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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胤禛答应着,替我放下帐,自己坐在椅上,有人奉上茶,他接过抿了一口,“梁太医,公主的伤势你也知道,脑后身上,该用什么药,尽着最好的上,若是留下疤……”
“微臣明白,皇上放心,公主身上的伤皆在皮肉,连着上药,再加上饮食注意,断不会留下疤。只是……”那太医沉吟着。
“只是什么?”胤禛微微提高了声调,有隐隐的怒气隐藏在这音调背后。
“只是脑后的伤痊愈起来慢些,以后凡事宽心、莫思莫虑,否则也许会落下头疼的病根。”
“啪”的一声,我吓了一跳,那声音就在耳边,是胤禛将茶碗摔在小几上,“尽全力医治,若是公主有半点不舒服,太医院就准备换人吧。”
“喳。”那太医颤颤威威应着,“皇上,微臣这就去配药。”
“嗯,下去吧。”胤禛恢复了平淡的语气,可他越是平淡,我越是害怕,才听那太医退身出去,忙不迭掀帘抓住他的衣襟,“别走。”
他一愣,握住我的手,“我不走。”说着坐到我身后,手臂环在我腰间。半倚着他,这时才觉得大难余生的喜悦,“胤禛。”
“嗯?”
“真好,我醒过来就看见你。”
他抱住我,左脸颊来回轻擦着我的右脸颊,男人微粗的肤质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粗糙,却有安全。
怔忡间,晓捧着一个锦盒进来,“回皇上,这是梁太医留下的药膏,吩咐奴婢替公主每日换药。”说着捧予胤禛验看。
胤禛揭开那锦盒盖子,对着灯下,仔细看了一番,又用小指挑起一些尝了尝。
“你干嘛?那是擦的药,如何能吃?”坐在上干着急,想下地拦他也阑及了。
他回头冲我一笑,“没关系,左不过是些清凉散瘀的药材,若是味道太苦,上在肌肤上会觉当疼,这个好,微苦带些凉意。”说着摆手命晓出去。
晓早已见惯不怪,领着屋里的小宫躬身退出屋,顺手轻阖上屋门。
“让宫帮我上药就成。”胤禛捧着那盒药,黑黑绿绿的样子,闻上去一股凉意,我接过锦盒,他轻扬起嘴角挡开,“怎么?怕我手重?”说时已替我解开衣襟的盘扣。
身上【创建和谐家园】辣的疼,皆在背上及腰间,刚一低头,胤禛扶住我,“别看。”
“为什么?我自个儿的身体干嘛不让我知道伤什么样?”
他但笑不语,伸手挑出药膏,轻轻敷在腰间,一股凉意上来,直透脑门,缓解了阵阵刺痛,一丝凉掺着一丝柔,甚是舒服。胤禛的手指纤长有力,绕着腰际涂了一圈,又轻滑过背间。背上的伤明显更重,吃突住,我僵直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牧仁这小子不知轻重。”他低喝了一句,涂上药,手指在我背间游走。
“若不是他棋行险着,我早摔死了……”话未说完,胤禛秘将我拉转身,“不会的,朕不许,老天也不能。”
我一愣,倒笑了,“这老天要收人,你还拦着不让。”
“叮”他几乎是嘶吼,眼底有深深的伤痛。不愕然,笑意还挂在脸上,但我分明体会到眼前这个坚强男人的恐惧。
“胤禛,我没事,我们都没事。”我伸手试图抚平他额头的细纹,越抚,却越是皱调害。
媚,他将我拉入怀中,却又小心不碰到我的伤处。
“吉雅,幸而你没事,可就算你没事,朕也决不轻饶。”
“傻瓜。”我低喃,他总是这么固执吗?怎么记忆中,做皇子的他要隐忍得多?
“牧仁和五阿哥好吧?若不是他们,只怕凶多吉少。”想起昏迷时的梦境,原离昼竟是阿塔的前生,不知是什么缘由?前世今生的轮回里,究竟是谁影响着谁?还是说,我们本来就互为因果互为债?
胤禛嗯了一声,“伤最重的就是你,弘昼身上也有些擦伤,不碍事。”
还想问具体些,他不愿多说了,接过晓送进来的甜粥喂,我接了过来,大枣熬成的白米粥浓稠细腻,加了冰糖,入口即化。可还是牵动着脑后的伤隐隐作痛,勉强吃完一碗,摆摆手不愿再常
“皇上,要不您也用点?”晓将空碗放在托盘上,上心请示。
“你还没用膳?”我问,又冲晓道:“现在天晚了,这粥若还有,再盛上两碗来,这时候吃实了,里不消化。”
“奴婢知道了。”晚答应着出去。胤禛微微一笑,“我只当你只关心马匹,倒还不算全没良心,知道替我思量思量。”
“你自个儿是个不当心自个儿的人,反而时常说我孩子脾气,摔伤的人又不是你,怎么拖到这时候还不用膳。”嗔他间,没想到历史上严刻的雍正皇帝,居然是这么个任又情绪化的情,难怪他勤勉,因为他放不下;难怪他对兄弟态度迥然不同,因为里头添了自己的好恶;难怪他的折子常妙语连珠,因为他容易被小事感染;难怪他寿……短,心思太过细密的人,是难长寿的。
想及此,淡淡的悲伤萦绕心头,命运让我提前预知了结局,可这结局里尽是无法摆脱的宿命,情再长也被短暂的生命中止,我们是否还记得今生的约定?当我们失去了身体的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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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低喃,埋首在他怀里,竭力想摆脱那种被丝丝哀愁慢慢困死的心境。
“没事了”他轻声安慰着。
“本来就没事。”我闷闷答,害怕这事牵连甚多,更通过这事看见一双双盯着我、盯着我和胤禛的眼睛。
他不说话,小心避让着我的伤处,轻轻顺着我的头发。透过轻薄的中衣,他的掌心宽大温热,慢慢抚平了我内心的焦躁和恐惧,依在他怀中,睡意阵阵袭来,我累了,哪怕没这次摔马事件,其实,我也累了。时刻被人关注不是件轻松的事,休息过后,依然要共同面对天下人各式各样的目光。
第二日清晨醒来,窗外透过一丝曙光,天未全亮,胤禛已起身上朝,我侧身躺在上,混身酸痛,晓扶我下,坐在椅上,镜中的自己多少有些残余的狼狈,右脸颊有些轻微的青肿,几缕头发被血凝住,结成饼,我尝试着撕开,拉得伤口巨痛,“嘶”的倒吸凉气。
“公主,让奴婢来吧。”晓上前接过我手中的头发,微俯着身,小心翼翼一丝丝将头发撕开。
“晓,世子没事吧?”我随口问着,有一搭没一搭打听着昨天的事。
“回公主,世子没事,今早被皇上叫去了。”
“嗯,晓,单我们两个,不用那么拘紧,每次都‘回公主、回公主’,说得也累,听着也累。”我吩咐着,第一次在镜中细细打量这个贴身服侍我的宫——灵透的眼睛、恭敬的态度,不算出众的容貌,心灵手巧的格。
“公主虽宽待奴婢,只是这宫里的规律如何能破?”她抿着嘴笑,手上未停,动作细致,一次都没扯到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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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这如何使得?”她急着推辞,我打断道:“有什么使不得,又不违犯宫规,这各宫各院的主子不是也常赏些东西给宫太监?怎么到我这儿到使不得了?我虽没什的,也是心意,难为你日日的服侍。”
晓微一迟疑,福了福身,双手接过,“如此,谢公主赏赐。”
“起来吧,以后没人不用多礼,你我多说说话,岂不轻松自在?”扶她,她早已直身,冲我一笑,“公主好福气,奴婢虽未进宫时已在雍亲王府伺候皇上,从未见过皇上对谁这么上心。昨日公主出事,奴婢听在场的小太监说,皇上急得纵马赶了过去,见世子抱着公主出来,满头是血,当场就把马房伺候的人论罪关押了,又责五阿哥与世子未保护好公主……奴婢头一次见皇上发这么大火,哪怕朝堂上的事也有怡亲王劝着,昨日为了公主,可是连怡亲王都变了脸,别提皇上了。”
“晓”我打断她,这簪给了倒省不少力气,可这话再说下去,难免变味,知道牧仁和弘昼安然就行,其他的,我已无力多管。何况若真有幕后指使,我也不必替他人求情。但不知这幕后藏着的究竟是谁?
我想起年羹尧——想起他虚假的笑、话中有话的言谈,还有年看向我冷淡的表情。还有,那日假山后的熹,回忆中她的几声冷笑,令我不打个寒战。会是她吗?弘历也对我不善,那是她母子二人吗?
谜团太多,一切未有结论之前,想害我的人,只怕不止这些,我摇了摇头,开口问,“毓歆格格好吧?”
晓帮我理顺头发,又用朵珐琅质发夹别住顶发,“毓歆格格也吓得不清,昨儿不愿回府,直到皇上下旨让她先行回府这才作罢。走时几次交待奴婢,若是公主醒了就派人告诉她一声。”
幸而她没骑,要不那马换来换去,没准换到她身上。究竟是想害牧仁,还是想害我?如果预先知道我们会换马,那此人的心计实在深得可怕。
“晓,一会儿世子回来你让他过来我这儿一趟。”微一沉吟,下定主意,我得让他回科尔沁,阿拉坦最得意的大儿子,不能陪着我这么荒废在清宫里,不知哪天他也许就成了替罪羊,我已欠他父子二人太多,不能再让牧仁继续涉险。
只是那天牧仁没来,胤禛回荔只说调牧仁到御前侍卫队,我也没深想,他有空总会来找我,此事不急在一时。
“胤禛,这是意外还是……”再三思量,还是想知道事情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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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那马被人下了药,只奔到力竭而死。”他微一沉吟,看定我,“吉雅,此事我定会查清,你放心,朕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们?”胤禛周身散发着一种狠决的冷意,眼睛微眯,如同蓄势的猛兽,心内有暗潮汹涌。
他看了看我,微微一顿,“对,他们。”才接口,胤禛解开我的衣扣,替我上药,“不用管,不必细问,总之,水落石出后,每个人都得付出代价。”
我轻轻笑了,看着这个细心体贴的胤禛,此时他真不像高高在上的皇帝,俯身细致的察验伤势。伸手抚弄他的长辫,缀着黄丝带、饰着璎珞石,连头发都有华丽的装束,可这一切,都抵挡不住岁月,他发间偶尔能查觉几根白发,轻轻拔出,发根白、发梢黑,天下事、家务事、我的事,操碎了他的心吧?那个容易有限的心。眼角有些湿意,不想再多管,不想再多干涉,我们没几年时间,就让所有空闲的时光都哟厮守吧,我陪着你,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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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论理,只要牧仁在宫里,得空一定会过来看我,怎么我身上的伤都开始愈合了,他还没出现?
“晓,一会儿你得空去请世子过来一趟。”我看着桌上的茶杯,青瓷泛着暗,茶水微漾,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晓微一顿,“公主,世子调到御林军,自然不似从前那么空闲。等世子得了假,自然过来看公主。”
“那……”刚一开口,听见门外有人喧哗,细听之下,是毓歆的声音,太监在拦,“格格,不是奴才不放您进去,实在是皇上吩咐了,公主养伤期间,不见外人。”
“外人?我是外人?”毓歆急了,“你们进去禀明公主,就说我有话要说。”
我起身,不经意间看见晓一丝慌乱的表情,越发疑心,忍住痛,抢先走至门前,一把拉开屋门。光线直泄而入,阳光明媚刺眼,所有人都回身看我,毓歆微一愣,挡开拦在她跟前的太监,冲到我跟前儿,“吉雅,究竟怎么回事?牧仁被皇上打了,难不成他会害你?”
“你说什么?”我大惊失,“牧仁被打?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事发第二天,吉雅,牧仁不会害你,你求求皇上别再罚他了,二十军棍呐,这得躺多少天才下得了?”毓歆拉住我,声音里是止不住的哽咽。
41、尘埃未落
“晓”我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世子被调到御林军了吗?”
她嗵一声跪在地上,院内一众人跟着跪下,“公主恕罪,原是皇上的旨意,不许说予公主知道,怕公主添了烦恼。”
“烦恼?瞒得了一时,瞒得了一世吗?”
“公主”晓慌了,我第一次这么发火,思绪纷杂,想不清楚胤禛的用意。他应各白牧仁绝不会害我,那这顿打,究竟是打牧仁,还是打给别人看?
“住口,世子在哪儿?快带我去。”我打断她,脑后一阵阵痛,却也顾不得。
“公主,皇上有旨意,若是奴婢今日带公主去,奴婢也活不成了,还请公主体谅奴婢。”她俯身磕头,一院的人怕我迁怒,也跟着磕头。咚咚的声音刺得我满心烦躁慌乱。
“吉雅,我知道牧仁在哪儿,我带你去。”毓歆拉住我,看了看满院跪着的人,“你们都起来吧,若是皇上怪罪,是我告知公主此事,与你们无关。”
哪怕是我忧心牧仁,也忍不住宽慰,毓歆不是骄纵的格格,她有同情心、有承担、有爱……
“格格”晓还想说什么,我微一沉吟,近前扶起她,“晓,牧仁是我侄子,不论他有罪无罪,我这做姑姑的去看一看总在情理之中。皇上不过怕我伤未痊愈,徒添烦恼,可这若知道了再不让我去,岂不是更烦恼?这道理你自然懂得,皇上那儿,我也自会说明,决不牵连这院中众人,大家也起来吧,我去去就回。”
众人眼看我,又互相张望,拿不定主意。倒是晓微一咬牙,福了福身,冲院内犹跪着的一众宫人道:“公主做事向来自有主张,既是公主如此说了,想来皇上也不会为难奴婢,大家还是起来吧,莫让公主难堪。”
毓歆见无人再拦,扯了我就往外走,顾不得身上的伤疼,几乎小跑着出了碧水风荷,圆明园此时规模并不算大,可走起来也颇费时力,估摸走了半小时,七拐八绕,直走向偏门。
“毓歆,你怎么知道这事的?”我一路问着,这些天一定发生了很多,有她知道的,有她不知道的。直觉告诉我,她不知道的那部分,才是事实的真相。
“第二天就听宫里传信来说你醒了,我忙着进来,还被阿玛一顿好训,谁知进来又拦着不让看,只说你伤得重,得静养,细细一起,也是这个理,正打算回府,谁知就听见太监们议论,说是牧仁护主不力,其罪当罚,皇上赏了二十大板。”她急急诉着,语调跟着步伐颤动,分不清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呼吸。
“你见过他了?伤得如何?”二十大板不是小数,若是太监下狠手,能打掉人半条命,牧仁虽结实,总是血肉之躯。
“皇上一直不让我去看,只到今日,听见说他都烧得说胡话了,这才急了,跑来找你。吉雅,那日的马分明是牧仁怕有人于你不利,这才换了的,说起来,那人是想害牧仁吧?怎么皇上倒罚他?”一边述着,一边赶着,毓歆的眼底红了,泪虽未下,声音里忍不住的哽咽。
说话间,已来至僻静处一个小院,远远看见有侍卫把守,我心下一动,放慢了脚步,越想此事越是蹊跷,胤禛虽然时常任,但他决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乱罚乱骂的昏君。我与阿拉坦和牧仁,虽无血亲,但情同家人,几次历经生死,与他父子可说缘份甚深。现在冒然进去,若无意间毁了他布下的棋局,岂非全盘皆输?给马下药不是大事,真正的大事,直怕牵扯朝中数日来的暗涌——新帝登基,多少新政等着实施,这里头的阻力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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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们今天不去,等皇上让我们去再去。”
“可都到跟前儿了。”毓歆指着那院门,朱红的,阳光下有些刺眼,又有些诡异,仿佛打开它就打开一个故事、打开一连串阴谋。
“你听我说,你自小出生皇家,耳濡目染,应当知道很多事不是我们看见的那样,也不是我们想像的那样。虽然我不知道牧仁究竟为什么被打,也猜测不透皇上的心思。但是,你信我,牧仁一定没事,他素来坚韧,这点伤势还伤不到他的底子。”我看定眼前这个为爱生乱的少,她是智慧的,一切因为关心则乱,换一个人,也许她比我明白得更早更快。
毓歆皱紧眉头,低垂着头,咬着嘴角。虽是盛夏,拉住我的指尖冰凉。良久,她抬头看我,眼眸里全是忍耐和憋屈,看得我心下一痛,才开口,她悠悠道:“我信你,就如阿玛的事我也信你。”
她的眼神刺痛了我,爱情永远是最迫切、最激烈、最澎湃的感情,虽然也许有一天爱情会转化成亲情,但细细回想,还是最迷恋那种全心悸动的感觉。
“毓歆,牧仁是我侄子,你放心,不论怎样,我相信皇上……”说到这儿,不自觉压低了声音,“不是真罚他。”
“吉雅。”她唤我,却又无下文。
“你先回府,有什么消息我着人通知你,安心等着,多陪陪你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