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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儿,抱紧一些……”明帝话未说完,
明帝踏着绸缎往外走,宫人垂首跪了一地。慕毓芫有些窘迫,微微一挣,明帝身形不由摇晃了几下,慕毓芫不得不抱得更紧些。谁知道竟惹得明帝兴致大好,索性抱着她在殿中转起圈来,二人笑声清朗,入水波般荡漾飘散出去……
巧匠馆扎好花灯架子送来,刀器竹篾都有危险,自然不能让帝妃去做,所谓亲自动手扎花灯,也不过是描画糊纸而已。纵如此也弄得颇为繁琐,小宫女们负责铺灯纸,小太监们专门熬浆糊,认真检查过有无竹刺,又清洗好几遍晾晒起来。
六尺长的檀木黑漆镂雕长案,案上挨次放着玉镇纸、古木笔筒、香研宝墨、美人花觚等文房之物,侧首一尊白玉精雕双鱼水洗甚为精致。上身的籽白玉温莹水润,下身乃天然相接的黑石玉为底,一分为二恰到好处,沿口饰以雪莲花图案,周身纹饰繁绮的缠枝花样,水洗底部两尾墨色鱼儿栩栩如生,清水澄澈微漾,衬得鱼儿宛若在水洗中随波游弋。
“怎么,难道是舍不得用?”明帝坐在旁边研墨,望着举笔不定的慕毓芫笑道:“再好看的水洗,也不过是用来洗墨的,回头朕让人再送十个来。”
“皇上好啰嗦,用心研墨罢。”慕毓芫将玉管狼毫搁在笔架上,又嫌腕上琥珀青金石手串碍事,捋下来放在旁边,“臣妾是看着水洗中鱼儿有趣,若是墨汁下去,定然乌黑一团看不清楚了。”
明帝笑道:“你喜欢看,那就再换一个。”
慕毓芫却笑着摇摇头,又道:“可笑那做水洗之人,一定以为自己手艺妙绝,殊不知水洗中原是洗墨之物,焉有盛着清水不用的?如此看来,也是个蠢笨的人,倒是浪费绝妙手艺。”
明帝停住手中纹金墨棒,大声笑道:“宓儿的话要让工匠听见,岂不是要气得昏厥过去?天下笨人多如牛毛,咱们还是扎花灯罢。”说着用墨棒沾起墨汁滴了几下,“你先试试墨,看看是否浓淡合宜?”
慕毓芫很快将灯纸画好,极为简单的双鸭戏水图,两只俏皮青鸭,一大一小,一深一浅,浅波中水草盈绿,稀疏有致。两只青鸭并头相戏,于水中姿态颇为传神,只寥寥几笔便俨然浮凸在纸面之上。按照旧俗,双鸭戏水寓意爱侣亲密。明帝看了良久,双目中光芒闪动,“宓儿,你画的是双鸭?”
“嗯?”慕毓芫顿住手玉管,心思飘忽不定,前尘往事如溪水倒影漾开,却只淡淡笑道:“皇上问得奇怪,可不正是双鸭么。莫非是臣妾画得不好,皇上竟认不出是两只青鸭?”
“好,很好。”明帝眸色欢喜,将慕毓芫轻轻搂在怀里,握着她手中的玉笔往画上题字,手上撇捺横竖,一笔一划写下四个字----恩爱不疑!
恩爱不疑?慕毓芫看着画上题字,心内怅然一笑。
冬日阳光温暖明亮,多日积雪更将元徵城映得明白,偶尔有枯枝上积雪坠落,发出“啪哒”声音,间杂着细枝折断声、鸟儿啼叫声,如此意态闲闲的时光似短似长,静悄悄在铜漏水滴声中悠然溜走……
“娘娘,为何让皇上放熹妃出来?”双痕面色颇为不解,叹气道:“后宫里就数她脾气最大,好不容易清静半年,出来又要弄得鸡飞狗跳的。”
慕毓芫拨弄着双鸭花灯,淡淡说道:“难道,皇上还会囚禁她一辈子?听皇上的口风,皇后娘娘也说过这话,我再说一次也不算多。”
吴连贵捧着新茶递上来,说道:“其实熹妃虽然脾气大些,到底还是明着说话行事的人,总比背地使绊子好防些。”
日复一日,争斗永无止境。何年何月才是尽头?到底需要多少力量支撑,才能继续走下去?慕毓芫握着茶暖手,似是倦怠茫然,似是慵懒无力,“熹妃诞育皇长子和皇长女,又侍奉皇上多年,皇上对她岂能全无情意?纵使皇上不念旧情,熹妃还有政观阁官员撑腰,皇上又怎会不管不顾?如今咱们正招人怨恨,还得事事小心。”
双痕迟疑道:“可是,皇上对娘娘你……”
“皇上待本宫有几分不同,是不是?”慕毓芫抿茶润了润喉咙,接着微笑道:“君恩叵测,皇上并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与大燕朝的江山永固相比,其他的人和事又算得上什么呢?况且……”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生死之间走过数遭,早已不能似青春女儿那般为情孜孜自喜。总是现在是恩宠无限,前尘往事、身后纠葛,终究还是给彼此笼上一层阴云。
皇宫里的年夜,总是象征性的东西多。将近年关的半个月,宫内几乎处处都是灯火通明,树上缠着大红宫绸,枝蔓间挂着祈福锦缎,宫墙内外都漂浮着令人眩晕的喜庆气息。为求节日喜庆之意,宫妃们大都是织金红色裘皮,放眼望去,尽是深浅不一的各色红装,元徵城内一片歌舞升平景象。
开头象征性仪式结束后,便是相对随意些。嫔妃们各自聚在一处说笑,各宫嫔妃都是珠光宝气,极尽奢华隆重打扮。不过,今夜最引人瞩目的还数徐婕妤。此时她已身怀六甲余,加上冬装厚絮,原本娇小的身形也颇为臃肿。皇后特意让人搬来长榻,许她自在倚在上面,也不用按规矩礼数,给其他娘娘们斟酒行礼等等。如此一来,其他宫妃皆有些不甚自在,纷纷疏远开去。
年下热闹,诸位皇子皇女亦在筵席之上。四公主寅雯还太小,不过三岁,因此只让奶娘抱在旁边。除此之外,还有敬妃诞育的三皇子寅祺,却也不在她身旁。只因明帝特别喜爱三皇子,便唤到身旁坐着逗笑。
盈反沸天的御花园中,慕毓芫唯独留意到熹妃一人,只见她身上一袭绛红色拈金珠大氅,格外明丽华贵,比之半年前丰腴模样清减不少。今夜只是默不言语,倒是平添几分雍容之姿,加上身旁一对娇小儿女映衬,更显出她的尊崇地位来。
总是繁华热闹,终究也与自己不相干。慕毓芫看着神情各异、争相邀宠的嫔妃,反倒生出凄凉落寞之意,便推说换衣衫透酒气离席。漫无目的随处闲走,皇宫内四处都是红灯笼罩、华纱辉映,透彻夜空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双痕跟在旁边,小声道:“娘娘,前面是有风楼。”
有风楼因四面透风而得名,总共分为上下三层,临水而建,楼下是人工挖凿的碧澄湖,乃是夏夜赏月绝妙之处。慕毓芫扶着栏杆上楼,极目朝远处望去,夜空中悬挂着一轮皎洁新月,元徵城内华灯点点、灯火通明,远远看去好似满天星子洒落地上,闪烁着欲述无声的光芒。
夜风清幽寒凉,慕毓芫倚着朱漆栏杆坐下。眼前夜色如常,只是那相伴赏月的温润少年,却早已消散不见。双痕站得良久,忍不住上去劝道:“娘娘,夜里风大,咱们还是先回去,再到院子里赏月罢。”
“嗯,有些凉。”慕毓芫缓缓站起来,眸中似有一层氤氲水汽笼罩,却只是微微笑道:“走罢,回去赏月……”
“香陶,紫汀!”寝阁内不知道为何没有掌灯,光线幽暗朦胧,双痕朝里面唤了两声,又回头道:“娘娘慢着些,我先进去掌灯。”
穿过水晶串珠帘子,二人缓缓走进。慕毓芫被眼前景象所吸引,顿住脚步,层层重重雪色宫纱帷帐后,唯有白日双鸭吉灯亮在半空之中。四束五彩丝绦对开,将吉灯悬挂在房梁之上,橘红色光芒透出纸皮,幽幽暗暗的暖色光线向外发散晕开,整个寝阁都笼罩在朦胧光晕中。
“呵,真有意思。”双痕仰头看了会,笑道:“一定是香陶捣鬼,想着法子让娘娘开心呢。我先出去找灯,过会子再起来。”
“嗯,去罢。”
慕毓芫伸手触到吉灯,有暖意迅速传到指尖。一霎那的恍惚,那年那月,是二人一同相守的不眠之夜。汤药甚是苦涩,自己一勺一勺亲自尝试温度,小心送递过去,只是他的脸色已然苍白如纸。青花葫芦莲花瓷碗内,浓黑如墨的药汁,那是数名良医精心配制的回魂汤,却挽不回他逐渐消散的温度。泪水如雨,一点一滴全都落如药碗,那汤药也浸透咸苦味道,“啪哒”一声,碗勺跌落碎裂于地,顿时粉身碎骨!他用力最后力气张开嘴,口中却再不能言语,那是于耳畔唤过千百遍的两个字-----芫芫!
本该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呆若石雕的望着明黄色床帏,只是泪流如水,脚底却落地生根似的,根本法移动!静默,沉重的让人不能呼吸静默,太后颤抖着上前探悉,尖锐哭声顿时撕裂空气,“晔儿!晔儿……”紧跟着是慌乱搀扶的太监宫女们,周围的人都乱起来,自己仿佛突然失聪,居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到眼前表情各异的人们,在大殿内模糊移动,耳畔有人惊呼,“皇后娘娘!皇后……”盲了双眼似的一黑,无边无际的黑暗袭来,将自己吞噬进去……
有滚烫的液体跌落在手背上,慕毓芫松开吉灯,反手拂面,满手水痕带着无形的巨大力量,压得她慢慢坐在地上。只能无力倚在宽阔的床梗旁边,仍凭泪水流淌,冲花嫣然动人的妆容。
良久微笑,以此阻止他人窥探内心……
第三十二章 浓雾
正月底,窗外一片冰雪世界。殿内却是暖意融融宛如春天,台上放着一盆袖珍腊梅盆景,只听“咔嚓”几声,几处侧枝被银剪修落。明帝拈起花枝甩在地上,似是自语般轻声,“树枝太多,便不大好看了。”
“皇上,又在烦心?”慕毓芫端着缠丝水晶碟子走近,五颜六色的蜜制果脯,晶莹玉润,加上水晶碟相衬更显爽快透心。
“朕现在不想吃,放在旁边罢。”明帝随手撂下剪子,往流云长榻上一躺,仰面看着半空的雕梁画栋,“那些好王爷们,不过仗着祖上立过几分功劳,每年囤金积银还不够,如今又抱怨封地不够肥沃。京城倒是地美物博,难道也想来分一点羹尝尝?一群胆大包天的混账,都想翻天了!”
开国之初,太祖武帝曾封有五位异姓王爷,此五人都为大燕创立洒血流汗,立下过赫赫战功,后来赏无可赏,唯有赐以封地让他们自养。随着时间推移,隐患逐渐显现出来。老藩王相继逝世,年轻藩王们与皇帝交谊甚浅,手中兵权日渐强厚,颇有以封地自居为国之势,已经成为皇帝心头大患。
慕毓芫对朝事甚知,因此说道:“如今藩王们年轻,正是壮志欲酬的年纪,心高气傲,难免有些飞扬跋扈。只是操之过急,反而容易生出事端,皇上急不得,还需慢慢寻谋良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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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日理万机,自然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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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明帝惊得坐起身来,急问道:“大人孩子可都平安?别结结巴巴的,好好说清楚了!”
“徐婕妤诞育下小公主,母女平安。”那小太监不敢抬头,垂首回道:“可是,徐婕妤说她诞育的是皇子,说是……说是让敬妃娘娘给掉包了。这会儿正哭着,说是不要公主……惠嫔娘娘也劝不住。”
“皇上----”慕毓芫听完小太监回话,心里已有计较,却只上前说道:“眼下沅莹阁必定混乱,皇上还是亲自瞧瞧,方才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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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上……”徐婕妤满头青丝凌乱,勉强半倚在床沿,娇俏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泪水“啪哒啪哒”的断线似落,哽咽泣道:“皇上,臣妾明明生的是皇子啊!谁知道,呜……谁知道臣妾醒来就变成公主了。皇上,那可是你的亲骨肉,绝对不可以弄错,不然臣妾死也不瞑目……”
明帝皱着眉头,不悦道:“好了,别说不吉利的话。”
殿内挤满宫妃、太监、御医以及相关执事之人,敬妃因被牵连故而静立一旁,面上神色虽然依旧恬静,眸中却掩不住复杂之色。皇后身负辖理六宫之职,自然也要过来查问,此时与慕毓芫站在床侧,身后是各怀心思的其他嫔妃。殿中之人皆惶惶不安,唯有熹妃满脸幸灾乐祸,抿着嘴微微冷笑,只不敢上前多言而已。
明帝回头扫视屋子一圈,朝下问道:“跟前服侍的人都有谁?好生把当时情况说清楚,若有半句虚妄,统统拖出去乱棍打死!”
产婆正在侧殿候审,另有巧莲和两个小丫头,三个人像是商量好似的,一口咬定徐婕妤诞育的是皇子。徐婕妤痛哭得越发伤心,滚泪泣道:“当时姐姐不在身边,巧莲她们刚替小皇子洗完澡,敬妃娘娘就赶过来照料。臣妾怕没人乱了规矩,吩咐巧莲去寻姐姐,又有劳秋穗去给皇后娘娘报喜。再后来,臣妾脑子疼痛昏睡过去,谁知道醒过来就……”
明帝双眸中星光闪烁不定,最后在敬妃身上停留片刻,声音静凉渗人,“当时,可只有你一人在场?资源熊出品 ----百万级打包资源提供者 zybear.taobao.com
敬妃脸色已是惨白,浑身微微颤抖着,径直跪下回道:“皇上知道臣妾的为人,素来老实愚笨,怎会做出偷龙换凤之事?今日之事实属被人冤枉,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徐婕妤呼天抢地的痛哭起来,朝着明帝痛声呜咽,“难道,臣妾放着亲生骨肉不要,还去要别人的孩子么?臣妾只当自己是命薄,这孩子……臣妾不要了……”
“胡说!”明帝脸色好似笼上一层寒霜,越凝越厚,“朕的骨肉是皇家血脉,岂能胡来?这件事情,一定要彻查清楚!”
后赶忙上前,劝解道:“皇上,且先消消气。”
殿内正在纷乱,却见陆才人领着小太监们押人进来,敬妃大惊失色,五花大绑的正是沐华宫的小宫女墨玉。陆才人上前行礼,回道:“臣妾听说出事,正要赶过来就撞见墨玉偷出宫门,方才从她身上搜出这个瓶子,特来交给皇上查看。”说着,冷冰冰瞥了敬妃一眼,又慢慢侧开目光。
皇后上前细看了下,忙道:“像是个药瓶,让太医瞧瞧。”
“皇上,皇上……”门口有管事太监蹑手蹑脚走进来,不敢抬头看帝后目光,结结巴巴回道:“产婆,两名产婆都已中毒死了。”
“混账!怎么看人的?”明帝脸色铁青,目光迫人。
“皇上……”一名太医赶着上来,上前禀道:“回皇上的话,瓶中装着剧毒药物五子附骨散,正是产婆所中之毒。”
众人不由轻呼起来,慕毓芫转眸看向徐婕妤,啜泣中却哀而不痛,再把事情前后联系思量,于是略微明白几分。墨玉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哆嗦着哭道:“那瓶子,不,不是奴婢……”
“住口!”明帝断喝一声,满脸厉色,“这毒药瓶子,分明从你身上搜出来,竟敢在朕面前抵赖,难道是陆才人污蔑你吗?来人,带下去打死!”
敬妃骇然不已,喃喃道:“皇上……”
“父皇,父皇……”殿外传来孩子哭声,三皇子跌跌撞撞跑起来,拉着明帝衣襟哭道:“父皇……寅祺以后听话读书,父皇不要责罚母妃……”敬妃泪如雨下,忙上前抱紧三皇子,母子二人哭得哽咽难言。
“皇上?” 皇后见众人皆不敢出声,只得上前询问。
明帝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出声说道:“徐婕妤产后虚弱、神智恍惚,故错将公主认成皇子,方才之事皆是误会。今后若是听到谁胡言乱语,都不必再来回朕,一律带下去处死!”众人大吃一惊,都是不可置信。
徐婕妤小声哭道:“皇上,臣妾……”
“好了,不要多言。”明帝不容她继续说下去,接着说道:“徐婕妤诞育皇女乃是喜事,著册为正四品贵人。陆才人在朕身边侍奉多年,向来贞静安分,因此一同行册,著册为正六品容华。敬妃郑氏照顾产育不周,期间多生事端,致使后宫中不得安宁,今褫夺封号,降为嫔位!”
一场偌大的风波,被皇帝轻描淡写带过去。皇六女赐名佑艴,徐贵人并无抚养子女资格,因此由惠嫔带为抚养。宫中上下都说这个女婴好命,稀里糊涂做了公主。也有说郑嫔好命的,犯下逆天之事,不过才降一级位分而已。若按先例,不被处死已算莫大天恩了。
“皇上,外面都说……”王伏顺往上看了一眼,没敢把话说完。
“够了,朕知道!”明帝回转身来,淡淡反问道:“难道,要朕把她们都处死?后宫之事,终究还是安宁为上。”
王伏顺小心陪着笑,偏生有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急忙喝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没头没脑乱跑什么?”
“回……回皇上的话。”小太监垂着头猫腰站着,战战兢兢回道:“掌折狱的史大人,派奴才来回话。今早在城西发现一具尸体,方才验明身份,正是上月遣送出宫刘太医,已经死有好几天了。”
原已平静的庸医误胎,此时又闹出风波来。明帝脸色越发不好,小太监捧上一方黑漆盒子,递上去道:“史大人让奴才把这个交给皇上,说是好似宫内之物,不敢私自隐匿,等皇上看过再做定夺。”
王伏顺赶忙上前接过,小心翼翼打开盒子,赫然躺着一枚双耳同心玉莲佩,吓得双手一抖,差点失手摔了盒子,“这,这是……”
“朕从前赏给沅莹阁时,由你亲自送过去的。怎么,如今认不出来?”明帝拈起玉佩对空看去,冷声笑道:“上次陆才人小产,说是因为刘太医误诊,那件事原本就很是蹊跷,偏生还有这块玉莲佩。”
“皇上,虽然玉佩是徐婕妤的……”
“你以为,朕糊涂了吗?”明帝一掌拍向黑漆长头书案,额上青筋微微爆起,嗓间声音好似数把冰针,“朕生气的是,她们整日绫罗绸缎穿着,琼浆玉液喝着,到底有什么不满足?整日算计来、算计去,弄得后宫一团乌烟瘴气!朕每天为国事烦心,回到后宫也没有半点清净,谁来体谅朕的辛苦?”
王伏顺不敢深劝,忙道:“皇上息怒,都是年轻主子糊涂。”
“糊涂?朕看她们精明着呢!”明帝怒极反笑,待看到桌上奏折更是烦心,“她们只知自己不痛快,朕这何尝又遂心?照此看来,还是朕太宽容她们了!”越说越是怒不可遏,用力在桌上一拂,只听“哐当”一片乱响,镇纸、水洗、笔盏、新茶盅,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皇上,龙体要紧呐。”王伏顺急得团团转,却寻不出什么劝解之语,侧眼看见窗外有白色物事落下,忙道:“皇上你看,外头雪正下的大呢。让老奴出去瞧瞧,瑞雪兆丰年啊!”
明帝凝气侧目,被那大气的白银气象所吸引,负手立在窗前极目远望,如絮的素花渐渐大起来,象是满天的绒毛在四处乱飞,素白之色铺天盖地落下,将偌大的元徵城笼罩其中,飞雪果然越下越大。
雪花带着美丽的六棱之形,在窗上却耐不住暖炉所熏,一点点融化成晶莹雪水,新糊秋香色软烟窗纱被划出更深痕迹,蜿蜒扭曲漫开,好似窗纱上随意泼洒的新画。素白之色铺天盖地落下,将偌大元徵城笼罩于其中。不论世道如何沧桑叠变,不论朝代如何更替,大自然的规律恒久不变。尘世间,芸芸众生的生老病死、喜乐哀苦,在永恒不息的天地之间,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第三十三章 镜花水月
转眼二月初,天气渐渐回暖起来。树上枝条开始吐发新芽,嫩得发黄的绿尖儿着实招人喜欢,仿佛一夜之间,春天就已经落入大地。花木扶疏的连廊之下,慕毓芫一袭新春的青白绣裙,正立于书案前写字。书案上镇着新制竹绢纸,双痕在旁边研墨,“听说徐贵人不喜欢那孩子,成天也不去看望,每次都是惠嫔娘娘抱过去给她,才勉强逗玩两下子。”
慕毓芫提笔斟酌词句,左手轻轻摁住纸角,迅疾地往下写着,似是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对着字迹端详了会,方才抬头淡笑道:“是么?其实惠嫔把孩子抱过去,跟徐贵人亲自看望有何分别?若真不心疼,为何前几日帝姬病了,却又那般焦急?”
双痕小心扇着风,好让墨迹快点干透,“宫里的人,都说这孩子好命。依我看却是有些命薄,自小便不招皇上待见,不知今后是什么格局。只是不明白,徐贵人就不怕弄巧成拙么?”
“弄巧成拙?因为生得是女儿,才有如今的事故。若是诞育的是皇子,徐贵人自然是大喜,郑嫔却有照顾不周、导致小产之罪。”慕毓芫细细叠好信纸套进锦封,细心涂着浆糊,“女子催生不顶希奇的事,宫里头御医们侯着,若有万一,最多不要孩子保大人。你别忘记了,当初咱们不也用过么。”
双痕诧异道:“那样,岂不损失大了?”
“那样的话,恐怕就没有郑嫔了。”慕毓芫迎风吸气,初春清风仍冷孜孜沁人,“阴谋迫使皇子夭折,还有她的活路吗?”
双痕吃惊抬头,“这----,真是好手段。”
慕毓芫将信封晾到一旁,接着说道:“从前,咱们都有些小觑徐贵人,她如今年纪渐长、位分渐高,若论行事倒是个人才。至于那位郑嫔娘娘,皇上留她嫔位不过为皇子着想,若不然的话,寅祺就不能由生母抚育了。郑嫔现在身悬一线,需忙着应付徐贵人和陆容华找茬,估计已是自顾不暇。”
“小姐----”双痕似想起什么来,突然问道:“郑嫔照顾徐贵人产育,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莫非,当初就有什么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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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话音未落,就见乐楹公主三两步走下台阶,大声嚷嚷道:“宸妃嫂嫂,你陪我出去逛逛可好?”走近看到书案上的信笺,伸手去拿,“咦,这是给谁……”突然看到上面“云琅”二字,象是烫了手,赶忙把信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