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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回头，石俊平心静气的看着少年，“无音公子不必怀疑在下的诚意，在下虽不敢说别的，不过自衬让公子看得上眼的东西，手边倒还有一两件。”
“哦，这么说，我倒想到一样，”完全无视麒浪眼眸中的怒火，唤作无音的少年唇畔全然是冷笑，“听说上仙一族的龙印宝玉十分通透，那十二座晶宫更是夺天地斧神的造物，对此，我倒是还勉为其难有些兴趣一观一玩。”
“你……”
“麒浪。”牢牢按住身边人近乎冲动的身形，石俊眉目沉静，却透出一种不容抗拒的稳定，麒浪只得抿紧双唇慢慢坐回了原位，脸色却依旧铁青，双拳也依旧握的死紧。
“原来如此”石俊看麒浪坐回了原位，便就微微一笑，转眸直视少年的双眼，“无音公子想要龙族的晶宫和宝印，倒也不是不可以。”
此话一出，不仅麒浪骤然巨变了脸色，就连一旁的昊菱和昊风也震惊的苍白了脸。
唯独那唤作无音的少年闻言，面容上似并没有太大的震动，只有那双始终冷若冰霜的眼眸，到底还是掠过一丝惊讶的微光。
石俊始终直视着少年的眼眸，此时也不由扬起一惯平和的微笑，却有一种犀利的璀璨在眸中闪耀“只要阁下有那个本事？龙族少主之座，石俊愿虚位以待。”
“哦？”
“条件就是，”极自然而随意的，石俊一边微笑，一边望着少年手中的竹叶，“只要你赢得过我，我这天界灵龙族族主的位子，就是你的。”
5
认识石俊这许多年，夙云，这位上位者的三皇子第一次认真地开始思考，他所自以为熟识的石俊，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平和，温柔，无欲无求？
只是如此而已么？
平心而论，他不解。
“怎么了，怎么来半天也不说话，我的背影有什么特别的吗？”石俊修剪完竹枝便开始着手浇花，回头看见好友怔愣的背影，不免微微一笑，和煦的光线下，越发显得他温和的笑意清浅柔雅。
发完呆的人这才下意识的敛回神志笑了笑，“你还不知道么，你如今已经是整个天界各族天女的誓死不二嫁人选，我倒是想叫你自己说说，你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呢？”
“你这个三皇子倒是当的悠闲，来我这晶宫大半日，便是为说这些事吗？”石俊失笑，放下手里的水器开始替花坛松土，石俊从来不利用法术照顾这些真正的生灵，不管是浇水松土或除虫修枝，他都会亲自动手。轻柔的抚了抚才浇过水的雏兰，许多粉紫色的小花蕾已经慢慢抬头，只要小心翼翼的照顾，很快，这里的苗圃也将满圃盛放开这颜色娇嫩的小花。
夙云，天界最上位者的三皇子，和他的精英哥哥二皇子夙夜完全不同，也因为天性散漫喜好自由所以和大多数高贵的天神都合不来，反而倒是和石俊几年厮混下来成了莫逆之交。看着石俊温和的举动，一向大大咧咧的夙云下意识的拧了拧俊挺得眉峰，“俊，我真不明白，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喜欢照顾这些东西。”
石俊只是一贯温和的微笑，“习惯了而已。”
夙云一鄂，继而不由深深看着石俊温和却平静的容颜叹了口气，“为什么我觉得，我好像从来也没有认识过你一样。”
“我说过，你这个三皇子最近实在是太闲了。”石俊转过身回到桌前，依然温和平静的面孔波澜不兴，随意翻弄手里各族部的纪事，隐隐一阵风撩动他额旁一缕发，露出他光洁柔润的前额，夙云不自觉看的一呆，半晌又不免再次叹了一口气。“石俊石俊，你生着这样一幅性子，说实话我实在很怀疑，之所以你还能稳住麒浪，还能稳住群龙无首的龙族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谁也没法对着你这幅笑脸动出什么脑筋。”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也不禁莞尔。
“很多人像你一样等着看龙族内杠或垮台。”石俊却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其实你们想的不错，龙族这些年的麻烦的确不少，我能撑着全凭侥幸和麒浪帮忙，不过，这样的日子或许很快就会有所改变了。”最后一句话轻声的仿佛自言自语，素来粗心的夙云竟没有听见，因为他又一次看石俊温暖的笑颜看得呆了。
半晌，夙云才回复过来一点神志，想起兄长敦敦“训诫”要他来询问的话，这才是今天他来的要办的“正”事，“对了，听说这次你去招安，不仅没有把人招来，还很草率的跟人打了一个荒谬的赌？”
石俊招安无功而返，回天界后亲自到帝父座前请罪，并请求天宫再宽限三个月，帝父闻言，仍是如众人所料毫不加责罚，甚还亲自温言宽慰，就是一向以严厉公正闻名三界的天宫执事相庥禾对此也全无异议，诸般如此，天界人仿佛早已习惯，仿佛谁也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但这些人里面不包括从小就将石俊当成假想敌的二哥夙夜，对于石俊，帝父和庥相具因顾念往昔和石夜前辈的情分而睁只眼闭只眼，反而二哥却成为比任何人都更计较石俊所作所为的人。
夙云虽然不像夙夜得知这个消息就整天阴沉着脸，但也实在不喜欢听到人背后说石俊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龙族骁勇善战，这些年，那些早年风光霸道惯的龙族贵胄已经因着石俊脾性的温和而对他颇多怨词。而今怕不更要与他为难，只怕龙族的长老们对俊的不满也会更深。
想到这里，夙云不由真心的忧虑，“石俊，你真的……用龙族的族主之位和那下届之众打赌么？”
石俊忙碌的背影微微一顿，闻言放下了手中一切，回转身淡淡一笑，“如果我说是呢？”
“你……”夙云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凉气，“你也太胡来了吧！”
石俊闻言，却仍旧只是淡淡一笑。
只是那笑容里，有着不为人所查觉得忧郁。
夙云词穷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俊，如果……”
“夙云。”站起身，石俊的面容第一次平静的有些冷淡“这些是我龙宫的内务，我自有分寸。也不希望天宫或其他人对此妄加干涉，天帝既已经给了石俊三个月宽限，时候一到，我自会亲自向天帝和庥相有所交待。”
“俊，你不公平，” 夙云咬牙，“我不是以天界三皇子的身份要管你，我担心，只是因为我们是多少年的朋友。”明知道他绝对会把自己排斥在这件事情之外，他还是无法甘心。
“夙云，同样的话我不想多说”石俊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夙云的神情却温和下来，“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你更该明白我的性子，这件事，请你当尊重我龙族，暂时不要妄加揣测，更不要插手，好吗？”
“你，唉”夙云无奈长长一叹，的确，这么多年的朋友，他自然知道石俊虽然性情温和绝顶，却偏偏有着极固执的性子，如果是他已经决定的事，再怎么说他也不会有所改变。沉吟半晌，他只能转说另一件同样叫他担足心的传闻，“你那能干的首事辅最近雷厉风行，彻查了数起龙族贵胄多年隐藏着的私贪供奉，恶虐天奴等事，还为此罢了不少贵族的头衔，我听说，这事甚至已经牵扯到了龙族长老阁的几个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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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俊。”夙云向来吊儿郎当的脸此刻却是少见的严肃谨慎，“你可知这些事早已不知在暗中腐蚀了多少年！便是天宫，帝父和庥相也不敢轻易去翻动，你本来就已经身陷急流，麒浪此举只会让龙族的一切不安定曝露的更危险，让你，更危险……”
石俊闻言，却只沉吟片刻，便不在意的笑开来，“不会的，麒浪很能干……”
“我只是怕……”看着石俊脸上一贯的温暖柔和，夙云不觉把到口的话溢成了一声轻叹，“也罢，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不来管你了。”
“夙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眼看着好友郁郁的神情，石俊神色一正，眸中却闪过一丝异常清亮的笑意，“不过你难得来此，难道整天就只是为了找我唠叨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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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还是等到她了……
自殿后拐角处，一身洁白的少女正托着木盘向这边走来，许是足下的花梗绊到了她的丝履，她皱起眉撩了一撩裙摆，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在她做来，竟忽然变得说不出的俏皮，优美。
夙云看呆了眼。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不知所措，双眼却迸射出一种奇异灿烂的光彩。
“帮个忙，她手上端的，是我喝怕了的东西。”石俊脸上微微露出苦笑，眸中的光却越发灿亮温柔，“只要你帮我绊住她一个天时就足够了。”
夙云却完全没有听到，脸早已经涨得通红。直到许久后回神，才想起要狠狠瞪一眼石俊。
而那个笑容如风的人早不见了身影。
许久后，天界的风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对话……
“月……月骊姑娘……”男子的结结巴巴的声音……
“三皇子，俊少爷呢……”女子的清冷有礼的声音……
“他……我……月骊……姑娘……”
……
微风轻拂的天界，四季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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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宫深处的龛阁曾一度被前族主石夜彻底封锁，如今，却瑞香细燃。
“少爷，”轻轻的脚步声让窗畔人停止了下意识叩击窗棱的动作，却并没有促使他回头，终年隐于黑暗中的身影当即单膝支跪于地，过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隐约见到他一双狭长的凤目炯炯清亮。
整个龙族，只有一个人知道龙族除了首事辅麒浪，还有“右事辅”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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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浪大人已经留意到那些线索，两位长老都身卷其中。”
“嗯。”转身见身后人还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石俊不由蹙了蹙眉，“犴禤，说了多少次，你我之间日后相见断不要这些俗礼，你怎么还总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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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许多年你暗中一直为龙族的事尽心尽力，委屈你一直隐身在暗阁，石俊本来已深感有愧，原何再有什么主仆之说！”石俊难得显出些不悦，立刻弯下腰执意要将他从地上扶起，却不妨一用力下，胃里骤然一阵钻心绞痛，他眼前一花，下意识猛然收回手紧紧按压上胃部，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俊少爷……”一旁的犴禤脸上瞬时骇然失色，立刻跳起来伸手扶住了他，“您……”
“无妨，”石俊挨了一阵，却慢慢松开了手，“想是这两日吹风受了些寒凉，不是什么大事”眼看犴禤的神色兀自惊疑不定，石俊不由疲乏一笑，岔开话题道，“对了，我让你去查倔儿的师傅还有他同门之事，你可曾查到有什么不妥或古怪之处？”
犴禤这些年早已习惯服从石俊的每一言一行，看石俊气色的确慢慢好了些，又不再有别的异样，不由也就松下一口气摇了摇头道，“萧真人性子虽有些奇特，但也无甚不妥，十年来据查对二少爷也算器重疼爱有加，所以虽然蓝昊风才是长徒，却还是把无音宫的主事权交给了二少爷。蓝昊风为人深沉，却有些玩世不恭的洒脱，对二少爷倒是很真心的疼爱，甚至二少爷年少却代替他执掌无音宫他也没什么计较不快，至于入门最晚的昊菱姑娘，身世成迷，只是对天界天宫似乎颇有些积怨，而二少爷和蓝昊风对这唯一的同门师妹均爱护有加，二少爷和昊菱姑娘十年朝夕相处，加之年纪相仿，感情尤好……”
犴禤还在踌躇，石俊却了然道，“朝夕以对，同门深谊，倔儿是喜欢那位昊菱姑娘了。”言罢微微一笑，旋即却陷入若有所思般的沉吟。
犴禤却忍不住道，“俊少爷，您和二少爷失散了整整十年，二少爷当日离开晶宫时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您如何能见二少爷第一面就把他认了出来？”
石俊闻言微微一愣，沉吟后却摇了摇头，轻道，“也没什么，血脉天性，他便是变得再多，我也能认出来。”一语至此，却也不再多作解释。
“血脉天性？”犴禤却是一愣，犹豫片刻后还是迟疑道，“俊少爷，有一件事……二少爷他，只怕是的确不再记得当年的事了，性子也……改变了许多，您真的决定把龙族……”
石俊闻言微微一愣，而后朗朗的笑意便如穿破云层的月光一般明亮的散开来，“犴禤，难道你也以为和倔儿的比斗我是存心打定了主意要输？”
“这……属下……？”看着主子少有的那般爽朗的笑意，犴禤头脑一片空白，实在也有些糊涂了，“难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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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少爷，犴禤不明白……”
“也罢，此事容后再说，”石俊看着眼前人呐呐的神情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再多做解释，转而正色道，“长老阁的事，以麒浪的性子只怕会追究到底，犴禤，你想个法子暂时困住他！别让他把人在此刻逼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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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些贵胄，暂时以静制动，我们旨在救下那些受虐的天奴，其他的都可先放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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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石俊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倦怠，脸色又透出一种苍白来，半晌后方缓缓用手揉了揉眉心，道“好了，夜也深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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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犴禤甫一退出去，石俊猝然一手死死按紧了胃部伏倒到案桌上，清冷的月光下，他苍白的脸容竟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猛然一口呕吐了出来。
瞬时，一片触目惊心得艳红。
良久，他伸手轻轻擦去了嘴角残余的一丝猩红，脸色在冷月的映照下犹自灰败如泥，目光却自始至终平静的不见一丝慌乱。
了然的平静之下，却隐隐有一些寂寞的忧邑。
6
六月一十七，清夜，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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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音飞身而上竹枝的顶端，遥遥的，从树枝顶端眺望圆月。
天宫，就在圆月背后云海尽头的深处。
察觉自己的无聊心绪，他不由自嘲一笑，径自收敛心神在一片摇晃的绿叶上坐了下来，今夜，是个难得露宿的好天气
他没有大少爷好命，舒舒服服任许多人伺候着一过二十多年，他是草一样生存着的“野小子”，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他的生命力才格外顽强。
除却自己无音殿前师尊特地栽种的那一小片竹林，在这梵净山的后山更有这样一大片竹海，身体得以稍微恢复的第一年，他便时常在这片竹林里餐风露宿，倒不是故意疏懒，实在是一练上功本来就难分昼夜，更何况山野之间的精气本来就属寒夜最是旺盛，像他这样贪功急进的人自然在夜间练得更勤。就因一颗心全扑到练功上，也就不再有心去注意生活上的凡琐。他一直以为自己生活简单是理所当然的事。
直到在自己的小屋中偶然撞见脸色通红的昊菱的那一天，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琐事”不需担心，是因为有这个温柔的女孩子一直在默默照应自己。
或许，最初的悸动就是因着这一点点讶异，和感动。
回想起往事，无音的唇边露出了些许笑意，秘密被撞破的那一天，昊菱本来温柔甜美的脸涨得通红一片，而这鲜艳的驼红映衬着她一身罗裙纤白，竟格外飘逸出尘的让自己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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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背影，纯白娇小，真正如天边温和的一抹云，让自己看到失神……
……略皱一皱眉，每次一触及白衣的回忆，他的头便忍不住一阵阵剧烈的疼痛。石倔揉揉跳痛得额角，镇定心神，随意地在竹枝上荡起秋千。
三天后，就是决战的日子。
回想起三个月前的挑战，他嘴角些许的笑意立刻变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