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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如此多娇[未完结]》-第6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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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雁迟尚未答话,已被她拉着匆匆往帐中行去。

      等不多久,来使便至,见了顾雁迟也不行礼,径自上前,大笑道:“顾大人好生勤谨,如此深夜还不歇息。”

      帐中诸人皆有怒容,顾雁迟却不以为意,看也不看那使者,自顾自翻着一卷书册,淡淡道:“何事?”

      那人见他不理睬,倒讨了个没趣,略一尴尬,旋即又浑若无事地笑起来,取出一纸书信递过,说道:“这是我们将军刚刚接到的飞马军报,顾大人看看。”

      顾雁迟心下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示意一旁的书吏接过。书吏展信一看,登时面色大变,浑身都颤抖起来,惊惶地叫道:“大、大人,青泽守将刘乐书、西城督尉陶端、文书令简博呈、钧枢府司检赵景升叛变,风都、风都……”

      帐中顿时大哗,惊呼之声四起。顾雁迟也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震,翻书的手凝在半空,整个人顿住,一声不吭。

      那使者悠悠然地立在帐中,一副胜券在握之态。杨棹雪见他殊无防备,顿起杀机,右臂一动,正欲出手,却忽听顾雁迟“刷”地翻过一页书,心不在焉般开口道:“知道了,阁下请回吧。”

      使者一怔,似怀疑自己听错,盯着他使劲眨了眨眼,失笑道:“顾大人可弄清楚了?风都叛乱,朝廷与容府两路大军不日可下风洲,裴初败局已定,大人孤守一隅,又能……”

      “夜深了,恕不远送。”顾雁迟漠然挥挥手,冲左右使个眼色。

      那使者一头雾水,还未反应过来,已被侍卫架了出去,送出营地。

      那人一走,杨棹雪便焦急地问道:“雁迟,你真的放他回去?大哥若真败了,咱们连降的机会都没有了。还是让我……”

      顾雁迟眼中神光闪烁,摇头打断道:“事情不对。刘乐书这几个都是靖室旧臣,如果不服大哥,便也断不会服江一望。这一路不会是容府的布置,应当是朝廷的安排。”他抬头环视帐内,淡漠的脸上忽然生出决然的光彩,“事情还有变数,我们,恐怕也要另作打算了。”

      秋往事与李烬之自从那日相谈之后,仍是一切照旧,过着不闻世事的隐居生活。然而隐约中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言谈之间似是多了些禁忌,两人也不去触碰,不去揭破。转眼又过一月,秋往事伤势渐复,虽还不比从前,行动却已无碍。李烬之却也不提下山之事。秋往事知他定有途径同外间联络,见他不提,知道时候未到,便也乐得不去操心,每日闲闲散散,潜心练功,过得倒也舒坦。

      这一日两人出门打猎,回来之时,却见一红衣人影抱着双臂倚在门前,老远就叫道:“你两个过的好日子呀!”

      秋往事见那一身红衣便知是火火沐,心下一喜,忙拉着李烬之跑上前去,问道:“沐姐姐怎么有空来?”

      火火沐皱皱眉,不满地撇着嘴道:“可不是没空么!都是姐姐非要我来,哼,剩下那一摊子事,由她一个人忙去!”

      李烬之一听便知原委,笑道:“桑殿下应当已经顺利继位,火火氏重登台面,你可是代表新王出使朝廷去的?”

      火火沐不情愿地点点头,答道:“普日家又不是没人了,姐姐偏要我去。堡里正张罗着北迁,一堆事呢,我原本不想来,可毕竟先前出了叛乱的事,宋大夫死了,落姐姐也受了伤,还险些坏了容府大事,姐姐说于情于理,堡里也得去容府做个交待。我想想也是,便只好过来了。”她微微一顿,拉起秋往事粲然笑道,“不过你可别以为我来瞧你是顺路啊,当门关淹了水,底下路都没了,我从北边特地绕过来的。”

      李烬之笑道:“当真这么诚心?恐怕是因为外头正乱着,去了也怕见不着人,这才过来的吧?”

      火火沐讪讪一笑,挥着手道:“都一样都一样,总之我打算在你们这儿赖上一阵,等外面打清楚了,想必朝廷容府都要上风都,我再同你们一起下山,岂不省事。反正也快了,虽说容王领兵追击碰上点麻烦,吃了点小亏,但顾雁迟都降了朝廷,裴初还能有几分气数?”

      秋往事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什么!顾雁迟降了朝廷?你没弄错?”

      火火沐摇头道:“我从北面过来的,这还能错。听说顾雁迟被不孤城的援兵救走,过了一段日子,他忽然不知怎地夺了城,还宣布投靠朝廷,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天下震惊呢。”

      秋往事大讶,转头望向李烬之,见他神色镇定,知他心里有数,忙问:“怎么回事?顾雁迟要降也降容府,怎么扯上朝廷?何况他都回了不孤城,竟然还公然反叛,这是他会做的事?”

      “他这是大险之棋,可若走得好,或许便是妙招。”李烬之微微一笑,眼中神光湛然,似是十分兴奋,“跳出局外,大破大立,这才正是顾雁迟会做的事。”

      秋往事微微一怔,低头思索起来。火火沐早已等不急,一迭声催问道:“怎么怎么,里头有内幕?快说来听听!好像听说顾雁迟还同燎人有勾搭,外头群情激愤,都在骂他呢。”

      李烬之比个手势,先引两人进屋坐下,却不忙着回答,反问道:“风洲战局怎样,沐姑娘可有听到消息?”

      “卖什么关子。”火火沐不满地瞟他一眼,仍是耐着性子答道,“风洲热闹着呢。南边容府水军和显军打得厉害,还没过得了琅江;西边朝廷的人马倒有些进展,已打下霍梁城了,再往前就能同叛乱的青泽接上。至于裴初这边,他本想率一部精锐半途埋伏渡江追击的容军,让大队主力赶回去救风都。虽然得了手,可谁知容府也分了两路兵,容王的主力同他撞上了,后头费梓桐将军的人马却直接走穗河水路到了萧关。萧关守将不中用,才一对上便降了。费将军入了关,正好截上裴初的太子裴节带回来的大队人马。裴节只好又兵分两路,一头和费将军缠着,另一路精锐骑兵回救风都,和青泽叛军打起来了。于是这会儿风都还是乱糟糟的,不知算谁做主,就看哪边能抢先一步了。”

      秋往事尚不知一月之间风洲已出了这许多变化,大是惊讶,问明了细节,不由叹道:“裴初也真是到了头了,居然前脚一走,后院就遍地起火。风都那几个好歹是靖室旧臣,倒也罢了,萧关裴荣可是他亲侄子,居然也……”她说到这里,忽似猛地想起什么,微微一顿,神情讶异地向李烬之望去。

      李烬之回她一个肯定的微笑,并不解释,只顺着前话说道:“归根到底,裴初当日急着称帝打风都便是错误。风洲毕竟是皇都所在,朝廷的影响力大,正统观念之强也非别处可比。他当日能轻取风都,完全是靖室拱手相送,民心可一直不怎么向着他,他入主后也是铁腕清了一大批人才勉强镇住场子。当初容府才刚刚崛起,朝廷才迁了都更是不必提,他之所以没在拿下风洲后一鼓作气横扫天下,便是因为风都那张皇座他实在坐得不稳。这两年他虽然有心图治,下的几条政令也都对路,可惜他手下一班兄弟太拆台,仍是一派悍匪作风,自认开国元老,肆无忌惮,以致上令根本不能下达,官府行政全无效率。他又护短,只有被顾雁迟盯不过了才略作惩戒,根本没有整肃吏治的决心。百姓原本对新气象或许还有些期待,到这地步也全完了。你瞧以朝廷那窝熊兵,近年两次东征都能深入腹地,便知当地民心还是念着正统。风洲是四通之地,强盛之时固可统摄四方,可一旦势弱,便也是四面受敌之境。裴初那时实力未固便执意南下,会有今日之局实在是意料中事。顾雁迟当日劝阻不住,后来一直很花心思经营北方以谋后路,还颇受了些微词,今日看着所言成真,不知作何感想。”

      秋往事尚未答话,忽听火火沐重重吐出一口气,一把抓住李烬之道:“总算说到顾雁迟了,快说快说,他不是向来忠心么,为什么前头被围时不降,等裴初救下他后倒突然反了?”

      “裴初一开始既没救他,不会一个多月后再改主意,不孤城之所以忽然发兵,恐怕不是裴初的意思,而是杨棹雪的本事。至于他为何反叛……”李烬之微微一笑,转向秋往事道,“你可有头绪?”

      秋往事想了想,犹疑着答道:“顾雁迟是个死心眼,为来为去总是为了裴初。这一次,莫不是想在朝廷和容府之间插一杠子,给裴初争取喘息之机?”

      “便是这意思了。”李烬之赞许地点点头,“这次风都叛乱,显然出自朝廷一路,这便是个兆头。无论朝廷这次能不能夺回风都,这手安排都透出一个意思:朝廷争心未灭,犹有复兴之志。只要朝廷存了这念头,他们同我们容府之间,便永远只能是貌合神离,迟早要翻脸。顾雁迟便是看准了这一点,在这时候高调降了朝廷,理由有二。一是为朝廷造势,让他们顺利拿下风都。如今风洲四处起火,裴初人不在不说,显庭要员都被围在宫里出不来,根本没个主事的人,风洲各线只能各自为战。何况裴初在风洲本就根基不稳,倚重的仍是当日北边带过来的旧部,当地的名门望族中下层官吏乃至平民百姓愿意与他同生死的太少,平日还未必看得出什么,可一旦生乱,立刻便是人心溃散,众叛亲离的局面。风洲一仗已是必输之局,既然如此,与其让我们占去,倒不如给了朝廷,造成三方均势,阻碍容府坐大。第二点,便是为了给朝廷添点筹码,与容府较劲。朝廷毕竟军力不振,既无精兵也无良将,就算重回风都,也未必能守得稳当。裴初是睚眦必报的人,输了这一仗,必定全力反扑,到时朝廷仍不得不倚重容府。而容府势力一旦入了风洲,朝廷再想压制,便是再无可能了。对朝廷来说,最理想的做法是让裴初和容府互相牵制,冲突不断,却别见胜负,他们在一旁趁机发展国力。可惜三方之中他们实力最弱,局面如何发展,实在不由他们说了算。顾雁迟便恰好在这时候降了朝廷,正是给他们指了条明路。裴初后方不稳,短期内必定以平定北方为第一要务,无暇南攻,朝廷就有了喘息之机,也有了打压容府的底气。容府固然未必买账,可风洲不在我们手里,朝廷若不配合,要打裴初只能走融洲,那里我们毕竟根底浅,离秦夏又远,很难有所作为。原本容府有机会在这一仗后一家独大,如今这么一搅,重新又回到三家相持的局面,得利最大的是朝廷;裴初看似吃亏实际是逃过一劫,只要放平心思稳扎稳打,仍然大有可为;只有容府,辛苦一场到头来落得个为人作嫁,什么都没捞着不说,反而把往风洲出兵的路给堵了,这便是顾雁迟的手段。”他冲秋往事轻轻一挑眉,微微笑道,“其实大哥既然断不肯和裴初一样背上反贼的名头,那么从一开始便该将风洲作为必争之地。我也提醒过他了,可惜他终究还是看重裴初,没把朝廷放在眼里,这下就进退维谷了。”

      秋往事知他早料准江一望不会听他建议才故意让王宿带了话,与他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嘴上免不了连叹可惜。火火沐在一旁只觉匪夷所思,愕然道:“真的假的,这么多花样?你们风人平日里都吃些什么,怎么长出这么些花花肠子来的。”

      李烬之摊摊手,失笑道:“我是这么猜的,是真是假,要问顾雁迟了。”

      火火沐皱眉想了片刻,摇头道:“我觉得不大对。顾雁迟就占了一座城,又能牵制裴初多久?他一死,不仍然是白搭?”

      “他留了后手了。”秋往事抢着答道,“你也听说了,他在同燎人联络,这既是做给裴初看的,也是做给朝廷看的。不孤城在抗燎上是什么地位你也清楚,裴初再怎么恨顾雁迟,碰上民族大义,毕竟不能不顾忌几分,若当真因攻打不孤城而让燎人趁机捡了便宜,那他便是千古罪人了。而朝廷经这一提醒,也会想到还有这招棋可走,就算顾雁迟真的城破身死,也可以借燎人来牵制裴初,他还是得老老实实缩在北方。他一日不南下,我们便一日没有机会北上,这均势一成,又不知要哪年哪月由哪方来打破了。”

      火火沐直想得头晕,见总之牵涉不到释卢,便也懒得再理,东拉西扯地往别处聊开去了。眼见日已西沉,木屋内地方狭小,火火沐自己备有帐篷,用过饭后便去屋外同一干随从一起在屋前空地上扎营。

      李烬之入夜之后照例出门不知往何处转了一圈,回来时天已全黑。一进门便见秋往事跪坐在炕上,倚在窗边望着外头出神。他转到灶间洗漱过后,松开发髻,脱下外袍,也上炕到她身边坐下,问道:“想什么呢?”

      秋往事摇摇头,望着远处山峰上闪着清光的鳞鳞残雪,轻声道:“我想大约很快就见不到这儿的风景了,所以多看两眼。”

      李烬之微微一怔,心下顿时有些沉重起来,低声问道:“你舍不得么?”

      “嗯。”秋往事点点头,“细想起来,小时候不知珍惜,姐姐死后更是万念俱灰,真正仔仔细细地看这里的风景,大约也只有这段时候了。”

      李烬之眼神一黯,忽跪直身体,扳过她肩膀,急迫地注视着她双眼道:“往事,你若不愿下山,我……”

      “你难道也不下山么?”秋往事轻笑着,摇摇头道,“会不舍,是因为知道不能长久。你若真决定同我在这儿隐居一辈子,只怕我明日便动着念头下山了。”

      李烬之心下感动,轻轻拥上她,低声道:“下山之后,不管别的,先成亲吧。”

      “嗯,大约要在风都办了。”秋往事点点头,忽又笑道,“其实这一战,得利最大的是你吧,朝廷有几成捏在你手里?大哥防了你半日,哪知这回最大的战功萧关仍是叫费将军抢去了。那个裴荣,你几时做的手脚?”

      李烬之笑道:“当初我们送裴节回显境,最初走的就是萧关,裴荣那时候翻脸不认人,几乎射死了裴节。虽说是裴初的命令,可他若不是存着取而代之的心思,怎敢当真下狠手。那之后我就一直暗中敲打他,他虽未作回应,可既然从不拒绝我送去的信,显然已是有所动摇了。如今裴节回来,还重掌兵权,他岂能不心惊,费将军与他一通气,自然一拍即合了。至于朝廷,”他唇角一勾,眼中神光一闪,“只要你愿意,风都之内,任谁都要向你屈膝。”

      第三十九章 奇兵

      山中的夜极静,偶尔几声颤悠悠的春虫低鸣也显得异常清脆,不知怎地撩得人心绪不宁。李烬之闭着眼躺在炕上,偏无半分睡意,虽然枢力尽敛,感觉却似比平日更敏锐,身下粗糙扎人的草芯褥垫,屋内窒闷干燥的空气,还有耳边一下一下蹭得心底发痒的悠长呼吸,在在叫人心烦意躁。他轻轻叹出一口气,偏过头,借着窗板缝隙中透入的一点月光细细打量着远远睡在另一头的秋往事。她卷着被褥侧卧着,睡得很沉。几缕发丝从被窝中漏出,贴着脸庞顺炕沿垂下,合着呼吸的频率轻轻翘着,说不出的舒坦适意。面上神色平和,眉目间一片舒缓,轻松得就像个寻常山野间无忧无虑的女孩。李烬之不自觉地嘴角微翘,下意识地瞟向屋角小桌上的铜镜:不知这几月来劈柴担水,狩猎掘菜的自己,看来是否也是寻常猎户的模样。

      他心下忽然伤感起来。这样平静的睡颜,又能持续多久呢。三个月前,她熟睡时并不是这一派安稳模样,而是紧紧贴着墙角,身体放得很松,神情却极专注,似是将睡眠当作一件紧要事来做。她一躺下就睡得很沉,任是外间风雨大作也不会醒转,可却习惯临睡前在周围地面墙壁内上上下下遍布枢力,一经触动,双眼一睁便是夜猫般的清醒。

      经常在夜半无声的时刻,李烬之看着她日渐平稳的睡颜,会涌起一阵阵冲动,情愿就为了这一刻的安稳,把一切雄图大业都放掉。曾经如此刻骨铭心的仇恨,如此执着专念的壮志,如此呕心沥血的图谋,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平淡里,竟似一日一日不着痕迹地轻易消磨了,一回首间乍然惊觉,心下倏然一轻,竟不知是空虚还是踏实。

      只可惜功不成,身何以退。若舍了血火纷争,这平静的日子只怕也会失了底色。若当真只作一对山野夫妇,秋往事何必是秋往事,李烬之又何必是李烬之。他转回头仰天望着屋顶,心下又渐渐涌动起来。百般隐忍,千般谋划,终于就要走到最后的时刻。眼看着天下大势悄无声息地按着自己一手划出的轨迹扭转,看着众多豪杰不知不觉地顺着自己所指的方向一步步前进。这其中如立绝顶的兴奋,如履薄冰的战栗,让人止不住地血脉贲张,手脚冰冷,在与失控一线之隔的极限边缘稳稳立足,身有千斤重压,举步维艰,心却轻若羽毛,直上云霄,个中滋味,又岂是一生平淡者所能体会。

      李烬之轻轻闭上眼,任思绪无边无际地飘远。想着下山后的婚礼该如何筹划得辉煌盛大;想着与她在千秋壁上同看群雄俯首,天下归一;想着大业成后仍要每年来这里住上一月,不闻世事……

      正在半睡半醒间,朦胧中忽听屋外窸窣轻响,似是脚步声。他神志一醒,枢力一转,黑暗中模糊的世界登时历历在目地鲜明起来。屋子东面二十丈外有人。他起初还以为是火火沐随行的侍卫值夜,可待察觉那人枢力充沛,显然修习枢术,才知当真有不速之客造访。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秋往事几乎在同一时刻自炕上弹起,问道:“怎么了?”

      李烬之指指窗外,低声道:“外头有人,我去瞧瞧,你先留……”

      话未说完,只听窗板“嘎吱”一响,秋往事已倏地没了影,只来得及见到一件外袍自窗口向外飞出,追着她的身影去了。

      李烬之无奈地轻叹一声,披上外袍抓起腰刀便跟出去,追着她同前方一个黑影往东面谷口处的树林奔去。

      秋往事跑不多远便觉有异。前头的人影跑得忽疾忽徐,似乎并不急于将人甩掉,只堪堪维持着二十丈的距离。她心下一动,故意缓下脚步,果见那人也放慢速度,等她跟上。她心下冷笑,索性收住步子,慢悠悠向前走去。李烬之追到她身边,指指前方树林道:“里头有埋伏,两个方圆法,八个纵横法,都有五六品功力。前面跑的这个是奇正法,功力很高,大约有三品。”

      秋往事应了声“知道”,仍是漫不经心地微微笑着,负着双手大摇大摆地踏入林中。李烬之见她眼中神光闪烁,知她入二品后尚未试过身手,早已手痒,知道劝不住,因此虽见这伙人阵势不小,恐怕不易应付,仍只得叮嘱了一声“小心”,便落后几步跟在她身后进了林。

      一入树林,前头的人影便明显放慢了脚步,走到林子中心一片空地上停下,转身面对着跟上来的两人,负着双手翩然一欠身,微笑道:“两位如此配合,在下感激不尽。”

      语音方落,忽有几道细线自密林【创建和谐家园】出,倏忽间在秋往事与李烬之头顶与四周一丈处结成一道疏疏的网。那线又细又软,色作纯白,轻不受力地浮在半空,似能轻易扯断。李烬之却能清晰地察觉到这碧落丝上所附的枢力,试着抬手一碰,果觉触手轻飘飘的,使不上半分力。他不动声色,转头冲秋往事笑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天网阵了,号称能叫十万大军束手,你还没见识过吧。”

      天网阵是枢教名阵,据传也是碧落女神当日所创,是以因果法、方圆法、人我法等为核,以纵横法为枢纽的阵法。这几法因枢力不能外传,用于实战时只能贴身近战,不能及远,未免威力有限。虽能借助碧落丝传递,可这几法枢力不似自在法之纯,一经分散传远,威力便大打折扣。天网阵由此应运而生,借着纵横法能对周边枢力或吸引或排斥的特性,将他人分布在网上的微弱枢力聚于一处,以应敌击。如此一来,既破距离之限,又聚数人功力如一人,更有灵活调配以弱制强之效。若应用得当,一经展开,几名中品枢士足以困死数倍于己的一等高手。

      秋往事久闻其名,今日一见,大觉新奇,立刻送出两枚凤翎一缓一疾地向网眼处飞去。才一靠近,附近细线如有所应,立时聚向刃尖所指。两枚凤翎一前一后撞在网上,内里的枢力立时消散无踪,“当当”两声跌落,在地上一弹,又倏然一闪,飞回秋往事袖中。

      秋往事拍手笑起来:“哈,真的灵!”

      “凤神所传,自然是灵的。”空地中那人见两人把他晾在一旁,倒是饶有兴致地研究起天网阵来,不免有些尴尬,摸摸鼻子,轻咳两声道,“两位若对这阵法有兴趣,稍后自可放手一试。现在,还要先烦两位听我说几句俗事。”

      秋往事这才回过头,借着月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人。只见他约摸四十来岁年纪,身形极为高瘦,比李烬之还高出一头,竹竿般插在地上,直有摇摇欲坠之感。春寒料峭的天气,他却只空空荡荡地套了一件宽大的及地长袍,风一吹便紧紧贴在身上,似连胸前的肋骨都能一根根数出来。秋往事见她形容特异,大觉有趣,忍不住揶揄道:“阁下这等仙风道骨之人,也免不了俗事缠身么?”

      那人作势叹一口气,无奈地掸掸衣袍,摇头晃脑地答道:“姑娘说笑了,天下之大,无非俗尘,谁又能超脱于外。在下此来,是想请两位帮个忙。有无礼之处,实是怕一言不合,这把瘦骨经不得姑娘折腾,只为自保,绝无加害之意,还望两位海涵。”

      秋往事轻哼一声,不服气地挑挑眉,傲然道:“以实战威力论,自在法在十二法中排第一,原因之一便在难于克制,防不胜防。你这天网阵纵然困得尽天下高手,也未必能奈何得了自在法。”

      那人胸有成竹地一笑,泰然答道:“天网阵由内而外绝难破解,自在法之所以难以克制,便在于可内可外,无所拘束,姑娘若有朝一日修到一品,固然是天下束手,可如今毕竟还有所局限,在下也便厚颜钻个空子。”

      秋往事正欲答话,忽听李烬之朗声笑道:“施阵之人皆在二十丈外,阁下倒是把她的功力深浅摸得明明白白啊。便是同她交过手的敌人,只怕也未必如此清楚。”

      那人微微一顿,旋即笑道:“秋姑娘声名响亮,好不吓人,连当世第一猛将卢烈洲都不免一栽到底。我等不自量力,上门讨教,自然事先须把功课做足。”

      李烬之暗自冷笑,知他不会吐露什么,便也不多做纠缠,说道:“我问你背后主使是谁,想必你不会开口,那便直说吧,你要我们帮的,是哪一路忙?”

      “将军果然爽快。”那人拍掌大笑几声,陡然语音一冷,沉声道,“风洲自有其主,一切安好,不劳他人插足。靖室当日危难之时弃众而去,今日又要回来坐享太平,未免有失公道。两位与靖室相熟,还望替我们带句话,劝他们安安稳稳在永安逍遥快活便好,风洲地窄,怕已无旁人落脚之处。”

      秋往事冷哼一声,啧啧讥讽道:“枢教都沦落到与人争地的份上了,怎不索性扯面大旗划地称王?没准还一呼百应呢,也省了纡尊降贵巴巴地跑来求人!”

      那人听她挖苦,倒也不气恼,眯缝着眼,慢条斯理答道:“姑娘这话就错了。枢教不得染指政权,这是千年的铁规矩,我们岂有胆子冒这大不韪。只是枢教有护民之责,苍生疾苦,我们也断无坐视之理。靖室奸臣当权,昏暗无道,若重回风都,非百姓之福。我们既习了慈悲教法,少不得要替天行道,为济济苍生尽些绵力。”

      “哈,好个慈悲胸怀。”秋往事讽笑一声,问道,“那依阁下之见,谁主风都才是百姓之福?容王?裴初?还是你们看上的哪位英雄?”

      那人眼珠一转,打个哈哈道:“谁堪重任,自有天命,却不是我区区一介枢士可说三道四的了。”

      秋往事故作讶异地瞪大了眼,问道:“原来枢教也不知天命在谁?那与靖室作对,又是替的哪重天行的哪条道啊?万一会错了天意,岂不糟糕?”

      那人听着她的挤兑,仍是泰然自若,仰头一笑,慨然一挥手道:“靖室无道,天下皆知。若天意当真不恤民生,我们拼着一身罪孽,也要效仿凤神当年,逆天护道!”

      秋往事见他皮厚,一时倒也没了言语,忙扯扯李烬之着他接话。李烬之负着双手饶有兴致地立在一旁,仿佛听秋往事同那人拌嘴才是眼下最有意义的事。待见两人目光都望向自己,他才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点点头道:“阁下所言甚是,我们答应便是。”

      那人听他一口应下,倒是愣了,微微一顿方才问道:“将军所言当真?”

      “岂有不真之理。”李烬之爽然笑道,“靖室入风都,往大里说,对天下无益;往小里说,对我容府更是百无一益。不劳阁下相托,我们本就打算阻挡他们进京。只是是否顺利,我便不敢作保了。”

      那人大笑起来,躬身行了一礼道:“既如此,话便好说了。将军不敢作保,我倒能替将军添几分把握。”

      李烬之心下了然,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淡淡“哦?”了一声。

      那人又冲秋往事一躬,双眼湛然有神,盯着她道:“听说卫昭与姑娘甚是投缘,视若亲妹,若姑娘能委屈几日,随我去敝院小住一阵,卫昭情切之下,想必无不应允。”

      秋往事恍然大悟地点着头,伸手轻轻戳着头顶丝网道:“唔,我说些许小事何必摆这大阵仗,原来不管我们今日应与不应,阁下都早就拿定主意捉人了。那还废这许多话做什么,早点说不早就结了嘛。”

      那人见她态度平和,只道她已绝了抵抗的心思,束手就擒,登时眯起眼笑道:“姑娘深明大义,我……”

      话未说完,却见秋往事笑嘻嘻地歪过头问李烬之:“五哥,话是说不通了,能动手了没?”

      李烬之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懒洋洋地笑道:“下手轻些,我留着有用。”

      那人见他们有恃无恐的模样,虽不知要如何动手,却也知道不好,气息一转,浑身肌肤登时紧紧绷了起来,霎时间便如披上了一层硬铠,足以当得矢石攻击。

      哪知等了片刻,秋往事却闲闲地站在网内殊无动静。他正自狐疑,忽听密林之内接二连三地传来惊呼之声,接着围着二人的大网便似忽然失了支撑,软软地飘坠下来,甫一触地,又轻飘飘地腾起,在半空缓缓收拢,缩成拳头大小的一团,落在秋往事手中。

      那人大吃一惊,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将网收入袖中,一时竟做不出反应。尚未回神,忽见几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林中跑来,有的拐着脚,有的捂着手臂,有的捧着下颌,有的头面流血,皆是狼狈不堪。

      那人惊骇莫名,愕然道:“他们都在二十丈外,你、你够不到的……”

      “你的消息显然不准,看来有人对你留了心眼啊。”秋往事好整以暇地踱步上前,笑盈盈地打量着他,“这位枢士大人,现在怎地说?可还要亲自下场比划两招?”

      那人心思疾转,情知自己的奇正【创建和谐家园】被自在法与入微法克死,天网阵既破,已是绝无胜算,当即仰头一笑,枢力一收,挥挥手令受伤的属下退下,对李烬之一躬身道:“不知将军有何差遣?”

      李烬之朗声笑道:“果然知进退。你放心,我无意为难,只是想请你给贵院司院带句话,就说他若有意合作,想做十二翕之首也并不难,让他且不必急于下注,把风头看清了再说。”

      那人面色一凛,谨慎地问道:“将军这话,我听不大明白。”

      “这倒不必明白。”李烬之笑得云淡风轻,“只要把话带到,你家司院想必会自己掂量。我日后或许会上门拜访,到时还有劳阁下引见。”

      那人神色不定地思忖片刻,终于应下。李烬之与秋往事便不再为难,由他领着一班伤员匆匆去了。

      李烬之见人去远,笑道:“若不是你功力长进了,这次恐怕倒有些麻烦。你方才用什么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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