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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佑是少年时见过父亲怒现面容的模样,最近几年随着年势的渐高,国家的日渐太平就少见他这般易怒了,今天跑到自己这儿来发火是为了什么呢?寻思寻思,自己最近好象没犯什么错啊?扭头看灿落,灿落就更加莫名其妙了。胤佑也相信她的表示,自己这个福晋实在不是个招事的主啊。那皇阿玛生哪门子气啊?
两口子全想不明白,康熙却是替他们说了:“你们是不是不明白朕今天为什么生气?”
胤佑赶紧回话:“儿臣无知,请皇阿玛明示。”
康熙看看他,又看看灿落,突然是拍了桌子后站起身来指着胤佑骂道:“亏你还是个男子汉!你看看人家乐殊,和你一样跛了足。可人家什么样?你什么样?”自从噶尔丹战役他跛了足后,自己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七阿哥就象是跟上了鬼,再不见从前的英姿,而是一天比一天的寡言。今天以前,康熙还不觉得怎样,体谅他是少年心性,登高跌过重,心里失意过重罢了。可今天以后,康熙是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了。他还是个男人,乐殊还是个女人,可胸襟气度怎么会差那么多?
胤佑没有想到康熙会这样说,事实上自从自己跛足之后就从来不曾挨过皇阿玛的训斥。可今天,他居然……一时之间又气又哀,低头不语。
他不说话,老康是看得更气,刚想再骂,灿落却是站出来了:“皇阿玛,胤佑怎么了?乐殊又怎么了?他们都好好的啊!您为什么要发这样大的火?”
嗯?
不只胤佑从未见灿落这么主动的说过话,康熙更是没见过自己这个也寡言少语的儿媳妇这样大胆的顶过自己,而且她说的话,自己怎么听不懂啊?
两个人都怪怪的看着灿落,灿落也不说些什么,拍拍手,后面就是来了自己的贴身丫头,耳语半响后端出来了一对新鞋?
她要干什么啊?
父子两个一头雾水,灿落却是对胤佑说:“换上这双。”语气仍旧一如往日般的冰冷。
胤佑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不过她刚才既然敢那么说,一定是有道理的。便是脱掉旧靴换上了新鞋。刚一站定,胤佑就立马感觉到了不同,惊讶地看看灿落,又看看自己脚下的这鞋,然后兴奋的满屋子转了起来。
一开始康熙也不明白咋回事?可当看见胤佑走路时那平稳‘正常’的走姿后,激动得竟有些不知所措了,跟在胤佑后面走了好几圈,见他真的看不出异样后,这个兴奋,转头向灿落:“这是怎么回事?”
灿落心中微笑,可面上仍然一片清冷:“这是今天一大早乐殊送来的法子。她就是用这个法子,让一切恢复原状的。皇阿玛,其实胤佑和乐殊,一点事也没有。是不是?”
有事没事?
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虽然灿落的妙语解对平息了七爷府中的战火,可一双破鞋却是拯救不了集雅轩内的熊熊烈火。
先不要急,不是着火,而发火。乐殊这个大小姐在进入马家后,头一次的狂性发作!
因为康熙下了幽禁令,所以马尔汉虽不明所以,但仍然是遵旨把集雅轩是封了起来,屋里原来侍侯乐殊的丫头婆子全体搬了出来,只剩下她一个人在里面。而她似乎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要被关了,所以当知道真相后,气得在屋里是大发脾气。叮叮当当的就是个砸了!
好在她不怎样爱瓷器,屋里摆的并不多,所以没砸了一会儿就是没货了。不过她今天的怒气似乎很大,李德全临走前,居然看见一只圆凳是从二楼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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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乐姑娘,您发哪门子的火噢?这不是好事嘛!真是的。”包括马尔汉在内所有马家的人都是不知道乐大小姐居然有这样爆发的时刻,他们不知道李德全当然就更没见过了。直在院门口劝,可他越劝乐殊就越来劲,没办法,马尔汉只好是劝了李德全出了园子。砸坏家具不要紧,万一把这个李公公给砸到了,可就不好交待了。
只是刚出园门,就见玉容是让两个丫头扶了出来,一脸急色都忘了行礼就问道:“李公公,乐殊犯什么错了?皇上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您好歹给漏个底,我、我……”说到后面急得都是哭出来了。也不怪她,实在是吓坏了!
瞧她苦的那样,李德全也甚是不忍,赶紧是劝道:“马夫人不要急,不是坏事。要真是坏事,哪还轮到关在这儿?乐姑娘要大喜了,您应该高兴才是啊?”
什么和什么啊?
玉容听不明白,马尔汉却好象是若有所误:“公公您的意思是,皇上他终于?”
“嘘!咱家可什么也没有说,马大人你最好也当作什么也没听见。”李德全精乖如此解释,马尔汉精乖的当然也如此听事。不过,这话说到这份上,两个人都已经是心知肚明了。
送走了李德全,马尔汉回头就是悄悄的和玉容一个透了底。只不过这个老婆最近有点奇怪,以前她是最希望乐殊赶紧嫁人的,可现在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后,却是一脸的凄苦。
她脑子里面想些什么,不是马尔汉所关心的。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整理整理,如何给乐殊办一份绝对不让人小看的嫁妆!
高兴啊!终于可以达成所愿啦。不管乐殊嫁给哪位,都一定是皇上最钟爱的儿子。恁乐殊的本事,抓住男人的心根本不是问题。自己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天幸马门啊。
马尔汉在那边高兴他的,乐殊却是在楼里气要快死了!
自己千辛万苦终于想出来的这样一个好办法,却毁了一时的心软上面。也许自己那天不该保护老九,也许那样的话,老康的心就以一直坚持下去了!而他的坚持则会让所有的阿哥固步自封,不敢再前进,而碍于马尔汉今时今日的地步,自己是绝不能给人家当小妾的,即使是阿哥也一样。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嫁给其他满汉青俊,只可惜的是阿哥们都得不到的女人,那些人恐怕也没胆子敢娶的。自己计划的最终结果就是:孤独一辈子!逍遥一辈子!
岂不料,一子错满盘皆输。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自己那些日子的委屈求全就显得太是亏本了。白天嘻皮笑脸的和老九打哈哈,晚上则让那个十三成晚的抱着说情话。当然他没有象上次那样脱自己的衣服了,只是和衣搂着说些好听的罢了。可就这样,乐殊也觉得自己实在是亏本亏到家了!
气死人了。
而最可气的是:老康居然连自己的杀手锏都猜到了,把自己关在了这里,不让自己跑到外面去给他‘丢人现眼’!马尔汉那个老浑蛋刚才居然跑过来问自己想要怎样的嫁妆?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屋子里给砸的全砸了,送来的晚膳更是直接从窗户里扔了出去,把送饭的小丫头吓得差点没晕过去。没人收拾,乐殊也懒得收拾。可当真的砸得都没得砸后,乐殊才觉得好累。原来这砸东西也是个累人的力气活啊?肚子饿得咕咕响,可偏偏刚才自己一时激愤居然连饭也砸了。吓得满院子的丫头都躲到十万八千里以外了,真是倒霉啊!
最后无奈之下,又渴又饿又累又困的乐殊是只好爬到尚算整齐的床内,脱衣睡觉去了。
只是自己这边刚褪了衣钻到被窝里,窗棱外面就是一阵轻响,然后一条身影就是闪进了屋里.如同前半个月每晚的动作一样,只不过这回进来的他好象没有料到屋子里会是这样的一个光景.着实是吓了一跳的!
“你这是怎么了?”瞧这屋子里乱得,简直象让土匪扫了的一样。
乐殊理都不待理他,冷哼一声是背转身躺在床上不理人了。
那人也不觉得难堪,关上窗户,跳过一地的狼藉就是来到了床边,刚想一如往日似的钻到她的床上嘻笑一番,却不料一个枕头就是砸了过来,只好乖乖的坐到床边的小凳上了。瞧她那一脸气呼呼的模样,不禁是笑了出来,撂腿坐在凳上是好整以暇地说道:“不要说你个小丫头了,活了几十年不知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奸滑鬼头,不照样栽在皇阿玛的手里了?值得为这个生气吗?”还气成了这个样子。
“你又知道?”乐殊是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可转念一想也是:“我倒忘了,十三爷是皇上最信任的密探总监理。小女子的一举一动自然是逃不脱您的眼神了。”原来一直以为明朝皇帝爱搞这玩艺儿,岂不料老康也有这种爱好?而且居然让史书上有名‘侠王’来干这样的事情。怪不得他走哪儿都带着这个儿子,原来是有这个原因。
气呼呼的讽刺完,却是不见他的反应?
转脸一看,就见胤祥是一脸的莫名。月光之下隐约瞧他那半是成熟又半是青涩的面庞,心下不由得软了。毕竟他今年还只有十七的个娃子,虽然现在的十七不能和三百年后的十七相比,但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半大的少年。也许自己说这话有些过重了。只是这边自己还未来得及想好话安慰他,他那边却是倒开上炮了:“是啊!我是密探,但我这个密探却好象从来没有伤害过你吧?当初你让皇阿玛拉进密室,是谁帮你争取的那三道试炼?你在木兰受了伤,是谁抱的你回来的?马尔汉要认亲,是谁给你通风报的信?泰山路上遇险,是谁拼着断臂的危险把你从刀下抢了出来?你在蒙古要以枪技压人是谁让人八百里加骑给你弄来的火药弹丸?你去接四姐的路上那些所用所需又是谁给你准备的,你以为多罗吉会知道吗?还有你额娘的病,你看的书,你接的那封信上面紫月没有吐出来的两个字,你以为这都是谁在帮你?可你、你太偏心了。九哥那么对你,你都理解他。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
你当我喜欢当皇阿玛的这差事吗?
你那么理解弄瘸你腿的胤禟,却为什么这样不理解身不由己的自己?
为什么不理解他?
乐殊也不明白为什么,如果真要问清楚为什么的话?那就是:“因为我会被指给你,而不是他!”
乐殊再一次的感叹自己不理解老康。
事实上,不只乐殊不理解,全京城上上下下没有一个能理解得了这位康熙大帝的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错,世人都知道乐殊是康熙亲自选定的媳妇,并且宠爱到了一个不行。但是谁都不知道这位幸运的皇子到底是哪位?有人猜说是九阿哥的希望最大,也有人猜说十二阿哥和她最合得来,当然还有人说皇上最宠爱的是十三阿哥。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有人说德妃娘娘替十四也争取到了名额。
一场婚事拖得三个阿哥都娶了侧福晋,生了两个娃子了也没个结果。好不容易等到康熙大帝有所行动时,却仍然看得一头雾水。
事实上,这个事情最让人操心头痛的就是宗人府府丞冀栋。
一大早的自己刚到了宗人府衙,就是接到了内廷太监的传谕,赶紧到东暖阁等着陛见。好不容易等到老康下了朝,这个一向圣明的皇帝头一句说的居然是:“赶紧给马尔汉家送纳采礼去。”
听得冀栋是这个一头雾水,连忙问道:“皇上,请问是哪位阿哥要大婚?是不是该先下旨赐婚呢?”正常手续是先赐婚,后纳采下定礼的。怎么今天这么糊涂啊?
很正经的问题。
但可惜的今天不正常的不是冀栋,而老康。
“问这么多干什么?让你下就下,应该送什么啊?”
冀栋听得头痛,只好跳过那一截回道:“如果按嫡福晋的规制,应该先送一对纯金马鞍作小定礼,然后再送十二匹方马、甲胄……”这个是冀大人的强项,正准备如数家珍的好好秀一下自己的常识时,却又让老康给打断了:“不要后面的。你马上给马尔汉家送一对纯金马鞍就可以了。”
“那生庚帖呢?旨意要怎么下呢?”没头没脑的活计,冀栋还是头一次干。可才问了两项,就看见康熙就点想发飙了,赶紧是应承下来告退。
才出乾清宫,就瞧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从前面上来,八阿哥九阿哥还有十阿哥是好象刚从后宫那边过来。两队五个人一瞧冀栋居然从乾清宫里出来了,集体是围了过来。那阵仗吓得冀栋有点腿软,可事到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了。
“给各位爷请安。”
胤禩性子最温,问这话自然是他问的:“冀大人,皇阿玛叫您去干什么啊?”虽然心底里谁都知道干什么,但话是要这样问才圆满的。
冀栋不敢看这些阿哥们的脸色,半低着头回话:“皇上让微臣给马尔汉大人家马上送去一副金马鞍。”
果然是决心了,要动手了。
可是:“皇阿玛定下哪位阿哥了?”这话依然得胤禩问,别人都有嫌疑嘛。
冀栋听了眉头一皱,表情甚是苦恼:“要是皇上有明示,微臣就不用发愁了。八爷,各位爷,您们都别急。皇上只说了让给送马鞍去,微臣问是不是该先下圣赐婚,有无旨意,他老人家却是不说,只让先让这个。”摆明了,还没想好嘛。
这话是听得几人一阵的舒心。
不管想娶的,还是不想娶的,听到现在这个局面下的这种消息是最好的。
只是为什么还没想好呢?
冰四有些奇怪地看胤祥,今早十三弟明明说皇上有意让乐殊嫁给胤祥的吗?怎么一转脸就又变了?
而老八则是拍拍胤禟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急,看来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
正当他们一个个各种猜心思的时候,就见一个小太监是急忙忙的跑向了乾清宫。因为跑得太急,所以行至各位阿哥前是一个不稳摔了一跤,可就这样仍然是赶紧爬起来跑到了宫脚,和传事太监一嘀咕,那传事太监看看冀栋赶紧是跑了进去,没一会儿,乾清宫内就是传出了一桩谁也没有料到的惊天大消息:吏部尚书马尔汉嫡妻纳喇氏玉容,今晨苍时暴毙!
玉容死了,突然死的。
老康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太医去查看,可太医回验的结果却是:确系暴毙!从玉容的死相来看,她唇色紫青,颊白面赤,应该是死于突发性的心脏疾病。验毒的结果也是证明了玉容的死亡纯属自然,非人力所为。
非常夸张的一场死亡!
来得正好挡住了所有的后续与发展。
接下来的事宜自然是重归于平静了。马尔汉是一品大员,玉容家纳喇氏也是名门望族,虽然她父母过世,兄弟也只剩了表亲,但起码她家曾经比较辉煌过。加之她唯一的女儿与皇室的密切关系,这场丧事是断断没有简办的道理。
停灵七日,哭丧满府。
数不清看不眼的尽是一片一片的苍白与麻木。只是不知道这苍白的到底是人的面皮还是命运?麻木的到底是人的肢体还是心灵?
马尔汉的父亲曾放道广东,逝于当地,所以老马家的祖坟安置在了广东。玉容作为正媳,死后自然是要安葬到人家老马家的祖坟里面的。也于是的,在停灵七日后,乐殊作为玉容唯一的女儿,承担起了护送母亲的尸骨回广东安葬的重任!
那天,来船边送她的人很多。但乐殊谁也没有理,谁也没有看,而是紧紧地将一身素服,也来送她的十七阿哥胤礼是抱在了怀里。轻轻地在他耳边低喃道:“远离太子、远离八爷党,暗中帮助你四哥才可以保证你和你额娘的终生安乐。”
胤礼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他当然知道乐殊这是在告诉他皇室的真正动向,但同时他也明白乐殊是在向他告别,永远的告别。眼眶子一红,就是哭了出来,他一哭引得乐殊是越发不能自己了,可是,这个时候,自己必须告诉这个唯一真心待自己的孩子最后一句话:“十七,记得答应我的话,作一个君子!姐姐永远记着你。”
撤板起帆,乐殊头也不回的走了。
虽然她知道,这一去并不代表真正的自由,自己周围仍然有太多的眼线与暗桩。可是这是额娘用她的生命替自己争取到的机会!
自己怎能相负?
额娘!
乐殊以前有点看不起玉容,因为她的无知与怯懦,可是这回,自己真的想叫她一声额娘的时候,她却是永远的听不到了。
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在自己已经退无可退的时候,居然是她救了自己。
救?
不错,玉容是自戮而亡。只不过她选择的死法保全了所有她爱的人,她是有轻微的心脏病不假,但根本没有严重到暴死的地步。真正的死因固然是因为心脏,但诱因却不是旧疾,而是人为。
乐殊不知道玉容到底吃了什么,对她自己做了什么,她只知道她是自己选择这样时刻这样的死亡方式。
她没有给自己传任何口信,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府里的下人哪个可靠。但她实在是想让这个女儿知道她是多么的爱她,以至于用这样的方式来保全她。所以,她在临死之前,将自己送她的那两颗金刚钻连同一枚红樱桃是包在了一方旧的不能再旧,据说是当初她的那个真女儿丢失那天带用过的一只旧帕子内。
心脏病发是痛苦磨人的,可是她的双手却不曾象其他真正的病人去世前那样扭曲挣扎着撕扯身边的被褥,而是紧紧的相扣。
自己刚知道她去世,赶去观看时,不明白为什么她是这样的一个姿势?
可是当为她洗漱换衣时,掰开她的双手看到了那一包东西和那一棵仍然圆滚鲜香根本不曾被压扁一滴一点的樱桃时,自己却是突然明白过来了。
原来她用那样的方式来告诉自己:她用了她的生命来保护自己这个‘应该逃走’的象金刚钻一样宝贵的女儿。
那一次的泪水来是是那样的真正的百味杂陈。既有感动,更是追悔,当然更多更多的是那已经来不及的渴慕与孺爱。
也许是因为自己平日与玉容并不极其亲近的缘故吧?所以当下人也好,太医也好,前来探望的亲戚也好,那些各有所图的阿哥们也好,看到自己哭得肝肠寸断,几次晕绝时,他们都感觉到错愕与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