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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当时年少》-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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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北向来喜欢热闹,欢呼雀跃的。

      那头猪不知会不会预感末日来临?按说应该有的。总是这样,某些生物欢呼雀跃时,某些生物大限将近。

      梁夏从茶餐厅出来,自己的车停在原处。可他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没有立刻打开车门,停在那里细看,车窗上有道缝,他才不会犯这种不关严车窗就离开的错误。四处环顾,车流人流,风和日丽。

      梁夏掏出手机拨给特修店,说自己车坏了让拖车来一下。然后他打出租去找老鲍。

      老鲍那个小平房上着锁。透过满是灰尘的窗玻璃往里看,连钢丝床底下的几个编织袋都看得清清楚楚。屋里没人。

      平房是联排那种,租住的人不算很多。有租户端着缸子蹲在门口刷牙,有的靠在门框吃泡面,还有的锁门准备外出,锁门的那个皮鞋铮亮,看样子是写字楼上班的小白领,这些传说中的城市新贵居然住在这种上世纪的建筑里,多么像孔雀开屏后转身露出的器官。

      梁夏迎着小孔雀走过去:“请问这间屋有人住吗?”

      他指着老鲍那间房。

      小孔雀防备的眼神:“空了很久了。”

      小孔雀匆匆离去。梁夏去找那个刷牙的。刷牙的正陶醉在清洁工作之中,牙刷捅得腮帮不停翕动,螃蟹吐沫般冒出白泡。

      “大哥,我想租那间房子,应该找谁啊?”梁夏问。

      刷牙的含混的答:“每月三百。月付。押一付一。钱给我就行。”

      看来老鲍果真搬走了。

      梁夏说:“你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

      刷牙的翻了他一眼:“有啥好看,隔着窗户看不就行了。又没有里间。”

      梁夏掏出一百块扔在他身上。

      屋里几乎是空的。除了床底下几只编织袋。梁夏把编织袋拖出来,拉开拉链时灰尘乱飞。

      生锈的铁锅、没用完的洗洁精、油污的钢丝球、烫得卷了边的塑料碗碟、一次性筷子。一次性筷子是大把捆住的,每双筷子都套着塑料包装。包装上印着“欢迎光临“,反面是饭店的名称和电话。

      饭店名称很气派:至尊。

      差一个字就和星爷同门了。饭店在郊区,算是农家乐。门口摞着一堆铁丝大筐,里面是些鸡鸭猫狗等活物,还有个破旧的玻璃缸,里面养着几条蛇。

      梁夏进去后要了两个菜和一瓶白酒。

      在来至尊饭店前,梁夏先回基金会上班。宋般若像过节似的跑来告诉他,说刚和苏杭通过电话。兴奋过度的宋般若非要请梁夏吃午饭,梁夏打发艾北陪她狂欢去,自己开了四十多分钟找到这里来。

      因为不是周末,又是午饭时间,饭店里只有梁夏一个客人,他把老板叫过来一起喝。

      老板说:“头回来吧?看着面生。”

      梁夏不和他绕弯子:“老鲍人呢?”

      “哪个老鲍?”

      “你告诉他姓梁的找他。他要是再背后挠我痒痒,我把他全家都废了。”

      老板听着。

      梁夏大口吃醋溜土豆丝:“你门口的眼镜蛇是保护动物,摆那么显眼,等着警察来抄呢?”

      “它是养殖的,不是野生的。”

      “养殖场才有许可证。有你这样的养殖场吗?”

      老板给梁夏斟酒:“兄弟,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市局的。”

      “你是不是觉得市局就到头了?”梁夏说,“回头我把张局约上,你门口那水塘里有鱼没?张局喜欢钓鱼。”

      老板说:“老鲍是【创建和谐家园】,我是清白做生意的。他来这贩粉我也没办法,我可没参与。”

      梁夏从老板裤兜里掏出手机,拨了几个数字:“这是我电话,看见老鲍就通知我。谢了!”

      梁夏掏出钱包付账,老板坚决不肯收,差点把梁夏袖子扯脱线,梁夏把五十块钱拍在桌上就走。

      老板在后面喊:“我保证完成任务!”

      29 农历六月二十五

      火把节前夕,广场竖起一根高约二十米的大火把。松树做杆,上捆麦秆、松枝,顶端安一面旗。旗杆用竹竿串联三个纸篾扎成的升斗,意为“连升三级”。每个升斗四周插着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人寿年丰、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之类字画的小纸旗;升斗下面挂着火把梨、海棠果、花炮、灯具以及五彩旗。

      火把节的中午,人们带上小火把、 纸钱、香烛、供品,到祖坟前扫墓、祭奠。小火把点燃后,撒三把松香熏墓,等火把燃到把杆后方能回家。墓地如离家甚远,则在家里祭祀。

      老外婆装扮得讲究:头发用丝网罩住,绣花巾包头,这种发式叫“凤点头”,海东地区很流行。老外婆的围裙过膝,双层,绣花腰带两端是两片双面绣花。这围裙和宋般若的短围裙不同,年轻女人是单层,白色,镶花边,绣石榴花,连以绣花鸭舌和飘带。身上是粉色无领大襟衣,外罩水红色领褂,右衽结纽处挂五须银饰,头梳独辫,盘于叠成长条形的头巾中间,再缠以红头绳,左侧飘吊着一束雪白的缨穂,缨穗系到耳垂下,风吹飘摇,银珠闪闪发光,手腕银质手镯沙沙作响。

      祖孙俩迎客。

      倚门成景。

      明年花开蝴蝶飞,阿哥有心再来会,苍山脚下找金花,金花是阿妹。

      梁夏把车停在院外,艾北已呼啸而出。梁夏进院子时刚好看见艾北抱着老外婆,在老人家脸上大力地啃。老人满脸笑容,像个老娃娃。梁夏也冲上去啃了一口。

      宋般若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

      火把节当天,当地习俗是家家吃生皮。吃生皮不算,生猪肉、生猪肝齐齐都得上桌。所以老外婆才有宰活猪待客的说法。

      首先要挑好猪,当地称为“牙猪”,就小时候就被骟掉的那种公猪,不能是母猪或者怀孕的母猪,否则吃了会生病。杀好的牙猪,首先要用松毛盖好,点火烧透,再用烧过的灰烬将猪敷严实,发酵一个小时之后再洗干净,就可以食用了。

      杀猪、洗猪的地点就在后厨房,有地下温泉水,约七十度水温,说到底,其实生猪已被松毛或者柏树枝烧熟、热温泉冲熟了一半了,吃起来还是很安全的。

      老外婆眼神不济,宋般若是没胆,于是剖猪的活就交给苏杭。

      梁夏以为苏杭会像小时候看见他们烤活鱼那样跑掉,但苏杭这次没跑。金黄色的牙猪肚皮朝天躺在厨房的大木桌上,苏杭在死猪旁边站着。

      拿着菜刀的苏杭看上去宛如希区柯克□出来的安东尼·博金斯。苏杭不是那种光芒四射的俊美,他既像太阳般灿烂又像月亮般沉静,让人温暖也让人怜爱。他身上弥漫着淡淡的纤弱气息。但绝不让人压抑,看着他会觉得十分欢欣。

      梁夏心中发怵。他不止一次怀疑苏杭精神状态有问题,这个想法他曾和艾北交流过,艾北虽然嘴上没认可,但看得出心里也是有臆测的,只有宋般若没察觉出气氛异常,清脆的声音说:“我不想看开膛破肚。”

      苏杭说:“看看吧,和人一样。”

      他叫大家摸一摸这只猪。它像一头小老虎,很精神的样子,它的身上摸起来的确很有弹性、很柔软、很细腻。死猪安详地闭着双眼,嘴角边含着微笑,它长得很漂亮。

      苏杭轻轻摸着猪头。

      梁夏站远了一些。艾北也站远了些。宋般若没有离开,但表情有些恐惧。

      苏杭刀法熟练,动作干净利落,从容不迫。

      现在猪肚子剖开了。因为半熟,所以没有血流纵横的情况出现。就像拉开拉链,由于体腔内的压力,划开的猪皮和紫红色的肌肉自动向两边翻开,原本结实的猪肚皮变得松弛,苏杭用手把皮肉向两边扒开,内脏清晰地展现在面前。

      他停下来,抬头看大家。

      “你们过来呀,我告诉你们器官构造。”

      梁夏反而退后一步:“我们不近视,你说吧,看得见。”

      苏杭探手到猪的胸腔里去,摸索了片刻,掏出一颗完整的心脏,用剪子剪断连接心脏的血管和筋肉。

      “你们没机会看解剖人体,其实看这个差不多。”苏杭说,“如果你们运气不好,在未来的日子里因为某些疾病动手术的话,就会被这样剖开。因为你们是活人,所以要用固定器把剖开的肌肉固定住,还要用止血钳封闭你们破裂的血管。你们的心脏是跳动的,摸上去也有温度。不像这个心脏,它不动,而且凉了。”

      艾北想象力很丰富:“你说人能生吃不?按道理是可以的。历史上做成人干的皇帝多了去了。‘二战’时候日本人在硫磺岛没给养,先吃慰安妇后吃伤员,连佐料都没有。”

      苏杭把猪肝、猪大肠、猪心肺这些血糊糊的东西分装在盆子里,现在猪的尸体是空洞的骨腔。猪的脸仍是微笑着,双目轻闭。苏杭双手捧住猪脸,低下头静静端详。阳光透过天井洒在他的头顶,发丝细碎,烁动着微光,那情景让梁夏想到克拉克·盖博正欲亲吻乱世佳人费雯丽。苏杭和死去的猪头面对面许久,像是在交流着什么秘密的语言。

      没有人打扰他。梁夏低声问宋般若:“他晚上有没有这样抱着你的头一个劲看?”

      宋般若踩了梁夏一脚。她穿的是绣花鞋,所以不疼。

      老外婆从门外进来,见桌上分装得整整齐齐的猪部件,极口夸赞:“我这外孙女婿就是能干,都不用返工,拿去冲干净就能上桌了。我女婿干这个不行。”

      “猪是您宰的,还是苏杭宰的?”梁夏问。

      老外婆说:“我宰的。这事我拿手。”

      苏杭终于放开猪头,右手拿着剔骨刀□猪颈皮,左手伸进去帮忙,将猪舌、猪脖以及一堆淋巴拽出来。接着是沿猪的耳侧割开头皮,像翻书那样翻下来盖住猪脸,锯开头骨,用小刀割断筋膜,取出猪脑。

      老外婆说:“把猪脸整理一下吧,供供神,然后腌起来,今天先不吃。”

      苏杭用水把猪脑壳洗干净盖回去,然后合上头皮。老外婆递上穿好线的长针,苏杭从耳后开始缝,针脚精密而对称,脑门上印了一圈红麻线的小猪仿佛戴发箍的小姑娘,因为缝的时候将面皮上提了些,越发显得笑容可掬。

      用温泉水再冲洗一遍,小猪看上去富态极了。

      干完活的苏杭到水缸边洗手。宋般若帮他舀水,徐徐浇在他手上。

      清泉冲散苏杭手上的血,水流变成浅红色,沥沥拉拉流下去。

      宋般若用毛巾擦干他的手,从围裙暗袋里掏出一小盒护肤霜,抹了点在他手背上,揉了又揉,然后抬起来闻。

      “没有血腥气啦!”她宣布。

      猪前脚内侧的那一小块猪皮叫“不见天”,是吃生皮最好的部位,其次才轮到后礅肉、脊肉、肚皮等部位,一头猪用来做生皮的地方很少。

      白族吃生皮的最高境界:鲜香脆爽,一定要现杀现吃,而且只需放一点盐巴即可。老外婆用菜刀先剔了指头宽的几片猪皮,撒上少许盐巴,放在盘子里,嘱咐要慢慢地嚼。

      艾北大着胆子掐起一块,梁夏也见样学样。他俩咯吱咯吱磨牙,苏杭、宋般若旁观。

      梁夏越嚼越香,那种香,是肉香,又近似优质的核桃香,黏在肉皮上那层雪花一样、茸茸的肥肉,当地人叫它“沙肉”,就那么几丝,珍贵之上的珍贵,有点颗粒感觉。

      正式开饭的时候,生皮已经被切成了完整的一盘:皮与肥肉被切成细细的样子,不但有皮,还有肥肉,红的瘦肉、黑的猪肝,生的腰花、生的猪头肉、生的后腿肉,蘸水是糊辣椒、花椒、胡椒、大蒜、葱花拌出来的。生牙猪肉蘸上蘸水才好吃。

      老外婆开了瓶珍藏的鹤庆乾酒。这酒据说是乾隆下江南那阵子,尝到鹤庆出产的西龙潭酒后,皇帝啧啧称赞:“这真是天下少有的美酒啊!杜康在世,也未必能酿出这般美酒。”于是御封为每年进贡朝廷的贡品。酒名也就取成了乾酒。

      乾酒与生猪肉是绝配。但艾北和梁夏看着那一桌生猪零件到底心虚。老外婆说:“吃吧,我们吃了几百年了没事的。”

      两人硬着头皮吃了几块,使劲喝酒消毒。

      苏杭慢条斯理啃玉米,一块都不碰。梁夏心想:你把我们恶心够了,现在自己倒撇得干净。宋般若刚才大约在厨房里看反了胃,也没怎么吃。

      晚饭是必须赶在太阳落山前吃完的,因为饭后所有居民都扶老携幼出门观赏跑马和火把。跑马的有大人、有小孩。不跑马的,就挨家挨户欣赏各家门前的火把,看谁家火把精致美观。在广场的大火把点燃之前,年轻的媳妇们打着伞,背上新生婴儿在火把下转三圈,以示祛邪得福。

      宋般若把马厩里的几匹好马牵了出来,有两匹是当年小母马阿花的儿子。宋般若领头,四个人在大火把周围按风俗“嘚嘚”转悠三圈后向草原疾驰而去。

      烈焰熊熊直冲天幕。火光如红色旌旗,猎猎迎风,又似缤纷的火烧云落地生根。宋般若水红的影子在火光中鲜艳夺目、翩若惊鸿。

      苏杭勒住马头,回身看梁夏和艾北,那两个互相追逐,怪叫连连。梁夏不停在马背上摆出各种造型,怎么冷艳怎么来。

      宋般若也回头,她见苏杭没跟着,兜转马头停下,黄莺出谷般的歌声袅袅而起:

      阿哥阿妹的情谊长,

      好像那流水日夜响,

      流水也会有时尽,

      阿哥永远在我身旁。

      歌声如蜜,宋般若已到苏杭身边,燕子般纵身一跃,苏杭见她凌空飞下,向后让开些空隙,宋般若正落在他怀中,两人合在一匹马上,宋般若手里还牵着自己那匹马的缰绳,回眸对苏杭启齿而笑,小腿轻叩马肚,骏马扬蹄飞奔,小母马紧紧跟随。

      宋般若高声说:“我们就这样不分开,好吗?”

      苏杭在她耳边说“好”。

      宋般若说:“你咬我一下,用力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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