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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之际,我与灰狼立下一个约定。
“绝对不可泄漏曾经遇到会说人话的狼……”
但是我没有遵守约定。当我平安回到家,终究按捺不住告诉妻子,妻子又告诉她的哥哥。辗转传到官吏耳里,他们便仔细询问我地点何在。之后,官吏也要我立下相同的誓言——
绝对不可泄漏……
一年后。
我再度造访那座山脉。
当我抵达与灰狼相遇的地点,发现旁边就有个小村落,只是因为当时天色昏暗所以没发现。但村里却空无一人,已经化为被烧毁的荒凉废村。
官吏的嘴脸掠过我的脑海。
这都是我害的、因为我违反约定……
我大声呼唤年轻的公狼。
没有回答。
但是……
听见落叶发出沙沙声响。
回头一看,有个身影消失在森林深处。一瞬间,只有一抹银灰掠过林木之间。
远处传来远吠的声音——那是无数狼只的咆哮。我突然心生畏惧,连滚带爬只想尽快下山。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是在奔跑的过程中,我心中只想着一件事:
它们还活着。它们逃过了一劫。
现在仍在山中……’
一弥总算读完以英语写成的页面。“呼—一”地吐口气,向维多利加报告:“我看完了。”维多利加一脸惊讶:
“你一直在看吗?”
“……真抱歉,我看书的速度没有你那么快。”
“真是的。你这个好学生的半吊子程度真是吓死人。我还以为你睁着眼睛睡着了。”
“呜……真不甘心………”
完全不在乎眉间皱在一起、开始【创建和谐家园】的一弥,维多利加拿起书,急忙翻开页面开始说明:
“这个国家本来就有许多与狼有关的传说。不过和一般野狼吃人、一到满月之夜就会杀人的狼人血腥传说大异其趣。有‘安静的灰狼’‘披着毛皮的哲学家’等各种不同说法。不过我认为,如果走出这个国家,以宽阔的视野来思考,就能够发现许多过去不知道的事。令人意外的是,狼传说是最近数百年才发现的。如果阅读十三世纪左右的书籍,根本不曾出现过狼。也就是说……”
一弥心不在焉看着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的维多利加。因为实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越来越感到无聊。
(这么说来……)
突然想起维多利加跌倒时,一直好痛好痛叫个不停。
(原来维多利加很怕痛?大家都怕痛没错,不过她大吵大闹得简直就像是世界末日。)
再次回想自己曾有一瞬间占了上风,一弥不由得满意地微笑起来。维多利加注意到:
“你怎么啦?干嘛一脸怪里怪气的表情。”
“维多利加,你转过来一下。”
“嗯?”
一弥开玩笑的在维多利加转向自己、看来令人联想到瓷器的白皙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为了不弹痛她,只是轻轻碰到而已,甚至轻到没有发出声响的程度,可是维多利加抬头看着嗤嗤发笑的一弥,翡翠绿的眼眸里竟然慢慢浮出盈眶泪滴。
“哈哈哈,吓到、了、吧………?维、维多利加!?”
“好、好痛!”
“不可能吧。我下手明明很轻。你太小题大作了。”
“好痛。”
“你、你说什么傻话啊?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一双小手护住额头,身体不停往后退。就像是被疼爱有加的饲主踢开的小猫,脸上带着畏惧、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反应啊!”
“久城,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咦~?好、好吧,我知道了。对不起。我道歉可以了吧。真有这么痛?可是……呜哇!对不起!”
“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和你说话。我要跟你绝交!”
“什么——?”
对于维多利加所说的夸张言词,一弥原先还一笑置之。等到发现自己怎么说维多利加都不肯回应,完全当成自己不存在之时,才开始觉得不妙,然后又生起气来。
(这种态度简直就和布洛瓦警官对维多利加视若无睹一样嘛!原来如此,这对兄妹只要有什么不称心的事,就会把对方当作不存在……)
一弥失望站起。
“过分的是你,维多利加。什么绝交嘛。我都已经道歉了,是你太任性了。我不管你了。”
维多利加没有回应。
抽着烟斗,好像一旁根本空无一人,埋首在书堆里。
“你喜欢书胜过我吧?”
“…………”
“我知道了。我再也不会过来。”
“……”
“我真的、绝对再也不到图书馆来哕。维多利加……维多利加是怕痛的胆小鬼!”
一弥大叫之后,连先前带来的报纸也不管,就直接沿着细窄的木制楼梯往下冲。
往下冲。
往下冲……
……继续往下冲。
差点没跌倒。
——好不容易到达一楼大厅的一弥,还依依不舍抬头仰望天花板。一瞬间好像看到娇小白皙的脸孔俯视这边,下一个瞬间又匆忙缩回去。
“搞什么嘛。维多利加……”
一弥再度喃喃自语:
“……我真的再也不要来了。”
远处响起下午课程开始的钟声。
“我说真的……”
推开沉重的门扉,小鸟吱吱喳喳的叫声随着暖和的阳光一起涌人。一弥微微低头离开图书馆。沉重的门扉缓缓关闭,图书馆内部再度被尘埃、知性与静谧等难以侵犯的空气包围。
再度重返寂静。
4
入夜之后,圣玛格丽特学园有如世界末日般被寂静包围。校舍与宿舍建筑物重返寂静,好似空无一人,阴暗的影子落在环绕四周有如深邃森林般种植许多树木的庭园。偶尔会有皎洁的月光从枝叶之间隐约透出,又被群青色的云朵遮掩,陷入黑暗。
这个时间——不过只是晚餐结束,刚过晚上七点,就夜晚来说时间尚早——学生们正在宿舍里的房间勤奋向学。除了人称舍长的高年级学生会定期巡视低年级学生的房间,身为学校职员的舍监也会在玄关前的管理室确认学生出入。
舍长对死神的传闻极其畏惧,所以只有对一弥的房间巡都不巡,通常都是直接跳过。事实上也没有检查的必要,一弥总是翻开厚重的教科书,勤奋复习当天上课的内容、预习隔天的范围,以及学习英语与法语、还有最头痛的拉丁语。
这一夜,一弥也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嘴里喃喃念着拉丁语单字。
挂在墙壁上的瓦斯灯发出“唧唧唧……”声响。
教科书与文具整齐排放在厚重书桌上。
一弥的表情极其认真。
“…………?”
突然抬起头的一弥,正打算把视线拉回到教科书上时……突然转为讶异的表情,再看一次窗外。
阴暗的窗外。
高布林(注:源自十五世纪法国JeanGobelin所研发的纺织品。特色是利用各种色线,巧妙表现出人物、风景等图样)窗帘因为月色皎洁而拉开,法式落地窗也微微敞开。
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阴暗的小径上移动。
(什么……!?)
虽然有些胆怯,一弥还是将落地窗打开一点往下望。
从位于二楼末端的小房间,可以看到覆盖草皮的庭院,以及通往另一头的树木之间。虽然与蜿蜒连绵的阴暗小径有段距离,但也可以看得清楚。
小径上……“那个东西”以缓慢的速度移动。
那个东西……
——是个巨大的衣箱。
旅行用的大衣箱,竟然在没有任何人提着的状态下缓慢移动。一点一点……只移动十公分左右就停止,几秒之后再移动十公分,如此不断重复。
蹬……蹬……蹬……
虽说是远处的小径,在朦胧月光下,其他东西都静止不动的背景里,衣箱轻轻移动的异样情景清楚映入一弥的眼帘。
(衣箱自己移动……?)
似乎是朝学园正门的方向……
蹬……蹬……蹬……
一弥目瞪口呆了一会儿。
然后回过神来,丢下教科书、铅笔就站起身。
小心翼翼朝着窗边的粗壮树枝伸出手。虽然并不擅长爬树,但是小时候经常被没有恶意的粗心哥哥,笑着放在树上不管,或是丢进河里载浮载沉。并不是哥哥们故意找麻烦,只是他们认为男孩子理应喜欢爬树或是到河边玩,虽然行动粗暴了点,其实只是单纯希望年幼的弟弟玩得快乐……
发挥当时被硬逼着学会的技巧,一弥灵巧爬上树干,往下攀降。
脑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真是世间之谜呀……在月光下移动的衣箱!)
打算把这件事送给怪异的朋友维多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