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醒:系统正在全面升级。您可以访问最新站点。谢谢!
众人引着萧辙渐渐南退,忽见北面尘烟又起,喊声震天,皆是心中一喜,知周齐已上钩了。李烬之一挥手,招呼属下回马冲入萧辙阵中,一面与之混战,一面仍不动声色地引着敌军向南退去。
周齐远远赶来,见李军与萧军人马混杂,不好射箭,心中暗骂萧辙废物,忙率军匆匆赶上挤入阵中,欲抢在萧辙之前擒杀李烬之。
萧辙眼看李烬之陷入包围,哪知却忽被周齐从旁插上一脚。他见周齐彼时隔岸观火,此刻眼见功劳到手却又来相抢,心中大怒,当下命属下紧结阵型,绝不可让周齐军插入。于是萧辙属下那三千骑兵倒有大半忙着与周齐军你推我搡,几乎不曾打了起来,当真与李烬之等在作战的倒只不足千人而已。
周齐挤不进阵去,心下大急,只见李烬之身陷敌阵,生怕他一不小心便丢了性命,直恨不能大声叫他好生保重。远远地又见萧辙大队人马已渐渐逼近,自己的主力却还未到,当下再也耐不得性子,仗着自己箭法精准,踩着马镫立直身子,便自众人头顶之上连连向李烬之阵中放箭。
秋往事本守在李烬之身边,此时见周齐连连射杀了己方数人,向李烬之道了声:“我去缠着他。”便控着凤翎左右翻飞,硬是清出一条路来。正欲策马挤过去,忽瞥见萧辙也正奋力向李烬之冲杀过来,此时正与王宿纠缠,踞李烬之不过十余步之遥。那头周齐又已弯弓搭箭,锋刃直指李烬之。秋往事脑中蓦地灵光一闪,心念动处,未及细想,唤了一声“六哥”便控着一枚凤翎激射而出,在空中与周齐射来的箭轻轻一擦,凤翎中所带枢力便借着这一擦注入箭中。只见箭矢在空中微妙地偏了方向,掠过李烬之身前,正正射中萧辙右肩。
王宿正与萧辙缠斗,忽听得秋往事呼唤,忙回头时,身边的萧辙已是一声惨呼,被利箭透肩而入。王宿愣了一愣,方反应过来,未及应对,已听得李烬之高声朗笑道:“多谢周将军相助,此番首功是将军的。”
萧辙莫名其妙中了一箭,抬头便见周齐正持弓遥遥望着自己,又听得李烬之如此一说,如何不怒,一时睚眦欲裂,反手拔箭指着周齐怒叱道:“好啊,周齐你这【创建和谐家园】的竟敢通敌作乱,老子今日与你拼了!”当下也不管李烬之,只招呼属下道,“兄弟们,替我杀了这背信弃义的【创建和谐家园】!“
周齐眼见自己一箭竟射中了萧辙,虽大觉愕然,却也猜不到是秋往事做了手脚,只道是一时手滑。忽听得李烬之出口诬陷,未及辩驳,萧辙便已气势汹汹杀了过来,竟比对着李烬之还要狠上三分。
周齐心念电转,情知此时状况混乱,已是百口莫辩,萧辙与他嫌隙本深,再加上今日之事,回去后定是向裴初百般诬赖;裴初素来重义,最见不得属下对不住自家兄弟,届时自己绝无善果。他如此一番盘算,知今日绝难善了,索性将心一横,大声道:“老子便是反了怎的?!李将军可要记得今日之言!”竟是临阵投敌了。
萧辙军与周齐军间本就气氛火暴,一触即发,此时忽生变故,哪里还控制得住,当下不待主帅招呼便已铿铿锵锵撕杀起来,李烬之等倒被冷落在一旁无人理会。
李烬之掏出一块令牌命传令兵速去腰口将伏在那里的主力部队火速招来,随即便招呼众人与周齐军一前一后夹击萧辙。
萧辙腹背受敌,眼看不支,正好那三万步兵赶到,见主帅被围,不及辨明情况,便也稀里糊涂加入战团,反过来围住周齐与李烬之等人。
李烬之等一时陷入苦战,只能紧守阵脚,苦苦撑持等待援兵。萧辙军也早已杀红了眼,两方不相让,死死咬住,接战线处便似翻搅着一柄锋利无匹的巨刃,人一靠上去便免不了血肉四溅,不片刻便已是尸横遍野。
所幸过不多久,周齐主力与李军援兵便先后赶到,情势登时逆转。萧辙军以寡敌众,陷入重围,被李烬之等内外夹击之下勉强撑了一刻便溃败下去。李烬之命属下打开一个缺口,放萧辙向北面大营逃去,自己率众衔尾而追,趁势大破萧辙营寨;又会合了周齐营中的两万人马,此番便再不客气,穷追猛打,尽歼萧辙残兵,萧辙本人也终被周齐一箭射死。
至此李军大胜,带着周齐的五万人马一道,凯旋而回。
µ±ÍíÀî¾üÓªÖдóÑ磬êûÉÍÒ»ÖÚ½«Ê¿£¬Ç°ÈÕÊͬ°ÙÐÕËÍÀ´µÄÅ£ÑòÃÀ¾Æ½Ô±»Ì§Á˳öÀ´£¬¶ÑÔÚÁ·±ø³¡ÕýÖÐÈÎÈË×ÔÈ¡¡£ÖÜÆëÓëÒ»ÖÚ¸±½«Ò²½ÔÊÜÑûÈë³Ç¸°Ñ磬÷âÏÂÎåÍòÈËÂíפÔÚ³ÇÍ⣬×ÔÒ²ÓÐÈËËÍÈ¥ëÈâÍêûÀÍ¡£
李烬之与王宿虽皆受了些轻伤,所幸并无大碍,也与众人一道围着篝火而坐。李烬之平日虽不苟言笑,此时倒也百无禁忌,任一众将士灌酒刁难,皆是来者不拒,一一接下,场中气氛热络,哄笑嬉闹之声随处不绝。倒是王宿不似平日般活跃,坐在一旁虽也与众人有说有笑,却始终不吃不喝。李烬之见他如此,暗暗好笑,过来圈着他肩膀坐下,递了一大盘炙牛腰到他面前道:“军中规矩,你也非不知,这又闹的什么别扭。”
王宿接过牛肉放到一边,神色惫怠,懒懒道:“往事一个人守着城门,我这做哥哥的不过陪陪她罢了,几曾闹什么别扭了。”
李烬之见他不吃,便端回那盘牛肉自己吃起来,一面道:“临行之前我特意关照过往事退入腰口之前不可伤了敌方主将,结果她还是临阵妄动,犯了军纪,念在结果不坏,这已是轻罚了,我也早遣人送了吃喝过去,你又何必如此。”
王宿终于转过身来,皱眉道:“她这情况特殊,当时混乱之中,她能把握如此良机实属难得,分明便是首功,岂可以临阵妄动论处。”
“若非如此,我又岂止罚她守一夜城门而已。”李烬之倒似兴致颇高,时时遥敬周围军士一杯,“她确是天生的战士,临阵机变,远过常人,但身为军士,岂可罔顾事前安排,如此乱来。当时情况,若各方协调有一处不如意,咱们五百人全军覆没也非怪事。何况此风不可长,届时人人皆自以为是有样学样,乱阵之中只想着寻机立功,却又要我如何带兵?”
“可你如此岂非打压有才之士。”王宿仍是不满,“她如此身手,若非不欲埋没又何必随我们下山,还不若在须弥山上安安稳稳待着呢。”
“阿宿你太感情用事了。”李烬之斟一杯酒,硬塞到王宿手里,“她是可造之才,正因如此才更须磨练。她这恃艺妄动的毛病已是根深蒂固,此前攻当门关时也是如此。此习非改不可,军阵之中终以配合为上,单凭一己之力,不说坏了大局,便是于她自己也是不利。”
王宿知他所言非虚,但终是有所介怀,闷闷地捏着酒杯不肯饮下。李烬之知他非不明白,只是重于情意,见不得自己人受屈,便也不相强,拍拍他背便起身离开。
秋往事悠悠闲闲地坐在城堞之上,两腿垂挂在城墙外,遥遥见着城内城外皆是篝火熊熊,一派热闹,直映得天上明月似也带上了暖意,泛着朦朦胧胧的微黄,殊不似平日的清冷。秋往事吹着城上寒风,自饮自食着军士送来的酒菜,只觉似已许久不曾这般舒泰。李烬之远远走来,便见她高坐城上,一派惬意,不由朗声笑道:“七妹不愧修的是自在法,果有高士之风。”
秋往事闻声回头,见是李烬之,向边上挪了挪腾出位置,晃了晃手中酒杯道:“五哥可也要来喝一杯?”
李烬之走到她身边,一跃也坐上城堞,举起酒壶往口中倒了一口道:“今日你因功领罚,我本还想来安慰几句,如今看来倒是小瞧你了。”
秋往事饮尽杯中酒,将酒杯递到李烬之面前道:“今日本是我错,五哥罚得很轻了。”
李烬之替她斟上酒,看她一眼道:“你不介意,那是最好,但若有何不满,要记得此处不是释奴营,大可直说出来。”
秋往事轻轻一笑,点头道:“五哥放心吧,我修的是自在法,不会委屈自己的。当日释奴营中,拼死打了胜仗,留着半条命回来,看着兴军将士宴饮庆祝,自己在一旁与人抢死尸上的衣服包伤口,那时当真是不知该喜该悲。如今却是不同,就算受些罚,我却也清楚自己是应当高兴的一方。”
李烬之侧头看着她,见她眉目舒展,嘴角轻扬,面上已带了酒意,眼中却是清清透透的欣悦之意,知她是当真没将受罚之事放在心上。又想起当门城破之时,隔着一城缭乱望见城墙上的她,也是这般笑得不含杂质,虽是一身的血污,看起来却偏是不染片尘般的清晰。李烬之心中微叹,暗忖也只有这样的人,方能在释奴营中活下来,而不任自己为仇恨怨憎所吞没。
秋往事见他久久不语,只道又在同情自己,微微一笑,扯开话题道:“六哥呢?”
李烬之又倒一口酒,摇头笑叹道:“他这会儿不肯吃,不肯喝,说是陪你受罚呢。”
秋往事哑然失笑,饮尽杯中剩酒,又接过李烬之手中酒壶斟满,递于他道:“这杯酒你带回去给六哥吧,就说是我敬他的。”
李烬之接过,跃下城堞道:“我不好离开太久,这便回去了。你既已知错,本不必罚,只是不可坏了规矩,今夜便委屈你了,改日我自当备下好酒,与你赔罪。”
秋往事晃晃酒壶,见还剩大半,便也一并递过去道:“这壶你也一并带去吧,我再喝便醉了,届时失了职守,岂非要罚上加罚。”
李烬之见她不过喝了几口已是双颊酡红,知她确是酒量不济,便不推脱,接过酒壶笑道:“那这一壶我便同阿宿替你喝了,改天再好好练练你的酒量。”
秋往事一笑挥手,送他离去。
第九章 偷天
第二日李烬之仍遣周齐率兵回道原,又令他可趁机拿下济城,也一并由他负责镇守,周齐想不到自己稀里糊涂一投降,竟能有如此厚遇,心中大是感激,只觉遇上了明主,满腔激昂地表了一通忠心之后便兴冲冲领兵回去了。一众副将虽对李烬之此举颇有疑虑,但想想这本就是白捡来的便宜,当真丢了也算不得损失,何况李烬之精通入微法,素有见微知着之能,众将自来信任于他,也便不加反对,凭他安排。
数日之后王落与方定楚等也自火火堡返回,带回的消息却不是最好。原来普日泽得知孙乾被擒,知道不好,连夜出兵以谋逆之名诛灭了郎氏上下连郎蹇在内二百余人,揭开祭台与神像中的磁石布置,指郎蹇弄虚作假,渎神欺民,更将与裴初暗通之事尽数推到他头上,称他假借自己之名勾结外族,欲要犯上作乱,篡夺王位。孙乾情知只能指望普日泽保命,当下也便一口咬住郎蹇。长老会众人见了祭台中把戏,皆是震怒不已,认定郎蹇是大恶之徒,于其余罪名也就跟着信了大半。火火寿等见死无对证,何况料想普日泽经此一役,纵侥幸得脱,也终免不了声望大跌,又失了郎蹇这一力助,已难压制火火氏,若穷追猛打倒反而逼他狗急跳墙,于是也便不多做追究,就此作罢。孙乾自是无从幸免,被绑于祭坛刑柱之上终日不得解下,日日受鞭笞之刑,定于新年祭典之时五马分尸,以谢万民。
王落等自离开容府,至此已两月有余,如今此间事了,便即起程返回。李烬之留下两名副将守城,自己也随王落等一同回去。因秋往事说要先回须弥山取当日不曾带走的母亲遗物,众人不急着赶路,便也与她同去。
山上积雪已深,行走不便,众人磕磕绊绊走了一日方到秋往事所居的山谷之中。谷中白皑皑一片,却不见木屋的影子,原本所在之处只见一堆微微隆起的积雪。王宿登时便面色一沉,疾奔过去。秋往事倒似颇不在意,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挖开积雪,果见底下一片焦黑,木屋早已烧成了废墟。王宿一阵愤怒,恨恨道:“早知我便该看了孙乾受刑后再回来!”
秋往事“噗嗤”一笑,指指东面道:“你这会儿回头,也还来得及啊。不过是座屋子罢了,我原也没指望它能留下。”说着拉起仍自愤愤不平的王宿向西走去。
行至那两棵碧落树下,秋往事仍是恭恭敬敬地拜了两拜,抬头寻了寻位置,便拔刀挖了起来。李烬之与王宿也过来相帮,挖了约尺许深,便现出一只外覆着层层油纸的大箱。三人又将周围挖空了些,便将大箱抬出。
秋往事几下扯开包覆在外的油纸,现出其中形制古旧的木箱来。众人一见之下,却皆不由倒抽凉气,大吃一惊。只见这木箱三尺见方,二尺来高,通体纯白,纹样繁复,竟是以整段的碧落木雕成。碧落树成长缓慢,高而不粗,能长至三尺以上树围的极为稀少;且因地位特殊,不许人随便砍伐,每年仅由枢教负责寻觅自然死亡之树供人使用。偏偏碧落树极受风人爱护,树龄又是极长,因此碧落木材素来十分珍贵,便是灵枢亦需至官府处登记领取。是以碧落木所制之物素来价值不菲,丈许长一截碧落丝往往便费银数十两,更遑论这一大口木箱,显然绝不应为寻常百姓所有。
木箱显已十分陈旧,其上一把铜锁也已绿痕斑斑。秋往事三年前回到此地挖出箱子检视时这锁便早已锈死,如今一试果然打不开,便拔出匕首打算硬橇。王宿一把拉住她,惊叫道:“你做什么,小心橇坏了箱子。”
秋往事莫名其妙嗤笑一声:“六哥你几时变得这般小气了,先是舍不得屋子,这会儿又舍不得箱子。”
王宿瞪大了眼,抽气道:“我舍不得?我当然舍不得!你可知这个值多少钱?便容王府中只怕也找不出这样箱子。”
秋往事吓了一跳,上下打量着箱子,又回头看看面色严肃的众人,疑惑道:“这莫非真是碧落木的?应当是仿的吧。”
“哪里会是仿的。”王宿连连摇头,抚着箱子啧啧叹道,“这木头质地细密干燥,纹理清晰匀称,怕有千年树龄了。且雕纹精细,至今无丝毫走样变形,可见树死之后这木头至少经过三十年风干,若拿来制琴定是绝世名品,也不知让谁做了箱子,当真暴殄天物。”
秋往事犹自不信,满面狐疑地看着王宿。李烬之上前拍拍王宿肩膀道:“你不必怀疑,木头的事,阿宿绝不会说错。你莫看他如此,他制的风弦琴那可是天下知名的。”
秋往事吃了一惊,讶异地看着王宿,见他神情专注,浑不似平日嬉笑模样,方信他当真并非信口胡说。她心中大是疑惑,惊疑不定地摸摸那箱子道:“我爹娘竟会有这等值钱货,怎也不交待我好生留着传家。”
王宿皱眉道:“这可不止是值钱货,简直可称稀世之宝,你家祖上莫非是什么皇亲贵族?居然能有这样东西!”
秋往事尚未开言,王落忽插口问道:“你说这箱子里是你娘留下的书籍?你可看过是些什么书?”
秋往事眼中微微一亮,拍拍箱子道:“什么都有,山河地理啦,风俗物产啦,传说典故啦,我幼时很爱读的。”忽又想起一事,转头对李烬之道,“是了,还有各地的详尽地形图,比孙乾那儿的那张好多了。”
李烬之心中一震,脱口问道:“当真?各地的都有?”
秋往事细想了想道:“这我倒不知,我那时也不过翻着玩儿,总之有一大叠便是了。”
语毕回头,却见王落怔怔地直瞪着她,神色古怪,竟似激动地难以自持。秋往事忽地心中一动,问道,“四姐你上回在火火堡,想说我爹娘是谁?”
王落不答,只闭了闭眼,勉力收敛心神,沉声道:“阿宿,弄开那箱子。”
王宿一怔,见她神情严肃,知必是干系重大,当下也顾不得损不损毁箱子,取出匕首几下撬开。王落忙上前取出其中一本书,一看之下,心中虽早有猜疑,仍禁不住倒吸一口气,双手微微发颤,抬头紧盯着秋往事,眼中神色涌动:“竟是真的……你、你竟真的……”
李烬之等几曾见过王落如此失态,心中皆是一凛,忙各自从箱中抽出一本书。书名一入眼,众人如受雷击,当场愣住,心下震骇得一片空白,再生不出半分反应。半晌后王宿方霍地跳起,惊叫一声:“《九洲方舆志》!往事你、你是骆沉书的女儿?!叶无声与骆沉书的女儿?!”
秋往事一时怔愣。这《九洲方舆志》乃五十年前名满天下的才子骆旻毕生心血,他自十六岁起游历天下,每至一地便详细记录当地风俗地理,前后历时四十余年方成此书。全书共百二十卷,九洲境内,大至山川走势,小至街坊奇闻,无所不包,无所不备,时人谓之“纸间江山”。骆沉书身为骆旻之女,亦自幼参与此书编撰,及骆旻逝后,乃与其夫叶无声一同将之刊刻问世。此时秋往事见王宿凭这一本书便指她为叶、骆二人之女,不由好笑道:“叶无声和骆沉书?你说那‘一叶落处,天下无声’的叶无声和二十年前号称第一才女的骆沉书?你看我从头到脚哪里像这种大人物的女儿了?”
李烬之忽扳过她身子仔细打量半晌,蹙眉道:“这么一说,你与叶无声还当真颇有几分相像。”
秋往事嗤地笑道:“你见叶无声之时才几岁?能有几分印象?如今这么一说,你只怕看谁都免不了觉得相像。”她自箱子中取出一本书,翻了两页道,“这确是骆旻与骆沉书所着《九洲方舆志》没错,但这书天下又非只此一套,哪里就扯上了骆沉书之女。”
王落面色沉肃,摇头道:“天下还当真是只此一套。当日叶无声以谋反之名获罪,骆沉书自不得幸免,所着《九洲方舆志》也被列为【创建和谐家园】,尽数销毁,有私藏者皆以谋逆论处。此事当日为祸甚烈,几至家家不敢藏书之地。此后承宗帝登基,为叶无声【创建和谐家园】后,曾多方命人搜寻此书,却只零零落落觅得几本而已,全不成套。更何况,”她翻开手中书页示与秋往事,“你这书并非刊刻,乃是手抄,其上删改痕迹尚在,装订也是极简,封皮不过白纸黑字,显是原稿无疑。”
李烬之顾不得书,径自在箱中左右翻找,果然寻出一大叠绢布,摊开最上一张,见正是风都一带的地形图,记录详尽,标示清晰,确是上品。李烬之一张张翻检着绢布,双目灼灼发亮道:“书稿或者还有其他可能,这地形图却是必定只此一份无疑。这图干系重大,当日便不曾随书刊刻,天下除了原稿,便只皇宫之中还收有一份。”
秋往事见众人言之凿凿,一时也不得不信,皱眉道:“就算这真是原稿,或许也不过是我娘机缘巧合之下得来,也难证她便是骆沉书本人啊。叶无声夫妇岂非早已被诛了,又怎会是我爹娘。”
李烬之沉声道:“当日骆沉书怀了身孕,叶无声摆宴庆祝,先帝忽然发难,派兵突袭叶府,一把大火将之烧为平地,连上门庆贺的宾客亦多半罹难。事后虽发现了疑似叶无声夫妇的尸体,但因已被大火烧得不辨面目,也不过从些残存衣饰上辨认罢了,民间便一直传言他二人未死。此事正是十八年前,与你年龄也相合,叶无声当时也确有个四岁的女儿,想必便是你姐姐。”
秋往事心中惊疑不定,终觉难以相信,方欲开口辩驳,却又听王落道:“你娘与你姐姐的医术,也正可印证。骆沉书当日曾拜入王氏门下习医,正是我爹师妹。她真正习医时间并不长,但因随其父四处游历,见多识广,医术却是颇有独到之处,用药手法新奇大胆,每能跳出前人藩篱。看你娘与你姐姐的方子,正与骆沉书当日路子相合,我当日便已生疑,如今加上这《九洲方舆志》,则此事再无差错,你定便是叶无声与骆沉书之女无疑!”
秋往事被她斩钉截铁之语惊得心神巨震,呆呆地怔愣当场,满脸迷惑,几次张口欲说什么却终是咽了回去。过得半晌,她却忽一甩头,轻笑一声,动手将箱中书籍一一取出分作几堆包裹起来,一面道:“便是真的又如何?我爹娘总是我爹娘,如今人都不在了,姓叶姓秋,姓骆姓沈,却又有何关系?我反正是不要改叫叶往事的,不好听。”
方定楚闻言扬声而笑,过来帮她一道收拾:“你这丫头果然合我胃口。正是,那些陈年旧事,理他作甚。”
王落见秋往事不欲深谈,知她仓促之间绝难接受,也只得轻叹一声道:“也是,如今在这里也说不出什么,还是先回去再作计较。”
众人虽皆觉此事关系重大,可也知一时半刻难有定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各自背起一包书,将那箱子也一并抬上,预备先回容王府再议。
出了须弥山,一路向南,过了东鹭原,便进入明庶洲地界。秋往事四五年前曾到过此处,当日随军征战,所见不过遍地疮痍而已;如今一路闲闲走来,但见水秀山明,在严冬肃杀之下仍透着清妩之气;沿途虽仍处处可见大片荒田废村,但越是往南,寻常阡陌,浣妇炊烟之象便也越是常见,较之须弥山一带,已是有生气了许多。至若棠州、宁渠等大城,更是朝集晚市,颇见热闹。
再向南自平泽口渡过琅江,便入清明洲境内。一入江南,顿觉风貌迥异,处处河泽舟来棹往,片片村落鸡鸣狗吠,直不似乱世光景。秋往事几曾见过这般景象,不由暗暗感叹,只觉盛世太平,怕也不过如此了。
容王府所在秦夏城位于清明洲南部,背靠鳌山,下临驹水,南通宿海,北连琅江,四通八达,水丰土沃,自古便是繁华都会。因本地豪族楚氏根基深厚,势力庞大,数十年间于各股势力间巧妙斡旋、左右逢源,是以秦夏城虽数易其主,却始终不曾酿成大乱。及至承宗八年,江一望大败孙乾军,入主秦夏城,其义弟楚颉、楚颃本是楚氏偏支,至此也在江一望军威支持之下夺得楚氏宗主之位,率领楚氏一族与江一望一同着力经营秦夏城。三年下来,城中人口已逾七十万,处处熙攘,家家安乐,景况虽及不得盛时,但于乱世之中,已不啻人间乐土,其繁盛之状,天下唯承宗帝偏安的凉洲永安差可比拟。
一路行来,半月有余,众人回到秦夏城时,已近年末时分。秋往事于城中繁华大为惊叹,只觉满目皆是新鲜:店铺连缀成街,楼阁鳞次栉比,街巷熙熙若市,车马络络穿行,便连城中百姓似也比外间的齐整精神些。
城中家家户户门口皆设着饲鸟架,大小鸟雀上下翻飞,悠闲自在,更是平添了几分热闹平和之象。风人因信奉凤神碧落,皆视飞鸟为神使,不加伤害,因此风境之鸟从不避人,鸟雀多集之处亦素来被视为神灵庇佑之地。近年来征战不绝,便连飞鸟亦受其害,战祸惨烈之处几已难觅鸟踪,秋往事还是头回见到如此多的飞鸟与人杂处一地,心下暗叹难怪外界皆传江一望有真命天子之象。
王落等久别而还,也皆是兴奋不已,沿着主街且行且逛,指指点点地替秋往事介绍。路上百姓见了众人皆极为恭敬,却也并不避畏,只退在一旁负手而礼,王落等也不时点头致意,一路悠悠哉哉地回到容府。
到得容王府近前,秋往事却是吃了一惊,只见眼前府第门庭高广,气势不凡,可偌大一片院落,却竟有近半坍塌毁损,直如废墟一般。秋往事回头见众人神情如常,愕然道:“这里出什么事了?”
王宿“嘿嘿”一笑,面上颇带得色:“此处本是皇上设在清明洲的行宫,自天下乱起之后,历代城主便皆以此处为府邸。近年战事纷纭,秦夏城主更迭频繁,此处也屡遭损毁,便成了如今这样。其后大哥攻下秦夏,将容王府设于此处,因说天下未定,功业未成,不欲劳民力,兴土木,便留着这一片残破,以为警醒之意。城中百姓极是感佩,称此处为‘未央府’,便是希望大哥终有一日可成就大业之意。”
李烬之指指街口道:“你方才一路过来,可见着许多楼阁店铺皆缺一面半面墙?还有行人衣衫,也多有缺上一截半截袖子的,或是花样纹饰只绣一半的,这些便唤作‘未央式’,皆是仿照容府而来,近两年在东南三洲内蔚然成风,效仿者众。”
秋往事睁大了眼,连连惊叹道:“容王还真有心思,这般笼络民心的手段也想得出来。”
王落笑道:“这倒不是一望的意思,都是你楚二哥的主意,连那花样百出的未央式,也是他领着楚氏一族率先兴出来的。”
说话间府中已有人出来相迎,众人便一面说笑,一面行入府内。
入得府中,只听得笑声朗朗,远远一人迎了上来。其人宽袍缓带,舒眉朗目,行止之间跌宕风流,来至众人身前拢手一礼道:“诸位辛苦了,王爷已备足了美酒在厅内恭候,在下特来引路。”
王落轻声一笑,款款回礼:“多日不见,二哥风采依然。”
男子正是楚颉,他上上下下打量王落一番,啧啧叹道:“怎及得阿落你啊,草原风沙,如何反倒将你打磨得更见光彩了。”
王落“噗嗤”笑道:“当着定楚在此,我可不敢承你谬赞。”
楚颉转向方定楚,目中光华流转,慨然长叹道:“唉,我家娘子一别三月,竟是风神如昔,怎如为夫我日夜怀人,以致形销骨立,憔悴不堪。唉,当真可悲可悯,可歌可叹啊。”
方定楚眉梢微扬,唇角一勾,笑得妖娆,语声仍是一径的慵软:“夫君尚可悲可悯,可歌可叹,却怎知我等不忍惹人担心,只得强颜欢笑,暗里销魂之苦啊。”
秋往事几曾见过方定楚这等拿捏造作之态,在边上不住低笑,楚颉转过身来,细细打量她道:“你便是阿宿瞎撞回来的那天枢七妹?”
王宿大笑着上前拍着秋往事肩膀道:“正是,还是二哥一语中的,你们几个整日说我没有功劳,也不想想若非我捡了这丫头回来,咱们如今还不知到了释卢没有呢。我这分明便是首功啊。”
秋往事斜瞟他一眼,凉凉道:“你那分明便是被我捡了。”
“便是被捡那也是头功一件。”李烬之负手笑道,“阿宿这份功劳倒当真是不能不计,快些进去向大哥讨酒吧,别让四姐等急了。”
楚颉一拍额,向王落深深行礼道:“正是正是,只顾着自家,竟忘了王妃还有相思未解,当真罪过罪过。”
王落也确想快些进去,便不睬他,只微微一笑,抬手一请,领着众人随楚颉一同向内走去。
一路曲曲折折行来,秋往事四下打量,虽时见垣残壁断,地上却并无碎瓦残砾,倾梁颓柱之间倒是长满常青藤蔓,多有鸟雀垒巢其间。显然整座府邸虽未重建,却仍是经过一番精心布置,只见雄苍凝重之感,却并无残败衰破之象。府中重要殿阁仍皆经过修缮,虽非富丽奢华,朴拙之中也自有沉定气势,与周围残墟倒是相得益彰。
楚颉领着众人行至府邸中部偏北的未央院中,此处并非主厅,乃是江一望与王落日常起居之所,唯招呼亲近人等时方会在此处小厅中设宴。众人到得厅口玄关处,王宿先迫不及待踩去鞋袜跳了进去,高声笑道:“终于不用在屋里穿鞋了,释卢那鬼地方连地毡都无,到哪儿都得穿着鞋,憋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