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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湄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但穿过我耳际时全成了轰然大响的巨雷,把我震在那里无法动弹。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然后内心掀起的巨浪仿佛把我淹没。
千湄看我好似无动于衷,咬了下唇,道:“其实你真的不用恨他,圣女是我说要当的,他答应是因为……他是我血亲的哥哥……”
我依然有点回不过神来。
“……”
“出了竣邺山庄没多久我就被十二古剑门扣了下来,那少门主把我玩弄够了,就把我送给灵旗的旗主,灵旗旗主带我回天山复命,意外碰到暗门的杀手截杀,我醒来时就已经在天山了。天师拿着我的玉璜问我这是哪里来的,我答那是我母亲的遗物,求他还给我。他却拿着玉璜转身走了。”
“我在天上之上养伤数日,供给精良,过了几日,天师就把我的玉璜还给我了。只说想要什么跟他说。”
“后来听闻暗门突然急转直下,天山开始隐隐准备新立圣女,几个旗主副旗主抢破了脑袋也要把女儿送上来。我就跑去跟他说,我要当圣女。他想了很久,最终应了。”
“你说得也对,我的确是为了权势,为这权,为这势。暗门已亡,竣邺山庄和暗门正面碰撞,死伤无数,如今天下只剩天主教和竣邺山庄,天主教做大,若换了别人,那飞白……飞白……”
“飞白重谊,如果他日后知道圣女是我,定不会发兵来犯。三家战火连天,高处不见人间白骨,我只有坐到那个位置上去……战要平!为了其他,也为了飞白。”
“天师一应下来,我想我就知道了,这容貌,那玉璜,骗不了人的。合适的女子那么多,为何心甘情愿扶持我一个敌门之女?若不是我的身份,当菲也不会如此坚决反对了。想来想去,虽然荒诞,也只有这么才能解释的了。”
“……”
千湄的眼如秋日美丽的湖:“你若要怨,就怨我好了,是我抢了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但是三家混战可以说成因你而起,天下荼毒,水深火热,而如今,离凳冕不到三个月,只有天师能保我上位,你不能,你不可以……”
“我知道了。”我低声打断她,转眼不去看她,“只有天师能帮你成圣女,帮你定战乱,天下受我牵连太大,所以才……如果你是为了飞白,为了天下,去坐圣女这个位置,那你会是个好圣女……起码比我好。虽然你只有片面之词,但今天我信你,我不和你争。只希望你登上那位子后依然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你,你不争?”
我笑:“不用觉得我伟大,我也自私,那个位子苦涩太多,我坐不来,也坐不好。你若要坐,也该明了,那高处富丽堂皇的位子下,其实都是尖锐的刺。”
“那你来……”
“不为什么,”我迅速打断她,“你记着,如果有一日你忘了你今天说的话,我就来找你,不惜一切也会拉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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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意堂很安静,我却仿佛听到惊涛拍岸,大浪淘沙,仿佛我只是风雪里摇摇欲坠的残叶。
我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那一刻,我觉得我吐出了很多。
挑上一盏灯,我翻出那本手卷,突然想起那时悬明节,易扬突然不告而别,是不是因为天山之上传来了的消息,就是千湄被当菲琳雪扣了下来,所以他才匆忙赶了回去。
先润端砚写兰叶,后移晚灯画松梅。
谜底其实不难猜,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猜出来——海枯石烂……
我把手放在那干黄的扉页上:那海会不会枯,那石会不会烂,那羁绊,那纠葛,什么时候才能涅磐?等到海枯了,石烂了,可否等到你,面具下的你啊……
其后的日子很安稳,没有人来。送饭的老妈子很沉默,什么都不说,我问她天师在哪,她一直不答。
天测殿的水波不兴并不代表外面什么事情也没有。想起来的时候我也会担心当菲琳雪,易扬压兵如果只是权宜之策,那么他达到目的后当然会立刻撤兵,如此,当菲琳雪自然有喘息调度的机会。虽然派人去追了冷萧,但是冷萧这么一出天山,估计已经凶多吉少,易扬此刻兵力比当菲稍弱,但是如果真打起来,当菲必定要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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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千湄没有再来,我想我若是易扬,也不会让她来。
现在外面发生的一切,我半点也不知道。
我常挑灯看书,看地昏天黑地的,虽然是学物理的,很多理论公式和假说依然只能看懂一半,但我想,我应该能比翰君读懂更多。
常常看着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偶尔一两次,醒来时发现手边多了道热茶,清烟袅袅。
最后一次,我挑了足足两个晚上的灯,终于将手卷看完了,我累极了,趴着就睡着了。这一次,我从意外中醒来。
因为醒来时,周围已经是火苗乱蹿,我惊恐地站起来,带火的流矢迅速穿过窗,直直扎在我刚才趴着的桌子上。
兵变!!
111
火苗流窜。
我一惊——那手卷!!
顾不得许多,我迅速脱下外面的缎面棉衣,匆忙盖在桌上。
那手卷……那手卷……一界的生死存亡就在这么几张纸啊……
手忙脚乱把书案上火扑灭,我小心地把烧出洞来的棉衣揭开,只一眼,心便沉了,那手卷被生生烧掉一圈,手卷本就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地脆弱,这么一烧,连看都十分勉强。
我心疼万分,暗骂自己糊涂,怎不记得将这手卷先行收好。
我小心翼翼捧起那残余的手卷,棉袄已经被烧掉,我身上只有一件内衫和中衣,于是便把手卷贴身收起来。
抬头四面望,被我这么一折腾,四周火势见涨,屋内的横梁都是明火,直烧地噼里啪啦乱响,天主教喜用红木为材,屋顶铺满厚重的深红色琉璃厚瓦,以显得庄重典雅,如此修饰,屋脊和梁柱承受的重量却是寻常房屋的两倍之多,天主教的能工巧匠便用多处隐柱承力,确保房屋稳健,是以天山地震,损坏的房屋并没有许多,但对于这种以木为主的建筑,火乃大忌,房梁一断,屋檐立塌。
却见此刻火苗已经窜上横梁,飞火的箭矢倒是少了不少。
是当菲琳雪吗?还是谁?
为什么攻击我?
不对,这里是会意堂,那么其实他们想攻击该是易扬?
……
时间容不得我胡思乱想。我收好手卷,认准没有着火的地方,往外奔去。
猛然,火势似乎一涨,火光里慢慢踱出来一个人,头顶已秃,胡子花白 ,手杵着一根龙头仗,脸上皱纹密布,深深浅浅的老人斑在火光中有些狰狞,一双微带浑浊的眼却满是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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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止住步子。
心中叫一声苦,往界人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转身四望,火焰中,堂柱后,影影憧憧出来十来个身影,隐隐成包围之势。
我转身,按着心中慌乱,喝道:“你是谁!”
“我是谁?”老人笑地阴风恻恻。“我文家老七因你被俘,老二死于你手,你问我是谁!哼哼……一起上,捉了这个小妖精!”
他音刚落,身侧几个人整齐地掐了个手诀,一片光网织了起来。
我一看不妙,一咬牙,正想向那老人冲去,那老人却像看出了我的企图,浑浊的眼里精光一闪,龙头拐杖一震,我只感觉到一股劲风压面,逼得人向后栽去。
地砖很凉很硬,我一痛,举目一望,一张色彩班驳的网从天而降。
陡然间,变故不断,四面涌来碧色的光芒,如奔腾的湍流,呼啸着从我头顶而奔过,迅速冲散那张牙舞爪的光网。
碧色光芒尽处,丝丝黑发飞扬,琉璃手持那柄光芒闪动的玉如意从高处落下,道袍的衣角飞扬,玉如意的流苏飘动,正落在我面前,隔在我和那老人中间。
“臭道士!”那老人眼里仿佛也要冒出火来,恶狠狠地道。
琉璃背对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语气里满是蔑然:“你们这招调虎离山已经有其他人先行用过了,就不能想点新法子?文老匹夫,年纪大了,不认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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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冷笑一下,高举那块玉如意,语气冰冷地说:“是又如何,文老匹夫,你我交手也不是第一次了,就这次做个了断吧!”说着,玉如意通体流光,碧色光芒转动,仿佛孕育着生命。
平地起风,托着琉璃黑黄相间的道袍四面张扬,黑发飘散。
老人目光恨毒,喝道:“往命劫!”
四周同来的人人影错动,每人手中捏一个手诀,似乎隐隐成一个阵势。
老人龙仗横在臂间,双手掐诀:“本与你无关,别人的事你非要强出头!你若要死,那老夫送你一程!”
琉璃低低嘀咕了一声:“废话不少。”声音很小,就只有我听见了。他微微侧过脸,对我道:“闭眼!”
我闭上眼。
但觉得身前琉璃周围的风大了些,即使闭着眼,却也仿佛看到那碧色的光芒照在眼睑上,映在瞳孔里,仿佛这天地都是碧色的。
碧涛汹涌,乱舞的风不断。
过了片刻,不见削减,却听见衣衫之声,似乎琉璃开始游走起来。
又过了片刻,一声惨叫传来,我听地心里一颤。因为那叫声离我很远,似乎远在这包围圈之外。
却又觉得那光芒更甚了些,闭着眼依然刺痛我的眼,我双手捂着眼睛,听着风声凌乱着舞动。
又是一声惨叫,这次我听清楚了,确实,离我很远。
其后接连的惨叫不断,我正听地心惊,却听琉璃大喝一声:“风炎万里,碧落黄泉!破!!”
似乎有一声轻微的爆破之音,我尝试着睁开眼,却见四周的人都不见了,正前的老人龙仗断开,正捂着胸口,目光之毒,仿佛中伤的野兽。琉璃站在我身侧,神清气爽,只是一双美目里满是讥讽。
琉璃举起玉如意,冷淡地说:“老匹夫,死在我手里,你也不亏。”
老人狠狠瞪着眼:“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琉璃打断他:“我有必要对一个要死的人解释吗?”
玉如意的配眼一股碧色光芒激射出去。光还未到,却见花白色的胡子一闪,光芒打在地上,顿时地砖飞溅,好象是一块石头打在水滩中一般。那老人却不见了。
琉璃轻声恨道:“老狐狸!”
他黑目瞥来,道:“外面有人护你,我去追他,你自己小心。”说着,黑黄道袍一摆,说“你自己小心”那句时,人就已经不见了。
我心中惊疑未定,四面望去。火势已如铜墙铁壁一般。
我匆忙站起来,想往殿外跑去,才迈了几步,就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我回头一看,一个红衣,死相很奇怪,衣衫只有微弱的焦痕,身体无伤,却大张着嘴眼,仿佛见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事情,更是那双眼,眼白眼黑全部混成一团,刹是恐怖。
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这红衣定是刚才琉璃他们打斗时进来的,就这么死于非命。
来不及想起来,我匆忙爬起来,磕磕绊绊想逃出去。却在此时,门前两柱间受力的横梁终于是支撑不住,“轰——”,一声闷响,塌了下来,四周尘埃四起,顿时迷了我的眼。
我揉了揉眼,忍着酸疼睁开看,却见倒下的大梁封住了大半个门口,而疯涨的火势则把最后的通道封地死死的。
我心里一慌。
突然一只手拉住我的胳膊,向后一拉。
原地的上方,铺满红色琉璃砖的屋檐因为失去横梁的支撑,而开始从外向内坍塌,厚重的砖正落在刚才我站的地方。我却跌进一个怀抱中。
一抬头,火光映着他的脸,他本是苍白的脸却似乎因为这大火的原因而亮堂起来,温润的鸽子灰被烧成无边的烈焰,紧紧抿着的唇有刀削的线条。
我有一瞬短暂的失神,无法思考他为什么在这里。
前路被封,易扬拉着我的胳膊直向后奔去,琉璃瓦不断砸落,在身后发出一声又一声催促。他一手持剑,拨开下落的砖瓦和燃烧物,一手拉着我奔跑,手劲似乎更大了,几乎捏痛了我。
抢进了偏房,易扬松开我,不知如何开动的机关,却见书阁移开了一条缝隙。
我心里一跳,猛然想起苏沩,真不知这个苏沩在天主教到底埋了多少秘密,天测殿下的地牢,这密道……那个神人苏沩……
我还在错愕间,易扬就拉起我,闪进密道。
片刻,书架便缓缓自动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