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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如此多娇[未完结]》-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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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将军做的,或许倒是对的。”季无恙轻叹一声,神色惘惘,似是不知该对此事如何感想,“你们也知道阿璨是苦出身,凭着一身功夫硬打硬拼上来的。如今废了一条胳膊,这前程便算是完了,你叫他心下如何能平。此战尚未正式论功,可对死伤者的抚恤却已下来了,阿璨是一等的大功,封了爵、赐了地,虽说是王爷的恩宠,可里面的意思大家也都明白,他这兵,便算是当到头了。”

      “阿璨他、他……”王宿一手撑着额,心烦意乱地踱着步,几番开口才终于重重叹道,“唉,你当初怎么就不多等几日,待我姐姐到了,未必便保不住他的胳膊。连小七都撑过来了,他反倒……唉!”

      季无恙苦苦一笑,摇头道:“他的臂骨粉碎,那是再也接不回去了。加上碎骨穿肉而出,伤口溃烂不止,高烧连日不退,若不截了断臂,恐有性命之忧。”

      王宿虽满心懊恼不甘,却也知他所言非虚,只得烦躁地挥挥手道:“罢了,你说他同小七怎么回事吧。”

      “还用说么?”李烬之轻叹着接口道,“阿璨那脾气,岂能甘心就这么废了,定是要让别人瞧瞧,也让自己瞧瞧,他缺一条胳膊也未必便输了人。”

      “不错。”季无恙点头道,“他自能下床起便一心一意练刀,这两日更是成日寻人切磋。可旁人瞧他如今情形,自是招招留手、处处相让,如何打得起来。阿璨狠发了几次火,还伤了几个人。七将军便生了气,约他打一场,还特地挑了昨日,趁着王妃出去给北边灾民义诊的功夫,那是打了个天昏地暗,拼命一般。”

      王宿听着忍不住着急,跺着脚道:“他两个都是才刚养顺一口气的,你们怎也不拦着?”

      季无恙无奈地摊手道:“一圈凤翎在边上围着内,谁进得去?咱们也只能等他们自己打趴下了,再将人各自抬回去罢了。”

      王宿听得唉声叹气,埋怨道:“小七这丫头真是胡闹!阿璨心情不好,她顺着他些也便是了,当什么真。”

      季无恙却摇了摇头,神色似颇疑惑,轻叹道:“我本也觉七将军太过了,可你没瞧见阿璨昨日的痛快样子,被抬回去一路上都在笑,还说如此便真去做个农民也安心了。想想我们一班兄弟,同阿璨也算过命的交情,如今他出了事,人人都劝他废条胳膊没什么,可当真这么相信的,如今看来竟只有一个七将军。唉,我有时真弄不懂,她究竟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还是比谁都更重情重义?”

      “这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李烬之面上淡淡的,眉心却低低沉着,似有些许怅惘,“便像这天地,无论人间多少灾厄困苦,仍是花照红、草照绿,你说这是有情还是无情?所谓自在法,求的便是这份恒常自持,可惜往事纵然已在渐渐做到,却并不真正明白其中的道理。”

      王宿与季无恙皆是一怔,不知他何以忽然感叹起来。李烬之抬眼见他两人愣愣的,自己也不由失笑,甩甩头挥着手道,“好了,既如此,你们先去瞧瞧阿璨吧。我看过往事,随后便来。”

      李烬之一进秋往事房门,便见她愁眉苦脸地趴在床上,未待他开口,便先耷着脑袋哀哀道:“五哥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李烬之不觉失笑,上前取过两个枕头塞在她身下让她半支起身来,一面道:“我又没要骂你,你讨什么饶。”

      秋往事一听,立刻眉眼俱舒,伏在枕上大大透了口气道:“还是五哥好,四姐可是训得我好惨,还不准我下床,不准我吃肉,连自在法都不让修!”

      李烬之见她满面的不情不愿,终究还是忍不住板下脸来训斥道:“活该!四姐还不是心疼你,老实些吧!瞧瞧你现在这样,过两日我恐怕只能自己上路了。”

      秋往事一怔,仰起头来问道:“上哪儿?普丘事还没完?”

      李烬之在床沿坐下,摇头道:“咱们要回秦夏了。”

      秋往事一愕,讶道:“这么快?显军不用理了?”

      “本已在议和了,忽又冒出些事来。”李烬之皱眉看着秋往事,见她精神虽好,但面色泛白,眼神暗淡,显然气血不足,元气未复,心下不免暗叹,“原本谈妥条件,在普丘城互递个和表也便是了。偏偏当今皇上大约许久未打胜仗,一高兴便说要亲自受降,转眼圣旨都发下来了。大哥无法,只好要裴初把和表递到永安皇宫里去,咱们自也得赶去出席。日子定在七月初,我本打算过两日便带你回秦夏,哪知你这丫头不安分,居然又趴下了。”

      秋往事忍不住嗤笑一声道:“哈,咱们容府打的胜仗,与皇上什么相干,他起个什么劲!”

      “咱们好歹总还叫他一声皇上。”李烬之嘴角轻勾,语带调侃,“这一仗说起来还是咱容府奉朝廷之命打的,我那大将军名号也是朝廷封的。如今皇上非要拿自己当正主,咱们总也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

      秋往事轻哼一声,抿着嘴不说话。李烬之见她眼珠直转,便知她定在盘算如何偷偷跟着上路,当下狠狠瞪她一眼,叱道:“你别想!如今天也热了,你这伤再不好好养着只怕要烂。从这儿回秦夏再到永安总要近一个月,你现在这样,如何经得起这颠簸。还是留在这儿安心养着吧,我让阿宿留下陪你。”

      秋往事虽不情愿,也知勉强不得,只得闷闷地点头应下。李烬之见她不豫,笑着安慰道:“好了,我们也不过早去一步,你养好了伤便慢慢过来吧。你这丫头也不知什么造化,卫昭宠着你也便罢了,皇上不知为何也瞧你顺眼,这次还特地指名要你进宫,不知又有些什么封赏呢。你纵赶不上议和,总也得去让他瞧上一面,我在那儿等你便是。”

      秋往事轻轻点头,若有所思地瞟着李烬之,动了动唇却不说话。李烬之知她心思,微微一笑道:“你可是想问两个人?你放心,我已谈妥了,裴节我会送回显朝,孙乾也已替你要来了。”

      秋往事吃了一惊,愕然问道:“这怎么……他们答应?”

      李烬之笑道:“裴节到底是皇子,如此条件,他们只有求之不得,哪儿有……”

      “不是显军。”秋往事摇头打断道,“我是说咱们这里,宋将军、大哥,他们怎会答应?”

      “这个简单,先斩后奏啊。”李烬之轻描淡写地一笑,仿佛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秋往事怔怔望着他,心中不知怎的竟觉酸涩,良久忽低下头轻轻一笑,叹道:“唉,今后宋将军只怕瞧我更不顺眼了。”

      “没事,我比他官大,罩着你便是。”李烬之眉目之间尽是和暖之意,探身轻握住她手道,“你不必担心,我也不全为你,自也考虑过大局。”

      “五哥。”秋往事忽反手紧紧回握着他,倏地半支起身子抬起头来,“你替我杀了孙乾。”李烬之一怔,一时不明白她是何用意。秋往事定定望着他,眼神澄澈似可见底,专注得似要将自己的魂魄烙入他眼底:“我不想见他了,也不想管他。你替我杀了他,替我报了仇,我便再不管其它的,再没什么放不下的。等我到了宫里,咱们便在那里成婚!”

      李烬之心底一触,既有欣悦,又不免苦涩,俯下身去半拥着她,正欲开口,却忽地双眉一皱,转头望向门外。

      秋往事一怔,一面支起耳朵专心听着,一面问道:“怎么了,外头有事?”

      李烬之点头道:“似有大群人进来,有三十来号吧。”

      “三十来号,那该是四姐,今早她上牢里瞧那几个被俘的显将去了。”秋往事见他神色严肃,知道定是情形有异,便又问道,“可有什么不对?”

      “四姐人在,想必没什么,只是护卫似有些乱,一惊一乍的。”李烬之说着站起身来,扶秋往事侧卧着道,“你歇着,我出去瞧瞧。”

      脚步尚未迈出,屋角的一张轮椅忽“骨碌碌”地自行滑到床前。秋往事双手往扶手上一搭,仰头望着他直眨眼,显然若得不到批准,便要自力更生了。李烬之拿她无法,只得叹一口气,将她抱上轮椅,在背后塞足软垫,推着她向外走去。

      两人来到七府围绕的中央大院,果见一群侍卫正层层叠叠拥着王落走来,个个神情紧绷,剑拔弩张。走近了些,方见队伍最后有几人抬着一张担架,上头躺着的人满脸血污,包着绷带,看不清面容,却是一身囚犯服色。秋往事见王落没事,先放下了心,远远唤道:“四姐。”

      王落早已看见他俩,便吩咐众侍卫先行,自己径向二人迎去。秋往事见她衣上裙上,乃至鬓角发梢皆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虽知她无事,仍觉心惊,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那帮俘虏敢造反?”

      王落却不答话,先蹲下身隔着衣物轻轻抚过她背上伤口,又细细瞧了面色,查了血行心跳,方点点头起身道:“好吧,瞧在五弟面上,准你下地半个时辰。”

      秋往事咧嘴一笑,没口称谢。忽听前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只见王宿急火火地飞奔而来,脚步未定便先喘着气问道:“姐,出什么事了?我瞧见阿陆他们抬了个人往医堂去了,冲眼一看还只当是你,魂没吓掉了我的!”

      王落抬手安抚着他,笑道:“好了好了,没什么大事,有个俘虏意图行刺,已被杀了。”

      王宿面上杀气一凛,冷冷道:“好胆!是抬回来那个么?”

      却听李烬之冷笑一声道:“不是,那个还活着。哼,这年头竟还有人玩这等忠勇护主的老把戏么。”

      秋往事与王宿微微一愣,也旋即反应过来,皆抬头望向王落,见她微微一笑,点头道:“没错,这人是卢烈洲身边亲信副将,叫许暮归,你们想必都知道。当时那刺客借伤病之名讹我近身,趁我隔着铁栏替他剜烂肉时夺了我的刀,将我制住,便是这许暮归出手相救,杀了刺客,自己面门上也挨了一刀,”她抬眼一扫三人,嘴角如有深意地一抿,淡淡道,“丢了一只左眼。”

      “一只眼?”秋往事“嗤”地一笑,语带调侃,眼中却殊无轻鄙之色,反倒带着几分敬重之意,“这许暮归倒是条汉子,真舍得本钱。只可惜,如今乱世,人心不古,‘信任’二字价码忒高,他便再加一只眼,只怕也仍嫌不够。”

      “姐姐,你怎如此不小心。”王宿未及理会别的,先埋怨道,“大哥说你多少次了,别见了伤员病号便犯糊涂。你当自己是医士,旁人眼里可只瞧见你是容王妃。平日里有二嫂跟着倒也罢了,如今二嫂不在,我瞧你还是少出些门,要出也得带足人手。”

      王落见他面容忧虑,歉然笑道:“这次是我大意,本想着隔着铁门出不了岔子,再说我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哪知那刺客竟是个修方圆法的,我一碰他便枢力涣散,使不上半分力。”

      秋往事听得“方圆法”,与李烬之互视一眼,冷笑道:“方圆法?那多半便是当日随卢烈洲来抢裴节的那个了。这人能被卢烈洲带在身边,想必也是心腹,竟没随卢烈洲战死,反倒甘为俘虏,八成是有所图谋。他同许暮归,多半是合计好了共演今日这出戏,一人舍命,一人偷生,只求骗得咱们信任,寻隙替卢烈洲报仇。”

      “也未必就是苦肉计,或许这许暮归就只是想谋个出身呢?”王宿听得许暮归为救王落瞎了一只眼,不管他真心假意,毕竟有些好感,“我瞧还是待查清楚了再说,万一冤枉了他,岂不是我做弟弟的有负于人。”

      “这你倒不必担心,冤不了他。”李烬之语声懒懒的,似带着几分萧瑟之意,“他同四姐往日有怨、近日有仇,如今舍身相护,必有所图。为了护主可以连命都不要,如此忠烈之人,又怎会在旧主尸骨未寒之时便死心塌地投了新主?不管他是否同刺客合谋在先,今日所为,目的都绝不单纯。”

      王宿皱眉不语,似仍不欲接受。秋往事轻轻一叹,静静望着他低声道:“六哥,还有一点,你不曾同卢烈洲交过手,或许不明白,他的强,足以让人视作神明般死心塌地。若是我,跟过他之后,绝不可能再跟别人。他忍辱偷生,为的只能是报仇。”

      王宿虽心下怅怅,也知他们的推测多半不假,只得默默点了点头。李烬之暗叹一声,上前拍拍他肩膀道:“阿宿,你且先安心。咱们一时半刻不会动他。”

      王落也道:“不错,他这苦肉计,终究还是成了一半。他在一众俘虏前挺身救了我,并受伤致残,咱们无论如何,不能不给个交待,否则这帮将领没法安抚不说,就是底下的降兵、融洲的百姓,只怕也不会服气。”

      秋往事动了动唇,似想说些什么,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开口道:“就让他伤重不治,多追赐些荣宠不行么,留着他,只怕早晚也是刀兵相见,到时岂非又是一番麻烦?”

      李烬之暗瞟王落一眼,见她沉吟着不作声,知她不愿,便摇摇头道:“我瞧多赏些钱物,再给个不紧要的闲职也便是了。咱们既已留了心,他单枪匹马,谅也闹不出什么来。毕竟是忠义之人,能留他一条命还是留着吧。何况拿来做个样板,于收服人心也有益处。”

      王落与王宿略一思忖,皆点头同意。秋往事却忽然抬起头来道:“既然不杀他,便让他跟着我吧。”

      三人皆吃了一惊,王宿先嚷起来道:“小七你傻了?他若是来报仇,第一个要对付的岂不就是你?”

      秋往事一摊手,盈盈笑道:“正因如此,我才要留他在身边,免得他整日惦记着我,我也整日惦记着他啊。”

      王宿大不以为然,猛摇其头道:“这叫什么道理,不行不行。五哥,这事你可不能惯着她,免得她玩出火来。”

      李烬之不置可否地一笑,望向她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秋往事见他不曾矢口反对,便知有戏,清清嗓子转着眼珠道:“一则,他既有如此决心,不达目的绝不会甘心,咱们不给他机会,他也定会自己闹腾,没完没了;二则,他付出如此代价,恐怕不止是想杀我,多半还想图个里应外合什么的。咱们把他塞在角落里无人理会,只怕反倒给了他活动机会,未免防不胜防,不如干脆留在身边,倒还踏实些。”

      王宿与王落正自细细思忖,李烬之却轻哼一声,微眯着眼盯着她道:“别扯这些,说真话。”

      秋往事瞟他两眼,见瞒不过,只得不情不愿地扁了扁嘴,承认道:“好吧好吧,我是瞧他顺眼,想成全他一回,顺路瞧瞧能不能收了他。”

      “哈!”王宿闻言直跳起来,“说要他伤重不治是你,说想成全他是你,说他除了卢烈洲不会再跟别人是你,说要收服他怎么又是你?”

      秋往事瞪他一眼,面色却转为严肃,略低下头沉声道:“他也算血性之人,我不希望每回见到他都得可怜他。我要么给他个痛快,要么就宁愿给他一个交手的机会,不然心里总是个疙瘩。至于收服,”她抬起头来,神色淡然,眼中却隐隐生辉,带着无可置疑的自信,“他最敬佩的人是我杀的。不是用什么阴谋诡计,是堂堂对阵,以命相拼杀的。若这世上除了卢烈洲还有什么人能让他倾心敬服的,那便一定是我。卢烈洲我已赢过一次,自认并非侥幸。他既不服气,想再做个了断,我又有何畏惧。”

      三人一时静默,皆摄于这一刻她眼中流溢出的神采。半晌,李烬之方暗吸一口气,缓缓道:“好,你既敬重对手,我自也不能辜负,便让他给你做个副手,由你们自去了断。”

      王落暗瞟他一眼,似微有为难之色,却终究没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吧,这事你们自行决定便是。只是往事,你可自己千万小心,别出什么岔子。你也该回去歇着了,我去瞧瞧他,一会儿再来替你换药。”

      秋往事见她应允,颇觉欣喜,称过了谢,别过王落王宿二人,便同李烬之自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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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烬之不过在泸中逗留了两日,便同王落动身上普丘,收拾人马班师南回。秋往事有伤在身,不便远送,只在城楼上望着长长的马队在清晨白晃晃的阳光中渐行渐远。风夹着新鲜的青草气息,带着些微湿漉漉的凉意,不知怎地便吹进了心底,痒痒的,涩涩的,丝丝缕缕地萦绕着,拂之不去。眼见马队渐渐消逝在天际,秋往事忽觉一阵莫名的惶惑,陡地一个激灵,猛然扒着城墙大喊道:“五哥,我一定会嫁你的!”王宿在旁瞧得一愣,张大了嘴还未及笑出声来,却忽见她满面肃然,仿佛用尽全力般的专注,一时不由怔住,只觉心头一震,呆呆地竟说不出话来。

      王落见李烬之自出城后便有些闷闷的,正寻些话题同他聊着,忽见他陡地一勒马,扭头回望,神情复杂,似悲似喜。王落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了?可是听到什么?”

      李烬之出神地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忽反手卸下背后长弓,仰身搭箭,顺势拉满,朝天射出一支响箭。空心长箭尖啸着直刺九霄,拽出一道清如凤鸣的锐响,久久不绝。

      舟马颠簸了近半月,回到秦夏时已是盛暑时节,食时方过空气中已透出逼人的闷热来。第一批回城的止戈骑仍是盔甲严整,铮铮银甲被日头一晒,远远望去便见耀目生辉,不可逼视。

      城内城外前来迎军回城的百姓挤了数里之长,沿途欢声震耳,众人抛洒的碧落叶与鸟羽纷纷扬扬,几乎遮蔽了炎炎烈日。大胜之后,必有一段太平,必有减税减役,必有大批老兵解甲归田,必有几户新贵裂地封侯……天下战火虽仍未熄,可烧到自家门前的可能却又小了一分,乱世之中,这样的一份安稳,着实已是无上的幸福。坊间流言传得风生水起,最凶悍的敌人已除,余者皆不足道,外平裴初之乱,内清朝中奸佞无非举手间事。天命呼之欲出。容王兵锋所指,定江山、平天下,或许只要五年,或许三年,或许一年……数十年战乱之后,太平的征兆仿佛终于来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欢庆的喜气热烈得一如夏日的阳光,仿佛普天之下皆是光明。没有人介意每隔几户人家,便总有一户的檐角下悬着新挂上的灵枢,殷红凝滞的枢痕同不合时宜的悲泣声一道,隐没在阴暗中,沉默得微不足道。

      江一望亲率百官与一干显贵在城墙上间隔百步一字排开,各抬大坛美酒向城下倾倒。李烬之领着数千止戈骑一字纵列,沿着墙根策马小跑,各举头盔沿路接酒痛饮,如此绕城一周。环城酒,正是一名兵士的最高荣耀,只有自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方当得起这份近乎跋扈的张扬快意。

      城中恍若疯狂,成千上万的百姓随着止戈骑的马蹄自北门涌到南门,又自南门涌回北门。直折腾到日头西斜,军队方正式入城,在王府初泰堂前的广场上大摆庆功宴,鼓乐喧天,杯盏交错,直叫城中最偏鄙处的人都嗅到了亢奋的气息。

      待喧嚣渐寂、曲终人散,早已是夜深时分。江一望照例在浮生阁内设了私宴,替王落与李烬之接风。两人直到这时才能解下盔甲华服,略事洗沐,换上宽大长袍,散了发,去了履,透过一口气来。

      浮生阁内只有江一望同楚颉二人,李烬之眼中讶色一闪,却不曾多说什么,见过了礼便入席安坐。王落见状,便一笑问道:“怎不见阿颃同定楚?”

      楚颉一面替众人斟着酒,一面道:“阿颃带着裴节还在临水,虽说战事已了,到底不便四处跑,大哥已着他过两日便直接带人上永安了。至于定楚,她身上还有游枢那档子事未结,前几日动身上融洲宁禧院去了。”

      王落微觉讶异,摇头笑道:“怎的这般急,也不等我们回来再说。”

      “她游枢之期只剩一年,还欠着四间枢院的鉴章未得,那四间都在裴初地盘,她虽是枢士,与俗务无扰,可同咱们的关系毕竟也是明摆着的,多少会有些麻烦,不得不早做准备。原本早就该起程的,只是叫战事耽搁了,如今自得抓紧。这一去,只怕又是一年半载了。”楚颉面上也有几分无奈,略垂了垂眼,忽又抬头笑道,“她也想顺道去瞧瞧七妹,这丫头如今可是风光人物了。今日城中这许多百姓只怕有一半是冲她来的,倒叫他们失望了。”

      江一望也大笑起来,眼中神采灼灼逼人:“正是,今日这百步绕城酒原是为她摆的,她伤本都好了,偏偏又出了岔子,错过这一场,倒着实可惜了。”

      王落盈盈笑着望向李烬之,口中却问江一望道:“这回可是往事的首功,她错过了绕城酒,一望你打算另赏她些什么?”

      江一望微微笑着,却不作答,轻抿了一口酒,方抬眼望向李烬之道:“此事我正欲同五弟商量。我心下倒有些计量,只是恐怕委屈了七妹。”

      王落微微一怔,见江一望似笑非笑,莫测高深,楚颉则仍若无其事般斟酒劝菜,忽便觉气氛怪异起来。李烬之却恍若未觉,举杯相敬,朗笑道:“我们此番也属侥幸,岂敢邀功,自是任凭大哥安排,何来什么委屈不委屈。”

      江一望一笑饮尽,面容一肃道:“好,那我便直言了,我不预备重赏七妹。”

      李烬之倒是神情自若,未有什么反应,王落却忍不住问道:“为何?七妹杀了卢烈洲,咱们正该趁这机会抬抬她的声望,以招揽人心才是,怎地反倒不赏?”

      “不是不赏,是多赏虚的,少赏实的。”江一望微眯着眼,嘴角如有深意地一勾,“你莫要忘了,裴初手下可不止一个卢烈洲,还有一个顾雁迟在。他三人共同征战二十余载,原本情同手足,可自从裴初称帝以来,顾雁迟大权独揽,把持朝政,同另两人已不似先前的亲密,裴初与他更是早已有了芥蒂。此番井天一役,带兵的是卢烈洲,而后头定策的主帅可是顾雁迟。结果显军大败,裴初更失了臂膀,咱们不妨借此做些文章,叫他二人就此离心离德。”

      王落微一怔愣,略有所悟,喃喃道:“你是说……”

      江一望一叩桌面,沉声道:“不错,咱们一面大捧往事之功,不妨多封几个名号,却并不给多少实在赏赐,一面暗里放出风声,说卢烈洲之死,乃是显军内奸布局陷害所致,锋头自然指向顾雁迟。往事声名虽显,但毕竟年轻,此番能杀了卢烈洲,多数人本就觉得匪夷所思。届时流言一起,咱们又不曾让往事晋【创建和谐家园】、掌大权,裴初看在眼里,纵不全信,总也难免起疑。他同顾雁迟本有嫌隙,如能就此反目,自是再好不过;就算这次不翻脸,裂痕一生,总难消弭,早晚有爆发的一日,咱们便只需静观其变、坐享其成即可。”

      屋中有片刻寂静,只闻烛火毕剥,众人的面色在跳跃的火光之下显得不甚分明。王落动了动唇,正欲说些什么,李烬之却朗声一笑,拍案道:“大哥果然思虑深远!此计甚好,不动刀兵便损人根骨。顾雁迟纵聪明绝顶,也终究逃不过人心算计。裴初已折损一臂,若再失了顾雁迟,则区区显朝,大哥唾手可灭!”

      江一望纵声长笑,替李烬之斟满酒,同他对饮一杯道:“五弟体谅便好,只是七妹那里要你多费心了。她的功劳我会记在心里,来日大业有成,自少不了她的一世荣华。”

      李烬之挥挥手,随意一笑道:“大哥言重了,往事并非器小之人,不在乎这些,大哥不必担心。”

      楚颉大笑道:“瞧你对她知心知底的样子,你们的婚事也该办一办了。卫昭的意思,是让你们便在永安成亲,你瞧怎样?”

      李烬之向江一望同王落微一欠身,笑道:“我们也是如此打算,届时就有劳大哥四姐做个见证了。”

      众人皆大笑起来,一室喜气融融,先前的些许怪异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席散之时已近夜半,王落站在门边望着楚颉与李烬之走远,面上的笑容渐渐隐去,眼睑微垂,眸色转深,似露出了几分落寞。江一望缓步上前,自背后扶住她双肩,凑到她耳边轻轻嗅着,低声含含糊糊地道:“咱们也好久不见了,一见面你便要替别人烦恼么?”

      王落软软地半依在他怀里,仰起头深深望着他,唇角逸出一丝几不可闻的低叹,喃喃道:“一望,你究竟想些什么?内奸之事尚无定论,你莫非真对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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