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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厚重如墨,似欲垮塌,终于,狂风骤起,草木尽折,空气中的闷热感却因此减去了好几分,溪边有人在奋力拧衣裳,看样子想在暴雨来临之前快些赶回去。
昏暗的天色中,一男一女远远站在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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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道:“雷部的人就快来了,你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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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却没看他,眼睛只望着溪边,淡淡道:“怎么,还不打算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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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收回视线,白他一眼,似嗔非嗔:“你这是在笑话我?那里布了阵法,除了北界狐族公子,我们这等小妖哪能进得去,何况……”她轻推他的手臂,挑眉:“想尝她滋味的人又不是我。”
陆玖语气温柔:“不是你,你只是想打得她魂消魄散罢了。”
贺兰雪媚眼如丝:“三味真火不是能炼人魂魄么,区区一个凡人就让你吃大亏,你倒大人大量。”她别过脸,柔声叹气:“也罢,什么事不是忍气吞声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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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道:“你怕天劫?”
陆玖不在意:“有我父王在,区区天劫算什么,只不过我那未来姐夫是认得她的,真下手,恐他不快,惹恼姐姐就麻烦了。”
贺兰雪掩口:“我知道,你怕你姐姐。”
陆玖面不改色,抬脸望天:“雷部的人快到了,哪个小妖动了杀机,让他们撞见,收拾起来也是举手之劳,想活,就先收起你那些心思。”
贺兰雪咬咬唇,冷笑:“你以为我怕?”话虽如此,她还是不安地望了望天,美目中掠过一丝恐惧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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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忙转脸看,果然见乌压压的云层下,一道紫光飞速划过,朝着昆仑山的方向遁去,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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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愣:“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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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也没有别的解释,贺兰雪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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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雪冷冷道:“回去又如何,有她在,他就永远不会留下来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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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深深掐进肉中,贺兰雪道:“你果真不肯帮我?”
陆玖仿佛没有听见,温文尔雅地笑:“这场雨怕不小,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吧,顺便玩点别的。”
“怕淋湿你这身狐狸毛?”贺兰雪忍气冷哼,先行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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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狂风大作,阵阵雷声从头顶滚过,闪电映得窗外恍若白昼。
桌上燃着盏古旧的油灯,这是文信的房间,由于经常整理打扫,每件东西都摆在适当的位置,与主人在时一模一样,丝毫不显凌乱。
红凝坐在榻上,看灯焰跳跃。
她特意在这边等,白泠若是回来,发现文信的房间里有人,一定会过来查看。
门紧闭,迟迟没有人推开。
竭力否定心中的猜测,红凝慢慢地抱住膝盖,将身体蜷缩起来。他亲口答应过,绝不会不辞而别,或许……去办事了?十几年来,他每一次外出都会事先告诉,什么时候走,要去多久,几时回来,这次他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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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湿润,红凝弯弯嘴角。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亲身经历了两世还看不透这些,到底是在怕什么?亲人离开?多年过去,那个世界的亲人们不也已经模糊了么,伤心又怎样,时间真是件厉害的武器,或许将来,白泠,文信,也一样会随之淡去,来世更要被完全遗忘。
原来怕的,只是忘记。
不厌其烦地牵着她学步,指点她的法术,带她进城,那个漂亮冷漠的师兄,只因被姑娘们觊觎美色,屡次受她嘲笑,就变成了如今的坏脾气,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窗外望不见灯光,这地方十分僻静,离最近的村庄也有两三里路,也是文信为了修行清净特意选的。
雷电交加的夜,孤独的茅屋,孤独的人,难以忍受的寂寞。
“红凝。”有人轻唤她。
迷惘中被惊醒,红凝喜,下意识抬脸:“师兄!”待看清来人,她忙跳下竹榻,手足无措:“是你。”
锦绣道:“不必再等,他已经走了。”
真走了?红凝呆。
锦绣拭去她脸上的泪,轻声:“有朝一日你登入仙界,自然能见到他们。”
红凝点点头,将脸埋入他怀里,低声:“我只是不习惯,先前还好好的,突然都不见了……想不到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也不说声就走。”
锦绣道:“你认为他会不辞而别?”
红凝愣了下,忽然想起什么,惊:“难道……他有事,非走不可?”
锦绣承认:“你最好让他走。”
先前的不快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红凝暗恨自己大意,白泠向来面冷心热,不告而别,事情肯定很严重,他是怕说出来惹自己担心吧?都怪平日粗心,对他的事一无所知也罢,竟然仅仅因为一句“离开”就只顾着赌气,没去细想他最近的异常表现。
她越想越担心:“他会不会有危险?”
锦绣道:“既走了,就不会有事。”
红凝这才松了口气。
锦绣道:“你师父文信如今已拜在东岳君座下修行,不日即可载入仙籍。”
红凝大喜:“真的?”
锦绣颔首:“你若想见他,就勤奋修行,我这两年恐怕不能多来看你。”
红凝抬脸:“你也要走?”
看出她的失望,锦绣柔声:“我有些要事脱不开身,你切记不可乱跑。”
从话中隐约感受到担忧,红凝到底不是那起胡搅蛮缠的,眨眼笑道:“那好,你忙正事吧,我慢慢修行,你在天上等我。”
锦绣看着她,沉默。
孤独中获得拥抱,纵是无言的相拥,也比什么都甜蜜。一道雷声在头顶炸开,红凝恍若未闻:“你真是茶花仙?”
锦绣含笑抬起左手,手上真的多了枝红茶花。
花朵艳红如火,热情且妩媚,枝叶挺翠,透出三分坚韧,真正是艳而不娇,比之牡丹略欠点贵气,比之梅花略少点傲气,却也别有一种山野的纯真风味。
红凝喜爱,抢过来看了看,又仰脸端详他好半天,才叹了口气:“这花不像你。”
锦绣道:“像你。”
红凝脸一热:“怎么像我。”
锦绣道:“胆大妄为,年少轻狂。”
红凝怎会听不出话中含意,挑眉瞪他:“你干脆直说我放肆无礼好了。”
锦绣笑而不语,不知从哪里变出只细长优美的白玉瓶,从她手中取过花插入瓶中,放到桌上:“今后它陪你,若有急事,就将它取出瓶外。”
红凝忙道:“我去弄点水。”
锦绣制止:“不用。”
没水,花不会谢么?红凝暗暗称奇。
谁的劫
接下来的日子,红凝抛开别的事,开始修习辟谷之术。或许是心情和天气的关系,加上有白泠精心炼制的药丸辅助,断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半个月后,她只服药饮水,反觉浑身轻松,意外的变化令她觉得惊奇又有趣,这辟谷之术很适合懒人,不用生火做饭。
玉瓶里的茶花果真没有凋谢。
非但没谢,那花的颜色反而越来越鲜艳,灼灼生辉,应该是靠瓶中灵气滋养,红凝仔细观察那灵瓶,发现上面只有四个小字:花朝风露。
这辈子经历的怪事不少,最意外的一件就是自己竟然会和神仙恋爱,而且进行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文信将入仙籍,白泠迟早也会,而她,能不能如愿求得永恒的情?红凝摸摸红艳的花瓣,觉得脸有点烫,忙将它放回原位。
天色已晚,她起身出门,准备去溪边打水。
门外竟站着个人。
被那双眼睛看得心神一荡,红凝大吃一惊,慌忙移开视线,扶住腰间的桃木小剑,后退两步:“你来做什么!”
陆玖上前,磁性的声音里透着无限的诱惑:“自然是找你了,这阵法设得还算高明,费了我几日工夫。”
红凝退进门里,淡淡道:“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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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聊斋里的狐狸精们常对书生说的台词吧,红凝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惟恐又中了他的诡计,暗暗防备,面上镇定:“我好象不需要,陆公子该不会这么无聊。”
“那我就说实话了,”陆玖逼近她,轻声,“贺兰雪要我来杀你。”
听到贺兰雪的名字,红凝恍然,旧恨随之涌上,想不到文信饶了她一命,她竟还不悔改,顿时心里气闷,冷笑:“你还真听她的话。”
陆玖笑起来:“女人耍起心眼全都一样,这话说得好,可惜对我不太管用。”
红凝垂目,缓步后退:“当然,陆公子是聪明人,怎么会因为我一两句话就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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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公子真要下手,我也无话可说,但这样糊里糊涂被人利用,我却为你不值,”说话间,红凝已退至桌旁,迅速取过身后的玉瓶茶花,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听说九尾狐族都是天生的半仙之体,且通晓阵法,足智多谋,难道看不出她这是在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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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法力比他高,他有所忌惮,这点是肯定的,不过俗话说“宁伤君子,勿伤小人”,得罪这种人必定后患无穷,衡量之下,红凝微微一笑:“当初实属无知,所以冒犯陆公子,红凝这里赔礼了。”她果真矮身作了一礼:“俗话说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望陆公子别和我一般见识,看在锦绣的面上吧。”
陆玖本已恢复平静,听完这番话又意外了:“你叫他什么?”
直呼名字未免暧昧,红凝脸一红,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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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凝道:“你知道贺兰雪为什么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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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凝意外,接着又皱眉:“陆公子好象误会了,他是我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