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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当时年少》-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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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都没有。想你老人家了。

      老头子在打扫冰柜,还有试管没清洗完。梁夏进去的时候,老头子正端着脸盆在水池里刷各种玻璃器皿。老周现在看上去规行矩步,他气质变好了。一个人在什么地方泡多了就会散发出那种地方的气味,生理学概念叫“同化”,意指食物在体内的消化过程。老头子现在被实验室消化了。

      老周见梁夏进来,热情的招呼他坐,然后开始说课题组那些博士硕士及客座的坏话,老周说坏话是富有技巧的。例如某某钻研精神是很强的,他太喜欢独自工作了,其实有些问题要集思广益的;某某同志大家都说他缺乏能力,可是我能看出他的能力没有发挥出来;某某为什么总是遭受非议呢?明明是不错的同志嘛。

      梁夏问:“那苏杭呢?”

      “小苏就是太不爱惜身体,和他说了多少次都不听。”周恕淳给梁夏拿了瓶汽水,说是所里新研制的。汽水装在绿塑料瓶里,梁夏扒开盖子凑上去呼吸。

      “你们连汽水也开始卖了?”梁夏说,“这个喝了以后会不会毒发身亡”

      “你不喝算了。我特地拿的口感最好的薄荷型。”

      梁夏像喝酒那样咂了一口,吧嗒吧嗒舔嘴唇,汽水有点发涩,像泡过菠萝的淡盐水。

      “这个拿到市场上不会有人买的。不好喝。”

      “我们还在研制阶段,口味会调整的。这个项目我们申请专利了,准备找艾北给批点款子。这个汽水可以治脚气呢。”

      “汽水治脚气?最保险的说法是喝了以后利尿。”

      “你这个说法很好!喝得越多,越利尿。”

      周恕淳把瓶瓶罐罐归类摆好,书桌上的台灯还是原来那盏银色的小飞碟,但桌面比原来乱,这桌子现在是个老头:添了张平板玻璃,压着周恕淳在各地讲学、考察的照片,还有几张剪报,玻璃上有只扁豆状老花镜盒,凹进去几个金字——“上海吴良材”,老花镜搁在台灯下,镜面有些脏,好几处指纹,窗台上是小瓶没用完的染发剂,包装上的色标一栏印着“自然黑”。

      如果小苏还在,那么过个三四十年,这些东西就会是他用的吧?他变成老头子的时候不知会不会也变得邋遢?不知会不会用染发剂把白头发染黑?

      梁夏打开染发剂的盒子,塑料小梳子和一次性手套都黑乎乎的,两只染发膏挤得歪歪扭扭,梁夏问,你怎么不去理发店染,这样染能行吗?

      周恕淳把头伸给他看:还可以吧?我拿两个镜子对着照的,全染到了吧?比理发店便宜多了。

      小苏变成老头子的话,就算他想染头发,那肯定是戴着老花镜的宋般若帮他弄,周恕淳真是晚景凄凉。

      梁夏说:“你干脆退休算了,你又不是那种为科学事业贡献毕生精力的人。”

      “退休回家更无聊。我现在算是发挥余热。”周恕淳拍拍脑门,“差点忘了,下半年绩效出来啦,小苏那笔,你帮我交给小宋吧。”

      周恕淳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清单,梁夏接过来看,数目真不少,和苏杭交给自己的存折上那笔加在一起,远不止买辆好车。

      梁夏心里隐隐作痛,他折起那张清单放进上衣暗袋,用手小心按了几下:“头次看见你们收入明细,原来这行这么赚钱。不过说到底,你们组确实能力很强,别的组可能没这么好效益。”

      “以后也难有这么好效益了。我和小苏是有分工的,他搞业务,我搞外围公关,他十六岁的时候我就看好他啦,现在想找个这样的,又得培养十来年,再说像他那么全面的苗子很难找,我没精力喽。”

      梁夏说:“你精明过头了,除了苏杭那种学术狂,没人愿意和你合作,谁家里不等米下锅啊。我其实本来没想约你,但我太寂寞了,只能饥不择食。晚饭咱俩AA,要不就去吃自助。反正我不会请你客。”

      “我请你我请你。”周恕淳慷慨地,“改天我还要请艾北呢,到时候你要出席呀!”

      不用改天了。艾北正在召唤梁夏。艾北给梁夏打电话,他和崔颖又吵翻了。他再次提及要离婚,这回艾北没等到梁夏任何反应,艾北只好问你在哪里?我找你去。

      40 你们好好聊聊

      清单上是明细,合计数在表格下方。页脚处有签名栏,在那里签上名字,就可以到财务办公室领现金支票。按理说需要宋般若签字,可梁夏不放心她回昆明,老周通情达理的说,徐旋领也一样的,别麻烦小宋大老远飞来飞去。徐旋签字时力图镇定,可最终失败,她的眼泪把纸面全都弄潮了,字迹渲作一团,这种签名是不规范的,无法作为财务附件,于是周恕淳拿过笔在旁边写上自己的名字,财务把支票递给徐旋。徐旋拿在手里看。

      “小宋的账号我这没有,你给我写一下,我提出来以后就给她打到账上。”徐旋对梁夏说,“我儿子这辈子没享过福,从小到大就念书,老苏那些战友的儿子好多都别墅跑车的,老顾儿子在全国每个省都有老婆,孩子一大堆,我儿子……”她说不下去,拿纸巾捂住眼睛,嘴唇哆嗦,似乎仍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

      梁夏说:“阿姨,苏杭比较抠门,其实他赚特别多钱都藏起来了,他不告诉您。连老婆都瞒着。”

      “他能有多少钱啊,他就给小宋留了个存折,那么点哪能算是钱!小宋又舍不得花,他的墓地小宋还是拿自己存款买的。我拦都拦不住,我要掏钱,她简直和我拼命。”

      徐旋并不知道苏杭这些年的钱都到周恕淳口袋去了,可她无意中的叙述却让周恕淳脸上越来越挂不住。周恕淳很不自然,他想避开,但又缺乏借口。梁夏把徐旋拉出财务室,周恕淳如释重负,他没有跟上来。

      梁夏确定四处无人,才说:“阿姨,苏杭的钱都搁在我这,他让我帮他投资,所以我帮他在北京买了几套房子,是小宋的名字。房产证在北京,要不我拿回来您保存吧。必要的时候您再给小宋。”

      梁夏这个谎撒得极像样。早在苏杭上大学的时候,他的奖学金就一股脑给了梁夏,徐旋是知道的,苏杭说让梁夏帮他存着。

      北京的好几套房子,那应该算得上是笔财产了。

      徐旋说:“这我才放心。我就是怕小宋一辈子不再嫁了,她又没固定工作,现在单位都是招聘,万一到中年失业怎么办呢?单身女人多难啊,我和老苏将来也没多少留给她,照通货膨胀的速度,那点钱可能不够她养老。想到这个我就发愁,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我死也瞑目了。”徐旋忽然又哭出声来,“我儿子病的时候我在北京医院找了好大夫,就是去美国治都可以的,我这当妈的不是没有给他操心呀,附属医院设施没有北京的好。老苏也让我催他去北京,可是他总拖,总说忙完这阵子就去……”

      梁夏重复着:“我尽快把房产证给您拿过来,绝对是真的,您不信上北京房管局网站查去,绝对是真的!”

      徐旋断断续续抽噎:“我想我儿子,我真的想我儿子……我们这个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其实我挺羡慕苏杭的。我要是死了,没有妈妈为我哭。”梁夏黯然的从徐旋手中取出湿透的纸巾丢进走廊上的垃圾桶。

      “别说这种话!快吐唾沫!快吐快吐!”

      梁夏只得往垃圾桶吐了一口。徐旋说:“你和艾北,我都当儿子看,小宋是我亲女儿,你们每一个孩子我都疼着呢。”

      徐旋是真诚的,但她并未发现梁夏右手缺失了小指,甚至于梁夏用这只手递给她纸巾时,她都没注意到。这是天性,如果是苏杭的手,不用伸出来,徐旋也会有残缺不全的直觉。梁夏努力回忆生母的面容,他完全记不起来。

      是个苗条的女人,嗓门很大,她很厉害,总是和父亲撕打不休。

      这种回想令他不愉快,他宁愿去回想苏杭第一次来阿普奶奶家找他的情景,苏杭把奖学金给他,于是他踏入了梦寐以求的名校之门。那以后每天都那么完美,那以后,他终于被幸福包围。

      既然说了要把房产证给徐旋拿过去,那就别耽误了。给徐旋总比放在银行保险箱更理想。

      梁夏站在打开的保险箱门前。

      柜子里还有菱角两份房证,目前只能继续存在这里。

      保险箱如同图书馆的书架,排列整齐,但与图书馆不同,这里空无一人。每个严丝合缝的不锈钢小门后都是主人们心目中弥足珍贵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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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面墙都是保险箱,有点像北京八宝山的骨灰墙。每个灵魂占据一个小格子。保险箱的小柜子里也同样装着很多灵魂,保险箱只提供寄存功能,对里面的寄存物并无承诺,假如这里失火,所有寄存物付之一炬,这些柜子的大半主人都会失去灵魂痛不欲生。

      梁夏把房产证塞在旅行箱的夹层。宋般若和菱角带着苏小若去机场送行。她们近来学习炒股,买了各种参考书籍及光盘,还在证券公司开了户头。手机也下载了客户端,时不时掏出来按几下。这事不耽误她们拓展市场。她们告诉梁夏这两周亏了几千块,不过没关系,似乎找到点感觉了。

      苏小若早饭没吃饱,梁夏要带她去T3航站楼找地方吃东西,苏小若不肯,她说等会出去吃面条。她宁愿挨饿也不肯在航站楼吃是为了省钱。机场什么东西都贵,小丫头明白。苏小若喜欢米线,可北京的米线馆没有面馆多,面条和米线算是近似吧。

      苏小若对钱异常敏感,这和小时候的梁夏如出一辙。暂时没能力挣钱的苏小若很自觉的把省钱作为本分,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少花,这是她力所能及的贡献。这孩子没白养。

      梁夏很想看到她任性的坚持索要某些东西,就像随处可见的那些躺在地上耍赖要求大人满足自己的宠儿。可苏小若从不那样,尤二姐没有撒谎,苏小若正如她所描述的:不烦人,有口吃的就行。

      对于周恕淳申请贷款的事,艾北是很谨慎的。就贷款审批来说,所有的不良贷款在当初申请时都曾手续周全、无懈可击。只是在信贷岗位上滚多了,对项目有特殊的嗅觉,再严密的资料,艾北也能凭直觉判断出这笔款子是否有去无回。老周久经沙场,艾北对他反而比对常规客户更严格,周恕淳很配合的提供各种原始凭证。他但凡去艾北办公室都喜欢带着梁夏,似乎梁夏是他的护航舰队。

      刚回昆明没几天的梁夏又被周恕淳拖到银行去了。艾北让周恕淳再等段时间,他需要做个调研。于是老周先告辞,他订了晚上的包间,那家饭店有极品海鲜。老周介绍起来如数家珍:都是从沿海一带或国外空运来的。有在香港和广东最时髦的“东星斑”,每公斤要1376元,一条鱼就得花上2000多,苏眉鱼每公斤1596元,一条苏眉鱼少说也有3公斤重,没有5000元甭想尝鲜。老周要亲自去挑,去晚了好的就被人挑光了。

      梁夏关上办公室的门,对艾北说:“别批给他,这老头我就是不想他称心如意。”

      “要真的符合贷款条件的话,该批还是得批。”

      “那你就拖着,拖久些。”

      “嗯,拖久些。”艾北笑着点头,“北京的姑娘们怎么样?都好吗?市局的新任局长正在办交接手续,我舅舅说这个新局长是个狠角色。”

      “新官上任三把火呗,最多抓点虾兵蟹将,沈谦不会有事的。”

      “我们科新来个女孩儿,长得挺好看的。我帮你们撮合一下?我是她领导,估计她会给面子的。再说你条件也不差。”

      “有多好看啊?和宋般若比怎么样?”

      “她俩不是一类,她挺文静的,适合做老婆,也不是宋般若不适合做老婆,小宋当老婆没说的,我意思是这女孩儿看上去比较像老婆。”

      “你绕口令呢?”

      “她陪出纳去市行调款了,不然我叫她进来你看一眼。”

      艾北的车停在地下,他说算了坐你车去吧。梁夏的车就在路边,但他没找到车钥匙,艾北问会不会丢在办公室?梁夏说不会。在裤兜里摸了一会,钥匙掉进鞋子,艾北取笑说口袋破啦没人补吗?真该找个老婆了。

      梁夏从鞋子里抽出钥匙,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似乎浑身的汗毛都耸立起来,风微有凉意,天空不甚晴朗,路边只有他和艾北两个,世界失去了声响,所有代表生命的气息和影迹都不存在,他和艾北两个仿佛处于无人区,有什么正在猛扑过来。梁夏掉头往身后看,这时候艾北推了他一把,这个推十分仓促,因此力度并不太大,梁夏向人行道冲出去几步便站稳了。他回头时看见一辆红色桑塔纳将艾北铲了出去,艾北从车头那里弹出很高,就像是孩子们玩蹦床那样,他在空中连着翻滚了几圈后落在地上,翻滚的速度快得简直如同灵活的小鸟。

      又是死亡证明。白色的,和诊疗单差不多。计算机打印,有编号,格式有点像化验单,包括姓名、性别、职业、实足年龄、身份证号、死亡时间、死亡原因、有医院盖章。

      拿着死亡证明,到驻地派出所注销户口。然后就是联系火化。

      艾北脸上盖着白被单。还是盖上的好,他的遗容不像苏杭,苏杭的脸完全是入睡的样子,可是艾北,梁夏在车祸现场便脱下衣服遮住了他的头。

      艾校长坚持要来殡仪馆,艾校长形销骨立的,眼泪已经干涸,只是从白被单下拖起儿子的手紧捏住不放,他不停地对艾北说着什么,语调苍凉,但没有人听得清字句。崔颖由宋般若和菱角扶着,崔颖的身体坠在地上,宋般若和菱角两人使劲将她往上提,不然她就会完全跪在那里。

      张局长也在,梁夏看了他一眼,张局长说:“肇事车辆和人都找到了。正在处理。”

      张局长显出罕有的颓唐,他取下头上的帽子,用手理头发,他这么做是为了掩饰眼里冒出的泪水,但他始终没哭出声。

      艾北被小床送进三号炉,灯亮显示“工作中”。

      梁夏看着冷幽幽的显示灯,吐出两个字:“谋杀。”

      张局长钳住梁夏胳膊,他是练家子,手极重,但这种剧痛梁夏完全没有感应到,梁夏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离开焚化炉,不紧不慢的接着说:“老鲍干的。他要撞死我,但艾北把我推开了。”

      张局长不发一言,大步流星冲出火化间,梁夏紧跟上去,张局长简短的说,你不用来,我会处理的。张局长钻进车里,司机拉着警笛驶离殡仪馆。

      梁夏不大站得稳,他的膝盖酸重,他扶住墙慢慢跌坐在地上,艾北的声音清晰响在耳边:活万年?拉倒吧。我不是打击你,我觉得我才是那种长寿的人,基本上老不死的都我这种,不像你那么歇斯底里,也不像苏杭聪明得走火入魔,我这种人一般都能平安到老。

      生就一副笑模样的艾北正在身后的炉中焚烧。殡仪馆烟囱高得骇人,直耸入云,狭小的口吐出乌黑的浓烟,两三只乌鸦在烟囱底部望呆,它们并没呱呱叫。天空阴沉,听说这里的天空从来看不见阳光。可是梁夏看见了,有几缕阳光艰辛地穿越厚的云海,执着地照向那些袅袅的黑烟,黑烟因阳光变成浅灰,生出些飘渺的仙气,减趋渐远。

      梁夏使劲遥望那些灰雾,在俱融一小的门口,背着书包的艾北蹦蹦跳跳引阿普奶奶去办孙子的注销学籍手续。死了以后注销户口就和注销学籍一样简单,不用等待,只要材料齐全,就当场处理。派出所为什么不多用几个工作日来处理这些事呢?一个人离开这世间总该复杂些,为什么会这样简单呢?活着是多么繁复冗长的过程,为什么几个章、几张纸就可以宣告GAME OVER!不知道艾北会不会见到苏杭?他们不都对灵魂之说心存疑惑吗?现在他们一定知道答案了。

      梁夏双手拢住嘴,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喊:“你们好好聊聊吧!艾北有很多新鲜事告诉你啊——”

      他已用尽全力,声音却薄弱孤单,他试图重新喊一次,可霎那之间泪雨倾盆。从今天开始,他再没有兄弟了。

      41 天煞

      山川有灵无主,尸骨有主无灵。若把有主无灵的尸骨葬到有灵无主的山川上去,则可使无灵的尸骨有了灵气,无主的山川有了主人。这在风水学上叫“理气”。俱融郊外这座小山坳三面环山,独对一湾清流,这清流是丽江的分支,离了主干,独自在谷里哗啦啦的淌。山坳朝阳,日出有晨曦,日落有夕照,怎么看都是个归隐的好地方。宋般若为了选墓穴,曾经独自呆在山坳里睡了一夜,为的只是要验证天亮时这里是否真的能一览无余看见太阳。那个清晨她带着满身露水,欣喜地领受□的阳光,她发着烧,脸上尽是泪,但她全身心都得到慰藉,她买了个家族墓地,菱角说太贵了,可宋般若恨不能把所有存款都拿出来,她觉得太便宜了,她为丈夫所能尽的最后一点力量竟这么便宜。

      家族墓地空间很大,宋般若打算自己和公婆将来都埋在这里,只有四个人,还是显空旷,所以她又给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做了个小灵位,小灵位在苏杭下葬以后两周才做得,她借了把铁锹自己在旁边掘了个小坑埋进去。然后把土填平,表面上看不见凸起的形状。

      艾校长主动要求把艾北和苏杭埋在一起,他说这两个孩子做邻居是最快乐的。艾校长也掏钱买家族墓地,宋般若说不用了,地方很大,就埋在这里好了。艾校长不肯,他自己不久也要入土,他要和儿子在一起的。再说不为儿子出点钱怎么行呢?艾北这个婚姻又不幸福,都是当父亲的不考虑孩子的想法,只看条件,这孩子听话,闹了几回,到底没有动真格去离婚。

      艾北的墓碑立起来以后,苏杭的墓顿时不显得伶仃了。大家走出山坳时纷纷回头,两座墓碑长身玉立,正是两个并肩的男子,云朵经过那小块天空,使得墓碑上斑驳陆离,似衣裳的图案,云步轻移,墓碑因而有了生气。

      宋般若吐出口气,她看了眼梁夏,梁夏的鼻影在面颊上涂出一块暗色,他的两腮肌肉收缩得极紧,看去似金属般刚毅,那是他从里面过度用力咬住了牙关的缘故。这男人的脸庞越来越深邃,五官刀劈斧凿般清晰,然而并不是粗犷,那是种令人心碎的沧桑。

      这些天大家都住在阿普奶奶的三层小楼里,阿普奶奶特意上超市买了进口的泰国茉莉香米,和上好的火腿和起来做竹筒饭,艾校长帮厨,和阿普奶奶聊些家常,他尽量避免看见梁夏和宋般若,这两个往日的学生似乎总会触动他的泪腺,令他陷入无尽的痛苦。于是梁夏和宋般若自觉的避开艾校长,到小屋里呆着,菱角陪崔颖,苏小若则在厨房里转,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崔颖的打击是双倍的。就和艾北毫无征兆发生意外一样,崔行长在某个风平浪静的午后被【创建和谐家园】了。崔颖虽精神不济,但还是让菱角打开电视,她不想错过本地台的新闻。

      电视主播的声音从崔颖房间里传到梁夏和宋般若呆的小屋,正在直播新任局长的就职讲话:

      “我们对自己队伍执行力的水平一定要有足够的评估,公安的能力越往基层走,执行力越差。你的出发点是好的,得到的效果可能是不好的。老百姓的怨就是来自于警察执法不公,恨警察。我丁正阳就是要拿警察开刀,叫公安内部那些和【创建和谐家园】势力有牵扯的人放弃幻想!”

      丁局长的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宋般若告诉梁夏:我阿爸说丁正阳才四十多岁,局党委书记,兼着武警市总队第一政委。“还有呀,你知道丁局狠到什么程度吗?他上周开会,当场点名,当场抓人,都不用公安,全是武警。”

      梁夏听到这里便很感慨:“我总觉得张局是警察的代表,做什么事都上纲上线,其实公平的说,我太偏激。公检法脾气大,换我在那位子我脾气也没法好。艾北是老张的亲侄子,老张并没有因为这个随随便便就抓人。老张这些年还是做了不少实事的,但社会就是这样,什么时候也不会太平。”

      宋般若望着窗外,院子里的九芯十八瓣茶花越长越高,白色花瓣越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奇妙的影子,就像米兰时装发布会上前卫模特的妆容,她的眼睛迎着光线,显得极为明亮,眼珠被照得半透明,层次丰富,似乎物理课上的星云图,她的目光宁静,那目光从窗外转回梁夏的脸,她说:“我越来越觉得生命是无比美好的事。活着,有这么多变化的风景,死了,那个世界有我深爱的人。再没有什么能令我绝望,无论是在眼前的,还是暂时无法触摸的,就像这棵茶树,如果不凋谢,怎么再盛开?”

      她的嘴唇上翘,露出笑容,精神抖擞的坐正身体:“张局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梁夏回答:“省厅给市局新下达了一份文件,全市公安系统副处以上干部都去开会,他们几个分局长开会回来后都把手头工作放下,忙着布置新任务去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宋般若“哦”了一声,梁夏的情绪和她的反差极大,梁夏两手撑住脑袋,盯着墙壁出神,墙壁上有宋般若的半张侧影,但梁夏盯的并非那侧影,而是阿普奶奶在集市上买的手工画,颜色浓烈,画的是三朵神:白盔白甲,执白矛,跨白马。

      打仗时,他带领兵马助战;有火灾,他从云雾里降雪灭火;瘟疫流行,他乘风驱散瘴气;发生水患,他在夜间带着白衣人来疏导……

      那年,满口四川话的小梁夏告诉阿普奶奶:我就是奶奶的三朵。

      梁夏说:“我是个不祥的人。如果我没有介入过你们的生活,你们现在都好好的。没人能劝说苏小若去试药,所以苏杭不会给自己打病毒,所以他后来不会交叉感染,所以他会和你好好的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平安到老。沈谦也不会和你们扯上任何关系,也就不会发生艾北为了我,自己被撞死的事情,我是命里带煞的,迟早克死你们每个人。阿普奶奶硬是远见卓识,第一眼就看穿我这灾星,所以不肯收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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