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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俞行竭力撑着眼皮：“有一点点，但阿姐没事就好。”
洛璃已然说不出话来，她弯腰，将脸贴在孟俞行的额上。
他带着的五彩编绳抹额，此刻也脏污掉了，在洛璃的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规则的轨迹。
洛璃的泪落在了他的脸上，孟俞行眼皮一颤，问：“阿姐，你在哭吗？我看不清了……”
“没有，阿姐没有在哭。”洛璃泪眼模糊，拼命地摇着头，“应当是下雨了。”
孟俞行的嘴角扯起一个笑：“那便好，我很喜欢下雨天，因为那一日，我遇到了阿姐。”
大漠之上，很少下雨。
洛璃刚到时，正好遇上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暴雨。
红枫镇上的人都可开心了，家家户户都敞开了门，拿出了一切能装水的器具，在雨中跳着舞。
她从未见过这种景象，撑着伞去高处的戈壁滩上看，结果刚走上去，就看见了孟俞行。
那时他不叫这个名字，红枫镇认识他的人，都叫他野种。
他独自一人，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看着下头热闹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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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洛璃大病初愈，什么都不怕，小心翼翼地掏出了怀中的烙饼，递到了他面前。
她问：“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儿？”
呲牙的人霎时怔在了原地，望着她这个细皮嫩肉的外来客。
之后，他便任由洛璃领着他去玉人巷住下，置办衣裳打理头发，偷偷送来吃食。
他每日最期待的，是洛璃来跟他说话。
她说：“你的娘亲姓孟，往后你就叫俞行好不好？我喜欢这两个字。”
“我比你大，你可以叫我阿姐，你知道阿姐是什么意思吗？”
“想不到你收拾一番还挺好看的，是不是又长高了些？”
“小俞行，快快长，阿姐会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
原来永远，是三年零两个月。
第五十九章
天色忽地阴沉了下来，是真有一场雨要下了。
洛璃仍紧紧挨着孟俞行的头，不肯放开。
好似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他身上热气的消逝。
她忍不住责怪孟俞行：“你怎么又骗人？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明明说你最讨厌下雨了，会没有地方住。”
孟俞行已到弥留之际，说话时气力短促：“对不起……阿姐教我的事，我好像总记不住。”
“没关系，没关系，阿姐这次不怪你。”洛璃匆忙改口，将孟俞行抱得更紧，“是阿姐的错，你不要生阿姐的气，我……”
“璃璃。”
她的话未完，怀中忽地响起一声低喃。
洛璃惊诧地低下头去，只见孟俞行脸上血色全无，抬起了一只手。
他沾满血污的手轻碰洛璃的脸颊，念念不断：“璃璃，我好久之前，就想这么叫你一声。”
“我可能快不行了，璃璃，最后有一些话……想要叮嘱你。”
洛璃点头又摇头，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孟俞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璃璃，我从未害过人，最后悔的事便是去了成家拜访，回来时我不敢跟你说，只能假装淡定。”
洛璃泪如雨下：“我知道。”
孟俞行又道：“你那日问我，懂什么是喜欢吗？我想我此刻大抵懂了……你过来些，我告诉你。”
洛璃几欲窒息，她俯下身去，将耳朵贴近孟俞行的唇。
靠近的刹那，耳垂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还有一句低喃：“我心悦你，但我希望……你忘了我。”
轰隆一声雷响，大雨倾盆而下。
她怀中的人，缓缓合上了眼。
洛璃双目已然空洞，连庭院中的人什么时候走的时候都不知道。
她只是抱着孟俞行，唱着那支曾经听他唱过的歌儿——
“约郎约到月上时，等郎等到月斜西。不知是奴家山高月上早，还是郎处山低月上迟。”
她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喉咙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桃在旁边哭红了眼，不断自责自个儿没能拦住孟俞行。
洛璃很想安慰她，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到不知过去多久，大抵是有那么些时候了，牧夫人闯进了牧府。
她望着洛璃憔悴呆滞的模样，放声大哭。
边哭还边说着：“璃璃，出去看看罢，军报进京了！”
洛璃闻言，终于肯放开孟俞行。
她双目空洞，踉跄着站起身来。
袖中的匕首滑出，她紧紧握住了刀把，缓步往外走去。
原来，已是深夜，这个夜晚怎会那么长？
夜色苍茫，京州的天，看不见那一轮近在咫尺的圆月与满天星斗。
长街上，通报军情的小卒疾步跑过，口中高呼：“报——洛老将军领人奇袭，匈奴投降，我军凯旋！”
洛璃闭上眼，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
这一句，她终于等来了。
恰在此时，耳边响起一阵马蹄声，熟悉的声音传来：“璃璃！”
她缓缓睁开眼，只见牧沣与洛凌云一左一右，扶着没了一条的胳膊的洛老将军。
刹那间，洛璃泪如雨下。
第六十章
接下来的几日，洛璃便什么都不用做了。
父兄凯旋，得圣上嘉奖又给了不少军功赏赐，洛家门庭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洛老将军的伤已经处理好，如今他这副模样，也不能够再打仗了。
于是他交还了兵权，像圣上请了辞官的折子，靠着那些丰厚的赏赐，也算是终于可以颐养天年了。
按常理来说，洛家如今在京州炙手可热，一切也都算是尘埃落定，再也没有什么糟心事了。
可它的内里，却每日都过得极其沉闷。
洛璃已经有一些时日不出门见人，也不开口说话了。
她每日都守在佛堂当中，就连孟俞行的丧事也没有参加，更不许旁人进去，也不知是在里头做什么。
洛家父子担心她在里头熬坏了身子，正在外头想着要不要请个大夫，或是叫个人来开导她的时候，佛堂门打开了。
十来日不见，洛璃每日都只吃一些清粥小菜，待到出来时，整个人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
她晃荡着身形，走到了爹爹与兄长面前。
洛凌云见她这副模样，一下就绷不住了。
上一次他这般崩溃，还是洛璃假死的时候，那时以为已无回天之力，最后能将人捞回来，他便以为之后的日子都好过了。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什么叫做，哀莫大过心死。
洛璃那双好不容易被他们照顾的有了光亮的双眸，此刻又暗了下去。
她空洞麻木的盯着每一个人，从前娇俏的声音此刻也格外低哑难听：“爹爹，兄长，我想去一趟牧府。”
洛老将军跟洛凌云二人相视一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末了，还是洛老将军吩咐洛凌云：“你陪璃璃过去一趟吧，看着她一些，不要让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是……”
洛凌云刚要答应，洛璃便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爹爹，你放心，我不会做任何傻事。”
如今她这副模样，说什么话恐怕都没有人会信。
可眼下众人也都不敢【创建和谐家园】她，只能一切都随他心愿。
洛老将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挥手示意，让他们快去快回。
于是，洛凌云搀扶着洛璃，缓缓转身向着外头走去。
将军府和牧府只有一墙之隔，但这短短几步路，洛璃也走的气喘吁吁。
她刚想让洛凌云叩门，牧府大门便突然从里打开了。
瞧见他们兄妹二人时，牧沣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就转变成了更多复杂的神色。
他担忧的问洛璃：“璃璃，你如今可还好？”
洛璃格外诚恳的摇了摇头：“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很难好起来。”
她很少如此直白的露自己的情绪，牧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想要安慰，又怕戳到洛璃的伤心事，几番纠结过后，也只化作一句：“你今日出门，可是要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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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朝着牧沣说道：“我想让你休妻，然后娶我。”
第六十一章
天边轰隆响起一声雷响，秋末冬至之前，京州总是暴雨不断。
站在牧府门口的三人，神色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