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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画堂深处-第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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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金氏听得团圆儿竟是唆使员外要休了她,虽知员外必不肯答应,只是心头那口气又如何忍得住,霍然就立起了身,脸涨得通红,秋月等人几时见过金氏这样,不由都慌了,扑了过来道:“奶奶别动气,小心肚子里小少爷,奶奶要是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就是打婢子也使得,只别伤了身子。”

        三个人拥过去,又是给金氏顺气,又是倒了茶来给她定神,金氏歇了歇方说出话来:“我只当她年纪又小,没读过书,没见识也是有的,原来她的主意早打定了,竟是来要我的命的。”说了不禁咬牙。

        这时冬竹办完了差也回来了,见了这个样子情知有事,不敢迟疑,走了过来道:“奶奶,丁姨娘送了回去了。”金氏道:“她可说什么了?”冬竹道:“婢子见姨娘进去,只怕她在出来闹,不敢就走,便在外头等了一会子,只听得里头有姨娘骂人的声音,因离得远,骂的什么婢子没听着,一会子就见铃儿同素梅都哭着出来,想是骂丫头呢,婢子就回来了,”

        金氏听了只道:“她精神倒好,我给她闹了一场,如今头痛得很,腰也酸,竟是有些撑不住,你们扶我去歇一歇,再请胡大夫来瞧一瞧。若是员外回来了,也别叫我,只说我睡了。员外若是要问,你们只推问我。”说了,就靠在冬竹身上进了卧室,也不除外头衣裳,就在床上睡了, 冬竹拉开了锦被替她盖上,轻轻退到外间。

        苏员外因同外头账房上算今年的盐务,故此回来的晚了,到家时,天已擦黑,一路就朝金氏房中走去,走不多远,就见前头怯生生立着个人影儿,走得近些,便瞧清楚是团圆儿房里的铃儿。

        铃儿原是团圆儿打发了出来等员外的,说了,不请来员外不许回来,因此铃儿连午饭也没吃得,一直站这里守着,只怕一个眼错不见员外就过去了,此时见苏员外过来,又喜又悲,扑了过来,跪在员外跟前道:“员外,我们姨娘身上很不好,求员外去瞧一瞧她。”可怜她早又累又饿,十分委屈,开出口来便忍不住哭得十分伤心。

        苏员外见了铃儿这个模样,只当团圆儿病重了,站住脚略想一想,到底他也不是那等翻脸无情之辈,便向着身后的宝泉道:“你去同奶奶说一声,我去丁姨娘那瞧一瞧,还是要回去吃晚饭的,叫她别着急。你再问你们奶奶燕窝粥吃没有,药喝了了不曾,若是身上有什么不好,即刻来告我。”说了便随着铃儿去见团圆儿。

        苏员外进屋一瞧,就见团圆儿歪在床上,发散髻乱,人早瘦得脱了形,倒也有几分怜悯,就问:“铃儿说你病的重了,怎么不请大夫瞧瞧?”团圆儿见苏员外脸上没有不耐之色,便壮着胆子道:“员外,妾是心病,大夫哪里治得了。”说了,就垂下泪来。

        只是团圆儿却不晓得,若是美人垂泪,瞧在有情人眼中,自然是格外的可怜可爱,此时苏员外对她情爱已弛,她又是十分憔悴瘦损的模样儿,哪里就能勾起怜爱来。

        苏员外微微皱眉,就在一只锦凳上坐了,离着团圆儿的床,倒是有个三四尺远。团圆儿一边假意儿哭,一边借着用帕子拭泪的手势偷眼观瞧,只见苏员外离得远远的坐了,这会子才是真的伤心,泪珠儿滚滚落下,道:“妾得的也不是什么痨病,员外如何离的妾这般远,倒象是怕沾了病一样,岂不是叫妾伤心。妾纵有许多不是,总还有一丝功劳罢。”

        苏员外又怎会不知道团圆儿要说些什么,他也是个极精明的人,不然也接手不下这样大一个家业来,从前不过是贪图团圆儿美貌,又因她没犯着什么大不是,一时因循罢了,如今对她情爱已淡,自然无需忍耐,只道:“我瞧着你还有精神头儿说这么多话,也不见什么气短气虚,显见得是没什么大病,你自己好好养着,我有空来瞧你。”说了起身要走。

        却说团圆儿好不容易哄得他来了,哪里肯轻易放了他去,见苏员外抬脚要走,忙不迭从床上翻下来,扑倒在苏员外脚跟前,哭道:“员外,妾纵使再有不是,妾病成了这样,想妾的亲娘来瞧瞧妾,陪妾说些话儿,自己动不了,央人告在了奶奶跟前。员外,前回子妾不回员外将娘接了来,奶奶骂妾没有规矩,这回子妾回了,奶奶只是不肯答复。员外,妾就见不得亲娘吗?”

        苏员外听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亏你还有脸提你娘,你那个泼妇老婆子在平安孩儿洗三那日说了什么疯话,你认真当我不知道?一个姨娘的娘就敢这样作践当家大奶奶,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气恼,若不是碍着那日是好日子,早打她出去了。如今我劝你消停着些儿,是我不许你娘再上门的。”说了,就从团圆儿身侧走了过去。

        团圆儿此时也忘了哭,匐在地上许久,心中一会子恨王氏太张扬带累了自己,一会子又恨苏员外翻脸无情,恨来恨去,终于将一口毒气都出在了金氏身上,道:“好你个毒妇!早不怀孕晚不生养,非在我生下平安孩子后就有了,分明是故意同我刁难,要看我的笑话儿,哄我们员外偏心你,好,好,我倒是要瞧瞧,你倒能得意多久。

        又说苏员外从团圆儿处回房,进得屋内,就见饭菜都在桌上摆着,只是不见金氏,便到卧房中去找。、

        话说苏员外进得卧房,就见金氏和衣歪在床上,见他进来,也不起身也不说话,却是把脸儿转向了墙。苏员外说不得陪了笑脸道:“奶奶如何生气了?可是为夫的哪里得罪了奶奶自己还不知道?奶奶提点提点。”

        篆儿就道:“员外没听丁姨娘说吗?她今儿当着奶奶的面,说我们奶奶霸着小少爷不给她,是硬抢了小少爷,要分离丁姨娘母子呢。”苏员外听了,脸就沉了,道:“方才她叫个小丫头子来骗我,说她病得重了,求我去瞧瞧她。我看那个小丫头哭的可怜,只当她是真病了,就去瞧瞧,不料她竟夹头夹脑说了许多疯话,我立时就恼了,提脚回来了,竟不知道当中还有这段。若是早知道,我当时就不能放她过去。”

        夏荷过来道:“员外,今儿若不是婢子同篆儿扶得紧,奶奶险些叫丁姨娘害得跌了。员外,奶奶身子才将养好些,如何经得起姨娘这样混闹,头又疼,腰也酸,请了胡大夫来瞧了,说差一些儿就动了胎气,以后真要一丝气恼不着,一点子事不操心才能好呢。”

        苏员外听了,脸色早变了,骂了几句毒妇 ,蠢货,又说:“你们怎么不早来回我,都干什么去了,便是我不在,你们也该叫了管家来,将那【创建和谐家园】关起来再说。”金氏立时道:“相公训妾的丫头做什么?是妾不叫说的。昨晚相公说,今儿要同外省的几个管事商议盐务上的事,妾怕打扰了相公正事。再则,妾身子不爽利了,相公回来不是一般要请大夫的,所以,才先请胡先生来瞧了,相公要怪,怪妾也就是了。”

        苏员外见金氏有些恼了,怕她伤了身子,忙道:“好好儿的动什么气呢,原是我怪错了。我岂不知道你最是体贴顾大局的,你这样体谅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哪里就能怪你。我不过是担心你身子,话说急了。”说了又问胡大夫开了什么药下来,可吃了没有,又问午饭吃了些什么,现时饿不饿等语。

        金氏一一答了,又道:“员外,妾如今倒有一事要求员外,只求员外瞧在夫妇十年的情分上,答应了妾罢。”

        苏员外见她脸色缓和了,自是无不允的,忙道:“奶奶你说。”金氏点了点头,道:“妾也知道,平安孩儿虽然是丁姨娘生的,论起教养来,却是妾份内之事,妾也不敢推脱。只是妾如今不同往日,身子一日重似一日,家里这些事,妾已是勉力支撑,实在当不得丁姨娘再来混闹了,求员外暂且把平安孩儿给了丁姨娘罢。若是员外不放心,等妾把孩子生了下来,再接了回来一同教养。”说了眼圈儿就有些红。

        苏员外听了,不由叹气道:“奶奶,不瞒你说,如今我也后悔了,不该一时兴起非要纳个人人求不得的转世嫦娥来做妾,只顾了一时的脸面光辉,倒生了这许多事出来。如今,你身子也不好,我不能和你多说,你只听我一句,以后不许她进这个屋子,连带她娘,也不许进园子。”

        金氏只知团圆儿怂恿员外要休她一事,并不晓得王氏在园子里的疯言疯语,见苏员外这样慎重,便知道其中必然还有事,只是员外不说,她倒也不好追问,只是笑道:“员外如何动气成这样,不叫丁姨娘进这个屋子也容易,只是王大娘那边,我们也不能拦着不叫她看女儿呀,说了出去,倒是要被人说我们以势压人呢。”

        苏员外听了,叹息道:“我也仔细想过,若是我现时就休了那个【创建和谐家园】,保不定就被人说我们得了孩子就不要娘,为富不仁,如今也只能晾着她了,瞧着日后再说罢。只是那个王婆,断不许再进这个园子。”说了,就叫冬竹等人把桌上的菜,都搬到个小桌子上,移动在金氏床前。秋月过来用大手巾子遮了金氏衣襟,夫妇俩就这样用了饭,吃毕,小丫头送上水来洗手漱口,苏员外喝茶,因金氏正吃药,不能喝茶,就喝水相陪,夫妇俩又说了些散话,方叫了热水来,两人各自梳洗了,登床安寝不提。

        次日清晨,苏员外起身,叫冬竹去告诉朱娘子,抱了小少爷搬回丁姨娘那里,朱娘子不敢耽搁,看着小丫头和婆子收拾了平安的东西,就回了团圆儿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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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说朱娘子将平安抱到团圆儿处时,团圆儿还未起身,铃儿正在外头扫地,见了小少爷,先是呆了一呆,继而就欢喜起来,扔了扫帚要进去报喜,才抬得脚就站住了,因团圆儿还睡着,不敢去吵醒她。原是团圆儿叫王氏养成个盗拓的性子,做闺女时还好些,不过撒娇撒痴,扔扔东西哭一场,待得嫁作人妾,自为身份不高,更要拿捏起架子来,方不被人看低了,故而格外肯动怒。因素梅同春杏都是苏府的丫鬟,她倒也不敢太欺了,故而动辄就拿着铃儿做筏子,自为是杀鸡给猴看,也是个警惕素梅春杏的意思。且不说素梅春杏如何,只说铃儿竟是叫她打得怕了,只听她的声音都要瑟缩。

        素梅见她这样,倒也有几分怜悯,只道:“你去厨房打些热水来,我同姨娘去说。”说了转身进去,见团圆儿正睡在床上,双颊消瘦,脸色带黄,早不复初来时娇花嫩柳一般的美貌,暗想她如今既不能生育了,也不知道容貌养得回来不,若是养不回来,这宠是失定了。她从来嘴又尖脾气也燥,不把我们下头的人当人看,外头妈妈婆子哪个不厌弃她,我再在这里,倒是连我也连累了,不如寻个法子离了这里。只是在这里一日依旧少不得要小心伺候,这姨娘病中肝火更旺,触碰不起。想到这里,就轻声唤道:“姨娘,姨娘,员外把小少爷送回来了。”

        却说团圆儿正睡着,只当是自己做梦,翻个身,又听得人道:“姨娘,快醒来,小少爷回来了。”不由恼怒,推开了被子坐起身骂道:“哪个作死的小蹄子敢寻我开心?”

        素梅见她发怒,暗中撇了嘴,脸上丝毫不敢带出来,指着外间说:“姨娘,你瞧。”团圆儿一手掠了鬓发,一边闪着眼波瞧去,果然是朱娘子抱着平安站在那里,这一下真真是喜出望外,忙道:“我的儿。”说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素梅忙取了外头大衣裳来,团圆儿也顾不得穿,穿着睡鞋就下了地,急急跑到外间,就将平安从朱娘子手上抢了下来,又哭又笑道:“我儿,你可回来了,娘只当你那狠心短命的爹再不管我们母子死活了。”

        哭了一回,又细瞧平安,见他比当日抱走时白胖长大了许多,外头的襁褓是红缎百福字的,一只赤金长命锁半露在外头,团圆儿就拿在手上瞧了,因见上面錾着字,她又是个睁眼瞎,就问素梅:“你来瞧瞧,上头是什么?”

        朱娘子回道:“回姨娘,这长命锁正面是一个福字,反面錾了句吉祥话儿,平安康泰。原是奶奶写了出去叫匠人照着字打的,员外知道了,只说奶奶好心思。”她这话才出了口,团圆儿脸上就不好看了,一手抓了长命锁的锁片,只用力一扯,长命锁上头的金链子就断了,不独朱娘子,连素梅等人都呆了,只怔怔瞧着她。

        平安正睡,叫团圆儿一扯扯醒了,放声急哭,朱娘子到底奶了两个月,自然有了母子情分,要过来抱,团圆儿只不给她,冷笑道:“谁要她假好心。”说了就把长命锁掷在地上,自己抱了平安回到卧房,把孩子搁在床上,自己从床头的小格子里取了一块长命锁来,虽一般也是金的,形体比方才拉掉的那个小了许多,不过是市卖货。团圆儿却自顾将长命锁给平安挂上,笑道:“我的儿,这是你老娘送你的,我们不要那个奸婆的东西。”方命朱娘子来抱了去,就叫素梅依旧把朱娘子安置在从前那个屋子。

        朱娘子脸上甚是尴尬,过来抱了平安,背过身去,悄悄拉开了平安领口查验,果然是拉破了一些儿油皮,不由心疼,脸上却不敢露出来,抱着平安退到外间。素梅便笑道:“朱娘子,你随了我来。”说着就带了朱娘子走到了门外,朱娘子见到了外头,悄悄问:“素梅姑娘,姨娘脾气都是这么急的?”

        素梅只得笑说:“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说了,拿了钥匙开了门,带着朱娘子进去,又笑说:“朱娘子,你带着小少爷呢,若是少什么,要什么,先同我说了,我只告诉你这句。” 说了转身出去。

        却说朱娘子在金氏处已有两个月,虽也不是每日见面,日常说话时,也觉得金氏温柔和气,行事大方周全,虽是官家小姐,大家奶奶,却一点子骄傲也没有,饶是自己身上不好,依旧每日遣了丫鬟来瞧小少爷,事事都想得仔细周全,心中不免存了敬意,此时到了团圆儿这里,才一站脚,就闹了这么一出来,不由忧愁起来,只怕日后日子难过。

        又说金氏见苏员外出去了,便也起身吃了早饭,略歇了歇,药就来了,金氏见了不由皱眉道:“黑黢黢的,又要喝这些苦水。”冬竹笑道:“奶奶,药哪里就有不苦的,可对身子好呀。只保佑着奶奶十月怀胎能生个白白胖胖,聪明伶俐的小少爷来。”金氏听了,也笑了,只道:“是个女孩子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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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是京里老孺人接了苏员外的喜信,知道金氏有喜后,格外的高兴,几乎要动身回富阳县来,金鹤龄夫妇苦苦哀求方止了。

        老孺人到底真心疼爱这个庶女,苏家虽现成开着药铺子,什么滋补圣品没有,老孺人一样遣人在京城大字号的药铺里采买了,又早早齐备了许多小孩子用的事物,又怕金氏害喜,就连蜜饯果脯都想到了,一色是京城里顶好的果子铺祥裕丰的,就遣了管家亲送了许多东西来。

        金氏听了,叹息道:“母亲待我只怕比亲生的还好些,我在她跟前那么些年,她老人家连一句重话也不曾说过我。如今天各一方,我竟不能尽孝,如何不叫我心酸。” 冬竹见金氏难过,忙劝:“奶奶,等你生了小员外,把身子也养好了,求了员外一同到京里去,横竖我们家在京里也有生意,奶奶也就能见着老孺人了。”金氏点头,道:“昨儿你们员外恼的很,我也不好问,王大娘究竟做了什么了,竟不许她再来瞧丁姨娘。这母女总是连着心的,我是没法子,母亲总是要到哥哥那里去的,丁姨娘同王大娘都在一个县里,就这样硬生生分了,我怪不忍的。”

        夏荷在一边听了,过来道:“奶奶,婢子说句冒犯的话,你也就是太好心了,那个老太婆第一回上门来时,就不该惯着她,更不该同她论什么亲戚,一个姨娘的娘,算什么?如今,她格外的蹬鼻子上脸了,小少爷洗三那日,说的话,简直就该大棒子打出去。奶奶就听婢子一句劝,以后不许那个老太婆进门,大家省事。”冬竹忙道:“奶奶同王氏论亲戚,不过是客气一句,哪里知道她就当真了呢。”

        金氏听了这样,也就明白了几分,只是王氏必是说了极不好的话,员外才恼的,又见冬竹说夏荷,就笑道:“罢了,我知道你们都真心疼我呢,我倒有事要啰嗦你们。”冬竹夏荷都道:“奶奶这么说,婢子们不敢当。”金氏道:“我想着如今也要做起小孩子衣裳了,可是你们也知道,外头针线上的都是些男人,做些外头的衣裳,床幔桌围也就罢了,把我孩子的衣裳交在他们手上,我怎么放心。”冬竹道:“可不是,那些男人瞧着就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做工前洗手了没有,小员外的衣裳断不能给他们做。”

        金氏听了笑道:“一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怪狠的。我正是不放心呢。想着叫你们顾姐姐开了库房,先亲自挑了料子来。你们春梅姐姐衣裳样子裁得好,如今只能拿出去,叫她裁了样子,再拿回来做。我如今精神不比往日,只怕赶不及,到时保不齐还要你们俩帮手呢。秋月针线上不如你们。”

        冬竹夏荷听了,自是满口答应,待得金氏睡过了午觉,主仆三人就到了库房,顾氏早候着了,见金氏来了,忙上前道:“奶奶说一声要怎么样的料子,我挑了给奶奶送去就是了,奶奶若是不喜欢,再拿回来换过,能多麻烦。奶奶走来劳累着不说,这库房整日整日的关着,气味很不好,奶奶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受不起。”

        金氏听了,便笑道:“我知道你的孝心,不过是不想我辛苦,这样罢,我只在这里坐了,你开了库房,将去年员外从京里买了来的的上用白细布找两匹出来,再找两匹颜色浅些花样儿活泼些的绵绸来我看。”

        顾氏听了,满口答应,因怕石头上冷,先取了自己的帕子在一块青石上铺了,方请金氏坐了,又向冬竹夏荷道:“你们两人好生服侍奶奶,仔细别叫奶奶吹着风,一会子奶奶闹头疼我可问你们。”冬竹夏荷都道是。顾氏方带着两个老妈子进去挑选,不一会就出来了,顾氏手上捧着两匹其色如雪,其软胜棉的细布,身后的老妈子一人手上捧了一匹绵绸,过来请奶奶查验,金氏就在她们手上瞧了,方赞道:“你果然知道我的心,果然挑的不错。”说了就扶着冬竹起身,夏荷就接了婆子手上的绵绸,顾氏自捧着白细布,亲送到了金氏屋内方告退。

        一夜无话,到了第二日,金氏就命人将这些料子都送到何管事家里,交在他们家儿媳妇手上,只说:务必请亲自仔细裁剪了,奶奶这里自会差人去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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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不几日金氏就遣了苏贵到何管事家里去瞧瞧,若是衣裳样子都裁得了,就取了回来,又吩咐他,春梅如今是何管事家的儿媳妇,不再是里头的丫鬟了,那些衣裳切不可劳动春梅做。苏贵领命去了。一时回来,见金氏交差,说春梅说奶奶吩咐的事,她不敢耽搁,都已做得了。说了就把一个包裹递了上来,冬竹过来接了,放在桌上打开了,果然都是裁好的小孩子衣裳片儿。

        苏贵在下头道:“奶奶,春梅姑娘说了,她也做了两件小员外的衣裳,都在料子底下压着,因时间短,手工粗了些,料子也比不得奶奶送出去的这些,请奶奶不要嫌弃,她那里还在做几身好的,等做得了还要来给奶奶请安道喜的。” 说话间,冬竹果然从衣裳片儿下头,翻了两套小衣裳来,捧在手上请金氏瞧了。

        金氏看了,不由叹道:“她新怀初抱的,伺候公婆,照应丈夫已够她劳神的,我托她裁那些衣裳片儿,只怕已烦了她,她如何还要做衣裳?哪里分得出这么多神,只怕是晚上熬着夜做呢,我竟是累了她。“ 说了,又向苏贵道:“你捎个话儿给春梅,只说她过得好了,也就对得住我了。”苏贵应了是,就退了出去。

        金氏便命把春梅裁好的小衣裳片儿都收了,留下一套来让她慢慢做着,冬竹就说:“奶奶,胡先生让你不可操劳呢,这些手工活儿,我同夏荷来做吧,奶奶得空就歇歇,养着神也是好的。”夏荷也过来劝。 金氏只是不肯,定要自己做,冬竹同夏荷只得罢了,只是瞅着金氏做了一会了,就来劝她放一放手,歇一歇,只说:“奶奶,要到来年四五月份才生呢,哪在急这一时。”

        饶是这样做做歇歇,这五六日下来,一件白细布的贴身小衣也就大半好了,这日金氏睡了午觉醒来,懒怠下床,就叫冬竹拿了大靠枕来靠了,慢慢缝最后一道锁边,正做得顺手,就听得外头脚步声响,秋月又叫:“奶奶,员外回来了。”金氏因见时辰尚早,不由纳闷,就见苏员外急匆匆进来,脸色神色青一阵白一阵,见了她,脸色虽和缓些,勉强有些笑容,到底不比往日,便不敢托大,放下了手上的针线,就要掀开被子下床,苏员外忙道:“你只管靠着,我不过回来瞧一瞧。”说了,又问:“你手上方才做的是什么?”

        金氏听了,就笑道:“妾还没做得呢,原想做得了再给相公瞧的,相公既然瞧见了,妾也不藏着了。”说了就把小衣裳拿了给苏员外瞧。苏员外看了,不独不笑,反倒叹息了一声,道:“前儿何管事倒是同我提过,说你拿了料子去让他儿媳妇裁样子。他还说,原本他想着让春梅做得了再给你送去的,不料你竟催着就拿了去。我只当你不好意思太烦着春梅,拿了回来让冬竹,夏荷她们去做,不料竟是你亲自在做。夏荷冬竹她们也太躲懒了。”

        金氏笑道:“相公可别错怪了她们。她们倒是想着替妾做呢,只是妾想着,妾是孩子的生身母亲,他来这世上头一件衣裳,妾须得亲手做了才安心。”苏员外听了她的话,脸上倒是松快了,依旧有着郁色,握着金氏的手道:“如何你这般的贤良明理,那个人却实在说不过去。”

        金氏听了,知道他指的是团圆儿,却笑道:“相公好好的怎么夸起妾来了?”苏员外笑一笑,道:“我夸你不好么?”说了,便问金氏今儿午饭吃了什么,睡了多久等语,竟是把话茬开了。

        原是苏员外今儿到西街的铺子上去查看,又同现管西街四家铺子的徐管事说了回话,因见午时了,便去西街的白鹤楼用午饭。

        这白鹤楼三楼俱是雅座,隔得同一般雅座不同,都是用细工雕花松木板隔间,上头再挂了摹本的名人字画笔贴,是以虽是声息相通,却是瞧不着人影的,若是一间的客人请了个歌姬来弹琴唱曲,倒是好几间都听得着,便有故意请了歌姬来这里陪酒,令她故意同邻间的客人请的歌姬斗歌斗曲的,只为见不着人,声气却相通,就同人叫画眉鸟儿斗唱一般,都是蒙着笼子,两只鸟儿只闻其声,不见其鸟,方唱得好听,若是见着面,少不得要争斗起来,反失了意趣。只为这一桩,这白鹤楼在富阳县极有名声,日~日满座。

        苏员外去时恰是正午,原该是没空间的了,因掌柜的见是本县首富苏员外,格外奉承,特地上楼去挪了一间给他,苏员外便上去坐定了,点了几样小菜下去,正等时,就听得有人笑道:“钱兄,亏得你求亲不着,不然,这会子丢脸的可是你了。”说完了,便有几人大笑之声。

        苏员外听了,只当是本县哪家小姐出了丑闻,倒也不甚关心,正要喝茶,却听钱管事央他离了这里,苏员外还未说话,就听另一人笑道:“好个嫦娥托生的美人,连贴身的肚兜都要叫针线上的人去做,啧啧,也不知,那经男人的手摸过的肚兜穿在她那千娇百媚的身上,是个什么样儿。”说了,哄笑声倒是更响了。

        苏员外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那嫦娥托生的美人,分明说的便是丁氏,本县哪还有第二个。这肚兜叫针线上的人去做,天底下哪里就有这样荒唐的事。心中正半信半疑,转头就见钱管事老脸涨得通红,坐立不安。

        又有人接口道:“那针线上的男人,想着他手头上的肚兜儿,是要穿在一个美人儿白【创建和谐家园】嫩的娇躯上的,怕不要老去问候那五个老婆来出火。”这话儿已说到了十分不堪,苏员外听得,脸色煞白,却也作不得声,提脚就下了楼。钱管事忙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跟了下去。

        却说苏员外一路下楼,虽有人要来招呼,只是见他脸色铁青,一时都不敢上来。苏员外一路就回了自己铺子,进了账房,钱管事也就跟了进来,苏员外气得急了,抓着桌上的笔筒,笔架,砚台,账簿,一件件都掷在了地上,犹不解气,就抓起了椅子要往墙上砸过去,钱管事吓了一跳,忙过来扯着:“员外息怒,小心闪了腰。”好说歹说,方求着苏员外将椅子搁下了。

        苏员外气略平,便想起钱管事曾提过要换过地方用饭,便道:“你可是知道什么,就那样赶着要走?你且老实说了来我知道,我尚可容情,若不然,你几十年的老脸也就顾不得了。”

        钱管事见苏员外动了真怒,只得跪下来,便把来龙去脉说了。原是昨儿,有个男人在酒铺子里喝得醉了,说他是本县首富苏员外家针线上的人,又说了些苏员外家如何富豪如何气派的话,待夸耀完了,人就笑他:“苏府再有钱,也同你不相干,你不过是个只会绣花缝边的假女人。”那人就恼了,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拍着胸脯说:“便是苏家的丁姨娘也离不了老子,连她身上的肚兜子都是老子绣的。”众人哪里肯信,只说他胡吹,哪有女子贴身衣物交了给男底下人去做的,那人听人不信,更恼了,指着天说,他要是混说,就叫雷劈死。

        原本一个醉汉的话也没人当真,只不巧,这家酒铺子离着丁丰新开的油铺子不远,便有好事的人去学了给丁丰知道,丁丰偏生又是个莽撞不会说话的人 ,听了有这事,也气急了,操了扳子就过去找那人算账。

        那人虽醉,倒也没有瘫软,叫丁丰打了下,也急了,跳在了桌上,指着丁丰道:“你倒是说说,你妹子可会不会女工呢?”丁丰本是气势汹汹,只叫他这一句话,说得呆了,举起的扳子也落了,原本将信将疑瞧笑话的人见了这样,便知道那个醉汉怕是没吹牛。想拿王氏自得了这个女儿格外夸耀,多少求亲的都不肯,待团圆儿嫁了苏员外做妾生了小少爷更是得意,早得罪了不少人,有这个笑话闹出来,还不四下里传扬。更有人本嫉恨苏员外能娶了人人求不得的美人做妾,这会子也是得意了,帮着一起说,不消一日便街知巷闻。

        苏员外已是气得连话也说不出,只懊悔自己不该一时好胜,非要娶团圆儿做妾,如今竟成了一县人的笑话,在外头呆不住,早早的回来了。哪知正瞧见金氏靠在靠枕上缝孩子衣裳,瞧在苏员外眼中,想着自己曾为了那样一个徒有美貌,一无才干二无心胸的小妾冷落了这样一位贤妻,未免又气又恨又悔又愧,拉着金氏的手说了许多话,又陪着金氏吃了晚饭,夫妇俩早早上床,因金氏如今怀着身子,不能伺候枕席,夫妇俩不过靠着枕头说些闲话,苏员外心头那口气只是下不去,还是同金氏说了,又不住叹息。

        金氏听了,脸色也变了,便道:“员外,这事都是妾的不是。妾早知道丁姨娘不会女工,把东西送出叫针线上的人做,妾当时听了,也有些恼,倒是想叫了她来训诫一番的,偏丁姨娘那时才怀了平安,妾怕她动了胎气,这才就罢了,原想着她即进了我们家,来日方长,待她生下孩子,日后慢慢再教她也就是了。妾还怕人拿了这事当笑话儿说,不独丁姨娘,连我们苏府脸上都不好看,还吩咐了针线上的人都不许外传。妾不料,今儿还是闹了出来,都是妾一时因循的缘故。”

        噩梦 述情

        苏员外原听金氏自承早就知道,有些不快,便道:“你说不好教训她也在理,只如何连我也瞒着?”金氏听了,就有些委屈的模样,微低了头道:“都是妾心眼子小了些。妾见相公那时爱丁姨娘爱的什么似的,丁姨娘又才有身孕,相公那样欢喜,妾若那时拿着这个说事,一来怕伤了丁姨娘身子,二来,妾怕相公以为妾心怀嫉妒,非挑哪个时候为难丁姨娘,故而不敢告诉相公。”

        苏员外听了金氏这些辩白,脸倒是红了,自知那时一来在新鲜头上,二来团圆儿也有了身孕,未免纵着她些,不料却伤了金氏的心,也难怪她有这个想头,便笑道:“奶奶未免太小看为夫了,我哪里就是那样混账的人。”金氏听了,只低了头不说话,苏员外自知从前有些不妥,加意安慰了几句,又扶着她躺下,两人也就睡了。待到半夜,苏员外忽然坐起身来,只道:“这个【创建和谐家园】,带累我没脸,我定要休了她!”

        金氏正睡意朦胧,叫苏员外这一句,吓得醒了,转身看时,苏员外却在梦中。金氏倒是一时不能睡了,只不知是不是苏员外真气急了,在梦中犹不能忘怀。隔了好一会子,才朦胧睡去,恍惚间,就见自己慢慢走到团圆儿房前,只听里头哭道:“员外,你如何这样狠心休了妾,妾在家时,多少人来求了妾去做正妻,妾的娘只是不肯,那些人哪有不怨恨的,如今见妾被员外赶了出去,还不瞧妾的笑话,妾哪有脸面再活。”

        又听苏员外道:“【创建和谐家园】,你把着你的肚兜去给男人绣,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我听见的那话就很不堪了,我没听着的还不知怎样,你叫我脸往哪里搁,要怨也只好怨你自己不争气,我素日白抬举你了。”金氏听了这几句,心中不辩滋味。

        又听团圆儿道:“员外就忍心叫平安孩儿小小年纪没有亲娘吗?”苏员外冷笑一声道:“你又用死来吓唬我,我只告诉你,这会子你就是死在我的眼前,我也要把你尸首送回去。”这话才落音,只听得一声婴儿啼哭,之后便是几声惊叫,就有女子声音尖叫道:“姨娘把小少爷摔死了!”下头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还是方才那个女子叫道:“救人哪,员外把姨娘给杀了。”

        这话一出,金氏在外头听了,只觉得眼前发黑,双膝发软,便伸出手抓着窗栏稳住身子,忽然只见团圆儿血淋淋站在眼前,怀中抱着血肉模糊的平安,团圆儿道:“奶奶,你如何要害我?我不过是要员外休了你,不曾要你命,你竟设了这个局,又唆使员外来杀我母子,如今,你赔我母子命来。”说了,血人儿就朝着金氏飘了过来。

        金氏又惊又怕,“啊”的一声尖叫,人直坐起来,一张眼,已是红日射窗。夏荷秋月冬竹等人听得金氏尖叫,都冲了进来,都急问:“奶奶,出什么事了?”“奶奶,你怎地了?”金氏只觉一颗心砰砰直跳,一手按着心口,勉强问道:“你们员外呢?”

        却见夏荷抿着嘴儿笑一笑道:“恭喜奶奶,员外说了,要把丁姨娘送回家去呢。婢子瞧她还怎么嚣张得意。”

        金氏听见这句,唬得不行,抓着她的手道:“员外去了多久?”夏荷见金氏这样,只当她心急,忙笑道:“奶奶不要急,员外才过去没一会子呢,怕连丁姨娘那屋都没到呢。”金氏听了,指着冬竹道:“你到外头喊个大脚的婆子追上去,只说我要他立时回来,他若不回来,只怕,只怕要出大事。”冬竹等人听了都不明所以,可见金氏面青唇白的模样,也不敢问她,冬竹忙到外头,叫了素日在金氏这里当差的那个大脚婆子过来,依样吩咐了,又说:“若是没拦住,仔细你的腿。”

        那婆子听了,如何敢耽搁,放脚就追,她本就是做惯了粗活的,手脚麻利,苏员外堪堪走道团圆儿房门前,就叫婆子拦着了,那婆子急急喘气,为着叫苏员外回去,便自作主张改了最后一句:“员外,奶奶请你即时回去,奶奶说,员外若不回去,她就活不了了。”苏员外哪里听得了这句,也顾不得团圆儿这里,甩手就跟着那婆子去了。

        却说里头的团圆儿自平安送了回来,自为苏员外对她余情未了,又想,苏员外便是不来瞧她,也总该来瞧瞧他儿子,不由就存了几分指望,日日早早起身,梳洗整齐了只等苏员外来,一连数日都落了空。

        今儿才梳妆了,正坐在窗口瞧着外头来往的婆子丫鬟解闷,忽见苏员外一路过来,不由狂喜,忙又开了妆奁,对着菱花镜照了,只觉嘴唇儿颜色太浅,就用手指沾了一点胭脂往嘴唇上抹,就听得婆子那几句话。

        团圆儿哪知其中究竟,只觉着胸膛要被炸裂了一半,将金氏的名字在齿缝中咬牙切齿念了几十遍,恨不得扑到金氏跟前,咬掉她几块肉,方解心头之恨。

        且不说团圆儿那里如何,只说苏员外叫那婆子唬得不轻,倒是一路奔了回去,还没进门呢,就叫着:“奶奶,奶奶,我回来了,你可不要吓我。”

        冬竹见员外一头汗,忙过来道:“员外,你小声些,奶奶方才叫梦给魇着了,好容易才定下神来,这会子你又大呼小叫的。”苏员外听了这句,方定了神,这才觉得跑得气喘,便道:“好个糟老婆子,如何咒我奶奶,说什么回去得晚了,怕见不着,只吓得我三魂倒不见了七魄,一会子我非狠狠罚她不可。”

        说了,一路就到了卧室,就见金氏靠在大靠枕上,连嘴唇儿都发白了,倒也心惊,过来道:“奶奶,什么梦倒把你吓成这般模样。我听老人们说,这梦说了出来,也就不灵验了,你只管告诉我。”

        金氏见苏员外回来了,一颗心方放下了,抓着苏员外袖子不由哭了出来,抽抽噎噎就把方才的梦说了,只略去了团圆儿说她设局害她那句。说完,哭道:“相公,妾好怕。妾醒来,见你去了丁姨娘那里,妾只怕梦都要准了,相公你若是真把姨娘给杀了,惹上官非,这可如何是好?”

        苏员外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由动情,抚慰道:“我竟不知道你心中待我这样深情,我日后若再负了你,便是天也不容我。你如今有身子,快别哭了,仔细动了胎气。”说了,就叫冬竹去绞热手巾来,亲自伺候着金氏净面。又叫人去煮安神茶来给金氏喝了。

        眼瞅着金氏渐渐定了神,苏员外方坐在金氏身侧,握着她的手道:“奶奶,你的意思怎样,我都依着你。”金氏想了一想道:“相公,妾想着,这事外头传得厉害,只是没有凭据,我们若真把丁姨娘送了回去,便是给了人口实,更丢丑了。”苏员外听了这句,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奶奶,亏得你说,我是叫气糊涂了,竟忘了这层。”金氏嘴角儿弯了弯,又道:“只是若是不罚着丁姨娘,相公心里只怕也过不去。这事儿也太难听了些。”说了,便又顿住了,只是皱眉。

        苏员外点头道:“奶奶,到底是你知道我。我如今也想明白了,这个【创建和谐家园】若是送到庄子上去,人若是知道了,怕不往一处想?再则那个【创建和谐家园】是个混账的,保不齐还做出什么丑事来,那时,更没法子见人。倒不如就拘了她在院子里,一日三餐给她送去,只不许出房门半步。”

        金氏低头想一想道:“相公,那平安孩儿怎么办,若是留在她哪里,妾倒不放心。”苏员外听了,微微笑道:“你只管养好了身子,好好生下我们的儿子来,你这样贤良,生下的孩子必是好的,那个【创建和谐家园】的儿子,若是像了她,怕也是个搅家的祸害。倘若是由着她教养了,不像也像了。恰好郑妈妈还在【创建和谐家园】处,如今把平安孩儿交了她带,倒也放心。”

        金氏听了,便道:“相公说的甚是。只是平安孩儿依旧住在丁姨娘那里怕是不妥当。相公能禁着她出屋子,可禁不住她在那几间屋子里走动,我们不许她出来,她心里如何能痛快了。”苏员外便问:“依着你说,又该如何?”

        金氏道:“妾想着让人把离着梨白月清楼不远的那处轩竹堂收拾了,就叫郑妈妈领着平安孩儿住那里,那里倒也又一明两暗三间房,待平安孩儿长得大了,依旧可以住得。”

        苏员外想了一想道:“果然好。只是就郑妈妈一个人再加个奶妈子朱娘子,只怕人手少了些。”金氏叹息道:“妾有一事,在心头想了许久,只是做不得,不免不安,如今借着这个机缘,妾倒是做上一做,便是叫人骂妾妒妇毒妇也说不得了。”

        苏员外听得“妒妇毒妇”两句,只当王氏的混话金氏知道了,正要开口安慰几句,却听金氏道:“妾常听着下头丫鬟们说,铃儿那孩子,脸上身上常常带着伤,都是丁姨娘性子上来,不好拿着我们家拨过去的丫鬟撒气,就出在了铃儿身上。妾心中十分不忍,只是铃儿是丁姨娘家买了来的,妾便是要出头,也是师出无名,只得搁在一边,每一想起,心中便不忍。如今,即把平安孩儿接了出来,丁姨娘未必不担心,铃儿即是她家买的,只怕她虽然打骂,实心里倒是最信得着也未可知。是以,妾想着叫了铃儿出来,跟着郑妈妈一同去照顾平安孩儿,一则,丁姨娘也放心些,二则,也好了了妾一桩心事。”

        苏员外听了这些话,不由骂道:“怪道我从前去她那里时,铃儿总躲着,我只当她是怕我,如今看来,必是团圆儿吩咐她不叫我瞧见她身上的伤。我已知道她是个毒妇,只不知道她竟狠毒成这样,铃儿不过是个孩子,她也下得去手打她。”说了,气上心头,便把团圆儿如何要自己休了金氏,自己如何责打她一事也说了给金氏知道。

        夺子 软禁

        却说苏员外将团圆儿如何混账的话都同金氏说了,金氏默默听了,虽这些事她在篆儿口中已然知道,只是亲耳听苏员外说来,滋味到底不同,心中哪得不起怨恨,只怨苏员外当日偏心丁姨娘,事事多有纵容,否则丁姨娘哪里就有胆说这些。她心中虽怨,只是听得苏员外言语中已然颇为后悔,倒也不好再拿着从前的事说他,臊得他狠了,反生事故,是以落泪道:“妾的母家金氏一门百十年来无再娶之男,再醮之妇,妾若被休,也只有一死罢了。只妾不知哪里待错了丁姨娘,她竟恨得妾这样。”这话却是实话,且不说被休本就是有辱家门的,更金氏一门是有如此家风,何况她只是一个庶出的女儿,现时善待她的嫡母同嫡兄,到时只怕也会未、翻转脸皮来,那时间哪里还有她的活路。金氏想到这里,格外悲戚,只是不敢大哭,怕伤了胎气,咬着银牙强忍。

        苏员外听了这几句,又看她强忍着不哭的模样,自是羞惭,揽着金氏香肩道:“奶奶快别伤心了,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纳了那贱~人来,险些伤了你我夫妇情分。”金氏定了定神,才强挣着开出口来:“此事原不怨相公。妾从前不曾生育,相公理应纳妾以备生养,相公又如何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人呢。”金氏虽力持镇定,只不免字字都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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