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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当时年少》-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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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有几个?都给我!”

      小乞丐依然呆看着,他的嘴唇不知因为什么感染有一部分溃疡,黏糊糊分泌出气味刺鼻的液体,苍蝇绕着他的脑袋欢快地轰鸣。梁夏蹲下来掏他口袋,手刚伸进去,只觉衣领一紧,身体离地,接着就直飞出去,他落地时又回到了杂货铺门口。

      如果这就是抢小乞丐午饭的代价,梁夏觉得还是公平的。但事情并没结束,扔他出去的是个面色蜡黄的男人,蜡黄脸骑着辆破摩托,他把梁夏拽上摩托,熟练地横过来用捆猪的手法捆好,踩上油门往巷子深处驶去。

      任何城市都有类似的街巷:狭窄拥挤但摩托或自行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总能在其中顺利行驶。巷子柳暗花明春事深,前方围墙出现,似乎到了尽头却不料别有洞天。蜡黄脸娴熟地驾驶着摩托,横在后座的梁夏不是在拐弯时被墙壁撞到脑袋,要不就是在巷子里被什么杂物戳痛了脚,为避免痛苦,他只有尽量蜷缩起身体。巷子里有的人家门户紧闭,有的在门口生火做饭,风驰电掣间偶尔能听见女人用当地土话打骂孩子的声音,锅铲在铁锅底翻炒的摩擦声,以及飘散过来又迅速消失的菜香,梁夏猜应该是蘑菇炒肉片,而且肯定放了干辣椒。仰面朝天的他能看见空中交错的晾衣绳,蜘蛛网般交错在蓝天白云之下。

      天很蓝,云彩,也真的很干净。

      蜡黄脸开足马力冲刺,撞翻了一个女人洗衣服的木盆,脏水流得到处都是,那女人拿起肥皂砸过来,肥皂没击中蜡黄脸却打中了梁夏,女人追上来,梁夏看到她脸颊上有块明显的红色胎记,她捡起肥皂骂骂咧咧回去收拾满地湿衣服。

      蜡黄脸最后停在一个院子门口,院门口的杂物堆里有个废弃的单门冰箱,冰箱门上两个只穿【创建和谐家园】的半裸小男孩搂在一起竖着大拇指。蜡黄脸把梁夏夹进去,丢在正对着里屋的台阶上。

      里屋一个操西南官话的嘶哑男声在唱小调:天道不易信呀,人命没一定,人命没一定呀,要靠自己造;若说祸与福呀,都是天注定,那是凡夫与俗子,而非圣贤说的话呀,说的话!

      梁夏砸在地上很响。他的脑袋早就撞破了,鲜血流得满脸都是,脚上也血肉模糊,梁夏用手擦脸,甩出去的血珠溅在青石板上,太阳下煞是刺目。小调唱完后,男人出来了。西南山区男人都不高大,这男人尤其黑瘦,脸颊极窄,下巴那里却生出宽大的骨架,看上去是个咬牙切齿的表情,但往里缩的鼻梁又像是要打喷嚏打不出来,他头上卡着一半卷边的喜鹊窝毡帽,麻布上衣黑长裤,赤脚踏双颇时尚的白皮鞋,宽下巴男人叫蜡黄脸名字,听发音像是“莫干伞”。

      莫干伞是俱融当地口音,两人商量了一阵。梁夏大体上还能听懂,他们在决定是弄断自己的胳膊还是腿,或是拿开水烫掉一层皮。这并不是为了给杂货店门口的小乞丐报仇,也不是他们谈论的重点,他们讨论时间较长的是把梁夏放在火车站还是运去昭通。

      等到他们商量停当显然太迟了,梁夏插嘴说:“要是你们缺小孩子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找好多。”

      两个男人都不说话,同时看着地上的梁夏,那目光让梁夏心中发虚,但他没有停止说话:“我断手断脚以后,最多只能管自己,最多只能要到一份钱,但我如果找来好多小孩子,那就不一样了。”

      莫干伞看着宽下巴说:“提石恩和?”

      提石恩和是宽下巴的名字。

      提石恩和不置可否,莫干伞说:“你找到一个小孩子以后,才能抵掉你自己,再找到一个,那两个小孩就都归你管,他们讨到的钱你全部交给我们,我们按数目发奖金给你,要是做得好的话,你可以管一个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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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没用的!”梁夏几乎是应声而答,“如果我不和你们一条心,别说拇指了,就算是没手没脚也一样!不信我现在就带小孩子回来给你们看!”

      提石恩和问:“你是不是本地人?”

      这次梁夏没有立刻回答。他猜测这个回答对自己很重要,但他没有时间考虑太久,毕竟取得对方信任最重要。

      “我是和爸妈一起出来旅游的,刚下火车就走散了,不是本地人哩!”

      “在哪里上的车?”

      “攀枝花。”

      “什么时间上的车?”

      “就是今天上午没多久。”

      这问题梁夏不会答错,他虽然不是攀枝花人,但生母确实在攀枝花站带他坐的火车,到俱融才不到两个钟头。

      莫干伞说:“你现在去找个小孩子回来再说。”

      什么叫“插翅而逃”,就是梁夏现在的心情,但他不敢流露。

      提石恩和问:“饭吃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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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俩开饭,梁夏在门槛里蹲着,饥肠辘辘的他尽量不去看桌上的饭菜。由围墙望上去,天空遥不可及,朵朵白云像家乡的赖汤圆一般胖乎乎圆滚滚,个个都熟透了,在盘底乱滚,色滑洁白,皮粑绵糯,甜香油重,咬一口,芝麻酱厚腻腻溢出,总会烫痛舌头,但还是大口的吃,这样分量的白云,要吃好几辈子都吃不完吧?

      梁夏用力咽口水。屋里电话响,莫干伞接完电话颇为兴奋,俩人又开始商量。

      “不如给那边,他没有病没有残,人家出的价也不贱。”莫干伞这回的主意,提石恩和不反对,掉头问梁夏:“你属么子?”

      属相,那就是问自己多大,梁夏知道艾北属狗,说小些比较好吧?他想,于是答:“属狗。”

      可是这回他猜错了。

      莫干伞说:“怎么看上去不止八岁。”

      但提石恩和已经决定做这笔买卖。莫干伞负责送货。

      还是用原先的破摩托车,但没有回到火车站,而是长途汽车站。莫干伞用绳子把梁夏的右手和自己腰带一起扎紧,外面罩长坎肩,冷眼看去,像是孩子怕走丢,抓着父亲的腰带。

      莫干伞裤兜里有刀,特意让梁夏摸,说:“你要是乱喊,就先捅死你!”

      长途车窗前方有标着始发地和终点站的木牌,但梁夏认不全那些字。司机也不报站,一路颠簸,土路上扬起的灰尘犹如万马奔腾。窗外尽是田野,鲜有人烟,同车旅客多是少数民族,肤色黧黑,说着各地方言,几乎看不到一张略有身份的脸。太阳追着汽车跑,渐渐超过车速,在地平线隐没了,星空瞬间点亮一个魔法世界:苍山遒劲,百花织锦,幽香不绝。客车里没有灯光,只有两三个烟卷的火星明灭,萤火虫也似。

      5 运气这东西(下)

      梁夏一夜没睡。半夜里司机曾经停过一次车小解,车上有几个乘客也下去方便,但莫干伞没动。

      直到次日傍晚车才到站,莫干伞找到一家小饭店要了碗面条,梁夏恳求很久,才被允许喝到口面汤。莫干伞快吃完时,小店进来一个壮硕汉子,径直走到桌边,瞟了眼梁夏,对莫干伞点下头。

      莫干伞说:“先给钱。”

      汉子从裤兜里掏出小布包,莫干伞接在手里准备清点,那汉子忽然说:“等下,这货有问题!”

      梁夏软布袋般靠在莫干伞身上,嘴角边不停淌口水。

      “翻白眼了。”汉子说,“这可不行。”

      莫干伞也有点发慌,辩解说:“他只是饿。”

      汉子不信,莫干伞便又叫一碗面条给梁夏吃,梁夏半死不活,莫干伞好容易才灌进去半碗。梁夏这才睁开眼睛,仍是半死不活。

      “是好的。”莫干伞说,“你看,没事。”

      汉子不依:“我不踏实,你要不先回去吧,换个好的给我。而且这小孩太大了,我们想要两三岁的。”

      莫干伞说:“那就算便宜些给你。”

      汉子问:“便宜多少?”

      “减三千吧。”

      “减五千我就要!一口价!”

      莫干伞垂头盘算了一会,表示同意。钱货两讫,梁夏还是不能走路,系在裤腰带上的法子是不能用了,汉子和莫干伞正在商议,梁夏看见饭桌上的烟灰缸里给客人用的打火机,悄悄攥在手里,挪到莫干伞的坎肩下点燃。

      土布坎肩迅速起火,莫干伞跳起来,连在他裤带上的梁夏也被拖起来,坎肩烧光,绳子露出来,汉子忙不迭遮掩,连扯带拽松开俩人,饭店老板和服务员都跑来灭火,有拿桌布的有拿洗碗水的有拿衣服摔打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莫干伞的烧伤不是特别严重,但需要去医院,汉子付了面钱,俩人忽然记起那件最重要的事,然而此时——孩子不见了。

      不过是三两分钟的事,料想跑不远。兵分两路,里外去追。饭店有前后侧门,车站四通八达,载客摩托和小电瓶车乌泱泱到处都是,俩人找了好几个钟头,一无所获。生意未成,莫干伞只得坐原来那趟车回去。

      梁夏也在那辆车上。梁夏藏身之处是车顶的行李堆。他看着莫干伞上了车,生怕他爬上车顶翻查。好在莫干伞没那么做。梁夏心里做了很多准备,假如莫干伞爬上来逮住自己,自己应该怎样说才能让司机和乘客愿意帮忙,办法想了好几个,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要发生这样可怕的事吧,梁夏忽然想到三朵节那些进香的信徒,于是不停地求三朵保佑,念了没几句,又想自己曾说过自己就是三朵,那么三朵一生气就不会保佑自己了,还是拜阿弥陀佛。汽车开进俱融市区,梁夏顺着车尾的铁梯爬下,跳到路面。

      这里是电影院门口,很多人进出,可谁知道会不会从哪里冲出来一辆破摩托车呢?阿普奶奶住得比较远,而且就算去了也未必让自己进门。天又黑,他不想冒险。艾北家就在学校旁边,可是十有**艾校长是不会让自己进门的。他回想起仅仅半个月的读书生涯,王老师说过,遇到困难的时候要找警察叔叔。

      梁夏说了许多好话,于是有个看电影的中年妇女同意带他到最近的派出所。派出所只有一个值班民警,梁夏的说法是,和奶奶吵架从家里跑出来了,天黑害怕,希望警察叔叔送自己回家。

      小民警不能离开岗位,于是给梁夏出主意:“你在沙发上睡一夜吧,明天我交班以后就送你回去。”

      梁夏本也无所谓去哪里,只要此地安全,不会被驱赶便好。小民警又说:“你肯定是和人打架,奶奶数落你,所以你跑了。你看你满脸都是血,腿也破了!”

      小民警打开柜子拿出药箱放在桌上,又打了盆温水给梁夏清洗。脸洗干净了,开始上药,小民警皱起眉:“这肯定得上医院,你头上好几道口子,都开瓢了,指不定得破伤风。这里是烧伤吗?”

      小民警托着梁夏的手腕查看伤口,手心有什么柔软火热的液体沉沉砸中,继而又是一颗。小民警把梁夏搂进怀里哄:“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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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哭不可收拾,半夜时梁夏筋疲力尽,鼻青脸肿地睡去。小民警拿自己的警服给他盖好,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梁夏的伤口让他很不放心,但现在这时候也找不到人顶班,看来只能等天亮送他上医院了。

      梁夏睡不到片刻便醒,他还有些要事需要考虑。蹭到桌子前,先试探一下:“我饿了。”

      小民警有方便面,拿茶缸给梁夏泡上。

      “一会就能吃了。”小民警说。

      梁夏拿指头在桌缝上抠,小民警的手也放在桌子上,指甲齐整,干干净净的,让梁夏好不羡慕。

      “警察叔叔,”梁夏觉得这称呼很了不起,但其实把小民警喊老了,看样子他也就是大哥哥那种年纪。梁夏接着问:“你家远不远?”

      “不远,我住集体宿舍。我是来实习的,老家在山东呢。”小民警说,“还不知道以后分在哪里。”

      梁夏失望极了。本来,他觉得有那么点可能去这警察家里混饭,既然是集体宿舍,多半自己去不成了。但是很不甘心,想想还有什么法子?小民警把泡好的方便面递给梁夏,梁夏道谢,拿着筷子吃了几口,发现小民警面前摊开的文件上有几个人的照片,于是歪头看。小民警索性将文件掉转过来对着他。

      “看看吧,这都是在逃犯罪嫌疑人。你要是见到这些坏人,要赶紧告诉我们,这也是少先队员的光荣职责呀!”

      梁夏当然认识,那个咬牙切齿的表情独一无二。

      “你们大人怎么不找啊?”梁夏问。

      小民警笑了:“通缉令刚下来没多久,这张照片费了好大劲才弄到呢。很快到处都会贴。车站码头交通要道的,要不我也给你几张,你在你家附近也贴贴,群众的力量一向很重要。”

      这些话梁夏没兴趣,他又问:“要是抓住,你有好处没?”

      “有啊,我就立功了!提供线索的也立功了!”

      “立功有啥好处没?”

      “有荣誉呀!我将来分的单位可能也会比较好吧。”

      梁夏很希望小民警能去好单位,他是好人。于是说:“我见过这个人。”

      梁夏的手指停留在通缉令的第一张照片上。

      小民警不是特别相信:“在哪里见的?什么时间?”

      “就两天前,哪里……巷子里面。”

      时间令小民警很兴奋,但后面那句话让他泄了气:“这人在边境一带出没很久了,我们也多次接到线索,他每次停留时间都非常短,好几次都是在我们排查到之前就已经转移了。”

      梁夏闷头吃面。不能报答好人,他难过极了。

      小民警又问:“巷子附近有什么标志性建筑物吗?就是你能说出名字的东西?”

      “火车站。不过巷子离火车站比较远。”

      “没关系的。你仔细回忆一下,路边有什么有特征的建筑,人,或者物品,都可以。”

      “嗯。火车站那里的杂货铺,那个杂货铺我能带你找到。然后就是一直往里开,开到头左拐,接下去,我就说不清了。”梁夏很愧疚,但小民警期待的眼神让他继续努力回忆,“有个女的,在骂小孩,是当地人,有人在门口炒菜,是蘑菇炒肉片,放了干辣椒。还有个女人在洗衣服,脸上有个红颜色胎记,提石恩和住的院子门口有个旧冰箱,上面画着两个穿短裤的光身子小孩。”

      小民警迅速在纸上画出两个和梁夏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小孩,甚至连梁夏没说的竖起大拇指的动作都有:“是这个牌子吗?”

      梁夏点头。

      小民警探身取起桌上的电话,一边按键一边控制不住兴奋,在梁夏头顶重重一拍。梁夏的伤口因这一拍忽然发作厉痛,刹那间脑中轰轰作响,初遇阿普奶奶时,远方丽江奔流的涛声滚滚而来,天地暴雨如注,很冷很湿。

      世界很孤单,只剩下自己,只有自己。

      路还有多远?

      巷深处有户人家的收音机里正播京剧。落毛凤凰薛湘灵唱着“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后来梁夏成年以后曾看过张火丁的现场,才知道当年自己听到的是迟小秋版。张火丁版是唱作“一霎时把前情俱已昧尽”。“前情”和“七情”失之千里差若毫厘,说是“前情”,那就还有“后意”,可到了“七情昧尽”的份上,这日子也就过到了头。张火丁宽厚,迟小秋则凄楚。

      也有人说,京剧咬字“前”和“七”本就很难区分,所以迟小秋和张火丁唱的是一回事。梁夏对京剧鲜有兴趣,所以也不想拿程砚秋的原版来考证这词儿究竟唱作什么。说到底,前情也罢,七情也罢,就最终结果来说,还不都得“泪湿衣襟”。何况当初小毛孩梁夏在迟小秋的哀歌中昏倒时,他确实是对前程意冷心灰的。

      6 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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