姥姥这回出门是接了楚氏送来的信,但是因为事先告诉过她莫要声张,她就带着自家孙子说是要给他去附近各庙各祠的求个签卦,发个愿,好让菩萨保佑他家孙子平平安安。

      你还别说,老人家虽然一路先到了楚家,回来的路上也着实又走了很多路,带着两个小的拜了不少的庙宇祠堂的,乡下人不撒谎,说要发愿也确实要做到。老人家这脚力劲可确实是看不出来人老的。长得矮矮胖胖的二牛婶是阮家所在的祈祥坊里有名的大嗓门,泼辣了点,长得比较粗黑,但是心挺热乎,她家汉子二牛在城郊种地,她则在这坊里开了家菜铺子,夫妇两个共生育了二男二女。

      老大今年十四了,本是想着考个功名的,但是不是读书料,没能考上,家里也供不起继续读,就跟着老子下地干起了农活,老二不喜欢一辈子陷在地里头,可也不会读书,自个寻了个造船的活计,在临安城北运河码头的私家船坊里学手艺,二个女儿手头拉着的叫李凤环,今年五岁,二女儿李桂娘一岁半,还小没带出来,这几日农忙,她赶着正要去地里给二牛父子送吃食,却不想碰上回来的阮家姥姥。她拉过站在一旁的三毛打量:“三毛,跟着阿嬢走那么久,饿了吧,来,吃个馒头!”

      “哟婶子可别,这不是给你家二牛的嘛,这使不得!”“什么使不得的,我给的你还嫌弃不成?二牛的我备着呢,放心够他那牛肚子的,三毛还是孩子可不能饿着,来,三毛,吃吧,跟婶子还要客气么?”三毛这会子倒没有一路来的沉默,弓了下身体应了声:“谢谢二牛婶!”接过来也不客气咬了一大口。“也不知道那个缺德的造谣,我看这孩子那点像是命里带煞的?又懂事又肯干活的,四毛五毛都没他伶俐,我看姥姥你家日后有指望的,还是三毛,您信不?”李二牛这个媳妇是个热心肠又自觉很有见识的,因为自小就跟着丧妻的父亲打理家务,见识多,平日最喜欢给人看相算命的,当然不过是说说,也不赚钱。莫宝儿早就被四周闹闹腾腾的声音给吵醒了,不知道何时她已经身在一个异常热闹的坊巷里了,人来人往吆喝不断,两边从她的角度看到都是店铺,竹木结构,大多数都是二层高,有些搭着欢门彩楼,挂着绣旗,有些悬着花拷拷儿的,琳琅满目一片。正看着有趣,听到了三毛的回答声,不由对一向没声音的三毛表现出来的小孩子样表示惊奇,心里头感叹,哟,这个家伙不是愣头小愤青啊。她心里头想,脑袋开始动,发出哼哼唧唧的吭哧声,一下子把二牛婶子吓了一跳,以为是个包袱,却原来是个襁褓。忙上去一看,一脸惊奇:“哟,她姥姥,你啊里弄来这么个菩萨娘娘般的奶娃呀?”她那个嗓子一嚎,突然出现在视野里一张黑胖的脸,可把莫宝儿吓了一跳,脸蛋唰的红了红,又白了白。

      二牛婶一看就喜欢这么个讨喜的丫头,赶紧抱起来颠着:“姥姥,这娃娃哪里来的?”

      阮家婆婆呵呵笑了笑:“这不是一路拜神拜庙的路上,有家大庙据说开光的菩萨灵验着呢,就去拜了拜,结果正好方丈看到了老婆子就让我领这个孩子来家养着,说是这孩子的命盘八字冲父,不得已送来庙宇希望找个好人家收留了去,老和尚说这个娃娃和我阮家有三世缘分,合该我领了去,菩萨之命,可不敢不从,所以就把这孩子抱回来了。”“我说姥姥,您老不是想给你这三毛孙子留个媳妇吧?看各个小囡可不像是普通人家的,长得那么水灵,瞧这眼珠子,这手劲,这耳垂,全都是福相啊,将来可不定要给您老带多大富贵呢!”

      姥姥呵呵笑:“我老婆子哪管啥富贵不富贵的,好歹平安过,别有个天灾什么的收成好铺子红火就是好的,这娃娃我可是要当孙囡养的,咱那媳妇给我儿生了五个萝卜头,可惜了没有个孙囡,可别说啥媳妇不媳妇的。”二牛婶明显不信的样子,倒是来了精神头,拉大了嗓门道:“这小囡我看着真讨喜,哎哎哎,我也不去送了,让我闺女去,我跟你老一块回,一会给这女娃娃和你家三毛合合八字,说不定真是有缘分的!”二牛婶说风就是雨,立刻抱着莫宝儿提溜着篮子往回路走,阮家姥姥知道她这性子也拦不住,之后拉着骡子带着三毛跟着。快到门口,二牛婶就喊了家里头的伙计领着饭食去给地里的人送饭,自个一路大着嗓子吆喝的左邻右舍都竞相跑来了。这一带街坊邻居全都是老相识的,平日里常有来往,这回听到二牛婶嚷嚷着阮家老婆子带回了个菩萨样子的奶娃娃,可不都跑来看热闹。这阵势,可把莫宝儿看呆了。阮家在坊口南面开了家分茶酒店,不算大,上下也就十来张座椅,但是临街一面装饰的很有味道,列着花架,安顿了几株松卉,雕花的门楼子四面敞开着,跑堂的“大伯”①麻溜的传唱着菜名,跑上跑下像个猴子,二楼的窗子临西面可以看到城外的景致,店堂内两壁装柜,摆着柜台,其他的堂壁上挂着几幅书画,摆着椅凳,雅座里还会有插着四时鲜花的瓷瓶点缀一下,正符合着时下流行的文人斯文味道。二牛婶也不怕吵了客人,进了店堂就拉开嗓子继续嚷嚷,惹得不少熟客也聚过来看热闹,这里平日里大多数关顾都是熟客,来了多了和邻居家也熟识,二牛婶是个能嚷的,附近街坊都认识她。

      所有人都围观这个娃娃,不知道多少双手传送着莫宝儿,全当是看珍稀动物一般。

      莫宝儿觉得简直就是被当成ET了的感觉,还都喜欢扭一扭她的脸蛋,女人手轻也罢了,这也不知道有谁的咸湿手下手重的,难过死了,终于一蹬腿,想了个无奈的法子,嚎啕大哭起来。

      “呀呀呀,各个小囡否得了(不得了),那么久才哭,好白相(好玩)的呢?”

      “可不是,这小腿嫩得,恨不得咬上一口是不是豆腐做的呢?”“阮家姥姥,你家可有福咯,这说不定是观音娘娘投胎的呢,保佑你家富贵平安!”

      “是啊,阮家娘子,快点出来看!”店堂里人左一句右一句,可令莫宝儿看到,什么叫众口铄金了。还好是好话,就是真闹腾。好半天阮家姥姥的媳妇,阮平家的英娘正在灶头上炖着鱼羹,听热闹塞了点柴火压小了火头,弹弹衣裙上的灰尘,才一掀帘子从后面走出来。掂了掂绑在身上的七毛,问道:“这是咋啦?”

      第一卷 画眉鸟儿初入世 第四章 阮家

      一个叫甜姑是和英娘差不多进这个坊的,解开她身上的带子,抱过她七毛,边哄边道:“你快看看吧,你家婆婆给你抱回个闺女,指不定还是你日后的媳妇呢!”英娘莫名其妙没明白,却被人一把拉进围观的人群里,指着被传来传去哭得起劲的莫宝儿道:“瞧,这不是!”“咦,这是谁家的?看着怪可怜见的!”“英娘,这是你婆婆从大庙里带回来的,说是要当孙女养呢,你家那么多带把的,总算有了个开壶的了,哈哈!”二牛婶那个大嗓门粗里粗俗的一嚷,引得其他几个也哈哈笑起来。

      英娘兀自摸不着头脑,阮家姥姥栓好了自个家的骡子,走进后院,用葫芦瓢舀了口灶头边水缸的水喝了几口,才又穿过门廊来到前头,喊了声:“英娘!”英娘看到婆婆赶紧上来扶着,道:“姆妈,各个是哪家的娃娃啊?”姥姥看人多,也不方便说实话,依然把自个编的话又说了一遍,英娘听着觉得奇怪,别人倒也罢了,她了解自己这个婆婆,一贯是节俭度日,自家日子又不是很宽裕,怎么会给领个奶娃娃平添个连照顾自个都不会的奶娃子呢?说起这英娘啊,也是个苦命过的人,英娘的爹是原钱塘县的茶商,因为生意不慎赔光了老本,病的不轻,留下英娘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面对逼债的人束手无策,牙人将她买到了南槐的楚家别院做粗活,在那里认识了当时给楚家做佃户的阮平。一来二往的有了感情,阮平老实人不敢求东家讨英娘,还是他娘阮老婆子出了面,求了大管事的,人家看他家一家子勤恳又老实,英娘不是死契,又赶上当年老太太做寿让各个庄园遣一批愿意回家的大龄女子回家自行婚配,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准了。英娘贤惠,又兼阮平老实肯干,庄稼人赶上好年景又肯干,日子好了很多,英娘在临安长大,了解临安人情,又寻思着到底现在的风气是读书人最有出息,当年他父亲若不是想着让她嫁个读书人寻来寻去给找了个心术不正的太学生,也就不会被人坑了,但是这也是本朝的风气,若是想日后孩子有出息,还是要回临安安家,临安坊间私塾学堂遍地,虽参差不齐,总比在村里找不到夫子的好。

      寻思着回临安城里,就和阮平商量了,阮平和他娘觉得也是理,自个没文化一辈子被人看不起也罢了,眼瞅着家里日后添了孙子,也就希望能够有个好前景。所以东凑西拼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来到了临安,找临安官府的楼店务①租赁到了这处铺席,英娘凭着往年入过私塾念过书,又受父亲的影响,知道临安酒楼本小利大,全因官府鼓励支持着,就开了这家茶酒铺子。这后来又添了六毛,直到七毛。孩子多了,姥姥也一块过来帮着照顾孙子,独独留了阮平依然还在村子里做佃户,有时候还可以带来不少新鲜的蔬果米粮的,节省些进货的成本。

      英娘这个人心思活却又不浮夸,开的店面不大所以弄得菜肴走的是大众路线,没有御街那大酒店里复杂的菜肴名堂,但是端在一个花巧二字上动心思,菜肴还是那个菜肴,饭食面羹还是那些东西,可是她敢想敢做,比如说专卖家常的焖饭管个初饱的打包外带的,也就是些头羹,石髓饭,泡饭,浙米饭,夹杂上一些个煎事件,托胎,肚尖,腰子之类,她寻常还会给加些个素食淋上些姜油多,辣瓜,伴生菜,诸般糟淹,口味就多了些方便那些公差行事,吃了管饱还能够多口味选择。

      堂吃的东西菜品也比较多,其实就这几样但是英娘会花心思隔几日换一批,看得人觉着总有新鲜味道,这比较符合临安人喜欢新鲜玩意的口味又有老牌子的味道。渐渐地英娘这阮家铺子也就在坊里头出了点名气生意红火了。左邻右舍的都知道,这阮家有个贤惠又能干的当家娘子,又会生,几个儿子还挺聪明,都说阮家姥姥有福。不过日子也不是都很顺畅,英娘以前生了大毛二毛,却赶上**,都不曾养过三岁,好不容易有了三毛,生三毛的时候却又遇上难产,生下来接生婆说已经断气了,当时的风俗这出了娘胎就夭折的必是带煞,得早早处理了,当时大家都还在楚家村里当庄园里的下人,园子里头还有当家一个归宁的夫人有着身子临盆了,怕冲了贵人的胎气,阮平就把小身体给裹了准备去村子后山埋了。

      结果那一日是晚上,风雨交加的,还带闪电,一个霹雳下来,正挖坑的阮平吓了一跳,再听,就听到没有声息的襁褓里有了声响,三毛又活了。后来就有人说,这三毛连老天都不收,果然是带煞的,总是有人劝他家把三毛送走,送给慈幼局②或者哪个庙里头,省得给家里带来灾祸。但是英娘一看阮平又把孩子抱回来了分明是活着的,就死活不肯,阮家姥姥也说这好歹是她孙子,哪有家里人都在把娃娃给弃了的,庄稼人不做这种缺德遭雷劈的事,还是把他留下了。

      虽然后来也没发生什么大事,日后接着怀上的孩子还都顺利的活下来了,就又有人说三毛命硬,所以才能够罩着兄弟的命,这事后来阮家在临安府置了业,本来没人知道,后来有在楚家村的亲戚的邻居不知谁说起来又有了闲言碎语。因为有个不好的名声,左邻右舍的孩子总会欺负三毛,以前三毛小,不懂事,还不了手,去年头三毛四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倒是令大家都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了。临安城都是木质结构房子,连年常有火灾火险,这一年天干物燥的,夏日里本来就容易着火,也不知那一日是怎么引起的,坊子里东南头的刘家突然就起了火头。那时候人乱哄哄的都不知道往哪里跑,小坊子里头宅子连片,街道狭小,防隅军根本进不来,里面人你推我攘的乱成一团,那火头的刘家更是没了头的苍蝇只顾着跑,回头想起来屋子里还睡着一岁的娃娃,刘家就这么个独苗,指望着光宗耀祖,哪曾想却要祭祀了祝融爷了。

      刘家媳妇哭天抢地的嚎,没人敢帮忙,眼瞅着就没戏,四岁的三毛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小身子也没顾得上火,泥鳅一样窜进去,好半天又哧溜一下跑了出来,手里抱着个还在睡的刘家独苗。

      大家又赶紧忙着扑灭了火头。这一下不仅刘家人感激涕零,街坊邻居也都对这小英雄刮目相看,都道这小子日后定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天老子不收,祝融爷也不收,不定是哪路神仙下的凡,总归就是个不可小觑的。

      街坊邻里的娃,可都一下子从欺负他,变成了唯其马首是瞻。莫宝儿后来听说了这段故事,被人传颂的都有点神话了,心里头就想,怪不得这家伙老是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经历可够有传奇性的,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润色点都可以去临安的瓦子说话了(说话:临安宋代术语,指说书,说故事),反正这传言总是会越穿越玄乎,要是这家伙真的以后成了什么大人物,这段经历不定被传成啥样呢!她是真看不出着家伙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倒是和他像是天生的冤家对头,莫宝儿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奶娃子的,至于惹了他么?搞得她像是他的阶级仇人似的,想破脑袋也不明白,总之,他很讨厌她就是了。比起三毛来,家里另几个萝卜头就明显好多了,听说来了个妹妹,一哄堂的跑出来闹腾着要看妹妹,一看到她,就一脸的稀奇,明显把她当成了玩具,又是撮又是摸的,眼看着口水比她这个奶娃娃都要多了。看四毛五毛六毛稀奇的样子,就有个媳妇在那里打趣着问最大的:“四毛,这妹妹好看不?给你做娘子如何?”四毛也就三岁,一脸无辜的问:“娘子是啥?好吃的么?”“是,是好吃的,你娶了她可不是给你吃的!”媳妇抿嘴乐呵,一脸的暧昧。

      “那好,我要娘子给我吃!”童言无忌一言既出,立马引得大人哄堂大笑起来。

      莫宝儿听着一脸的黑线,心里头寻思,这大的小的说话,同样的意思愣是能感觉出纯洁和猥琐来。一大帮子人吵吵嚷嚷的嚼了半天舌根,天色晚了几许才陆续的散了,英娘看婆婆回来也累了,便早早的歇了铺子,关了门,到灶房里置办了一桌饭菜摆放在后进的做屋里头,招呼自个家的几个萝卜头上了桌。阮平因为这几日正是农忙时节,干脆住在了乡下,等过了这个月,才会回来,故而这一屋子就只有婆媳几个。阮姥姥和英娘边给几个小的喂饭,边把莫宝儿的事告诉了媳妇,临了道:“楚家小姐于我阮家有大恩德,平日里她吃穿不愁,咱庄稼人没啥好报答的上,这回可算是赶上了,咱好赖得给人家养好了,你公公去前可一直惦记着要报这个恩德,咱可不能忘了!”英娘点了点头:“娘你放心,咱现在还算宽裕,养个娃也不难,媳妇记得公公的话,断不会忘!”阮姥姥对英娘这个媳妇一贯是放心的,知道她心地善,能干活,算是阮家祖宗积了几辈子德,才给她儿子娶了这么个媳妇,这一家子能有今日,还不多亏了英娘,自然是放百二十个心的。

      回头抱过安安静静睁着眼的莫宝儿,叹口气:“亏得这娃娃长得如此知心可人,却又是个薄命的,这才多大点,就骨肉分离,唉,老婆子本来觉得那些个官宦人家吃香喝辣的日子好着呢,却也是这般过了今日不知明日的,比我们庄稼人还揪着心呢!”英娘看婆婆伤心,忙劝道:“婆婆且放宽点心,我看这孩子是个福相的人,二婶子不也说是个有后福的吗?说不定日后遇难成祥骨肉团聚也是有的呢,您老走了那么些日子身子累,可别再伤了怀累病了,三倌回来可要怪媳妇了!”阮姥姥笑了笑:“我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呢,不妨事,就是老了老了容易伤怀,这么些年看人情冷暖也多了,免不了有些世故,等你日后有我这年纪也该如此了,过了就好。”

      英娘看婆婆开怀,也放了心,倒是又找了个话头,接过莫宝儿道:“这孩子既然要留着,可该有个名字?婆婆你看叫什么好?”“我老婆子大字不识一个,能取啥名字,我听这孩子娘换她小名好像是宝哥,也还不曾取了大名,你见识广,你看着办吧!”英娘想了想,道:“咱也不必另取,大户人家取名可有些名堂,这孩子日后若是回去也定用不着咱取得名字,就叫个好记的名字就好,媳妇想,不如就是宝儿吧,也算不忘了她亲娘给的小名!”

      阮姥姥自然点头答应,至此,咱这故事的女主莫宝儿也就正式更名为阮宝儿咯!

      第一卷 画眉鸟儿初入世 第五章 街坊一(修改)

      话说,阮家媳妇英娘给阮宝儿定了名,给几个大的喂了饭,这才又给阮宝儿喂奶,等她吃够了,才又去喂自家的七毛,阮婆婆起身收拾碗筷。阮家那个三毛一直在饭桌上不曾吭气,吃了饭闷声的帮着收拾了饭桌,打扫了地面,看着英娘哄睡了阮宝儿,一言不发的看着几个弟弟还在那里研究阮宝儿和弟弟七毛的区别。

      英娘看这个最大的儿子,比起其他几个,这个儿子打小就比较沉默,别看他小,主见深,比起阮家那个做爹的阮平,要深沉的多,也不知道像了谁去。看他板着脸不说话,做娘的还是比较了解的,自个这儿子似乎不太待见这个娃娃,放下七毛和莫宝儿搁置在一块,才招招手朝三毛道:“三儿,过来娘这!”搂过了儿子摇了摇他身子骨,这孩子长得快,六岁身量比人家七八岁还长,看露出一截手脚的衣衫,这没几月就不得不做套新衣裳,下个月看来又得去布庄扯块布头了。“三儿,怎么不高兴?路上累了?”三毛偎着自个娘软软的身体,小脸总算有些松弛,可惜阮宝儿此刻正睡的深没看到。他道:“娘,我不喜欢这个丫头不稀罕她做我的娘子,咱家里头够紧的,添了这么一口光会吃的嘴巴有那个必要么?”英娘点了下儿子的鼻头:“你这个小鬼头,哪里就一定是给你找媳妇了?你祖母不是答应你了不勉强你么,再说她也就是个比你弟弟还小的,能要什么大花销,家里头也不窘迫,多养这么一口还是能够的!”“娘,我就是觉得娘你那么辛苦,再添一个又不会干活的,那得花多少精力?我和弟弟几个好歹还能给你干些伙计,这个却只是费钱,我看不得娘你那么辛苦!”英娘笑了:“我家三儿懂事了,知道疼娘,娘开心,但是娘可没觉得辛苦,只要日后你们几个有出息,那娘就没白辛苦,不过你阿嬢说得对,这一来呢,咱们不可以知恩不报,当初人家帮过咱,现在人家有了难处,咱有能力就该帮。这二呢,其实也是有私心的,这孩子日后谁也保不定家里头不会接回去,你若能和她好,也是咱的造化,毕竟人家那可是大官,咱这样的小户人家,要想日后有出头之日,总避不得需要些靠山,这也是为你打算你可明白?”三毛窝在英娘怀里沉默了下,万般不愿的点了下头。英娘知道这个儿子倔,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够接受的,毕竟还是有私心的日后指望这孩子能够理解为娘一片苦心,也不再说,倒是另外想起了件事:“三儿,今年你六岁了,我和你爹寻思着该给你去学堂,去读书可不比在家,别总是不合群,你这小名也不方便用,回头娘给你找测字先生选个名字,等你爹回来,就定个日子拜夫子去。这读了书就要有读书样,可别再顽劣,咱家可就指望着你们兄弟给光宗耀祖呢,知道么?”看着儿子应了,这才放开他,让他带弟弟们去洗漱睡觉,自个挽了袖子收拾收拾灶头的东西,又在油灯下点了钱数,归了账,进了后进的里屋,阮婆婆和小孙子们都住在楼下,近来临安人口激增,地狭人稠的,不够住,不少人家都在后进一楼搭上了个阁楼,作为居室,平日都是英娘带着小儿子睡,若是阮平回来就一块,这一日开始,便又多了个阮宝儿。英娘又伺候婆婆净了面洗了脚,看着三毛带着弟弟上了床,这才抱着两个小的上了楼,熄灯。

      一夜无事,阮宝儿一早被一阵子晃悠感弄醒了,迷迷糊糊咂咂嘴,只听到英娘的声音道:“宝儿七毛乖,一会娘给你吃奶,不哭哦!”眨巴眨巴眼珠子,好半晌才搞清楚这眼前为啥是在晃悠的屋顶,英娘把她和七毛用带子一前一后系在了前胸和后背,空出来的双手正赶着骡子拉着板车在巷坊的青石板路上走着。

      天还只是蒙蒙亮着,沿街的酒铺店家都还没有开,只有些倾脚头的各自负责各自的地块,吆喝着收粪便泔水,时不时有住户开了门,打着哈欠拎着个马桶递给这些人,哗啦啦的倾倒声伴随着一连声咳嗽,吐痰的,拉开了一日的序幕。这时候,远山的寺庙在雾气中悠远的传来一阵阵的钟磬声,庵舍头陀行者打着铁板儿吆喝报晓:“四更三刻,虫鸟早鸣,天色晴朗,常朝……!”亲狂一声打个板一路这么吆喝报告下去。

      隔着几步路,几家早点铺子升腾着热气,那买烧饼的,糍糕的,豆子粥的,羊血粉羹汤的,早市已开,一股子香味时不时飘过来,咕噜噜的引了人肚子里的馋虫叫唤,许是这个原因,阮宝儿觉得饿得慌,但是她还能按捺的住不喊,前头那个七毛可就没那么好忍劲了,放开了怀哇哇哭了起来。

      Ó¢Äï¼ûºå²»ºÃ¶ù×Ó£¬Ö»µÃÏÈÍ£ÏÂÂâ×ÓÔÚ·±ß£¬½â¿ªÏµ´ø£¬½«Æßëºá±§ÔÚ»³ÀÕÒ¸öê÷½Çê¸ê¹µÄÏÆ¿ªÁËÐØ¿Ú¹Ó×ÓιÄÌ£¬Ò»±ß»¹²»ÍüºÍÉíºóµÄÈ¶ùµÀ£º¡°±¦¶ù¹Ô£¬Ò»»áÄïιÄ㣡¡±

      阮宝儿倒也能忍的住,不声不响的等着,不一会七毛喝够了她将宝儿换下来,看小家伙乌溜溜睁着个眼珠子不哭也不闹,不由莞尔一笑:“富贵人家出来的果然是不一样,真是个乖巧的娃,瞧你七毛哥哥可没你能忍,可怜你这么小却得过这苦日子呢!”英娘对这个长得【创建和谐家园】幼滑的小娃越看越心疼,本来就是个刚生了娃没多久的,心里头软乎着,这么个乖巧的娃娃更是让她感到窝心的喜欢,当真是把这孩子看成是亲生的来疼的。

      阮宝儿也是第一次正眼看清自个这个新任的娘,要不说江南水就是养人,这英娘别看生了七个孩子,也就三十来岁,体态比起少女要丰润许多,但也真是因此多了份温婉柔美,一眼看,还真看不出是个能干利落的老板娘。头顶的乌发梳了个临安最常见的缠带云髻,用一方白底的青花素布裹了起来在脑前扎了个结,身着窄袖短襦衫儿,下身因为要干活,没有穿长裙,着了条素色罗裆裤,外罩条百褶鹅黄的笼裙,不过腰间配了一条时下最流行的绣花裹肚儿,点缀了些许的俏皮,也令她显得年轻了许多。

      在前世,这英娘年纪可没比宝儿大上多少,在这里,却已经是七个娃的娘了。

      阮宝儿感慨了下古人生育的旺盛和年轻,七想八想到自个不知道日后是不是也要这般母猪下崽般生活,又感到身子一动,英娘看她吃饱了便将她和七毛又绑上身,继续赶着骡子走。

      她是赶早市去的,大早去肉市和菜市,赶早了可得个新鲜,晚了被人抢购了好的,余下的就是些下脚料了。菜市最大的贸易市场在菜市门外菜市桥附近,这门原叫东青门,因临着菜市,临安人便习惯了叫它菜市门。出了门可以看到架设在菜市河上的菜市桥,桥下满满当当全都是菜农和赶早来的菜铺小贩们,你一斤,她八两,讨价还价的,吆喝夸耀自家菜好的,此起彼伏闹哄哄一片。英娘也不急,一路赶着骡子看,菜农殷勤的向她招呼她也只是淡淡笑着回,并不开口,直到看中了的,比了价,心里头有谱,知道哪个菜该是那个价,认好了,才让对方称斤两,付钱。

      一路也不见她多大声和人争砍,也有些熟客,英娘不忘打个招呼,她人温和又说话和气,显然声誉挺好,菜农给价也利落,却不一会功夫已经在板车上堆了黄牙,蕨菜,山药,水芹,姜黄等等不少的蔬菜。英娘看采购完了,又拉着骡子回了菜市门,往北,前去修义坊,这里有最大的肉铺,巷内两侧街市都是肉铺和屠宰行。进入肉市就可以看到满眼都是一家家挂着成片猪肉的肉铺,肉案摆放在下方,操着刀的伙计也各个嚷嚷着自家的肉新鲜,英娘也不理一路的招呼,径直来到自个熟悉的老铺子前。

      张肉记的肉铺门面不大,张屠户也就雇了五六个伙计,一看英娘,伙计早开嗓子喊上了:“哟,是阮家娘子来啦,今儿个要些什么样的?”“皮蛋,老张叔呢?”“昨晚灌了黄汤有些过,还没醒呢,娘子你要不等等?”英娘摇了下头,铺子等着开张,张屠户虽然刀工一流,可惜太喜欢灌黄汤,每每的都要醉过头,她也没得时间等。这皮蛋虽然小,倒也练了几年刀工了,切几块肉没啥要紧的。

      “给我来两份细抹落索儿精,一斤窜燥子肉,两斤膂肉,再十个蹄子,一个脑头大骨,双条骨,脊龟骨,拍碎了些!”“好类您等着!”皮蛋脆脆的应了声,麻利的操起了屠刀,在案板上擦啦擦啦磨了几下,手起刀落披肉。甩下了大块的肉砸在了案板上,捞起了剔骨刀又三下五除二的剔了骨头,再换了大剁刀兵零乓啷的好一阵猛剁,而这一个街面上全都是这种声响,夹杂着生肉的膻味,弄得阮宝儿特不舒服。

      她扭动着身子试图用手压住鼻子,可惜她这身体还没能够完全属于她,划拉半天也没能掩住鼻子,这一番扭动倒把皮蛋注意力引过来了,一边给称着肉,一边满脸好奇:“大娘子,你这啥时候又生的?记得上回不是一个娃么?”英娘低头笑了下,也不回答,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肉和骨头道了声谢谢,回头拉了骡子往回走,等她走远了,皮蛋还在呆望,嘴巴半天没合上,身后伸过来一个蒲扇般的大肉掌,一巴掌扫在了他架在瘦了吧唧的肩膀上的后脑勺,顺势一声吼:“黄毛娃子连毛都没长呢,倒会看女人发呆,干活!”

      皮蛋嗷了一声,摸着后脑勺嘟囔:“我不小了,十三了今年都!”“哼,等你裤裆里那小豆芽成了小鸡仔,爷带你去开个荤,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干活,别他妈想东想西的!”张屠户抹了把满脸的络腮胡子,不屑的瞥了眼,又朝另外的伙计嚎:“干活麻利点,成天像个娘们样小心老子剁了你们!”皮蛋不敢再哼,但是心里头仍然嘟囔了下:“自个还不是成天灌了黄汤就去找什么翠红的!”心里想到底没露出来,知道师傅那巴掌可不是吃素的,扇过来疼死个人,只好操起刀,继续堆起笑招呼开来。

      第一卷 画眉鸟儿初入世 第六章 街坊二

      英娘赶着骡子车,带着一车的收获完成了今日的采购任务,回头往自家铺子走,坊子里的私塾已经开始了早课,朗朗的读书声带着稚嫩的调子传出来,引得英娘侧耳听了听,看到开着的窗户里一帮子摇头晃脑的小家伙,透过朝阳看去,个个一脸稚嫩又生机盎然的,笑了下继续赶路。

      摇着铃铛的倾脚头已经结束了这一块地面的收粪水工作拉着桶车越走越远,祈祥坊里几个小铺子正在开门,英娘看到了都一路的叫个好,换来对方也客气的招呼。一路行到一处雕花门楼子前,一股子花香气顿时溢了出来,大门一松吱嘎一声往外开了一盏,从门槛里迈出一只掩在浅罗碧色的纱裙和下面的鹅黄彩纹长裤里一只尖尖的绣花鞋面。

      随即出来的人身上扑过来一股子香粉味,夹杂着一股子浓郁的花粉香,有些刺鼻,站着不远的阮宝儿觉得鼻子一阵痒痒吭哧打了个小喷嚏,就听到来人一口浓郁的吴腔糯糯的道:“哟,不是阮家娘子么?怎么还是自个一大早的去忙活?家里头那么多小的还不够侬忙个呀,这重活计你找个行老雇个人干不就行了!小心你那水灵灵的手,等你家那口回来不定粗糙成啥样了,可不着人疼?”

      来人一身青白的长衫式的褙子,直领对襟,也不系束,任其敞开着,露出里面赭石色的描金绣花抹胸,露出的那一截雪白的颈脖和胸缘【创建和谐家园】嫩的晃眼,年纪也不过和英娘差不了多少,但是眉宇间却尽显得一抹风流。英娘看到对方出来,停了脚,应道:“花姑早哦,今儿个又有什么新鲜的花样么?”

      花姑是这条街上有名的主,今年不过二十八,早年生的样貌好,家里头当个宝贝,临安的中下户家里头多数不重生男,反重生女,因为临安城商业程度高,需要的人手多,到个年龄段教授个手艺备士大夫采择,做一般人家侍婢,身边人,本事人,针线人,学得手艺不愁生计,还有飞黄腾达的机会。花姑原来就是一户小康家的女儿,十岁那年随父母从苏州来到了临安落户,十六岁聘了给城西兵马司较检侍郎左道常家为婢妾,可是不知道为何,过了两年却被官媒给带出来说是犯了家里的忌讳,被主人赶了出来,配给了一个卖花郎。没几个月,卖花郎也死了,花姑便成了寡妇,不过那时候,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花姑至此名声便不好,十里八乡的都背地里指着脊梁骨说她是个破烂玩意,她夫君姓花,瞧不起的人给她娶了个花寡妇的名号,不过表面倒也还是叫她一声花姑。花姑命不好,但是人却越发的泼辣放肆,也不在意街坊邻居如何说她,每日里涂脂抹粉的打扮的和瓦子里的卖笑女子一般,明目张胆的大白天也敢和人调笑,冲她那份张狂劲头,倒也没人敢直接骂她。她继承了卖花郎的家业,因为女儿家没法挑着担子沿街叫卖,就租了个铺席固定买花,这人虽泼辣风流了些,却栽得一手好花,插在花瓶里捣鼓出的花束和修剪出来的盆栽都是不错的手艺,凭着这点本事,她也能养活自个和一个六岁大的儿子。你别看她狐媚风流,做生意却也爽快,不贪小利,英娘觉得她一个孤儿寡母生活不容易,也常常照顾着这的生意,从来也不背后嚼她的舌根,一来二去的,花姑和英娘算得上是不错的闺密。

      这会子看到英娘还在亲自忙活采办的事,随口刺了句,英娘知道她一贯有口无心也不在意,只是想着既然碰上了就带些个鲜活的花回去,雅座的花瓶里也该换个几株了。花姑撇了嘴笑了笑,拿着手里揪下的一株嫩菊随时□高高盘起的云鬓里,侧头唾了口痰,拿起门边的一捧还未插好的花扭着蛇腰一摇一晃的走近英娘:“喏,刚新鲜剪下的花枝,昨夜里还有些剩下的茉莉石榴花的,回头给你插个花式,你那房里好歹该换个新鲜的样式了,你家那口子也该回来了不?这男人可都喜欢新鲜可口的玩意,别成日介只记得忙碌,好歹把你这身衣衫换了去,这临安有几个像你这样穿的?”看英娘笑着接过了花,顺手拧了拧她的脸:“这都七个娃了,可别再怀了,水灵灵的没得给榨干了怪可惜的!”英娘到底脸皮薄,没有花姑那般泼辣随意,闻言红了脸嗔了句:“少不正经的乱说,小心被孩子听了去!”花姑咯咯笑得花枝乱颤的,也不在意,倒是把注意力放在了英娘身上的两个娃娃,打量半晌阮宝儿,看对方不声不响回看着她,还真有点听懂了的意思,不由惊奇:“哟,这是你家婆婆昨日带回来的那个小佬?坊里都说是个观音娘娘的样子,我还不信呢,这回看,倒真是的,这细皮嫩肉的,哪像是咱小街坊里头的主?倒有些富贵人家小姐夫人的样呢!”英娘已经听多了这话,倒也不在意,摇了摇阮宝儿的手:“婆婆说当闺女养着,我看这孩子可怜,哪里是什么富贵命的,日后有个人疼,过个安生日子就好。”“你还真当闺女养啊,那不得当菩萨给供着?我看你还是少操点心吧,自个那么多娃还不够么?要想给三毛当媳妇也找个大点的呀,好歹养了一两年可以给你干活,这个我看哪是干活的料,倒像是去做姨奶奶的料!”“谁说这是给三毛的媳妇,咱宝儿就是咱的闺女,你看我再生也怕是没机会有个闺女了,日后也没个贴心的人,这回可算是了了个心愿有什么不好的?”“喝,我说,这闺女到底是要嫁人的,你养那么大不就是给人家做嫁妆么?亏不亏?这要是你自个生的我也不劝你了,养大了还不是给那些男人糟蹋去,没的你找烦恼,还是找个牙婆趁早送走省的烦心!”英娘知道花姑是好心,但是并不同意她说法,不过这里头道道也不方便解释,遂笑了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去开铺子,你先忙吧,回见啊!”花姑拧了她的臂一下,哼了声:“知道你这个嘴倔的实心疙瘩不肯听,回头后悔了别哭天抢地的,去吧去吧,一会儿我让我家强子给你把花送去,他念叨你家三毛很多天了!”

      强子是花姑的儿子,今年和三毛一般大,因为花姑名声不好老是受到邻居小孩的欺负嘲笑,三毛有一回狠狠揍了那些家伙一顿,至此两人成了好友。英娘哎了声,吆喝着拉着骡子继续往回走。回到铺子,阮婆婆已经爬起来,三毛领着弟弟们洗漱呢,四个萝卜头一字排开从大到小动作一致的咕噜噜漱口,噗一声吐出四道水柱,窸窸窣窣的拿水洗脸后,仰着四张脸蛋,由姥姥一个个给擦干净水珠子,然后姥姥捞起灶头锅里的豆花淋了葱花,又买了临铺的素馅包子,让几个吃完了早饭。

      这时候又有那经过的挑担货卖的柴炭贩子在那里吆喝,婆子喊住了要了两捆柴火,三毛立刻帮着生了火,又回头帮着将昨晚购置的鲥鱼鲤鱼等一干水货宰杀了去鳞洗肚,晾起鱼鳔,归置了取出的垃圾在个小木桶里准备给来收泔水的人。几个小的呼啦啦看着闹腾,三毛一瞪眼,立刻不做声了,蹲在一边看,时不时也给打个下手给择菜洗菜的姥姥端个盆子什么的。阮姥姥看看小家伙们闹腾劲,笑着轰走这些小祖宗们去外面玩。等英娘回来了,这里头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大家又开始取下菜来洗弄,英娘趁机解下两个娃娃又给喂了次奶,哄着睡着了交给自个的婆婆,系上围兜开始忙活起来。外头的伙计打开了铺子门,挂上菜谱,擦拭桌面,准备一日的营生。英娘的阮家茶酒铺子兼营着各色寻常的菜肴,算得上是一家比较全面性的普通人家饭馆,因为英娘人利落肯干,烧的菜肴也可口,附近街坊的邻居,普通的学生士子常有关顾,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的一家茶酒铺子。不过临安人一般人家不早起,出了公差应卯办事的,上午不算是很忙碌,一般要得邻近晚上才是最忙的时刻。所以英娘和姥姥忙过了晌午的饭点,解了围兜准备歇一会,花姑儿子强子抱着个花瓶进来了,熟门熟路入了后进,喊了声:“英姨,我娘叫我送花来了!”英娘赶紧上来接过了花瓶,对着强子道:“辛苦了强子,来,喝晚鸡汤补补,瞧你瘦了吧唧的,告诉你娘下次别让你每日跑上跑下的,英姨又不急用!”说着掏出手绢给满脸都是汗渍的孩子擦脸。

      强子个头不高比起三毛来看上去羸弱的很,早年生的不足月,胎里又带着病总也吃不胖养不壮的花姑为了这个操碎了心,私下里还总有人背后传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卖花郎的种,因为她嫁入花家的时候到对方死,也不过九个月不到,那日子有些紧,花姑又行事风流,闲言碎语自然免不了。

      强子摇了摇头:“没事,三毛哥前一阵子让我和他一起练拳脚,身子好多了,小跑也不喘呢!”他一口气吞下鸡汤,又道:“三毛哥呢?”“在屋里呢,大中午的,该睡一会,你也去里头睡会吧,醒了再玩!”强子应了声,放下碗哧溜下往里屋跑,噔噔噔的一阵脚步重重的踏在地面,倒真是听起来比以往有劲道的多了。英娘笑了下,摇摇头。回头对姥姥道:“娘,你也去屋里歇个午觉吧,这里我来就行了!”

      “唉,好,你也别忙了,歇了再弄,一日要奶两个娃子可得当心别累着!”

      “嗯,好!”这边强子一路跑进内寝室,冲着趴在床榻上支着脑袋的三毛道:“三毛哥,我听说你家给你养了个小娘子,是真的么?让我看看行不?”三毛一瞪眼,鼻子里哼了声:“胡扯什么,哪有的事!”“我娘说她今早都看到了,水灵灵的特可爱,我看看嘛!”“一个啥事都不会干的奶娃有什么好看的,丑了吧唧的只会吃了睡睡了吃!”三毛皱着眉,极其不耐的道。“你让我看看不成么?干嘛藏着掖着的,你要是不喜欢,那让给我做娘子好了,嘻嘻!”强子咯咯眯着个细缝眼笑着,笑起来格外像他那个娘,一双狭长眼眯成一条缝极有风情,不过现在被油腔滑调的表情给破坏了,瘦了吧唧的身子乱抖,留着桃心发的脑袋东摇西晃的张望:“在哪在哪?”

      三毛不屑的翻了下眼,指指阁楼:“行,你要是喜欢抱走就是,她在上面和七毛睡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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