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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画堂深处-第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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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寡妇也是在男女之间打滚,何氏这样神色,如何就瞒得过她,更在何氏跟前夸耀李宏好处,说这他如何知疼着热,最体贴人,从前不知道,如今见了何氏这样品貌,心中羡慕,立誓要娶个一样做妻子才好。

        何氏听了,就红了脸道:“姐姐如何说这样话,他要娶什么样人,同我什么相干,你若是再这样说,我倒是不敢来了。”马寡妇只笑道:“我也是糊涂了,你们小夫妇恩爱着呢,我说这样话,叫你丈夫听见了,可是给你肇祸呢。”何氏听马寡妇提丁丰,脸上□就减了几分。马寡妇见了这样,心中暗喜。

        伤贼 求援

        只说那何氏口上虽那样说,脚下依旧日日来得,李宏便认作事和谐了七八分,故意同马寡妇做成圈套,要哄何氏上手。

        这日,何氏依旧来寻马寡妇做针线,两人说说笑笑做得一会儿,马寡妇就只推说腹痛要解手,自己出来,何氏不以为意,依旧做活,忽然门帘一动,身后就有脚步声,何氏就只做马寡妇回来了,笑道:“姐姐回来好快。”话音儿未落,就叫人从身后抱着了,何氏原还只当着马寡妇逗她,还笑道:“姐姐别胡闹,叫人看见了笑话。”这话音儿才落,脸上就叫人亲了几下,就听个男人声气道:“小娘子,我想了你许久,今儿看你往哪里走去。”说了就要把何氏往床上拖去。

        何氏扭脸见是李宏,惊得魂飞魄散,一面挣扎,一面就叫马寡妇救她,那李宏自为得计,也不怕何氏走脱,就道:“你那好姐姐腾了这地方给我们快活,哪里还会回来。我只劝你乖乖从了,就有你好处。”

        何氏到了此时才知道上了马寡妇恶当,自悔不曾听丁丰说话,一面哭,一面就挣扎,想她正在做针线,这桌上自是放着小剪子,何氏顾不得许多,抓了剪子在手就朝着李宏扎去。那李宏正将何氏压在了桌上,正低了头扯她衣衫,这一剪子扎来,不偏不倚,恰恰就扎在了李宏一只眼上,顿时血光飞溅,那李宏惨叫一声,跌在地上。

        何氏顾不得身上衣衫叫李宏扯得七零八落,夺门就跑,一路奔到自己店内,丁丰正在铺子上招呼生意,见何氏花容失色,衣衫不整得进来,便知道不好,上来就问究竟。何氏见了丁丰,只哭着顿足,好半日才抽抽噎噎把事说了。

        丁丰这一听,顿时气上心头,一掌就把何氏打倒在地,只骂道:“你个蠢笨婆娘,我同你说了多少回,那马寡妇不是好人,你只不听,如今如何?险些就叫人糟蹋了,你还有甚话说?”何氏哭得声哽气咽,又听丁丰这样骂她,又羞又愧,就从地上爬起来,奔在厨房里,拿了菜刀就要自刎。

        丁丰虽骂何氏,到底也是情切关心,见了她要死,忙过来抢了菜刀,何氏又要寻绳子,丁丰见了何氏这样,更是气恼,一顿足道:“你且慢死,待我去杀了马寡妇同那个淫贼!”说了,提刀就冲了出去。

        却说马寡妇听得李宏惨叫,忙奔进来,就见李宏捂着眼在地上打滚,也怕了,就骂何氏:“好个狠毒【创建和谐家园】,你不愿就不愿,如何就下这样黑手。”说了,就过来扶了李宏到床上躺着,又打发伙计去请大夫,自己打了水来给李宏洗脸,此时李宏已痛得只在床上乱骂乱叫,马寡妇就出来瞧伙计可把大夫请来没有,才一踏出门,就撞上了丁丰。

        那丁丰见是马寡妇,真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当胸抓住,口中骂道:“我把你个□。”说了一刀就砍在马寡妇颈项之上,顿时一腔热血喷得老高,马寡妇一声也未及叫出来,栽倒在地,当时气绝。

        丁丰脸上叫血喷了一脸,只用手一抹,就叫:“恶贼,你躲在哪里?”说了就往马寡妇卧房里来,那李宏听得丁丰叫喊,忍痛从床上滚落在地,情急之下,就往床底下钻了去,待得丁丰进来,只见得床上血迹斑斑,却是没有人影,要出去寻,又见垂到地面床幔不住发颤抖,见地上滴着血滴,起个手把床幔掀了起来,里头果然躲了个男人,一脸都是血,丁丰就伸了个手去揪。

        李宏见丁丰手伸了来,惊惶已极,不住叫喊救命,又拼命躲闪招架,奈何这床底下究竟才有多大,就叫丁丰就住了头发往外拖,这□求活命,就把手到处乱打,依旧不得挣脱,丁丰因用不上力,也不能就把李宏拖出来,两下里正纠缠,那李宏忽然想起插在发髻上簪子来,起手拔了,就在丁丰手上刺去。

        丁丰叫李宏扎了,更是怒不可遏,只把个刀伸进去乱挥,口中骂道:“我把你个淫贼,不杀你千刀,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这也是李宏做坏事多了,天理昭彰,终有报偿,丁丰一刀挥了去,正劈在李宏另一只好眼上,李宏只觉痛彻心扉,惨叫一声,丁丰就知道得手,正要爬将起来,就听外头呼啦啦进来几人,却是衙差,七手八脚就把个丁丰捆在当场。

        原是丁丰杀死马寡妇,就叫路人瞧见了,忙跑去报了官,这衙差听得出了人命,哪里敢耽搁,赶了来就把个丁丰按住了。

        这时马寡妇伙计请来大夫也到了,就过来在床底下扶了李宏出来,此时李宏已昏昏沉沉,那些衙差纵是见惯了血腥,见了李宏脸,都是倒抽一口气,原是李宏一只左眼叫人戳成了个黑窟窿,右眼从眉上一刀直砍下来,一只眼珠半落在外,原有跟了进来瞧热闹邻里,见了李宏这样胆小腿也都软了,就是有胆大,也脸色发白。

        衙差们只问丁丰道:“马寡妇可是你杀?这人也是你砍?”丁丰一概承认,就叫绳捆索绑到了县衙中,许县令升堂问案,丁丰就把马寡妇如何做成圈套哄何氏上当,李宏如果意图非礼,何氏如何反抗,自己一时激怒方杀伤人命,一一说了,许县令便命传何氏上堂。

        那何氏正在家哭泣,忽然就听小伙计幸哥儿来说,掌柜杀死人命已经叫抓去了县衙,来求何氏拿个主意。何氏听了,万念俱灰,自知必逃不过上堂去丢人露丑,就推说要换衣裳去衙门,哄了幸哥儿出去,自己重又梳了头,又把被李宏扯烂衣裳换了,反闩了房门,拿了汗巾挂在房梁之上,一边打结,恍惚想起才嫁给丁丰次日,知道丁丰是个假男人要回娘家,叫婆婆王氏打了,自己也是这样悬梁,若是那回就死了,倒也干净。想到这里,悲从中来,跺了几下脚,叫道:“爹,娘,你们害苦了女儿。”说了,就把粉颈往里一伸,双腿一蹬就踢翻了脚凳。

        幸哥儿在外头等着,忽然听得何氏叫了这句,又有凳子翻到声音就知道不好,就起来把个房门撞了几下,他人小力薄,又如何撞得开,就跑在外头喊救命。也是何氏命不该绝,正撞上衙差来传她,听得她上吊了,跟着幸哥儿冲进来,几脚踢断了门闩闯进来,就见何氏就在梁上挂着,忙上来解开,将何氏放了下来。

        何氏上吊未久,人还清楚,这一解下来了,也就回过气来,她只怕伤了衙门丢人,依旧要寻死觅活,又哭着要撞墙,又要抢衙差刀子自刎。几个衙差叫何氏闹得受不得,索性就扯了绳子来捆了,也提在了衙门上。

        许县令见了何氏,就问究竟,何氏到了这时也无可奈何,忍着羞惭,边哭,边把情由说了,倒是同丁丰所说差不离。

        此时李宏已叫人救得醒来,叫人用担架抬在了衙门上,反说是何氏勾引他不遂,叫马寡妇撞破了,怕丢人,故此咬他□,只为马寡妇已死,许县令一时也不能决断,就把丁丰先下在了死牢里,那何氏也在女牢拘了。

        这丁家也得了信,赶了来时,已是不及,一家人急得没法,使了钱下去方得在死牢里见了一面,见面痛哭,大郎就问儿子究竟,丁丰把情由说了,王氏一听,就千□万□骂何氏,要过去女牢打她。大郎骂道:“这也是你做出来祸,你如何还有嘴脸骂?如今救儿子要紧。”不免就叫丁丰不要忧心,家里去想法子等语。

        朱大娘哭诉完毕,就向着金氏道:“奶奶,我们家团圆儿从前有许多不是,就连我只管媳妇也是白白活了四十多岁,说了许多冒犯奶奶话,只求奶奶宽宏大量不要记在心上。”说了,就拉了王氏给金氏跪了,金氏忙命丫鬟过来搀,朱大娘只不许王氏起来,自己也跪在了金氏身前,陈情道:“奶奶,我那孙儿从来是个孝顺孩子,这回也是人要欺辱他媳妇,他一时气急了,才做了这许多糊涂事。奶奶若是能救了我那孙儿一命,今生报偿不了,我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奶奶大恩大德。”说了,哭着给金氏磕了头下去。

        却说金氏见朱大娘老大年纪给自己磕头,又如何忍心,亲手搀了,只道:“大娘,我一妇道人家,这等大事如何就能做得了主。”

        王氏路上叫朱大娘教训过,不许她顶撞金氏,听了金氏这话,忍不住道:“奶奶,你哥哥如今在京里现做着官,都说是官官相护。你们少爷小姐做周岁,县太爷也来了,这如何说不得情?可是奶奶还恨着我从前冲撞,我给奶奶磕头。”说了真就磕下头去。

        金氏忙叫丫鬟扶了,叹口气道:“大娘,倒不是我记着从前。只是我哥哥虽在京上做官,离我们这里路途遥远,若是求他援手,这一封信来去就是大半个月时日,只怕来不及。只是我也不忍坐视不理,待得员外回来,我同他商议了,全凭员外做主了。只是能做到怎样,我也不敢说,你们不要怪我们不尽力才好。”

        朱大娘同王氏听金氏这口气,分明是答应援手了,欢喜不已,只道:“我们哪敢有妄想,只求留得一条命罢了。”金氏听了,点头微笑道:“这还罢了。”说了,又叫冬竹送了五十两银子来,“县衙大牢里,处处都要银子,这些钱,你们拿去先打点着,也免得在里头吃苦。”

        朱大娘双手接了,又要磕头,金氏就命丫鬟扶了,道:“出了这样事,你们定然要忙,我也不虚留你们了,若是有了结果,我再差了人来告诉你们。”

        朱大娘同王氏道谢不迭,两人出去,拿着金氏给银子在牢里上下打点,只叫丁丰少吃些苦头。

        迁怒 贿情

        到了晚间,苏员外回家,阿鲤慧儿平安三人都在金氏房中,苏员外过来先,抱了阿鲤,逗弄了回慧儿,却不去瞧平安,。金氏见苏员外这样,便知他也知情了,就叫奶妈子们抱了少爷小姐出去,自己亲自过来服侍着苏员外宽了外裳,又绞了热手巾来给苏员外擦脸擦手,斟了茶捧在员外手上,轻言道:“相公如何生气呢?都不理平安,,平安可只有两岁,懂什么。”

        苏员外见金氏问话,挥手叫冬竹秋月她们退下去,方向着金氏道:“你在家里如何知道,这个丁氏一家子都不叫人省心。丁氏打发在庄子上,好容易清静些,偏她哥哥又闹出事来,也不知道谁给他胆子,竟敢杀人。如今正关在衙门里。还没问斩呢,就有人来问着我,这叫我脸上如何下得去。他爹竟还有脸来求我,我只推说不在,躲了过去。他个什么东西,也来烦我。”

        金氏听了,便道:“妾有一事要回相公,相公须得答允妾,不可动气。”苏员外听了这话,知道有来由,他也不蠢,想了想便明了了,便问:“可是他家两个女人来过了?”金氏听苏员外这样问话,就笑道:“相公真真明断,果然便是丁姨娘祖母同娘来过了。”

        苏员外冷着脸道:“她那个娘有脸来求你?从前自己说了什么忘了不成?我说了不许她再来,是哪个胆大放了人进来,我话竟是不管用吗。”说了,就命查,查了出来拉出去打。

        金氏忙道:“相公,原是她们在门外跪了苦求,外头人回了进来,妾想着叫人看了我们家这样,也太无情,是以才放了进来,你别冤枉了底下那些人,他们倒是不错着规矩呢。”

        苏员外便道:“这也罢了,她们来求你,你莫非就应承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糊涂,这样人命案子,我们家清清白白,躲尚且不及,你如何还沾上手。”

        金氏道:“妾大胆说一句,相公这话不通呢。相公请想,外头人说起那丁丰必说是我们家丁姨娘哥哥,这个干系如果就脱得了?他若是问斩了,我们家脸上就光辉了?便是现就赶了丁姨娘去,这干系依旧脱不得,只怕反被人说一句我们凉薄,出了事,翻脸就不认人,也没有什么意思。”苏员外听了这话,知道有理,心上格外着恼,就把手上茶盏掷在地上,道:“那个【创建和谐家园】,什么嫦娥托生,分明是个搅家祸星。”

        且说外头冬竹等人听了茶盏摔碎声音,忙进来看,金氏只道:“我不小心碎了个茶盏,你们扫了。扫干净些,平安阿鲤他们还小呢,不懂得看脚下,别踩着了。”苏员外只不做声,看着小丫鬟们把地上扫干净了,又退出去,便道:“还是你周到,你们扫干净些。”又问:“依着你意思怎么样。”

        金氏道:“妾也不懂这里规矩,但凭相公做主。只是妾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相公若是能开脱了那丁丰死罪,也是好事一桩。”苏员外听了,拍了拍金氏手道:“你这话有理。说不得,只好我走一遭,若是能脱他活命是他运气,不能,便是我们晦气了。”说了,便叫要用饭,金氏忙命传。一时夫妇吃毕,又说些闲话,梳洗安歇不提。

        又说何氏叫人关了进女牢里,丁家恨她都不及,哪里还管她死活。还是她父母何掌柜夫妇听说了这事,先去丁家问个详细,叫王氏一顿棒子就给撵了出来。何氏之母方氏就埋怨丈夫,当然知道丁丰是个废物就该领了女儿走,那时和离了,哪有今日是祸事,何掌柜听了也自无语,夫妇俩回家收拾了细软就来女牢看望何氏。

        何氏见了父母,即怨又恨,只向着墙哭,凭她父母说什么,只是不肯回头。方氏见了女儿这样,心中也是后悔不迭,不免就温言安慰 ,又埋怨丈夫,跟着也哭。

        倒是那个女牢头得了何掌柜夫妇银子,见她们母女二人都哭成那样,反过来劝道:“何氏,你也糊涂,都是你勾三搭四,你丈夫才为了你杀死人命打在死牢里,你婆家自然不肯看顾你。如今你亲父母来了,你倒甩脸子人瞧,莫非你还委屈了不成?”

        何氏听了这话,气得脸白,回了身朝着女牢头脸上啐道:“我哪里勾三搭四了,我清清白白一个黄花女儿,你也这样污蔑得。也不怕舌上长个庁子!”方氏怕女儿说出丁丰不能人道事来丢脸,忙道:“这个姐姐,我女儿急糊涂了,乱说话,你老不要见怪。容我们娘俩说几句”说了,就又塞了一块碎银在那个女牢头手上,那女牢头见了银子自然欢喜,叫何氏啐了一口事也就不在心上,笑道:“你们说说。我去瞧瞧外头有事没有。”说了就退了出去。

        方氏见她走了,又好言抚慰了许久,何氏方渐渐止哭。方氏又问女儿详细,何氏心中幽怨,只哭道:“你们当日如何不带了我去,就将我配了那个废人。”说了,就把如何识得马寡妇,如何交好,如何上当如何挣扎脱身出来,丁丰得知如何动怒,一一说了。方氏听了,自是埋怨女儿糊涂,只是看她哭得这样,也不好再说她,她们家虽开着米铺,也没甚钱钞买动官府,只好巴望着那个县太爷真真是清如水明如镜好官。

        就说那李宏,如今就在张山家住着养伤,他身边带有银钞,张山也不替他省,什么好吃什么,什么药贵用什么,自己还要从中取利,不上一日,就去了十来两银子。

        且说李宏叫人把两只眼睛都刺瞎了心中本就恨恨,他更是不糊涂,知道自己□妇女未遂,若是依着本朝律法,原是要杖一百,流三千里,如何扛得住,且也忍不住这口气,从来他看上女子就没走脱过。是以这李宏就现摸了二十两银子来,托了张山请了方青来,烦着他去衙门走上一遭儿,先打点牢里上下,必要叫丁丰有吃不了苦头,才能消他心上一口气。

        那方青同张山与丁家久有嫌隙,得了这个机缘,如何不乐,且李宏现给了二十两银子使用,其中大可渔利,自是千情万愿,又还帮着出主意道:“那丁丰杀死人命是真,你也有钱,如何就不使下去,横竖我们这个县令也不是个清官,必能问成死罪,你这口气才出个尽。”

        李宏听了这话,正中下怀,又口述了一封信,封了五十银子银票在内,请方青送在许县令跟前,只说,若是问成何氏引诱不遂,丁丰衔恨杀人,另有重谢。又额外谢了方青舅甥五两银子。

        只说那那牢里上下,丁家早拿着金氏给银子上下打点了,这李宏虽拿了二十两来,无奈这方青张山还要从中渔利,到得牢里那些人手上,不过是些散碎银两,如何抵得过白花花五十两银子,是以丁丰颇不吃苦。

        只是这从来千里做官只为财,那许县令虽不是个赃官,只是也扛不住那银子送上门来,见了五十两银票,就有些心动,就想答应,又想,这丁家虽是没钱,搁不住他妹子给了苏员外家做妾,妾苏员外妻舅在京上做着大理寺左寺,日后必然还要高升,且等一等,若是苏员外肯搭手,我便做个顺水人情,苏员外这里自然不会不谢我,金大人那里,我也好说话,若是苏员外不理,再做道理。

        再说这苏员外细想了金氏话果然就有理,就备了两张一百两银票,又从当铺库房里挑了两幅前朝字画来,将银票就卷在了画轴里,携了就去求见许县令。

        许县令听得苏员外求见,便知来意,脸上就做个正气凌然样子,见了苏员外,苏员外先同县令见礼,许县令虚扶了,又叙过寒温,分上下宾主坐了。

        苏员外复又立起身指了桌上两卷画轴道:“小人当铺里新收上来几幅画儿,几个朝奉都不敢断真假。小人想着大人是进士出身,做过翰林老爷,必是一双火眼金睛,斗胆请大人鉴断鉴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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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县令就顺水推舟,口中只道:“不敢不敢。”手上却把各画轴一卷,就搁在了手边,两人复又说些闲话,苏员外慢慢就把引到了前儿丁丰杀伤人命事上来,只叹息着晦气二字。

        许县令就摆了个知县款儿来,将个丁丰斥责一回,只说他目无法纪,杀伤人命,实实该死。苏员外几时叫人这样训斥过,脸上就涨得通红,立起身来,不住口道:“是 ,是,大人教训是。”

        许县令又笑道:“这原也怪不着你,这丁丰同贵府上不算得亲戚。只是我奉朝廷令旨在这里保一方平安,说不得要得罪些,他妹子即给了你做妾,你就该多多教训着,叫他遵纪守法才是。”说了又道:“只是这丁丰从前倒是个老实本分,如何这回就这样凶狂。”

        苏员外听了这句,便道:“大人明鉴,小人也不敢就说其中实在有冤屈,只是这丁丰即是从来老实,这回发狂,也该有个缘故,大人明断千里,必能断个明白。”许县令点点头道:“这是自然,我等食朝廷俸禄,自然不敢懈怠。”说了,就端茶送客。

        审奸 断狱

        却说苏员外回了家,见了金氏就埋怨丁氏一家子啰嗦糊涂,横生事端,连累着他丢脸。金氏知道这回他也受了些闲气,少不得软语安慰。也是合该有事,篆儿不知道哪里拿了一只小铃铛来逗着三个孩子玩儿,平安同阿鲤差不多大,弟兄俩就争抢起来,谁也不肯让着,就闹在一起。苏员外见了这样,过来就叱喝了平安一回,说他不懂事,不知道让着些弟弟妹妹,又骂朱娘子,只说她不会看孩子。那平安不过是个两岁孩子,见了父亲这样横眉立目,虽听不懂他话,也知道怕,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金氏知道苏员外是迁怒,只是这时也没法说理,只好委屈平安一回,就叫朱娘子抱了出去,又叫余娘子萧娘子把阿鲤慧儿抱了来叫爹爹。这苏员外,见了这双嫡子女,一手一个都抱在了怀里,也慢慢就消了气,只是经此一事,未免对着平安更冷淡些。

        到了次日,许县令就命升堂,叫人先提了丁丰来。朱大娘,丁大郎同王氏一家子听得今日开堂,早在大堂外候着,何掌柜夫妇也来了这里,俩亲家见面,毫无半分亲热之情,只是怒目而视。

        少时丁丰就从死牢里押了上来,身着囚衣囚裤,因家里在牢里使了钱,丁丰颇不吃苦,身上脸上都颇干净,只是因着身犯死罪,不免脸带愁容,到了堂上,就在公案前跪了。却说丁丰出来,朱大娘同王氏见了,都痛哭不已。许县令一拍惊堂木道:“堂下何人罗唣。”两旁衙役都吆喝住口,朱大娘同王氏方强忍委屈,不敢再哭。

        许县令就道:“堂下丁丰,你如何怀怨杀死李马氏,又为何杀伤李宏,实情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这丁丰在牢里虽不吃苦,心上也日夜烦愁,听得县令发问,就叫起冤枉来,又把情由说了一回,倒同上回口供差不离,许县令听了,心上就有几分确信是实,只是做官审案,从没有只问着疑犯便罢,是以又命提犯妇人何氏来。

        何氏叫衙差押在大堂里,当堂跪下,她心中愧恨,只是哭个不住。许县令见她虽然容色憔悴,倒也有几分颜色,不免就有几分怜惜之意,好言问她究竟,又道:“你若是一时失脚上了人当,也可从实说来,本县念你年少无知,格外容情与你。”何氏一行哭一行就将实情说了,又道:“小妇人虽不识字,也知道贞洁二字,如何就敢同人苟且,望大人明察。”

        许县令又道:“何氏,你说那李宏意图强~~暴与你,你可有凭据,又有无人证?”何氏哭道:“小妇人被那黑了心李马氏哄在了屋子,那恶贼后头走了进来,有无人证,小妇人实实不知。只是小妇人挣扎之际,身上衣裳都叫那恶贼扯烂了,换了在家中,只不知这算不算凭据,若是不算,小妇人冤屈也没处说了。”

        许县令就拔一支火签。着人去丁丰家搜寻何氏所说衣物。又命传那李宏上堂来。

        今日开堂这李宏也是要过堂,因他两眼已瞎,就一副担架搁在了堂下,听得县老爷吩咐,就过来两个衙役将担架抬在了堂上。许县令就喝问:“堂下李宏,现何氏告你同李马氏串通,意图奸骗与她,可是实情?”

        这李宏自为使了钱,县官必定回护与他,听了这话,没口子喊来冤枉来,道:“小人姓李名宏,阳春县人士,原在这里走访亲友,是这个小妇人引诱小人。也是小人糊涂,见她美貌,就失脚上了她恶当。原是她同她丈夫两个串通了,设这个局要榨小人银子,小人不允,他二人狠毒,就将小人眼弄得瞎了,又因被我那寡嫂撞见,竟叫他们杀人灭口,大人要为小人申冤报仇。大人若不信,小人现有证人在。”

        何氏听了李宏满口胡言,急道:“你即姓李,那李马氏如何说你是她娘家兄弟,大人,这恶贼满口胡说,小妇人哪里勾引过他。”何氏还要再辩,许县令就令着住口,又问:“你证人何在。”

        张山为着同丁丰有过节,又拿了李宏钱财,就肯来做个伪证,此时在堂下等得久了,听了这话,就上来磕头,只道亲眼见着何氏勾搭李宏,言辞凿凿,十分不堪。何氏听着气苦,只是哭骂道:“兀你这恶贼,我同你素不相识,如何就诬赖与我,我便是死了做鬼也不同你罢休。”

        说话间,衙差们从丁丰家取了何氏叫李宏扯烂衣衫来了,交在堂上,纳回火签,许县令查看了,就问李宏:“本县问你,你即姓李,那李马氏娘家姓马,你如何就同李马氏姐弟相称?又如何就在李马氏处住着?”李宏答道:“李马氏原是小人寡嫂,小人来这里访友,因张山家中窄小,故此在她家暂住。”

        许县令拍了惊堂木,骂道:“我把你个不尽不实恶贼!当本县是不知人事孩童吗?那李马氏青年守寡,你也是三十来岁,如何不知避嫌二字?就在一青年守寡孀妇家里住着,你可知风化二字?”

        李宏此时才觉着这县令说话声口不对,他倒也乖觉,忙道:“大人明鉴,我那嫂子清若寒冰,甘守贞洁,因顾念我离乡别井,孤苦可怜,,故此留住数日,以免家中老父悬望,实实没有别情。”许县令冷笑道:“料来无有人证,你也不肯就招实情。”说了就命传黄二上来。李宏听得牛二名字,脸上就发青。

        这牛二原是马寡妇店里伙计,人生得即麻且秃,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实情丑陋,就连马寡妇也瞧不上他,常有打骂情形。这回李宏来住,虽对着人说是娘家兄弟,只是到了夜间就宿在一处,李宏怕着牛二说出去,常有银钱使将来下,买得牛二守口如瓶。这回马氏叫丁丰杀死,尸首现就停在家中,由这牛二看守,待得案子审结,再交李马氏亲属来领回去。

        且说牛二上得堂来,先给许县令磕头,许县令便道:“本县来问你,你须得实情回禀,但有一句胡乱攀扯,本县大刑你消受不起。”牛二磕头道:“小人再不敢有一句胡扯。”

        许县令便问:“本县问你,这李宏是甚人?在你家同你主母可有甚牵扯?”牛二便道:“这李宏到铺子上来时,我们主母只说他是娘家兄弟,只是小人半夜起来解手时,常见他进出主母卧房,他见小人看见了,就给了小人银子,嘱咐小人不好说出去,别小人就不知情了。”这话一出,堂下听审众人就笑。

        许县令方问李宏:“如今尔还有何话说?”又一拍惊堂木,“有道是长嫂如母,尔同寡嫂通奸,嫂不嫂,叔不叔,人伦何在,形同禽兽,若不是念在尔身带重伤,本县大杖绝不容情。”

        又道:“本县再问你,若是何氏有意引诱与你,如何这衣裳都是扯烂?”说了,复传张山,又问:“你何时何地见着何氏引诱那李宏,你若说得真,本县饶了你从前欺妄本县之罪,若还嘴硬,”说了掷下火签,“管叫你皮肉受苦。”

        张山不过是个泼皮无赖,哪里就有胆气,听得许县令这几句,骨头早软了,一一就实情说了:“原是李宏希图上何氏美色,与马氏串通了要哄她到手,不料何氏不肯答应,闹出大祸,他求着小人替他遮瞒,小人因受了他五两银子,故此攀扯何氏,余情小人不知。求大人恕罪。”说了,磕头不已。

        许县令冷笑道:“兀那李宏,你还有何话说?”说了就将李宏送来信同银票交在了班头手上,命他给堂下听审民众看了,又道:“本县再问你,若是你心中无鬼,如何就要行贿本县,这一封信同五十两银票就是凭据。本县岂是那等昏官,不过暂且收着你银子,好叫你安心,也免得你捣鬼。本县劝你从直说来,如若不然,白白受苦。”两旁人役就吆喝几声要打。

        李宏到了此时再无辩驳,只怕受刑,就把如何瞧见何氏,如何同马氏定计,如何意图□,何氏如何挣脱等情一一招认了。

        许县令向着何氏道:“马寡妇那处即有青年男子在,你若是个明白人,就该避着嫌疑,你日日还往那处去,可见你心上也是个活动,这祸事一半儿因你而来,你可知错?本县念你尚能秉持贞节,既往不咎。”

        李宏就道:“大人在上,这妇人戳瞎我一只眼,莫非就无罪吗?”许县令冷笑道:“依本朝律法,妇女拒【创建和谐家园】人,确有证据者不论罪。何氏不过戳瞎你一只眼,何罪之有?”

        说了,就问丁丰:“尔杀死李马氏,尔可认罪?”丁丰在一旁跪了,听在这里,深觉这县令大人清如水明如镜,见问到自己,便一口应承,许县令又问:“这李宏另一只眼,可是你砍瞎?”丁丰亦道是。

        许县令拍了惊堂木道:“人犯丁丰,尔行凶杀死李马氏,其罪一,尔砍伤李宏,其罪二,依本朝律法,本夫杀死□未成罪人,如是当时忿激致其死命,即照本夫捉奸奸时杀死奸夫例判,一般无罪。丁丰听判,尔杀死李马氏,原该斩立决,但这李马氏串通李宏,意图谋奸尔妻在先,本先有罪,尔又一时激愤,本县法外容情与你,判尔杖一百,充军三千里,尔可心服?”

        丁丰本来以为必死,便是不判斩立决,也是个斩监侯,不料竟是个充军,真真从深渊里得出升天,惊喜之下竟忘了磕头,身周衙役呼喝了,才想起给许县令磕了头,谢过不杀大恩。

        判绞 断离

        只说许县令判完丁丰,又说李宏:“人犯李宏,尔与寡嫂通奸,其罪一,以本朝律法,奸兄弟妻兄【创建和谐家园】妻者,绞;谋奸~~淫良家妇女,其罪二,以本朝律法,奸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而今本县判你绞立决,尔可心服?”李宏如何肯服,从担架上滚下身来,不住口得喊冤枉。

        许县令哪里睬他,又道:“李马氏与叔通奸,其罪一;串谋奸~~淫良家妇女,其罪二,其已叫丁丰杀死,其罪勿论,尸首但凭其家自行安葬。”

        许县令又命传方青,那方青因同丁家有过节,早在堂下侯了要看丁丰被问个死罪,但见许县令问得清楚断得明白,又把他送去银票给人看了,心上知道要糟糕,正要悄悄走开去,就听得堂上喊传,又因他平日为人贪婪,多有得罪,哪个肯包容些,反指了他给衙役们瞧,方青无法,只得自己上堂去,跪在公案前道:“小人有罪,求大人念在小人初犯宽恕。”

        许县令就笑道:“尔为一方保正,理应保得一方街坊平安,尔平日里欺行霸市,这回又串通人犯李宏行贿本县,尔之罪可也不轻。”说了,掷下火签,就命革去方青保正一职,拉在堂下,重打一百。

        许县令审毕,就写下判词,先是李宏,判词道:看得阳春县人氏李宏,□迷心,叔嫂并居,仿秦俗之夷风,叔不叔,嫂不嫂,行同畜类,紊乱纲常,又诡行奸谋,图奸良妇,操心不轨,肆行狠毒,今判绞立决,申彰宪,以警后犯。

        李宏听在这里,知是逃不过个死字,浑身酥软在地,一个字也说不得。许县令又写过其余人犯判词,令人犯等各自在供词上按过手印,就命退堂。

        却说何氏下得堂去,还未走上几步,王氏就扑了来揪着何氏就要打,还是方氏过来挡了,道:“亲母,孩子就是不对,你也给她留些颜面,回得家去再说她也不迟。”

        王氏却道:“呸,一个小淫~~妇,如今富阳县谁不知道她是她勾人勾出事来,害得我儿子就要充军,我如今只要打死她给我儿子报仇。”说了就推了方氏还要打何氏,方氏如何肯,只是护着。朱大娘也过来道:“孙媳妇,我从前只当你是个明白孩子,如今看来你也糊涂,那马寡妇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你怎就同她走得近。你自己葬送也就罢了,倒连累我孙儿。”说到这里,就想起丁丰要流三千里,自己已是六十多人,只怕这一去就是永诀,不由就痛哭。何氏中心羞愧,叫王氏同朱大娘骂得抬不起头来

        反是方氏痛惜女儿,一力相护着,两家正闹得不可开交,衙役见了,就过来喝道:“你们当着这里是什么地界?如此混闹,再不走开,一人一顿板子。”丁何两家方丢开手去,各自分散。何氏如何还能回她同丁丰那个家,便是她要去,方氏也不肯,就带了何氏回了米铺,这一夜,何氏如何能睡着,想着自己牵累了丁丰,又悔且恨,又想着丁丰一去千里,从前一处在家时,虽无夫妇恩爱,倒也有商有量,如今一别,只怕就是永诀。如今婆家必是容不下,母家,父母能容,这兄嫂脸子却难看,怕也难长住,真真无可依靠,悲凉之情从中而发,直哭了一夜,到了次日清晨,才朦胧睡去。

        方氏只怕女儿想不开,倒是陪了一夜,看她睡了才开门出来,何掌柜就来问,方氏不免就埋怨丈夫几句。这方掌柜如今也是后悔,任凭妻子埋怨,只是不出声。店门外却来了两个衙役,见了何掌柜就道:“何掌柜,你们家倒是招了一门好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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