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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号楼保安作者:周德东-第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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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了一会儿,继续缓慢地说:“补酱么崽……呸略跋……孤抖……”

        他依然像说梦话一样,依然像是自言自语。

        “你妈到底是怎么死的?”我问。

        “……底固当……卖窘黄架莽次……素请斯盲赖岛烹……角夯窃废……角夯窃废崴朽……酿妞耨聂剃眩勒……”

        “我再告诉你一个手机号吧,省得你找不到我。”

        他突然哭了起来。

        他突然哭了起来!哭得极其悲伤。

        我不说话了,静静地听。他的哭声很暗淡,很遥远,来自一个很阴暗、很潮湿、很贫穷、很不吉利、很没有希望的地方……我的眼睛一直看着窗外。

        月亮是猩红色的。路灯幽幽地亮着,那些没有五官的飞虫还在全神贯注地飞舞。

        他终于不哭了,又开始说话:“胆拔诺炝款呢……唉……腮蹦掀……”

        这时候,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蓝制服,红帽子,红肩章,红腰带。

        是他,是那个白班保安!

        他一下一下地跳着,伸手抓那些没有五官的飞虫。好像那些飞虫都是他淘气的孩子,他要抓它们回家。

        这电话里的人不是他!

        还有第三个人?我快崩溃了!

        他是谁?他在我的智慧达不到的地方?

        我甚至怀疑第三个人是我自己,我怀疑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视幻听。

        我像傻了一样把电话挂断了。

        电没来。

        我打电话问,物业公司的答复是:j号楼线路故障,正在抢修。

        那个白班保安一直没有抓到什么,可是他还在一下一下地跳。他现在不上班,现在上班的是保安j。

        保安j不在我的视线里。他不在任何人的视线里。

        我把窗帘拉上了。房间里漆黑。

        我退到卧室,把门锁上。电话没有再响。

        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我从头至尾回忆这一系列的恐怖事件,寻找自己的纰漏。

        我觉得,自己确实有很多失误,可是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却始终天衣无缝。

        快半夜的时候,我渴了。我忽然想到,我喝什么?纯净水没有了,冰箱里的果汁也喝光了,我总不能喝自来水。

        我决定明天再去买一个饮水机,买一个更矮的,离人形远一点的。

        客厅里有声音。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饮水机自己给自己倒水!而且,那声音越来越鬼祟……我想我得出去。

        我没有拿武器。我没有武器。我的武器就是我软塌塌的一点勇气。

        我来到客厅,借着幽暗的夜色,看见墙角立着一个东西——那个饮水机又出现在了它原来的地方!

        它见我出来了,突然从通往小院的落地门冲了出去。它没有脚步声,也不咳嗽,动作像黄鼠狼一样敏捷。

        我没有追。

        有腿的东西怎么能追上没腿的东西呢?我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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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饮水机不见了,它一定是越过我家的木栅栏,穿过小院外那片新栽的柏树丛,逃掉了。

        我低头看,一只红肩章落在地板上。

        我弯腰把这物证收起来,若有所思。

        二十、【创建和谐家园】次日,我提前下班回家了。我到保安部,找到那个保安头目,把发生的这些恐怖事件都对他讲了。

        太阳挂在西天,像个蛋黄儿一样,很温柔。当时,保安部里只有我和他。他听着听着,吓得脸都白了。这没出息的。

        我讲完昨夜发生的事,掏出那只肩章,递给他。

        “你看,这是你们保安的肩章,落在我家里。”

        他看了看,说:“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没有。”

        “这事就奇怪了。”

        “不奇怪我就不会来找你了。”

        “我查一查。有了消息,立即告诉你。”

        “你要小心。”

        他没有主张地看了看我,眼神里有一点感激。现在,他根本不像那个用皮带抽打手下的人。

        我离开保安部的时候,天快黑了。

        我家的小院依然安详。那两只像鸡的鸟又飞落在木栅栏上,咯咯地叫。小院外,那一片低矮的柏树郁郁葱葱,缺一点靓丽的色彩。

        树旁,有两个人在密谈。

        我走近之后,这两个人就停止了说话,一起朝我看。他们正是j号楼的白班保安和夜班保安。

        在沉沉的暮色中,我突然发觉他俩的眼睛很像,像同一双眼睛,或者至少是同一个母亲制造的眼睛。而在白天,我从没有这种感觉,我甚至都没有想过他和他是亲戚。

        我打了一个冷战。

        他们一个白班,一个夜班,一个太阳一个月亮,他们不应该一起值班,那他们站在一起干什么呢?

        我直接走过去,说:“哎,你们干什么呢?”

        尽管他们是保安,可他们现在鬼鬼祟祟地站在我家木栅栏外,我应该问一问。这狂乱的年头,谁都不可靠。

        白班保安回答了我。他说:“我交班。”

        那个保安j接着说:“我接班。”

        交接班还用躲在树丛里吗?

        我站在他们跟前,直盯盯地瞅着他们,毫不掩饰我的敌意。

        “你干得挺好。”我把眼睛转向木栅栏上的那两只鸡,说。

        他俩都看我,不说话。

        “只是,我想知道,那些旧报纸你是从哪里弄的?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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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过头,看着他的身影,又说:“……还有那些死老鼠。多杀一些老鼠是好事,但是你不该杀猫。猫惹谁了?”

        我是故作洒脱。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像兔子。

        保安j直直地看着我,也一步步后退着走开了。

        剩我一个了。我很没趣,进了家门。

        一个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像那个白班保安,又像那个保安j。

        之后的几天,我急切地寻找我的敌人。我要继续对他们说胡话。我要以毒攻毒。

        可是,我一直没有发现他们。

        三天后,又下雨了。那雨很大,打在我的窗子上,声音一如从前:“噼里啪啦噼里……”住宅区笼罩在水雾里,没有一个人影。

        保安部那个头目打来电话:“周先生,那两个保安都辞职了。”

        “他们怎么跟你说的?”

        “没说什么,突然就不见了,已经三天了。”

        “那是失踪。笨蛋。”笨蛋两个字应该在引号外,因为这两个字是我在心里说的。

        他们走了。

        以前的事情都别想解秘了。

        我一下觉得有点疲惫,甚至有点力不胜支的感觉。

        尽管我没觉得怎么样,但是,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我一直在用意志和他们做着较量。

        我们一直都在互相玩手腕,一直都在掰手腕,我们彼此都使出了全部的力量,我们的力量都在爆发点上。我们的手腕没有倒向左边,也没有倒向右边,我们的手腕一直在颤抖着,僵持了无数个日子……我想好好睡一觉。

        这样一想,我马上付诸行动,四仰八叉地睡了一天一宿。我从没有睡得这么香,真痛快。没有五官的飞虫一下都消失了,蟋蟀又在夜里叫起来……醒了之后,我忽然觉得有点寂寞。

        天太蓝了,花草太整齐了,散步的人太悠闲了。

        记得小时候,天就是这么蓝。傍晚,我和几个小朋友埋伏在土路边,假想有敌人出现。果然有一个黑影走过来,我们毫不犹豫地认为他就是敌人,越看越觉得他鬼祟,就扔土块和他战斗。那人就逃跑了,或者追过来,这时候,他真的就成了敌人。游戏于是惊心动魄起来。

        还有,儿子、太太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太太总要和儿子结成联盟,我就成了坏人。“爸爸讨不讨厌?”“讨厌。”“咱们跟不跟他好?”“不。”“打不打他?”“打他。”在一个祥和的家庭里,必须得有一个反动派,不然就乏味了。

        还有,这地球如果永远太平,那也是寂寞的,甚至会影响人类的进化。于是,战争时不时就要打起来。这是人类的一种排泄方式。

        我现在没有对手了,生活清澈见底。而我像吸毒的人已经上瘾一样,恐怖不存在了,我反而觉得无事可做了。

        在太太回家之前,我又买了一个饮水机。这个的模样很憨厚。

        这天,我开车到一个朋友家喝酒。

        他开一家法餐厅,很有钱。这房子是他的第三居室,他在这里养着他第三个女人。

        我家在北郊,他家在南郊,挺远的。

        我进了小区之后,看见有两个保安在一个楼角说话,转眼就不见了。我感觉他们很像王爷花园失踪的那两个保安。

        那天,我有点喝醉了。最后,那个朋友开我的车送我回家。

        天黑下来。

        我的朋友没有走小区的那条水泥大路,而是从一条很窄的石板小路开出去。可能近一些。

        石板小路旁边是草坪,草坪上插着木板,写着“别踩我,我疼”之类。

        这里的路灯瞎了。车灯照出很远。

        一个保安出现在车灯的光柱里。

        他伸手拦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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