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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英射出第三箭,迅速了结最后一人:“老师呢?”
“我在此。”晏鸿之长舒口气,掀开帘子,费力地走出翻到的马车。
谢玄英扫过老师周身,确认并未受伤,高悬的心才放下:“老师先回客栈,我留十人给你,其他人随我去县衙。”
晏鸿之赶忙道:“程姑娘不在这儿。”
他皱眉。
“她扮作你的样子,引走了追兵。”晏鸿之口中发苦。
要一个弱女子以性命相救,实在令七尺丈夫汗颜。
“知道了。”谢玄英和李伯武说,“我把老师交给你了。”
李伯武一反常态,爽快应下:“是。”
惊险时
钱护卫为避开箭矢,翻身【创建和谐家园】后,程丹若就知道自己危险了。
余光扫过后方,她看见贼寇一人已被重伤,流血不止,一人与钱护卫缠斗,剩下的一个,紧紧跟在她马后。
他几次试图射箭,但最后都放弃了——马奔跑的路线太过奇怪,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实在难以瞄准。
然而,这并非是程丹若骑术高超,相反,盖因她不会骑马,马十分难受,不断调整位置,想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动物不会骗人。
程丹若伏在它背上,直观地感受到了马的焦躁。
它撒腿狂奔,完全不顾前面是什么,巨大的颠簸每次都像要把她甩飞。她不得不用力搂住马脖子,以免坠下。
这就让马更难受了。
它耗费了更多的体力,奔驰的速度自然随之减慢。
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支箭矢飞来,擦着马臀飞过。
马儿受惊,撅蹄长鸣。
程丹若身体后坠,死死扒住马鞍才没下去。
这一刻,她听见了死亡的脚步声。
我要死了。
她悲哀地想,四分之一的概率,我赌输了吗?
或许,和紫苏一起留下来,躲在客栈里,更安全;或许,和晏鸿之在一起,让护卫们保护到底,更安全;或许,方才走东面,更安全。
为什么要赌这一把呢?
因为不甘心啊。她咬紧牙关,胸膛激出阵阵愤懑。
富贵险中求。
假如能度过这一劫,凭借今日对晏鸿之的帮助,她就可以弄到独立的户籍,更能借助晏家的口碑,在京城谋得一席之地。
她想活得像个人,所以尽管同样恐惧,却愿意豁出去,赌这一把。
然而……输了吗?
上天果然不曾眷顾我,凭什么我活得这么难?程丹若心生绝望,却仍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肯松手放开马鞍。
就算中箭,也不一定会死,人质活着比死了有价值。
最多受伤而已,我没输。
她拼命说服自己,不知哪来的力气,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刺下刹那,心里闪过犹疑:这么做真的能行吗?电视虽然这么演,可车祸也不会让人凌空旋转一百八十度落地啊。
然而,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依旧只能赌一把。
刀尖刺中马臀。
疲累的马儿骤然吃痛,真的加快了速度。
它慌不择路,看见前面出现栅栏。这是木头做的,一般放置在街道两边,宵禁时会合上封闭道路,足有半人高——城中的百姓也不是傻子,听说倭寇入侵,各回各家,也没忘记封闭道路,防范敌人进犯。
兼之此地算县城中心,不知道哪个乡勇机灵,往上头缠了枪头,做成拒马。兵刃寒光凛凛,马儿望之生畏,不敢跳,急急慌慌地冲向另一边的道路。
可才转弯没多久,路的尽头突然尘烟滚滚。
有人骑马而来。
程丹若环顾四周,突然勒紧缰绳,双腿夹着马腹,费力地命令马儿转弯。前后夹击,绝无活路,不如回到栅栏阻断处,凭借马身的高度,翻到栅栏的对面,或许有一线生机。
“走。”她拍着马脖,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浑身热得发汗,又一阵阵颤栗。
马蹄急促,原本缀在后头,如今却正面相对的海盗,挽弓搭箭,箭头却下斜,对准马身。
猜对了。
程丹若胆气上涌,却发现无法抓住栅栏借力。
马身离栅栏太远了,它本能地避开尖锐物,不敢靠近。
她冷汗涔涔,却不知道如何御马,拽着缰绳的手指已经发僵。
弓弦拉满。
“程姑娘。”后面有人叫她,“趴下!”
程丹若一惊,仓促俯身。
两支箭面对面射出,均离程丹若极近,她的心跳在这一刻彻底停止。
“嗤”,箭头没入血肉,发出闷闷的声响。
马一声惨鸣,身体骤然向侧面倾倒。
海盗的箭射中了它的胸腹。
同一时间,来自背后的箭矢掠过,射进了海盗的眼窝。
箭头扎进大脑,都不必挣扎,瞬间毙命。
然而,程丹若的危机却没有到此结束。
她所骑的马被射死,马身朝一边的栅栏翻去,之前还嫌远的距离,此时已经变成死神的镰刀,准备收割性命了。
程丹若不想死。
她拼命挣脱马镫,好不容易才脱出双脚,但马的分量比她重太多,早已带偏了她的重心。
想稳住,就必须有借力的地方,但能借哪里呢?马镫和马鞍都捆在马身上,完全无法给予支点。
她在空中胡乱抓取,想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却只能捞到满满的空气。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如若惊雷,迅速靠近。
谢玄英疾驰而来,纵马贴近翻到的伤马,然后伸手一抓,握住了她的手臂。
生死关头,程丹若根本不知道是谁拉住了她,也管不得是谁,马上抓住这刹那的拉力,竭力脱出身体。
这样的距离,一个人的分量,除非天生神力,否则,光凭臂力不可能将一个人凌空拽起来。
谢玄英屏住呼吸,腰腹同时使力,将人往自己这边拖来。
程丹若只觉身体骤然腾空,然后飞快向后跌去。
然后,臀腿磕到马鞍,体重平均两千多斤的军马,稳稳接住了她的重量,只是稍微不安地动了动。
下一刹,伤马倒地,架在栅栏上的□□“嗤嗤”刺穿马身,尖锐的枪头破出雄健的胸腹部,鲜红的血顺着枪头棱线滑落。
铁锈的气味溢散。
好险。
谢玄英暗暗松口气,女子的重量比男子轻许多,换做男人,他还真没把握能把人救下来。
他收回目光,看向坐在自己前面的人。
程丹若的面孔白得惊人,嘴唇血色全无。她紧紧盯住千疮百孔的尸体,一眨也不眨,好似在确认自己并没有像马一样死去。
“程姑娘?”他试探开口。
她受惊回神,视线涣散,用力眨眨眼才看清他是谁。
“谢公子,多谢……”话未说完,就是一阵蹙眉。她低头看去,套在外面的道袍已经染上斑斑血迹。
虽然身体没有被栅栏捅成刺猬,但先前马身压倒了她,挣扎脱身之际,不知是木头还是枪头,刺伤了小腿。
危机过去,疼痛的信息终于被传递给了大脑,牙齿条件反射地咬紧下唇,以免痛吟出声。
程丹若摸向腰间,荷包在道袍里面,不好拿取,便撸起袖子,解下缠绕在手臂上的丝帕,犹豫一下,抬眼瞥向谢玄英。
他也犹豫了下,余光扫过前后。
没人。
于是立刻扭身,佯装清点箭矢,一副“我看不见”的样子。
程丹若也不忸怩,马上撩起裙子,隔着裤腿扎住了伤口上方的血管——此时女子多着膝裤,也就是裤筒,兼具保暖和装饰用。
她只将裙摆提到膝盖处,露出的部分仍有裤腿遮蔽,虽不雅观,却也决计没到失去贞洁的程度。
这也是谢玄英敢装看不见的原因。
程丹若的动作很快,前后不到半分钟就包扎完毕,放下了裙子。
谢玄英如释重负。
他刚刚意识到,自己还是应对失当了。
应该下马的。
只是方才想着她似乎不会骑马,这才略过了这茬。可是,马鞍就这么大,她横坐在他身前,弯腰包扎的动作纵然不大,也免不了有肢体接触。
当然,这种接触带来的并不是欲望。
大庭广众之下,两人满身尘土(骑马被土路吹的),溅了一身血(有敌人的,也有马的),还有冷汗热汗,衣领都黏在了脖子上,和话本戏曲中的温香软玉抱满怀毫无干系。
是慌乱,是无措,是毛刺般的紧张。
然而,谢玄英并不后悔。
假如程丹若方才要求下马,宁可忍着疼痛,也不愿意失礼,那么,他敬重她是个端庄守礼的女子,却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