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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达海当时听老夫人说跪足三个时辰就让他进门,立刻就高兴不已的和新月互相握紧了手,然后期待的问老夫人道:“额娘,那您是不是已经原谅儿子了?新月呢?您也允许她跟儿子一起进门了吗?”
老夫人却没有回答,而是厉声反问努达海:“努达海,我问你,你还认不认我这个额娘,你还是不是我的儿子?”
努达海连忙答道:“额娘这是什么话,儿子当然是您的儿子。”
老夫人仍然盯着努达海,并不看新月,只是沉声道:“那好,既然你也承认有错,那我作为你的额娘,惩罚你也是应该的,是不是?”
努达海这时安抚的拍了拍新月,然后终于松开了握着新月的手,直直的跪了下来,垂首道:“额娘惩罚的对,儿子甘愿受罚!”
老夫人这时才微微有些放松了严厉的面色:“很好,努达海,至少你还认我这个额娘,额娘总算没有白养你这个儿子。其它的事情,等你跪完这三个时辰,我们再谈。”
努达海这次竟然难得的没有反驳,也许他对于将他养大的母亲还是有些尊重的,于是便顺从得跪在了那里。
努达海闻言立刻大惊失色,连忙转身对新月道:“新月,你这是干什么?额娘惩罚我是应当的,你何苦这样。”说着,他便拉扯着新月要让她站起来,新月则拼命拒绝,两个人又是一番互相感动。
老夫人微微眯了眯眼,接着道:“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夫人这时却忽然大声道:“不行!”
努达海和新月都愣住了,努达海立刻道:“额娘,您不要这样对待新月好不好?”新月闻言也是泫然若泣的样子。
老夫人这样一说,配合着悲痛的表情,努达海立刻回了神,连忙深深得冲老夫人磕了一个头:“对不起额娘,是儿子的错。”
老夫人不去管努达海,而是又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新月:“新月,你现在还不是我家的人,我自然不会罚你,所以,你不必跟着努达海一起跪着。”
新月眼里这时已蓄上了泪水:“我只是想陪着努达海而已,求您成全我吧!”
老夫人这时语气突然有些哀怨得对新月道:“那你为什么不能成全我呢?我的儿子自从遇到了你,什么都不要了,贤惠的妻子不要了,活泼的儿女没有了,如今连我这个娘他也不想要了。这都是因为你,可我却不能打你,不能骂你,连不让你跪都要被儿子怀疑。你真是那么善良那么美好,为什么不能体会一下我这个只剩儿子的老人家的心呢?我不让你跪,你却一定要跪,你是生生的要让我儿子恨死我,抛下我这个老人家和你远走高飞是吗?”
新月听了老夫人这样说,眼泪登时就流了下来:“没有没有,您误会我了,我绝对没有您说的那个意思,我从来都没有劝着努达海和我远走高飞,我也没有忽略您的感受……”
努达海也连忙道:“额娘,您真的误会新月了,想要远走高飞,是因为我觉得这些问题解决不了,是因为您不许我和新月在一起。我们别无他法……”
老夫人悲痛的打断努达海道:“你让我如何同意你们两个在一起呢?新月还没有进门,你们两个就把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你认为额娘在为难你们是吗?那你为什么不能从额娘的角度想想?”
努达海道:“额娘,之前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发生了那许多的事情也实非我们所愿。以后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一定不会再惹您生气了。”
新月也连忙叩头道:“是啊,老夫人,求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的表现,请您相信我的诚心吧!”
老夫人仍然不看新月,只是始终保持着痛心的表情对努达海道:“努达海,你自己说说,让我如何才能够相信你?我什么都还没做,你便处处疑心我对新月不好。当初你也是这么怀疑雁姬的是不是,结果呢,雁姬只能含恨与你和离。如今你又来这样怀疑你的额娘,你让额娘怎么敢把新月迎进家里来。你若永远这样只听信新月一面之词,满心里只顾着新月,额娘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么?你能体会额娘的痛楚么?”
努达海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被老夫人这样一说,再看着自己的老母亲带着伤痛悲哀的表情,终于有些感同身受道:“对不起,额娘,是儿子让您受委屈了。”说着他转过头,第一次厉色对新月道:“新月,你起来,不要再跪在这里,到一旁等我。”
新月似乎不愿意,哭着道:“我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忍受这种惩罚,你还受着伤啊!我不要,我要陪你!”
“新月!”努达海骤然大声道,“请你成全我,请你考虑一下我额娘的感受!我不能让额娘觉得失去了我这个儿子,我爱你,可我也爱我的额娘,请你和我一起,让额娘相信我,好吗?”
新月是第一次听到努达海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泪眼朦胧的挣扎了一会,终于似有不舍的起身站到了一旁。
这时,努达海才又转回身抬头望着老夫人,沉声道:“额娘,儿子会在这里跪三个时辰,让您看到儿子对您的尊重,请您相信我!”
老夫人终于有些动容道:“你若早些能这样冷静,能想到这些多好。你能体会到额娘的痛,当初雁姬的痛,你也能体会得到是不是?努达海,失去了贤惠的雁姬,你就真的没有后悔过么?”
努达海被老夫人这句话惊住了,一时无语,陷入了沉思当中。而他身后的新月,这时也有些担忧的看着努达海出神的样子,不知所措。
“到了这时,霜颜和静香就收拾好了包袱,巴图总管也驾来了马车,我和塞雅看够了戏,就来这里了。”
讲完了这一段,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珞琳先开口道:“虽然奶奶教训阿玛是教训的很有道理啦,可是才罚他跪三个时辰,这算什么,而且新月一点都没受罚。”
骥远看了看珞琳,摇摇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凌雁和硕塞。
老夫人真正的意思,单纯如珞琳塞雅恐怕是想不明白的,但是才进官场没多久的骥远能揣测得到,硕塞、凌雁和索额图自然也会明白。
不过,一向娴静沉稳的娴语居然也看出了些,轻轻开口道:“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老夫人果然还是不会放弃的,只是现在才明白,不知还来得及么?”
塞雅这时才好似有些明白的问道:“娴语,你的意思是,奶奶要把阿玛教训好?只是阿玛他都那样了,还有救么?”塞雅说完才发觉自己好像又说了自己公公的坏话,连忙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珞琳是一股孩子气,骥远则考虑的要多一些,至于硕塞也有自己的想法。而凌雁,却是只在意儿子女儿的想法,努达海如何都与她无关。
第三章 雁飞秋色满阑干(中)
几个年轻人连带小芳儿说完了努达海的事情,便也没了乐趣,又围在一起说起其它。
硕塞看着凌雁说了这么多,笑着打断她道:“好了,好了,我走就是,怎得变得这么罗嗦?”
凌雁没好气的笑:“才赐了婚,你就开始嫌弃我啰嗦了?”
所有人都没什么异议,凌雁便陪着硕塞一同向府门走去。
并肩走在索尼府里,来来去去的下人不多,两个人难得的独处片刻。凌雁想着在回来的马车上思考的那些问题,斟酌着怎么开口。硕塞也有自己的心事,边走边思考着。
却没想到硕塞也同时开口:“雁姬,我……”
两人都听到对方开口说话,然后又同时住了口。互相看着对方,又同时笑了起来,气氛一时轻松不少。
凌雁也没有推辞,略作思考,笑笑道:“是为了我,才跟太后说暂时不要成亲的吗?”
硕塞听到凌雁的问题,不由的微微挑了挑眉,神色里有丝惊喜。没有立刻回答凌雁,他四处瞧了一眼,然后指着凌雁身后的一座小亭子,道:“去那边坐坐吧,我觉得我们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好好的谈一谈。”
凌雁也是这样的想法,自然不会拒绝。于是两人便一同沿着小径,走到了那边的亭子里。
凌雁和硕塞凭栏而坐,硕塞先回答凌雁之前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感觉,你不会想要太早成亲。”
凌雁没想到得到的会是一个这样的答案,微微有点语塞,许久才笑笑:“呵呵,我的确不是很想太早成亲。”
当然,如果凌雁要嫁人,硕塞的确是难得合适的对象。偶尔和甘珠她们聊天,加上雁姬的记忆,凌雁知道现在整个大清朝里,结了婚却没娶过侧室也没纳过妾的并没有几个人。当初的努达海是一个,硕塞也是一个。努达海早已自己破坏了自己之前的形象,而早早丧妻却一直未娶的硕塞,则一直私下里被认为是男人痴情专一的最好例子。
硕塞听到凌雁的答案,稍微沉思了一下,方说道:“你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还不足够深,还不足以让你托付终身,对吗?”
凌雁想了想,正要回答,硕塞却忽然笑笑道:“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让你了解我,相信我。”
硕塞这样说了,凌雁倒真的很是感动。毕竟之所以会慢慢对他有了感情,也是因为他总是这样体贴。感情都是慢慢培养的,但首先得双方都愿意培养,现在,她就很愿意:“我也会努力让你了解我,相信我。”
片刻,硕塞又道:“我愿意被你了解,那你现在有什么想了解我的吗?”
硕塞听到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意外,语气平淡但很认真的回答:“我永远不会忘记冉茹,但未娶却并不是这么简单。冉茹因难产而亡,那时岚烟和博果铎还小,虽然太后将岚烟接入宫里抚养,可博果铎还是留在王府的。这么多年,太后虽然有意无意的跟我提起哪家的女儿,只是我却多在顾虑博果铎罢了。”
凌雁似懂非懂:“那现在呢?”
硕塞笑笑:“博果铎大了,而且你对儿女的教导和关怀,也让我钦佩。最重要的,是我想要娶你。”说到最后一句,硕塞深深的注视着凌雁,深邃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仿佛要刻进她的灵魂里。
凌雁不知道,原来硕塞对她,同她对他是一样的。
如果是原来的雁姬,和硕塞在索尼府门前擦肩而过,也许就是永远错过了。只是雁姬换成了凌雁,一个不经意的相遇,却日久生出了一份感情。
“那么,是什么时候?”凌雁其实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道。
硕塞笑:“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已然明白不会放弃。”
不及深想,硕塞还在接着说:“后来太后让你去看管新月的时候,你终于反驳,我才欣喜不已,至少你总归会为自己想想了。”
凌雁听到这里,微微笑笑。
“那么现在呢?”硕塞握紧了凌雁的手,仍然凝视着她,声音低沉,“你现在有为自己想了吗,有想要的吗?
听到这样的话语,竟让凌雁有些感动。深深的点点头,她也凝视着硕塞,沉声道:“谢谢你,我现在知道了我想要的。我会努力的。”
除了儿女,她还有自己。她喜欢硕塞,她想要一个能陪在她身边让她依靠的男人,她会努力,去拥有一个完整的,充满爱的家庭。
又坐了一会儿,时间也的确不早了,两人便一同起身向府门而去。
路上却遇到了匆匆而来的酿瑶,紧赶着上来汇报:“王爷、夫人,刚刚亲王府派人来报,世子请您赶快回府。”
凌雁有些诧异,硕塞却没什么意外,点点头让酿瑶退下后,在继续前进的路上主动跟凌雁解释:“博果铎定是听说你我被指婚的消息,在府里发脾气。”
凌雁愣了一下。平日里因为硕塞对她的关心,凌雁对硕塞的一双儿女都很关怀,博果铎她也见过好几次,有在皇宫时,也有在索尼府里。他虽然比岚烟大了一岁,却正是别扭的年龄,对岚烟和娴语都没什么好脾气,对硕塞也不怎么亲近,倒是和骥远有些投缘。凌雁知道博果铎这小孩虽然别扭,却品性不坏,偶尔搞点什么小破坏,她也并未往心里去。
听到博果铎对硕塞和她的指婚有抵触,凌雁第一反应还是很吃惊的,不过仔细一想,也就释然了。岚烟常年住在宫里,不在自己阿玛身边,和凌雁的接触也多,自然能轻易的接受一个能照顾她阿玛的女子。但是博果铎一向都是独自与阿玛生活在一起的,十三岁的年纪,说不懂也有不懂的,但是懂得也不少,陡然多出一个后母,他肯定会是有些不舒服的。
只是硕塞也不会让她单独面对:“你不用担心,我回去劝劝博果铎,他不是不懂道理的孩子。”
凌雁点点头:“同他好好讲,不要用阿玛的身份压他。有空多带他过来玩,以后我也一定会尽到我应该的责任的。”
两人说着,就已走到了府门外,酿瑶已经通知了硕塞的随从,马车就等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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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雁知道硕塞是留他们保护她,虽然她不一定用得着,却也是硕塞的一番心意,便没有拒绝,坦然接受,然后挥手送硕塞乘车离去。
第三章 雁飞秋色满阑干(下)
日斜西山,将军府门前,努达海终于跪足了三个时辰。
老夫人站起身来,低头瞧着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的努达海:起来吧,努达海。
努达海回了神,抬起头,然后缓缓的站起身来。因为跪的时间太长,努达海的身子有些摇晃,在一旁站了也足足三个时辰的新月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新月搀着努达海,同样满含深情的望着他:我们之间还用说什么谢谢吗?
老夫人叹息着,心痛不已的抓着努达海的手道:你是我的儿子,是我怀胎十月,含辛茹苦抚养成人的儿子,即使所有人都放弃你、背弃你,我也不会!即使你不要额娘了,额娘却永远不会不要你。
老夫人这一番话,登时说的努达海感动不已,才刚站起来却又再次跪下,双手紧紧抱住老夫人的双腿,将头埋入老夫人怀中,微带哽咽道:额娘,这些日子都是儿子不好,让您在家担惊受怕,为儿子操碎了心。儿子不孝,让您老人家在垂暮之年却不能安享天伦之乐,还要因为儿子一起忍受骨肉分离之苦。
努达海这样痛心疾首得说着,老夫人也抱住了他的头,动容的听着,并且道:努达海,你既然理解额娘的痛楚,那就不要让额娘失去你这个儿子,你可是额娘的独子啊!
努达海听到这番话,立刻说着:不,不会的,额娘,我永远是您的儿子,您永远不必担心失去儿子!
母子两人一番互诉衷情,然后抱头痛哭的感人场面,看得一旁的新月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过了许久,努达海才又抬起了头,认真得看着老夫人,有些忐忑但又很是坚定的说着:额娘,事到如今,儿子知道您心里对儿子和新月有怨恨,可是儿子却是无法也完全不能放弃新月的了。新月为了儿子,失去了身份和地位,失去了亲人和家族,如今,她只有儿子的这份爱意了,求您,允许儿子和新月在一起吧。
新月听到努达海说起了自己,也连忙跪在了努达海身边,深深的俯下身去磕了个头,然后才真挚而热切的看着老夫人,说道:老夫人,首先请您原谅我的诸多不是,请您原谅我带来的诸多麻烦。然后,希望您能听一下我的心声。自从努达海救了我的那天起,我便对他一往情深,不能自拔。奔赴巫山的时候,我只求能同他共死,却不料上苍见谅,给了我这种恩赐,让我们活著回来了!请您相信我,如果您今天让我走进这个家门,我一定会诚心诚意的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我会努力去弥补以前的错,请您看在我和您同样爱着努达海的份上,给我这个机会,接纳我!宽容我!我愿意用十万分的真心实意来爱努达海,来侍奉您!
新月说得动情,努达海也听得感动不已。新月的话音一落,努达海便一把搂住了她,同她互相支撑着看向老夫人,深情得道:是的,额娘!只要您能对我们有一分的宽容,我们愿意用十分万分来感激您,会用我们的毕生来服侍您、孝顺您!
久到努达海和新月都有些失望伤心之时,老夫人却又忽然沉声开口:好了,都别跪着了,起来吧。
努达海又很快惊喜起来,连忙问道:额娘,您这是答应儿子了?
老夫人很是有些愠怒道:不然还能怎么地?你们这是在威胁我,在拿我的命来威胁我啊!努达海,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是我的命啊!我除了成全你们,还能怎么办?
努达海和新月这才惊喜的拥抱在了一起,齐声道着太好了、好感动、感谢上苍,许久才想起来给一旁还在站着的老夫人磕了个头,然后便手牵着手站了起来。
老夫人微微眯了眯眼,看着那旁若无人得惊喜着、沉浸在彼此温柔目光中的两个人,紧紧捏了捏手中的佛珠。许久,也不见那二人回神,她终于忍不住吭了一声。
这时两个人才终于又转回头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尽量保持着和蔼的面容,平静道:回府再说。
努达海和新月终于再次回到了将军府。
老夫人在前面走着,下人们在后面跟着,努达海和新月手牵着手走在中间,百感交集。
原本热闹喧哗的将军府,如今既没有了将军府的名字,也没了往日的荣耀,甚至连人气也没有了多少。凌雁和珞琳带着他们的下人走了,骥远和塞雅也带着两个丫鬟搬走了。即使还有一部分下人没有走,却也都在他们二人的住处收拾打理着东西,不曾入得大院里来。
整个将军府里,雕栏玉砌还在,姹紫嫣红也有,却在初夏的时节里,萧瑟得仿若秋色满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