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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谢敬安出了车厢,纵身跳到地上,抖擞精神,他在车厢内是否做了什么,也不可知,只不过此刻面色微微正常,人也神采奕奕,不见先前异样了。谢敬安意气洋洋入了医馆,便要找姚月娥,却不料掌柜一脸惊愕,说道:“姚娘子?进门之后就自后门出去了。”
“什么?”谢敬安大惊,急忙问道,“她不曾留下看伤?”
掌柜摇头,说道;“姚娘子停也没有停,便出门去了,似有急事。”
谢敬安愣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转身向外走去,笑虽然响亮,实际上却是咬牙切齿,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来月娥被谢敬安在马车上那一番举止弄得怕了,虽然他不曾暴露十分,但是这已经够受,月娥担心他还会等在外面,又说不准过一会儿就会进来,所以自然是不敢停留,这医馆是苏青家,上次跟小郎来看手也呆过,自然知道有个后门,月娥便直接走了。
她对这张脸也不是关注十分,哪里耐烦留下来?心想:倘若真多了点瑕疵话,倒也不一定是坏事。或许那些登徒浪子见了,也会心生厌恶不会造次。
月娥一路急急忙忙,不敢稍微停住脚步,一直回到自己家中,将门紧紧地关了,人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回想马车中情形,伸手按了按胸口,兀自觉得一颗心在狂跳。她唯一男女之间经验,来自王四鹄,王四鹄每当火上来了,便会直接按了她就上,从不给她任何反抗余地,月娥惊魂未定向屋内而去,心想幸亏跑快,而这小侯爷仿佛还知道一点分寸,虽然……却仍旧不曾作出什么来,也算是不幸中大幸。
月娥回到屋内,倒了水喝了,心底又想:实在可怕,想不到他会做什么……日后见了那人,一定要退避三舍,绕着走才好,最好是再也不见。
当天姚良回来,见了月娥脸,大惊,急忙问原因。月娥知道是瞒不了,纵然自己不说,也许另有流言,便同姚良说了,姚良又惊又怒,月娥少不得又安抚他稍安勿躁,并说道:“王婆子如今走投无路,所谓穷寇莫追,跟他们斗什么气?别为了这些小事伤神。”姚良只好暂时忍了,又劝月娥日后出去定要小心,月娥也一一答应了。
至于跟谢敬安事情,月娥却是只字不提,总之那不是什么好事,何况月娥知道,那个人是自己惹不起,若是给小郎知道,平白让他动怒,倘若真作出什么事来,反对他不好。所以月娥心底只打定主意,以后躲着那人,不生其他事端也就是了。
姚良平静下来,便又同月娥说道:“姐姐,留着那两个烧梅,我没有吃到。”月娥问道:“咦,怎么了?”姚良说道:“是我一同干活两个人,非要尝着吃,竟一人一个,给我分了。”月娥问道:“啊……既然是如此,也不打紧,你若爱吃,明儿我再给你做。”姚良说道:“那两人吃了之后,念念不忘,也还想要,姐姐以后不要送去了,他们都望着呢。”月娥听了,掩嘴低低地笑,说:“这也是好事啊。”姚良说道:“累到姐姐怎办?不要去送了。”月娥也不多说,便点点头。
第二天,月娥上集市上买了点菜,看到有人用竹笼子圈着几只鸡,要卖,月娥看那鸡个头也不大,便问了问,那人说道:“本是自家养,现在还下蛋呢,因为家里头嫌烦,便不要了,自己又不想杀,便来卖了了事。”月娥闻言,心念一动,说道:“既然如此,我有这个意思,你却给我算便宜些才好。”那人说道:“既然是娘子有心要,全买了话,我这是三只,就算你二十文怎样?”月娥想了想,说道:“这个价钱也公道,不过,我一人拿不了这许多,还需要劳烦您给我送家里头去。”那人便满口答应了。
月娥便带着那人,回到自己住处,那人乖觉,站在门口,替月娥将鸡拎进去便又出来,并不造次,月娥见他老成,就多给了他两文钱,那人又叮嘱了些怎样喂养,何时捡鸡蛋事项,便欢欢喜喜去了。
月娥将三只鸡笼子解开,母鸡们探头探脑地出来,起初见场地陌生,不敢造次,后来就放松起来,便在院里开始溜达,这帮扁毛畜生最喜欢刨食,又不懂得什么,半晌便把院子弄得有点肮脏,月娥起初见它们溜溜达达,还觉得欢喜,后来见他们四处折腾,才有点头大。
想了半晌,月娥便去仓库内找了些废弃竹条,搬到了后院里去,在后院靠墙角落用竹条围了一个圈子,又用些绳子把竹条一一拴起来,就好像是个大点儿牢笼一样,月娥又出去抱了点稻草,扔在里面,这才到前院去,把几只鸡要捉过来。
不料院子有点儿大,几只鸡顽皮,四处转圈不让月娥捉到,月娥气喘吁吁,跟着她们跑了一圈,终于连哄带吓捉到了,将三只鸡都圈到后院鸡笼子里去,才又找了点稻米撒进去,鸡们便低头啄了起来。
月娥见状,心满意足,哈哈笑了几声,才回到前厅洗手洗脸,她脸上伤还未曾痊愈,只好避开点,她也不怎样上心,只不管。不料苏青不知从哪里听了风声,竟来了,月娥只好让他进来,苏青看了看她脸上伤,叹着摇头,自药箱里取出一瓶药膏,递给月娥,让她涂抹,月娥只好谢过了。
苏青正坐着时候,月娥便听到后院咯咯地有鸡叫,她起初不知道母鸡下蛋后会叫,便去探头一看,果然见稻草上落着一颗蛋,月娥大喜,急忙进去捡了起来,鸡蛋还温热,那只生了蛋母鸡在她旁边咯咯大叫,仿佛邀功。喜得月娥又去掏了一把米,撒给母鸡们吃。
苏青见她忙团团转,脸上也见笑影,也不打扰她,只叮嘱她每日擦药,又注意饮食,才去了。月娥便相送,等苏青走了,又紧紧地关上门。
当天姚良回来看了,去后院参观了母鸡,也是啧啧欢喜,又对月娥说:“我原本也担心姐姐一个人在家中无聊,这些家畜们在,倒有趣,只不过又要累了姐姐了。”月娥便给他展览那颗鸡蛋,说道:“不过是喂养着而已,累不到,何况还有鸡蛋吃。”苏青见她笑面如花,便说道:“姐姐高兴就好……对了,近日来我在衙门里头,时常会有一只小狗去玩耍,据说是别人家不要,便四处流浪,我本来想带回来,又怕姐姐不喜欢。”
月娥是个最喜欢宠物,尤其是猫猫狗狗这种,闻言立刻心动,便说道:“为何不把它带回来?倘若它自在外面,遇上了那些为非作歹不怀好意,反而不好,改日你就带它回来,我们养着,反正也不费多少粮食,还能看家护院。”
姚良听了欢喜,说道:“先前姐姐性子弱,见了狗儿害怕,如今倒好了,既然如此,我明日就将它带回来。”月娥也高高兴兴点头。
次日,月娥起身,买菜做饭,松土喂鸡,最后便又开始做烧梅,经过几次锻炼,她手艺也颇有些精进,也琢磨出一些做法上改良,比如以前是完全用烫面来做皮儿,最近她又加了土豆泥进里面,口感果然更好。而且馅料也在不断变幻,有时候是猪肉馅儿,有时候是米粒馅儿,有时候还买点羊肉来搅,吃姚良赞不绝口,月娥又经常做多一点,让他带到衙门去请同事吃,果然也吃得众人大声叫好,垂涎欲滴。月娥又想了几种其他东西,比如蒸饺,汤包,一一细心钻研,准备试着做。
这日姚良回来,果然抱了一只黑色胖嘟嘟小土狗,长虽然不是很好看,难得是异常可爱,毛茸茸,像一头小小黑熊,月娥一见就爱上,姚良见她果然不怕,才放心将狗儿放在地上,小狗满地乱嗅,又跑到月娥脚下,嗅了嗅,短短小尾巴灵活摇动,十分活泼,也不认生,逗得月娥欢喜无限,急忙伸手将它抱起来,着实开心,又找出东西来喂他,小狗吧唧吧唧吃开心。
晚饭过后,月娥才又跟姚良说道:“小良,你觉得烧梅怎样?”姚良说道:“好吃很。”月娥便同他商量,说道:“那假如姐姐在镇上开个店铺,专门卖这种南边糕点,会不会有人光顾?”姚良一怔,想了想才又说道:“倘若真如此,我觉得定会有不少人喜欢,我那些同僚,天天叫嚷着想吃。念念不忘呢,又怨念镇上都没有得卖。”月娥便说道:“我也有这个想法,小良你在外面,替我留心着街头铺面,倘若有那价钱合适,位置也好,我们便盘下来,不要太大,能活动开就成。”姚良便满口答应。
偏相逢旧人无言
月娥自收留了那只小流浪狗,那狗儿便粘了她,进进出出都跟着,月娥见他生得虎头虎脑,便唤他“虎头”,大概是因月娥总喂他好吃,这虎头跟月娥特别亲近,月娥早上起床,他便一早就在门口等着,月娥去哪,他就跟着去哪,简直寸步不离。渐渐地月娥买菜也带着他,虎头吃饱饱,毛儿又蓬松,看起来倒像是个黑炭球,性子也厉害,这样小就知道护主,有一日卖菜大叔声高了点,虎头就冲上去,冲人家汪汪大叫,把菜大叔裤腿都扯破了,大概是以为这大叔要对月娥不利。
日后月娥就不大敢带虎头出去,生怕他会咬伤到人,如此圈了几日,虎头也收敛了很多,月娥便只在不往闹市去地方才带着他。
姚良这几日外出,便替月娥打听有没有合适街面房子,他拜张桥为师,张桥又是个耳目灵通、手段儿熟,不出两日,就打探了一出房子,铺面倒不是很大,所以也没有人去租用,常年闲置着。姚良听说了,便先去转着看了,回来便跟月娥说。
月娥听了,问了一番,又亲自去看了,那铺面倒真并不大,大概只有四五个人站着就能撑开大小,堪称袖珍,不过里面倒还是可以,能容纳三四个人活动样儿,月娥转了一阵,心底倒有几分愿意。便让姚良去打听此地主人出租几何。
姚良见月娥愿意,便自去跟张桥说了,张桥便同他出面去询问人,那铺主只因当初多出了这块地方,不好住人,也不好开店,更加没有人来问,白白空着块地方,所以一直懊恼着,如今见张桥带人来问,自然喜出望外,只求每个月有些儿银两赚就已经谢天谢地,便出了个极低价格,姚良喜滋滋回来跟月娥说了,月娥也觉高兴,又因此事是张桥插手,再无意外,便立刻叫姚良带了银子,同那人先定半年租约。
姚良便去了,那人见他们如此痛快,更加欢喜,生怕他们以后不合意,就连这笔银子都赚不到了,巴不得他们多租些时候,便又同他们商量,再加几分银子,便多送两个月,姚良便自作主张成了。
回头跟月娥说,月娥果然也高兴,用了十两银子不到,写了八个月租约。那主人家觉得占了天大便宜,兴兴头头走了,张桥便问姚良,说道:“这块儿地方,因开饭铺酒庄都不合适,所以从来没有人问津,不知姚娘子要做什么?”姚良便说道:“老师,可还记得前日吃过烧梅?”张桥一听,双眼一亮,问道:“难道姚娘子要开店做烧梅?”姚良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张桥想了想,为难说道:“可是此地店面甚小,倘若客人要来吃食,不过三两个人就满了,怎生赚钱?”姚良说道:“这个我还未曾细问,不过姐姐想事情谨慎,端不会连这个都没料到就让我租下,必有用意。”张桥叹道:“我倒是小瞧了姚娘子了,令姐真是个有心思人,前日你送我那烧梅,又着实好吃,至今回味无穷……也罢,等着店铺子开起来了,我便第一个来帮衬,另会告知其他亲朋好友,都来帮衬着。”
姚良便拜谢了张桥,才回到家中。见月娥正喂了鸡,此刻引着那虎头在院子里跳高玩耍,又训斥虎头,不许他去追惹那些鸡。姚良便站定了,同月娥说了张桥担忧,月娥点头,说道:“张先生忧虑甚是,只不过,我并没有想要让客人去店内吃食。”姚良一怔,问道:“不到店内,那……”月娥说道:“我做好了烧梅,只是让人外卖带走,倘若有人买了,便带回家中去用,不在店内,也省了碗筷之类麻烦,所以那块儿地方做别不合适,做这样,却正好。”
姚良这才明白,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就知道姐姐另有心思。回头便跟老师说,也让他放心。”月娥掰着手中馒头,一点一点扔给虎头接着吃,一边说道:“只不过我先前也没经验,不知道这样儿做能不能成,只慢慢摸索。”姚良说道:“我看可行,老师也惦念着想吃呢,还说要多叫些人去帮衬。”月娥微微欢喜,说道:“张先生有心了,只希望别辜负他这片心意。我须好好地做才是。”姚良说道:“等开业了,我也帮姐姐做。”月娥说道:“你只管读书便是了,不用担这些,家里事,都给我做,我这样忙着,也不觉得累。”姚良说道:“我好歹也是个男子,怎么能都让姐姐。”他自到厨房内去转了一圈儿,见水缸里水少了几桶,便拿了桶子,去后院镜水边打水,又见柴也少了些,便又去劈柴。月娥起初怕他伤到手,只因问了苏青,苏青说是偶尔做点这样活儿,倒没什么坏处,反而有益于慢慢恢复,只要别是长期操劳就可,月娥便让姚良去了。
接下来三日,月娥便每日都去店内装点,清扫。这房子久未曾有人用过,所以倒也不怎么破败残旧,又不大,月娥打量着自己一个人就成,竟也不请人,只包了头挽了袖子,亲自动手,好生地收拾了一番,忙浑身冒汗,倒也打扫干干净净。月娥掂量着以后用东西,又让人做了一些必须用家什,譬如柜子,纱罩,其他油纸之类,扎绳之类,自己去买。其他锅灶都是屋子里面一应俱全,只又换了新锅,多准备了几个蒸笼抽屉备用。
整理收拾了一天之后,店面已经初见规模。第二日,订东西陆续有交了来,月娥便生火,试着在这边制作烧梅,到底是实践出成效,这一实验,果然不是缺少这个,就是缺少那个,月娥又急忙记下来,然后回头该回家拿就拿,该添置就添置。终于整理齐全了。第一笼也出炉了,月娥试着尝了尝,觉得还好。便才收工。
月娥关了店门,提着新店第一笼烧梅回家,准备给姚良吃,欢欢喜喜走到半路,刚一拐弯,忽然见到前方长街上,遥遥地来了一队军马,个个衣衫鲜明,旗帜高举,高头骏马,簇拥着在前面那人,如众星捧月。
而先头那人,身着一袭白袍,半边铠甲,细腰长臂,腰间佩剑,身后背弓,端英伟非凡,正纵马行过。只见他平素里风流邪气面容,此刻却带了几分冷峻威严,看来竟有几分杀气凌厉,让人望而生畏。
月娥一见此人,仿佛看到命中克星,当下将迈出脚缩了回来,急急贴身在墙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等那人带兵前去。幸喜那人没见到他,只看着前方,月娥只听得耳畔马蹄声声,前方将领们过去了,便是后面步兵,匆匆地也跟着急行走过了,月娥才悄悄地闪身出来。
望着那滚滚而去兵队,月娥伸手拍了拍胸口,暗暗地松了口气。便又往家里走去,走到半路,便见两个原本站在屋檐下看热闹人说道:“近日来这黑松林里颇不太平。”另一人说道:“劫道也格外多了,听说前日里杀了个有名客商,有几十人丧命。怪不得连安远将军也惊动了。”前一人便说道:“虽然我们这儿向来有几个山贼猛兽,可如近日这般凶恶,却是少见,真是胆大妄为。”另一人说道:“这安远将军听说是朝廷特派来,有名文武双全,近几日天天带兵出去围剿,想必不日便能靖平山贼,还此地一个太平。”两人边说边走远了。
月娥怔怔听着,心想:“原来竟然有山贼出没,怪道这几日都不见那个人……”经过那天马车上事,月娥有心要避开着谢敬安,无论是出门做什么,都要事先眼看六路,耳听八方,比如今日这般,谨慎之中谨慎,务必要确保自己不会跟他劈面相逢撞个正着。她一连几日都身边清净,还以为是因为自己防备卓有成效,却没有想到,谢敬安这几日不是不来厮缠,而是因为着实没有空闲。
原来自打那日,谢敬安吃了些甜头后,虽然未曾完成心愿,却难得心头欢喜,正心满意足计划着一步一步将人蚕食……却没有想到,次日那紫云县黑松林外,竟发生了劫道血案,乃是一宗大案子。先前这紫云县内虽然会有三两强人,但都没有这么大阵仗,只零零碎碎多是劫财为主。偏这一次闹得大,那死一人又是县内有名富商,当下众人都惊动了,更有人连名上书,要县老爷捉拿凶手,贺知县无法,须知这凶手并非一般市井之民,而是黑松林里盘踞着强梁,衙差也不能用,自然要求安远将军。
谢敬安也觉得这些强人实在可恶,明目张胆做下如此血案,分明是不把他这个堂堂安远将军放在眼中。要知他为了月娥之事,几番难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出了【创建和谐家园】之事,正好出去剿灭拿来泻火,于是每日便铠甲鲜明带了兵出外搜寻,恨不得同那些【创建和谐家园】面对面打上一仗。不料那些强人好似很是精明,竟然不跟他硬碰硬,谢敬安虽然跑得勤,却不比他们地头熟,每每躲入黑松林深处不露面,让谢敬安无可奈何。因此谢敬安更是恨得牙痒痒,便每天在带兵巡逻之余,就拿些兵丁来辛勤操练,准备有朝一日跟那些土贼遇上,便好好地大干一场,杀个痛快。
他有了正经事情忙碌,虽然心系佳人,到底是不比从前空闲时候,也没大有时间来纠缠月娥。
且说月娥提了烧梅返回家中,小心翼翼地避开谢敬安,正走了半路,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叫道:“月娘。”月娥一怔,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便转头一看,一看之下,惊得汗毛倒竖,却见在旁边墙角上,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一身灰衣,阴测测,却不是王四鹄是谁?
月娥一惊之下,倒退两步,醒悟过来之后,按着胸口站定脚,看向王四鹄。却见王四鹄拖着腿,向前走了一步,眼睛看着她,问道:“月娘,你一向可好?”月娥惊见他右腿似乎活动不甚灵活,惊魂未定,不由问道:“你……你腿……”王四鹄望着她,说道:“在牢里被打断了。”月娥心一揪,忍不住皱起眉来,问道:“他们打你了?”王四鹄一眼不眨地,说道:“能得了这条命,已经是不错了。”月娥见他形容消瘦,昔日还算英俊脸,此刻形销骨立,竟似老了数岁,忍不住心酸,一时无言。
谢玉容欲吃不得
月娥返家,却同王四鹄半路不期而遇,见他形容大改,先前跋扈气概荡然无存,形销骨立站在墙边,腿又瘸了,挪着向着莲生这边走了两步,只看着她。
月娥起初发觉是王四鹄,心头还觉惊怕,而后看清他样貌,又见他残了一条腿,不由地心头一酸,便站住了脚。王四鹄望着月娥,说道:“那日是我受人挑唆,一时不合才做出那等事来,月娘,你可还记恨我?”月娥见他果然一反常态,竟然主动说起自己不对,反而忐忑,说道:“我哪里会记恨……你因此也吃了好一场苦,日后……可远离了那些人,好生过活是真。”
王四鹄见她始终站离自己远远地,说话间也不看自己,只低着头,本有些心凉,听她这么说,却又缓缓升起一点希望来,便说道:“月娘,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能不能念在昔日……”月娥听了这句话有点不像……立刻说道:“王少爷,且住。昔日之事,已经过往,何必屡屡提起,又没有什么用。你家休妻,我自下堂,你情我愿,日后再不相干,空说这些,只伤大家和气,何必呢?”
王四鹄听她如此说,略略闭了眼,情知无望,便说道:“你当真是铁了心了。”月娥说道:“抱歉……”王四鹄说道:“你不必如此……我如今回想,确是昔日我亏待了你。也难怪你不肯回头。”月娥说道:“日后你改邪归正,自寻一处安稳妻房,也是好。何必只恐挂念着些无谓?”
王四鹄闻言,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对,确无谓,但我怎样也忘不了你……”他向前一步,却又急忙停住,说道,“只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痴缠过一次,日后再也不如此……再说,我也没有九条命可作弄。”月娥听他声音凄凉,便抬头看他,王四鹄怔怔看着月娥,忽然问道:“月娘,那位小侯爷将军,对你有意?”
月娥听了这个,心头砰地跳了跳,急忙敛眉,转回头来,说道:“这话何意?”
王四鹄叹道:“我也不知,我只是觉得,那位少年将军,对我甚是敌视,当日若非你说了那句话,恐怕我会立死当场……日后我入了大牢,同入之人多是打一顿便放出去了,只我留着,曾有一次,那少年将军亲自来看了我一趟,虽然不曾说话,但我却觉得……”月娥一颗心噗噗跳,王四鹄说道:“我出来后,母亲对我说,那将军见过你,还对你……其实也寻常……你生如此好,性情儿有温顺,哪个男人见了不……罢了,我不说了,你勿动怒。”
月娥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流言是最不可信,何况你只顾想这些有没做什么?想好日后如何安身是好。”
王四鹄长长地叹一口气,垂眉说道:“我自来不曾吃这样大亏,这一次教训却是够了,日后亦会洗心革面,只……”他抬眼,看着月娥。
月娥淡了面色,说道:“倘若无事,那也是时候,我该回去了。”咬了咬唇,转身避开王四鹄便要走。王四鹄说道:“月娘!”月娥皱着眉看向他,王四鹄咽一口气,说道:“我听得你最近在张罗开铺子,你……你做什么?”月娥看他目光殷殷望着自己,也叹一口气,便将手中烧梅轻轻地放在地上,说道:“这是我自己做,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吧。只是日后……再不要如此了,纵然相见,我也会当你是陌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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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娥转过身,心头却没有松一口气,正慢慢地走。只听得身后王四鹄叫道:“月娘!”
月娥停下脚步,略微回头,却见王四鹄望着自己,说道:“月娥,总归你要小心些,那主儿不是个好惹,我总觉他对你不怀好意,……你要小心防范。”
月娥摇了摇头,不想再听这些,迈步便走。却听得王四鹄在身后提高了声音,说道:“我知道苏青始终对你难以忘情,一直等着,只是月娘……我只怕我得不到你,那苏青最终也是一片痴心奢望!”
月娥被王四鹄几句话弄得心头乱乱地,加快步子回到家中,见虎头憨憨地迎上来,围着她打转蹦跳,小尾巴摇风车儿般,心情才好了些,蹲下来逗弄虎头玩了一会儿,他小小舌头舔着月娥手指,逗得她哈哈笑,便又去后院看自己菜地跟鸡,却蓦地发觉,自己所种那些个小白菜,有叶片被撕扯坏了,连有一只鸡也飞出来,哆哆嗦嗦躲在角落里,身上毛被扯得七零八落,似带了伤。
月娥一怔,急忙上前检查,发现白菜叶子上有齿孔,又看那鸡伤痕累累,很是可怜,便急忙轻轻捉了它,将它放进竹圈里,这才回头看向虎头。
怪道先前她进门,见这小东西兴奋不成样子,且嘴角还挂着一丝鸡毛……起初还不以为意,如今却反应过来,原来是虎头做了恶,只是幸亏他还小,所以不曾咬死那鸡,倘若大了,那还了得,恐怕三只鸡也不能保全。
月娥气不打一处来,便捉了虎头,一掌拍在他身上,骂道:“小小年纪就学会恃强凌弱,长大了还怎样!这是什么坏脾气?”虎头起初还不以为意,以为主人逗着自己玩儿,反而伸出舌头来舔月娥手,后来被打疼了才知觉,呜呜叫了两声,扭动着从月娥手中逃脱,一溜烟跑了。
月娥仍旧觉得不解气,找了个竹条子,追着虎头,一边骂道:“今日不教训教训你,改日就咬死了小鸡那就后悔莫及了,出来,快出来!”虎头从没见过主人如此对待自己,吓得慌了,呜呜叫着,夹着尾巴一路跑进了柴房,躲在一堆劈柴后面畏畏缩缩颤抖,不敢出来,月娥倒也不是真打他,只想打打吓唬教训他一番,便指着他骂道:“出来,今日定要狠狠打一顿,让你记得,以后不敢作恶!”忽然望着虎头那两只亮晶晶眼睛,脑中浮现出了谢敬安形容颜色,他忽然出现在客栈之中,刚一露面,确艳惊四座,连在上自己都被惊到,心底叹了一句“美哉少年”,只可惜,这美少年绝非表面看来如此完美,下一刻他毒辣手段,便令她即刻改观,从心生赞叹仰慕,到巴不得敬而远之不曾见过。
谁知道,他竟然有意无意地出现她跟前,登堂入室,强赠那些家具物什,他半是强横半是坚持;王婆子为难,他及时出现,将她紧紧抱住……那样无礼,车厢内耳鬓厮磨,让她想起来便觉得心惊肉跳,逼得她近日出门都是步步小心……今日再见到王四鹄,那腿残了,怕是一辈子事……虽然他就此改了好话,也算是祸兮福之所倚……而且他也算是自作自受,可是月娥心底,仍旧有些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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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良回家来时候,就看到月娥拿着竹条,对着躲在劈柴后虎头怒目相视。姚良也从未见过月娥如此,当下将竹条拿过来,问清了后,又急忙劝了月娥一会儿,她才慢慢地消了气。
第三日,月娥铺子便开张了,只是挂了个请人绣简单红绒底黄字:良计。
铺子开张当日,只放了一挂炮竹,虽然如此,顷刻间来往人可真不少,尤其是姚良那些个同僚,因是尝过了,巴不得多买些,并张桥也发动了些人来,街坊四邻虽然好奇这是个什么……有哪些没见过就站在边上瞧,但是热闹谁不爱凑?终于见诸多人都抢着要,且都是一包一包买了,喜滋滋捧着走,有那些嘴馋,当场便打开了,揪住了一个烧梅填入嘴里,大嚼起来,吃甚是香甜。
旁边人见了此种盛况,又看人吃甘美,那烧梅卖相也好,倒似是翡翠般皮儿透明,自己也生恐落了后,从最初观望不前到急急忙忙也排起队来,因此月娥早早起身做那十笼屉烧梅足有二三百个,在半个时辰之内便被哄抢一空!
月娥本想第一日只是卖个喜庆,又生怕众人不认得此物,所以适当做了些,却没想到竟然卖如此顺当。当下烧梅一售而空,铺子前却还有长长队伍,姚良也赶来帮手,见状便说道:“对不住各位,今日已经售完了,请等下午或者明日再来。”那些人拍胸跺脚,不停叹息,商量着下回要早些来。
下午时候,月娥便多做了些,又卖了一空。一天之后,月娥关了铺子,跟姚良两个回家,算计了一番今日所赚,已经有了小半两银子,着实喜悦。
晚上睡之前,月娥便将店内有缺诸种作料都准备妥当,只等第二日起身料理,次日清晨绝早,鸡都没有打鸣,月娥又早早起身,姚良也帮忙,两人带了材料,赶往店内。月娥做烧梅,姚良便负责烧火,到天明时候,便做好了十五屉烧梅。两人刚准备妥当,早有人闻香而来,纷纷议论,说道:“昨日没有尝到这新鲜物,今早上起了个大早,专门来买。”又有人说道:“我有幸分着尝了一个,果真是好吃!比包子更甘美鲜甜。昨晚上想那个味儿,饿了一夜。”
当下众人如愿购得了,却仍旧有那些来晚了,便只摇头,说道:“谁知道吃东西也要赶早儿?”发誓下回再赶个头前。
姚良帮月娥忙碌完了,便要回去办公,月娥将特意留下烧梅捡了几个给他装着,又让他带了一包,送给张桥。姚良欢喜带着离开了。
月娥便挽了袖子,收拾剩下边边角角,因他们来早,出门时候虎头也跟着来,月娥怕他丢了,就将他拦在屋内,当下又扔出个残破了烧梅给他,虎头抱着烧梅,吃呜呜兴奋乱叫。
正忙得差不多了,忽然听到有人说道:“嗳?没了?”月娥还以为是赶不及了食客,便带笑说道:“真对不起,请您下次再……”一抬头,猛地同那人打了个照面,顿时惊得倒退一步。
身后虎头吃完了烧梅,兴冲冲过来,汪汪叫了两声。
那人眼睛一瞟,淡淡说道:“哟,还有狗儿。”
月娥心一时跳激烈,按捺着,说道:“不知是将军大人……小妇人失礼了。”隔着那柜台架子,便跟谢敬安行礼。
谢敬安神色略带慵懒,也不似先前那样鲜明肆狂,身上还斜斜披了件衣裳,此刻只望着月娥,说道:“听闻这儿有好吃,特意来看看,真个没了?”说着,便低头又在柜子面前左右乱瞧。
月娥见他神色淡淡,面容也有点憔悴,神情懒散,心想莫非他是起了个大早,特意也来?此刻太阳才缓缓升起,长街上一道金黄光亮。
月娥便说道:“真个没了,很对不起将军大人,等小妇人再做了,再请大人品尝。”谢敬安皱了皱眉,说道:“不成,我此刻饿得很,今日非吃到不可。”月娥听他这么说,心头又是一慌。谢敬安眼尖,却说道:“那笼屉下是什么?”月娥转眼一看,微笑说道:“也没什么……”谢敬安哼了一声,说道:“你就是不肯给我吃是不是?”月娥听他这话,似有意似无意,也不敢搭腔。谢敬安斜睨她一眼,也不说话,伸手一掀门帘,自顾自走了进来,月娥一惊,急忙说道:“侯爷!”谢敬安径自走到那笼屉旁边,掀起上面盖布,忽然目光一亮,说道:“这不是吃?你怎么只是敷衍骗我?”
月娥急忙分辩,说道:“侯爷,这是残破了,不能卖给客人,所以留下来……”这倒是真,方才她就是从这儿拿了一个喂给虎头。
谢敬安闻言却哼了一声,说道:“推三阻四……你是怕本侯吃了你,不给钱?”
月娥真是怕他说这个“吃”字了,便皱了眉叹气,说道:“侯爷若是喜欢,自用无妨,怎肯收侯爷钱?”谢敬安这才微微一笑,伸出两个手指头,捏了个破烧梅,清玉般手指衬着透明皮儿烧梅,真个好看紧,慢慢地填入嘴里去,嚼了两口,忽然怔住。
放心神一枕好睡
谢敬安这几日每日出去剿匪,怎奈那帮匪徒竟然无比滑溜,日日躲在林子之中同他转圈,倘若他不在,才出面犯事。敬安气没法,只好派了大批兵丁出去每日巡逻盯着,但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若常此以往,那些兵丁也要累垮了。
昨日谢敬安去县衙门,正巧张桥过来公干,带了一盒点心给贺知县吃,知县是个见过市面,便认得这是南边之物,谢敬安从旁瞅着,也不做声,原来他在京城中也吃过,只不过此地从不曾有,倒有几分想念。但以他身份,自不能跟知县讨这些个小吃,何况可有可无。后来出来,才听人众口相传,说是姚娘子开点心铺子,名唤“良记”,他这才上了兴趣。
今儿一大早敬安起了身,还带几分困倦,便溜溜达达来到镇上,果然见行人来往,有欢天喜地,有摇头颓丧,,欢天喜地自是那些买到烧梅,摇头那些便立誓明儿早起。谢敬安有些诧异,心想是什么了不得好东西,不过是那个乡野村妇弄出村玩意儿罢了,只有那些乡巴佬儿才一副如获至宝样子,他便一路走来,果然见那个高挑招牌,门口上,那个人儿挽着袖子,身着一袭素服,头上乌溜溜蓬松头发被一方蓝色素布裹着,却越发显得眉如远山,目若秋水,举止间又干脆又利落,忙碌着样儿,更有一番认真之美。
谢敬安顿时如蜜蜂见了花,身不由己地就走过去,到跟前才发现柜子上什么也没了,不由挑了挑眉。
敬安吃那个破皮烧梅时候,满心准备好了词儿,专门是挑拣烧梅不是。他在京城之中什么没吃过,点心之类除非京中名厨作出,否则一概不沾,哪里会将这些看在眼里,一口吃了个,便要挑刺……不料嚼了一口,只觉得甘香满嘴,烧梅还带着温,里头肉馅也是鲜美异常,倒好似自个儿长了腿,迫不及待地要奔下喉咙一般,谢敬安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倒先把那烧梅给吞下去了。
月娥见他表情呆呆,以为他吃噎到了,急忙说道:“侯爷您稍等。”急忙转身去给他倒水,谢敬安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咳嗽一声,说道:“本侯无事。”
月娥倒了水放下,小心翼翼看着他,问道:“侯爷无恙?”谢敬安说道:“嗯……还好。”便拿眼睛打量月娥,问道:“这做烧梅手艺,你自哪里学来?”月娥少不得又把先前那套说辞给他讲了一番,谢敬安望着她,便点了点头,说道:“我饿了,再拿两个来。”月娥见他竟不在乎烧梅破了皮,只好拿了碟子给他将剩下盛了,又替他倒了杯水,谢敬安便坐在台子旁边,一边吃一边喝两口,期间那虎头在他腿下乱转,偶尔叫两声,退两步做虎扑状,大抵是愤怒谢敬安抢了自己口粮吃。谢敬安一边吃,一边悠哉看着虎头,又拎了一个,在他鼻子上方抖几下,虎头以为要给他,便跳起来,不料谢敬安回头将烧梅放入自己嘴里,哈哈大笑。虎头大怒,刨地乱叫,谢敬安吞了,才说道:“这是本侯吃东西,怎能给你?边儿去。”
月娥在边上听了,急忙忍着笑。心想决不能给他知道方才自己便拿了一个喂虎头。
谢敬安吃着功夫,又有几个人来问,月娥只好叫他们下午再来,那些人又见煞星坐镇,便都不敢多话,匆匆地走了。谢敬安吃了四五个烧梅,才觉得饱了,便又慢慢说道:“倒是有很多人来上门。”
月娥点头,只装出忙碌收拾样子,说道:“都是街坊照顾。”谢敬安打量她纤腰一抹,手腕如藕,十指纤葱般,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嗯了一声。月娥斜眼看他不动,也不知道他想怎样,便只站在柜台边上,问道:“侯爷觉得如何?”谢敬安正心不在焉,问道:“什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