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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ishStory-伊坂幸太郎》-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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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雅吗……?嗯,还不错啦。”

      “认真踏实活了大半辈子,就当做给自己的奖赏喽。”老先生说。

      “不过……两位刚才听了濑川先生那番话,觉得如何?”我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一边眺望前方的洗手间,确认濑川先生还没出来,一边将身子往老夫妇靠过去。虽然前座的人应该都听到我们的对话,但不管了。

      “正义使者很不错呀。”老先生似乎很愉快,身旁的老太太也接着说:“年轻人很不错啊。”

      “可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是半信半疑啦。”

      “你长得这么可爱,男孩子应该很容易被你吸引,忍不住跑来自卖自夸哦。”老太太露齿微笑,“反正男人嘛,老爱夸耀自己多厉害又多厉害。”

      “真的耶!”我听了猛点头。连我这种很少机会结识男性的人,也曾遇过几名男子向我示好,而正如老太太所言,“我开的是高级车。”、“我高中是足球校队的,曾经打进全日本高中足球选手权大赛。”、“我绝不容许色狼的存在。”男人通常会高声强调自己的长处,然而事实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每当牛皮被戳破,他们就会说:“因为拓展事业而把那辆车卖了。”、“我们高中是足球名校,所以想成为替补球员都很难。”、“为了揪出色狼而惹上一身麻烦太蠢了。”我很讶异他们居然口口声声都是些暧昧不明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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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当正义使者,口气不小哦。”老先生笑了。

      “看他体格是真的很不错啦。”

      我端正坐姿,再次望向洗手间,濑川先生还没出来,大概需要一点时间吧,他父亲教育他成为正义使者,却没教他如何对付便秘吗?

      事情发生时,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闹着玩的,我想机内所有乘客及空服员一定也是同样的想法。

      前方传来尖叫,我抬头一看,在左边走道前方数公尺,最靠近商务舱的第一排座位有一名长发男子站了起来,只见他强拉起邻座女子架在身前。

      我登时傻住,转头看向右边,老夫妇也愣愣地张大了嘴。

      “别轻举妄动!”这次喊声是从右前方传出。

      我吓得全身发抖,附近的乘客也止不住颤抖。

      经济舱内的座椅除了我们所坐的中央四人座,左右两侧隔着走道就是靠窗座位。

      站在右边走道前方的男子理了个接近平头的短发,手上握着的东西好像是【创建和谐家园】。

      看到分别站在左右走道前方的这两名男子,我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是在闹着玩的吧……”不知哪名乘客脱口而出,只见右边的持枪男子大声说:“谁跟你闹着玩的了。”接着也不知道哪里好笑,男子兀自大笑了起来,“各位,听清楚了,我们是认真的,枪下不留情哦。”

      短发男朝站在左边走道的长发男子努了努下巴说:“可以开枪吧?”挟持女乘客的长发男回他:“嗯,当然要开枪。”

      两名男子看上去年纪比我大很多,大概三十七、八,面无表情的脸上毫无血色,宛如死气沉沉的幽灵。

      “请等一下,这位先生,”空服员从商务舱冲了过来,“您在做什么!”

      请坐回您的座位!——空服员的语气仿佛老师在教训学生,而看她的气质,应该也确实是资深空服员。短发男一回头,枪口立即瞄准空服员,空服员僵在原地问道:“您怎么会有枪……”

      “我说啊,那座岛的机场只要从公务门出口逆向登机就不必检查行李了,你们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哦。”男子似乎很乐。

      这时,一名乘客大声喊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伸长了脖子朝话声方向看去,开口的是坐在右侧靠窗座位最前端的一名男士,一身西装,肩膀很宽,顶着山本头感觉很有威严。从我这边只看得到男士的后脑勺,他仍坐在座位上,好像正伸出手指着劫机者。

      我不禁倒抽一口气,还没来得及佩服这名男士的气魄,只是颤抖着心想完蛋了,这人怎么不乖乖听他们的话!

      “问得好!我都快爱上你了。”短发男这句话不知道有几分认真,只见他咧嘴一笑说:“至于我们到底想干什么呀,”他右手【创建和谐家园】的枪口突地转向座位区,所有乘客同时缩起脖子屏住呼吸,我也打了个冷颤。“我们什么都不干哟。”

      “没错,”挟持女子的长发男也开口了,“我们什么都不想干,活着太累了,所以决定不要活了,什么都不做,只是看在机会难得,就带大家一起死吧。”

      “对,要死一起死。”

      “太自私了吧,你们想死自己死个痛快不就好了!”刚才那位态度强硬的男士又开口了。

      “我们很痛快呀,所以我们想在这架飞机里玩个痛快,这个女的也要抓来抱个痛快!”长发男说完把鼻子凑上女子的颈子磨蹭着,又说:“你想想,只有我们几个静悄悄地死掉多不甘心呀。”

      “放开她!”山本头男士站起来指着长发男。

      枪声响起。

      乍听很像是飞机引擎还是喷射推进时发出的声响,好几个人放声尖叫。

      只见山本头男发出【创建和谐家园】,按住膝盖倒回座位上。

      “你看,会痛吧?”短发男的眉头垂成八字形,一脸同情地说:“逞什么英雄呢?我可不是随便吓唬你们,我说会开枪就会开对吧。虽然我是不想开枪啦,没办法,是你逼我的。”

      男士被击中脚痛到昏过去,邻座的女士铁青着脸上前搀住他,应该是同行的家人吧。

      “这下伤脑筋了。”我身旁的老先生对着我说道,但我讶异的是,他的神情看起来一点也不伤脑筋。

      “这下人生又更充实了呀。”老太太仍望着前方,低声说道。

      我很想叹气,这不叫充实吧,可是这对老夫妇并不像在说笑,也不像是吓到神志不清而胡言乱语。

      “喂!老太婆,在那儿嘀咕什么!”短发男耳朵很尖,枪口一转指着老太太大踏步走了过来。

      “没有啊,我只是很害怕。”老太太拼命摇头一边缩起身子,总觉得有些做戏的味道,但短发男好像相信了,笑着说:“放心吧,老太婆,反正马上就会死了,没什么好怕的。”

      这么近看着短发男,我还是看不出他的年龄,能确定的是他已经有了中年体态,但整个人感觉却很孩子气,眼神空洞,大概是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吧。他转身回到走道前方。

      “各位,请放心。”左边走道挟持女子的长发男高声说:“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们呢,”男子顿了顿,视线扫过全部乘客之后继续说:“会好好地照顾每一个人直到大家一起上西天。”他放声大笑,“而且我们会一视同仁,不管你是坐在头等舱还是商务舱,人人平等哦。”

      “放心吧,那边也有我们的同伴。”短发男伸出拇指比了比身后通往商务舱的隔帘。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虽然隔着帘子看不见商务舱的状况,但从前舱传来的尖叫声证实了他的话,也就是说,劫机者不止这两名。

      毫无目的的劫机啊。——我不禁恍惚地想着,回过神时,发现我正紧紧握着膝上的文库本。

      “如果我的勇气是鱼,反射着阳光的河面都会由于其巨大与朝气而更加耀眼吧。”

      这句话掠过脑海。

      我的勇气……。我试着在内心低吟出声,眼前浮现人在东京的男友。我真的不想死!我知道这么做很屈辱,但我好想求他们不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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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手间位在劫机者背后,濑川先生庞大的身躯缓缓地从洗手间门后探出来,我眨着眼,心中暗呼他怎么好死不死挑这节骨眼出来,而一切竟真的发生在眨眼之间。

      濑川先生首先挨近持枪的短发男身后,一把将短发男的右手扭到背后,男子猛地回头,濑川先生朝他的下巴一拳挥去。左边走道的长发男立刻将枪口指向濑川先生,同时躲在挟持的女子身后大声骂了些什么,但我听不清楚,只见濑川先生毫不迟疑地越过中央四人座。

      他的身子宛如飞过空中。

      那么壮硕的身躯,为什么能够如此轻盈呢?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濑川先生首先踏上四人座最右侧座椅的扶手,接着手撑上椅背,如跨栏选手般柔软地弯曲上半身,轻灵地飞越座上乘客的头顶,横越狭小的空间稳稳地落在左边走道上。

      长发男慌忙将枪口转向,濑川先生却早了他一步,右腿像是柔软的飞鞭闪过被挟持的女子朝她身后的劫机者扫去,长发男被踢中太阳穴倒地,女子双膝一软跪下,长发男正想站起来,濑川先生跃过女子伸出手掌迅速砍向男子的下巴。

      濑川先生!——我差点放声大喊,只见他将手指贴上唇边示意大家别出声,在场的每个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一方面惊讶于这名巨汉不只是何方神圣,一方面也听话地保持静默。

      “拿什么把这两人绑起来吧。”濑川先生悄声交代一旁的乘客,接着走回我们座位旁,苦笑着说:“吓了我一跳,我一走出洗手间,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你根本没被吓到吧,我很想这么吐他槽,他又开口了:“他们好像还有同伙。”濑川先生的食指又附到唇上,望向商务舱说:“我去处理一下就回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没想到还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啊。”濑川先生缩了缩肩膀,表情确实有愕然,眼角却带着笑意。

      右邻的老夫妇比出鼓掌叫好的手势,闹着玩地悄声喊了他:“哟!正义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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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谢你。——我哑着嗓子向他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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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为了压低脚步声,只见他缓缓踏出步子,如同训练有素的军人般稳健且毫不莽撞,没多久身影便消失在走道前方通往商务舱的隔帘后方。

      “啊——得救了!”老太太往椅背一靠,我正想对她说还没确定全摆平了呢,这时右邻的老先生开口了:“有他在就没问题了吧。”老先生眯细了眼望着我,于是我也接口道:“嗯,说的也是。”老夫妇说的一点也没错,因为在劫机者计划犯案的老早老早之前,濑川先生早已做好所有准备了。

      三十多年前

      “我没办法跟那种大少爷似的制作人合作啦!”亮二语气粗暴地说。夜间十点,我们一行四人离开录音室,漫步在高架桥下肮脏的步道上朝车站方向移动。

      “那家伙根本听不懂我们的音乐!再说我最讨厌重叠录音了,摇滚乐的录音就应该一次定生死,混什么音啊!”

      “唱片重要的是完成度,谷先生自有他的考量吧。”我毕竟是四人当中最年长的,而且身为团长,只能尽量安抚大家。

      “哼,本来就不需要什么制作人嘛!繁树,你说呢?”亮二充血的眼睛盯着我。

      “可是啊,唉,我们自己制作的唱片一张也卖不出去,冈崎先生也是希望能做一些调整才会找谷先生来呀。”我对于说着这种优等生标准回答的自己感到厌恶不已,“而且一定要有优秀的制作人才有优秀的专辑吧。”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繁树,”走在我身边的五郎吞吞吐吐地开口了,“这次专辑的编曲由谷先生操刀就卖得起来吗?”

      “不知道。”我的回答很粗鲁,但我说的是事实,“冈崎先生是说没问题。”

      “冈崎先生是好人,又是我们的恩人,听的音乐也是和我们同一挂,”五郎神情僵硬地吐出无情的话语:“但他看中的团都没红起来啊。”

      “是没错……”这我也承认。

      一旁的铁夫也嗫嚅着说:“那倒是……”

      在小酒馆发掘我们这个业余乐团,说要让我们在主流唱片公司正式出道的就是冈崎先生,他很有架势,又是性情中人,总能以满腔热情打动他人,但他经纪的乐团却全军覆没,他之前待的经纪公司对他的评价也很保留。

      冈崎先生第一次来找我们谈的时候,一递上名片便叹了口气说:“披头四解散了,非法利益又愈走愈偏,摇滚乐界的未来不知道会变怎样啊……”接着又叨叨絮絮地抱怨都买不到杰克·克里斯宾(注⑦)的唱片。

      一听到这,我们四个顿时兴奋不已,因为杰克正是我们非常敬爱的音乐人,他的知名度比不上披头四或巴布·狄伦(注⑧),我们只能一手拿着英和词典一边翻阅国外的音乐杂志查资料,想尽办法搜集他的进口唱片,入手后珍惜地反复聆听,所以能从冈崎先生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华丽摇滚(注⑨)又不对我的胃口,反而是你们的音乐听起来很新鲜,只是要让大众接受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吧。”冈崎先生说:“所以眼光放长远一点,你们要不要考虑走职业乐团?”

      “冈崎先生也太敷衍了吧!”亮二忿忿地继续说:“说什么我们的音乐错不了,却找了谷先生那种家伙来,这不是等于否定我们一直以来的音乐吗!”

      “别气了。”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沉默了下来。

      只不过,我相信亮二也都看在眼里。冈崎先生为了经营我们这个乐团,辞去工作全心当我们的经纪人,由于收入不稳定,还得一边在餐饮店打工赚生活费,这样的他绝对不是一个敷衍了事的老板。

      这次专辑预计收录十首歌,录完了九首,剩下的一首只要我歌词写好就能进录音室了,眼看专辑完成在即。

      “总之明天还是要来录音喔。”快到车站时,我对最早离开的亮二说。看着他啧了一声转身离去的背影,他背着吉他箱的肩膀似乎小了一号。

      我们三人继续朝车站前进,走了一会儿,五郎开口了:“繁树,我们可能到此为止了。”

      背着贝斯的我停下脚步,边走边拿鼓棒在空中点击的铁夫也同时停了下来。

      “什么到此为止?”

      电线杆上架设的路灯在我头顶上方发出滋滋的声响,我迎面看着神色凝重的五郎,月亮在他身后遥远的天上。

      “我们团应该到此为止了。”

      我当然知道我们乐团眼下的状况,本来我们就不是在万众期待之下出道,国内的摇滚乐团仍深受披头四与滚石影响,然而大众市场开始流行炫丽夺目的华丽摇滚以及注重悠扬动听旋律的民谣,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乐团激烈吵杂的音乐只有被冷落的份,虽然还是有听众前来live house捧场,客层却不见扩展的迹象。

      “前几天,我听到了。”五郎缓缓地开口,他说他本来想等这张专辑全部录完之后再说,但忍不住了。

      “听到什么?”

      “我听到唱片公司的人和冈崎先生起争执,虽然都是对方一味地指责。”

      我早知道唱片公司一直认为红不起来的我们是累赘,所以我虽然问了五郎“对方说了什么?”想也知道答案。铁夫应该也心里有数,悄声问他:“他们要冈崎先生和我们解约?”

      五郎垂下眉点了点头,“对方叫冈崎先生尽快解约,还说不能继续花钱在没有才华的家伙上头。”

      “没有才华的家伙……”铁夫喃喃说着指了指自己,接着指向我。

      “冈崎先生怎么说?”

      “他说‘做完这一张就好。’”五郎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再缓缓吸气,“冈崎先生已经尽力了。”

      “最后一张专辑啊……”铁夫低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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