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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里的轻蔑谁都能感受到,徐宁桁脸色也僵了一下,他道:“朋友。”
“是朋友就别管那么多了。”谢延舟淡声。
“是朋友就不能让你再来伤害她。”徐宁桁语气淡淡,“延舟哥,我不知道婚姻在你眼里算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让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出现在婚礼上,更不用说那根本就不算一个盛大的婚礼,那是一个丝毫不尊重她的婚礼,婚姻和婚礼都是神圣的,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就得对她负责……”
谢延舟的喉咙口像是被湿棉花堵住:“你愿意负责,你问过闻柚白,她愿意嫁给你么?”
这句话是锐利的剑,直接刺中了徐宁桁的心,他垂下眼皮,遮住眼底的情绪,说得没错,闻柚白不喜欢他。
徐宁桁:“所以……你这次来找她,是来报复么?”
谢延舟没回答,他何必对徐宁桁说他的想法。
徐宁桁:“她当时欠了你多少钱,我帮她还。”
谢延舟听到这句话,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四肢百骸里流蹿,他下颚线紧绷,语气平静却冰凉:“徐宁桁,你拿什么钱帮她还?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情,你拿家里的钱帮她还么?你父母知道她的存在么,同意了么?”
他眼眸深处是浓浓的阴翳:“你也不用在她面前装伟大。”他声音不疾不徐,“如果你真的爱她,当年她需要人帮她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宁桁,这世上会说好听话的人很多,真正能做到的人却很少。”
徐宁桁眼眸里的光暗淡了下来,他那时在实验室关了几天,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他对此唯一能反驳的只有:“可是,她所有的伤害也是你带来的。”
谢延舟漆黑的瞳孔猛地一瑟缩,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这一年我在她身边,我没有见过她哭,我们过得很快乐,延舟哥,你看这把伞,这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创作的,是小惊蛰画的,爱情不该只有血淋淋的伤害,爱是造物主赋予人类快乐的能力,如果一份感情只能带来痛苦,那就该终止。”
112 八音
谢延舟一时哑口无言,喉咙口梗着一块硬石。
他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拧了下眉头,又缓缓松开,他不知道这些一直在标榜定义真爱的人,为何这么喜欢善为人师,不停地给别人灌输所谓的真理。
他还是最喜欢那句又老又土的话——感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不需要别人来评价。
徐宁桁也沉默,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养得起闻柚白,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能不能接受闻柚白,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提起这件事,但在这一切的前提是,闻柚白得同意他的追求,同意他的喜欢。
谢延舟语气淡漠:“据我所知,你母亲在帮你相亲了。”
徐宁桁道:“我会阻止她的。”
“最好是。”
徐宁桁:“我母亲并非不讲理之人。”
谢延舟听到他这话就笑了,徐宁桁连自己都还没独立出去,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徐家,尽管他天资聪颖,科研能力极其优越,但这种人一般缺乏独自生活能力,他适合的对象是那些会像妈妈一样照料他的女人,闻柚白明显不是这类女人,她不躺着等你照顾她就好了。
有一些在美科研人,拿了国家大项目的投资,在做实验的同时,也会抽取大量的钱来满足个人的需求,但徐宁桁却不是这样,徐家给他提供了太过优越安稳的生活条件,他不知人间疾苦,上头有人替他顶着,让他从来没受过生活的苦,他把所有的经费都投入了实验,甚至还狂热到把个人的金钱也大量地投了进去。
徐家养着他,保护着他的天真和纯粹,让他成为干净的天才科学家,徐母最近帮他寻找的相亲对象,都是家境优越、思想单纯的女孩,作为母亲的心愿,便是让小儿子永远都如此简单快乐,他想做实验,就一辈子做实验。
谢延舟最后一句话问的是:“徐宁桁,你这辈子反抗过你妈妈么?你有什么本事能护得住闻柚白?”
作为徐母最常挂在嘴边的小儿子,徐宁桁的确从未反抗过她。
徐母身体不好,性格温和,也从不跟其他人吵架,就连跟徐父都很少吵架,至少在徐宁桁的记忆中,父母从来没有吵架过,偶尔生了闷气,只要爸爸给她送了礼物,两人就又会和好。
由于谢延舟和徐宁桁谁都不肯让,闻柚白收下了两人的礼物后,就独自回家了,她并不想补过生日,她长大后,对生日也没有了任何期待,除了小惊蛰的生日外,她也不想记得其他人的生日。
她把谢延舟送的礼物扔在了沙发上,拿着徐宁桁的礼物,回了房间。
今天也算是离奇的一天了,前几天的生日,却都聚在今天要给她补过,还有谢延舟,他在她生日那天吓她还不够么,今天又要送什么礼物?
徐宁桁送的是一个手工礼物,并不昂贵,但贵重的是心意。
大概是他从小到大都不缺名贵的东西,对他而言,他的手艺和时间更为珍贵,所以,他每次来都会带一些他亲手制作的小东西。
闻柚白都不知道他还会手作八音盒,她打开来,音乐声静静地流淌,底座上是一个透明的玻璃圆球,里面是一只在湖面上飞舞的白天鹅,静静地旋转着,她看着那只天鹅,若是只看湖面,只能看到它的高贵和典雅,但徐宁桁却还设计出了湖面下天鹅扑腾挣扎的两只蹼,它的努力只有用心之人方能看见。
她笑了一下,等钢琴曲到了【创建和谐家园】部分,她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些湿润,眼前模糊了一会。
她的手机有了个来电,她接了起来。
徐宁桁有些紧张:“你喜欢吗?”他没等她回答,就立马介绍起这个礼物的来源,仿佛生怕她不喜欢。
“我跟一个八音盒【创建和谐家园】学的,但是我做的不是很完美,准备了很久,就是去取这个礼物,还有实验室有点事情,这才耽误了过来找你。”他笑了一下,“你听出了这首钢琴曲是什么了吗?”
“水边的阿狄丽娜。”闻柚白问,“是你弹的么?”
“嗯,你听出来了。”徐宁桁说,“我高中弹过的,那时候在琴房,你过来问我这首叫什么,后来我也在图书馆大厅弹过,就是后面没有机会再给你弹过了。”
他声音有些闷:“柚白,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首钢琴曲背后的故事?”
闻柚白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害怕。
希腊神话中有个孤独的国王,他雕塑了一个美丽的少女,爱上了少女,每日忠诚地等待和对望,终于感动了爱神,让他和少女永远地幸福生活一起,这是一个关于等待爱的浪漫故事。
闻柚白转移了话题:“谢谢你的礼物,你还设计了天鹅在湖面下狼狈扑腾的样子啊。”
徐宁桁沉默了一会,这才说:“不狼狈,这都是她的一部分,人前的优雅,人后的努力,我都看得见,柚柚,我从来没幻想过一个完美的伴侣。”
这是时隔多年来,闻柚白再次被徐宁桁狠狠地击中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徐宁桁的优秀、温柔和爱意,或许会让她有短暂的迷茫,或许也会有世俗的片刻心动,但只要想到他的家世和会带来的麻烦,她就会立马冷静下来。
而此时此刻,她忽然明白,她想要的是一个能懂她的人,是知道她的狼狈不堪,知道她的不完美,甚至知道她内心的阴暗,依然会喜欢她的人。
*
徐宁桁挂断电话后,一直睡不着,他反复地想起谢延舟说的话,他等到了凌晨1点多,知道妈妈这个点已经醒了,就打了电话。
徐太太接到儿子电话,问自己老公:“欸,这会几点啊,咱们儿子怎么打电话了?”
他爸爸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啊。”
徐太太生气:“你一点都不关心你儿子,整天不知道在干嘛。”
徐宁桁说:“妈妈。”
“怎么了?乖宝。”
“我有了个很喜欢的女孩,妈妈,你也喜欢她吧?”
徐太太愣了一下,然后笑:“阿桁,你喜欢的妈妈当然会喜欢,只是,她是华人吧?哪家的孩子,几岁了,在做什么呢?”
113 报警
小惊蛰看到沙发上的礼物,还以为是闻姐姐送给她的,因为闻柚白也经常会给她带礼物回来。
她见阿姨在做饭,就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吭哧吭哧地拆,好在包装并不难拆,她打开了之后,情不自禁地把小嘴张得跟鸡蛋一样椭圆,真心地发出:“哇,好漂亮。”
一枚粉钻戒指。
小孩子哪里懂什么钻石,什么珍贵,什么她把戒指取了出来,捏在肉乎乎的小手中,只觉得好亮好闪好美丽,她开心得心脏扑腾扑腾跳,眼睛黑亮,她站起来,往闻柚白的房间跑,说:“闻姐姐,这是你送给我的吗?我好喜欢呀,我有戒指了。”
闻柚白愣了下,她看到了小惊蛰手上的钻石,眉头紧拧,一下就想到了这是谢延舟送的礼物。
她看到戒指就心火起,当时要结婚的时候,随便敷衍买了柜台上的对戒,婚礼上人直接消失,现在又送给她一枚戒指,她真的无法理解谢延舟这个人的思想。
谢延舟还有脸给她打电话,她接了起来,往洗手间里走去,她关上了门,听着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喜欢吗?”
“不喜欢。”
“怎么会?”谢延舟好整以暇。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送戒指是什么意思?”她深呼吸,“你是想补偿?”
“我补偿什么?”他声线平和,声音里没有半点愧疚。
“对,你不用补偿,你永远都不会做错事情,都是别人对不起你。”闻柚白直接挂断了电话,想了想,又拉黑他。
过了一会,她手机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的短信:“如果不想我现在出现在你家里,马上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她没理会。
“闻柚白,再给你一分钟,再打不通电话,一分钟后你会在门口见到我。”
闻柚白气得胸口疼,一分钟,他在哪可以一分钟赶上来。
又是一条短信:“只剩下三十秒了,我在按电梯了。”
闻柚白从洗手间走到卧室的阳台上,往下看,隐约见到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那,她看不清楚里面有没有人,胸口起伏了几下,只好把谢延舟的号码放出黑名单,并且主动给他回了电话。
谢延舟轻笑一声:“就差一秒,我就能见到小惊蛰了。”
“她不想见到你。”
“是么,我还以为她会喜欢我送的戒指。”谢延舟拖长了尾音,声音里的笑意显而易见,“你是不是以为那枚戒指是我送给你的,真会想,我们什么关系,我还会给你送戒指,是送给我女儿的。”
闻柚白一怔,她握着手机的手指慢慢地收紧,垂下了眼睫毛,遮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她只问:“谢延舟,你是不是在楼下,那个车是你的吧?”
“嗯,你看到了。”谢延舟淡声回答,大概是为了让她看见,他倚靠在车子旁边,扬了一下手,他手机夹着的一根烟,猩红的光一闪而逝。
闻柚白很认真地问:“谢延舟,你有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你长这么大,就没怀疑过你有病吗?”
谢延舟淡声:“你以后想转行当心理医生了,是吧?我自己都考过心理咨询师的证。”
闻柚白嘲讽:“那个证又不难考。”
“徐宁桁给你送了什么礼物?”
“反正比你用心。”
“用心。”谢延舟轻笑,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真心是最不值钱的。”
“的确是,你的真心比粪坑里的屎都不值钱,根本就不配和徐宁桁相提并论。”闻柚白现在不想跟他虚伪什么,拿他最痛恨的东西折辱他,“难怪你长成这样,你家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父亲是个垃圾人,你母亲有精神病,你的前女友是个疯子,你们家烂到底了,所以养出你这种烂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见小惊蛰吗?因为你根本就不配当个父亲。”
“我是不配,你觉得是我想当的么?”谢延舟的声音里有了狠戾,“你觉得我如果真的想见她,我会现在都不去见么?”
闻柚白当然明白这点,她笑了下:“终于不装慈父了,谢延舟。”
“你见过我装么?”
他的坏向来坦荡,如果不是小惊蛰忽然出现,他甚至很少想过他这辈子会有小孩,就算有,也是三十来岁,为了应付谢家,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他每次都会做好措施,绝不可能会意外怀孕。
他从不觉得人的一生就必须有孩子才完美,孩子出生就是来讨债的,正如他,谢冠辰待他就是对待罪孽,仇人都不会如此,他做不好一个父亲,也不想当父亲,婚姻、家庭和父母之爱,都是累赘,也都是世人强加的枷锁。
闻柚白:“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小惊蛰已经出生了,她现在过得很好,你既然不爱她,就不要再来打扰她的生活,如果你还是个人。”
他冷笑:“你说的好像我虐待她了一样,我就算对她感情一般,父亲该做的我都会做。”
“父亲会保护孩子,你做到了吗?你带给她的只有伤害!温岁上次那样对待小惊蛰,你像个父亲了吗?我不知道温岁在哪,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你对她都比对你女儿好。”
谢延舟沉默了下:“这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