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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爷爷打了个招呼后,我走出了门。我想找个人倾诉,磊是肯定不行的,小勇我也不想为这些事情烦他,栋离我太远,而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能听我诉说了,那就是洋。很快我就到了洋外公家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
洋开了门,一脸的怒容,我立即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洋见了我一楞,然后勉强地冲我笑了笑。
“你等我一下!”洋没有让我进去。
两分钟后洋一边穿外套,一边走出来,在临出门的时候突然转身冲里面大骂了一句:“老不死的!我去给你买棺材去!”
我是被洋吓了一大跳,我们谁也没说话,一直到楼下的时候我才小心翼翼地问洋:“你刚才骂谁啊?”
“还不是那老不死的!”洋没好气地说。
“怎么会这样?”我觉得洋好像变了个人。
洋义正言辞地告诉我:“你知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吗?你知道在他们眼里我是什么吗?你知道我每天承受多大的压力吗?你知道他们怎么羞辱我吗?”
我没有说话,洋的经历在每个返沪知青子女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相同。我不赞同洋的态度,但是我理解他的做法。
洋声音很低沉:“我知道我的话有些过了,但是我真的是逼不得已。我发现他们也是欺软怕硬,我现在的生活环境就好多了。”
我和洋走到了老地方——麦当劳的门口,长椅依旧,只是麦当劳大叔的雕塑换了个新的。
我正想在门前的椅子上坐下,洋一把拉着我进了麦当劳的大门,一边走一边说:“老在那坐多没意思?今天我请客!”
几分钟后,我和洋面前已经摆上了盛满薯条和汉堡的托盘。
洋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大咧咧地说:“别担心,我现在在电脑城打工,这一顿我还是请得起的。”
我一五一十地把最近的事情和洋说了一遍。
洋听完后默不做声,只是吸着杯中的可乐,他突然抬头问我:“你喜欢她吗?你只要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就可以了。”
我正想解释,洋用目光制止了我,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喜欢。”
洋笑了,他说:“那不就简单了,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还有问题吗?”
我无话可说,觉得洋说得虽然很直白简单,但是却有很有道理。
我们吃饱喝足后,只听得有传呼机的声音响起,洋摸了摸腰间,掏出了一个黑色的方块,然后告诉我:“电脑城有些事情,我得去一趟,有空再聊。”
在他站起身后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他找了一个服务员要了纸和笔,然后写了些东西丢给了我。我一看原来是他的传呼机号。我想洋真的变了,不过我很为洋的变化感到高兴。
4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元旦的假期就这样结束了。我又一次走进教室坐在了我熟悉的位子上,很多同学都到我面前说着元旦晚会演出的事情,无外乎是些夸奖溢美之辞。到上课的时候我发现磊没有来上本该是王老太教的第一节课,而王老太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走进教室。正在我诧异的时候镇匆匆从外面走进教室,在教室的门口朝我招了招手。我连忙起身朝教室门口走去,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我问镇:“怎么回事?”
镇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我路过办公室的时候正好遇到王老师,她让我把你和磊叫到办公室。”
略带一点紧张的我尾随镇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在上课的时候总是冷冷清清,因为老师都去代课去了。
王老太和两个中年男子正在交谈,看我们走进来后忙对着那两个中年男子说:“这就是镇和承了!”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镇显然也有些莫名其妙,他对王老太说:“磊还没有来,所以我只叫了承。”
一个中年男子朝我走来,和蔼而不失威严地问我:“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有些话要问你们。”
“你们不要紧张,但是一定要说实话。”另一个中年男子补充道。
我的心一下悬了起来,难道磊出事了?我和镇并排坐在了一张办公桌前,两个中年男子坐在我们对面并且拿出一个记录本。
“根据你们王老师的介绍,说你们都是一个乐队的成员,前天晚上参加了元旦晚会的演出?”
“是的。”
“演出是几点钟结束的?”
“我不清楚,因为我们几个提前离开然后到了一家饭店吃饭。”
“那么你们是几点钟离开饭店的?”
“大概十点半吧!”
“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终于按捺不住站了起来。
“你们乐队的成员是不是有个叫薇的?”
我点了点头,心里一阵狂跳。
“她昨天凌晨三点钟在家中割脉【创建和谐家园】了。”
我感觉到有千万把小刀在猛扎我的心脏,我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在那一刻我才发现我是那么地爱着薇,我没有哭,也许哭已经不能表达我心头的悔恨。我想一定是我的原因才害死了薇,大错终于铸成。
“验尸报告表明死者生前有性行为。根据死者留下的遗书,我们认为‘洛克琴行’秦老板,也就是你们乐队成员磊的父亲有【创建和谐家园】嫌疑。”
秦老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联想秦老师的为人,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真想立即找秦老师问个明白,但是理智告诉我这样做根本无济于事。我以后不会再叫他秦老师了!禽兽!
“你们一定要好好配合我们,才能为死者申冤。”
我和镇把我们所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我几乎是处于半麻木的状态。不知道两个中年男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朦胧中感觉有人轻抚我的肩膀,原来是王老太。
“振作起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终于哭了,哭得一塌糊涂。泪光莹莹中我又看到了薇,她微笑着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她是那么活生生的,以至于我根本不能接受她【创建和谐家园】的事实。我回想着和薇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从她到琴行买BASS,到我们一起排练,到她给我的那个吻,最后想到了那次演出,一幕幕像电影一般在我的眼前闪过。后来看了《大话西游》这部电影,当看到至尊宝说出“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却不知道珍惜,失去之后才后悔莫及,世界上最痛苦的……加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在别人诧异的目光里,在别人的笑声中我又一次地哭了,也许我真正地理解这段话的含义。
后来这个案件终于大白于天下,当晚薇去琴行找磊想说明白她不喜欢他,但是磊不在,只有禽兽一个人在看店。禽兽糟蹋了她,因此她走上了不归路。禽兽得到了惩罚,但是薇却再也醒不了了。我曾经发誓,如果禽兽侥幸脱罪的话,那我一定亲手去宰了他!磊一直没有露面,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没有去参加薇的葬礼,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更不知道如何再去面对薇,我是个罪人。
一周以后我接到了磊的信,没有地址,但是邮戳是北京。磊的信很简单,说他不想再继续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他变卖了琴行,希望到北京去实现自己的音乐理想。磊的信最后一句话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死的是我,而不是薇。”我想磊依然是我的朋友。
我害怕放学上学,主要是我害怕从学校的正门出去,因为隔着一条马路就可以看到“洛克琴行”的招牌。每次看到这个招牌,我的心里都会很难受。直到接到磊的这封信我才敢仰着头走出校门,招牌已经拆掉了,大门也紧锁着。我怔怔地看了一会正打算继续走的时候,有人叫住了我。梅和堂哥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有些手足无措,我以为梅是来臭骂我辜负了她的表妹的。
堂哥说:“梅要我带她来找你。”
梅交给我一封信,说:“薇留下了两封遗书,这一封是指定要交给你的。”说完后她扭头离开了。
堂哥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一句话。
我拿着信,好像拿着宝贝。拆信的时候我的手都在颤抖,一张粉红色的信纸打开后,薇娟秀的字跃然于纸上:
世界消失了,
我会在天堂爱你。
如果你走了,
我会在泪水中爱你。
如果我走了,
我会在远方爱你。
如果你的心死了,
我会在生命中爱你。
阳光掉进了古井里会知道黑暗的温柔,
当我真的想你了才明白爱你是我心里的最痛!——给我爱的承
我哭得出来,却没了泪水。我一边走一边用尽全身的力气高歌着崔健的《一无所有》,确切地说应该是高喊,高吼。
王老太找我谈了好几次话,都是要我好好学习,放下心中的包袱。我从心眼里感激王老太,她是一个开明的好老师,我也知道她说的对,但是对薇的思念占据了我的整个一颗心。在深夜里我常常一边看着信一边流着泪。我的心从此加上了一个烙印,那个烙印只是一个字:薇。
5
一个学期就这样结束了,薇就这样消逝了,磊就这样离开了。我身边唯一的朋友只剩下了镇,可惜镇又一贯的沉默寡言,自从薇的事情发生以后,镇的话就更少了。期末考试前,王老太把镇叫去谈了一次话。在此之前王老太也不止一次地把镇叫去,让他帮着开导开导我,所以我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镇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正是上课时间,我心不在焉地看着小说,根本没在意老师在说什么。
镇突然跟我说:“王老太说我要作为交流生到英国去一个学期。”
我一怔之下把目光从小说上面移开,我心里大呼:不会吧!我身边可就这一个朋友了。我们学校和英国一个学校是所谓的“姊妹学校”,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选派学生去交流学习。如果不是我的成绩下降的话,我想我也是有机会的。
我还是强打精神对镇说:“恭喜你了!”
“你放心,我会给你写信的。到时候再带一些原版的卡带给你。”镇真诚地望着我。
期末考试我考得不好,因为我的心思根本就没放在上面。再次登上回家的火车的时候我似乎有些习以为常了,以往的兴奋和激动已经成为回忆。
整整一个寒假我几乎没有出门,妈妈看出了我心里有事,和我谈了几次,试图套出我心中的秘密,我咬死了口硬是没透露一点出来。栋来找过我一次,和我第一次去上海前一样,我们在一个被窝里聊了一夜。我把薇的事情完完全全地说了出来。
“你很早熟,是不是因为你太感性了?”栋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世界怎么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不考虑这些事情。”
“别考虑太多了,记住我们的约定——相约在北大!”栋坚定地说。
相约在北大?!我很久没有想起这个约定了。也许仅仅是个约定而已,我告诉自己说。
爸爸仍然在受贿,而我也已经司空见惯。一个寒假,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塞给我的所谓“压岁钱”对我来说也几乎是个天文数字,我一分也没留,全交给了爸爸。如果是半年前的话,也许我会留下够买一把电吉他的钱。吉他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了,我刻意地去躲避这一切。
开学后王老太安排了建坐了镇走后留下的空位,建是那种所谓的尖子生。我曾经以为他和镇是一类人,后来才发现如果镇是一块收敛光芒的黄金的话,那么建充其量是一泡散发臭味的大便。我根本无视建的存在,一如既往地睡觉、看小说,我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忘却,只可惜效果不好。
“王老师让我帮助你学习!不过我没太多的时间,你不要过多地影响我。”建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跟我说。
我好不容易才揣摩出建说这话的意思,我一把揪起建的领子,瞪着他说:“你最好别他妈烦我!”
从那以后我就没和建说过一句话,建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IQ超乎常人,但是EQ几乎等于零。
6
我开始逃学了,这要从一天早上谈起。那天早上我晃晃悠悠走在上学的路上,迎面遇上了骑着摩托车的金毛。他递给我一支烟,问我要到哪里去。我接过金毛的打火机,一边点烟一边说要去学校。
“上学啥意思,走,哥哥带你玩去。”金毛拍了拍摩托车后座。
我本想推辞,但是神使鬼差下我坐上了金毛的摩托车。金毛带我去了一个溜冰场,一天下来好像我所有的烦恼都一扫而光。我开始经常跟着金毛溜街串巷,四处游荡,上课基本上成了业余爱好。王老太对我渐渐地失望了,从几乎每天找我谈话到隔几天教育我一次,最后王老太终于停止无意义的行为了,那时候我已经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坏学生了。王老太试图跟我家里联系,只是我始终没把爷爷家刚安装的电话和我家里的电话号码透露出来,所以她也无计可施。我跟着金毛打架斗殴的事情干了不少,好在每次都侥幸没把事情闹大。我照旧每天按时背着书包出门,只是未必是去学校;每天背着书包返回,也未必是从学校返回;书包里面的小说等各种杂物代替了以前的课本等学习用品。爷爷家刚安装的电话成了我撒谎的工具,我总是以各种借口欺骗爷爷说晚上晚一点回去,爷爷也是深信不疑。
一次金毛带我去喝酒的时候小勇也在场。我喝了很多,小勇比我喝得更多。散席后小勇把我叫住了,他说要和我出去转转。我们坐上公交车来到了外滩,那时候已经天已经全黑了。我们沿着黄浦江走了很长时间,谁也没说话,只是不停地抽烟。我努力地想找一个话题可是没有找到,江中轮船的汽笛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小勇停了下来,他指着远处的大笨钟说:“那算不算上海的标志?”
我点了点头,但是不明白小勇的意思。
“你还小,时间是你现在最宝贵的财富,你以后不要再跟金毛一起混了。”
我没有做声,因为我根本就不再考虑未来了,那个时候我只是想逃避,想忘却。
小勇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大声问:“你听见没有?”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我努力做出一个笑容,然后说:“没事的,你别管我。”
“啪”的一声脆响,小勇抽了我一个耳光,“【创建和谐家园】听见了吗?”
我捂着【创建和谐家园】辣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斩钉截铁地说:“你打得好,我们以后再也不是兄弟了。”
我一个人沿着南京路走了很久,熙熙攘攘的人流推动着我前进的脚步。经过薇曾经打工的那家肯德基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向里面望了望,里面的桌椅等设施一点也没变,只是有些人走了再也回不来了。我突然有些后悔对小勇说那么绝的话,他毕竟是为了我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开始说一口上海话了,所以我可以不再害怕被别人当外地人看扁了。上海是排外的,这段时间里,除了要门票的地方以外几乎转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的我更是验证了这一点。究竟是我将属于这个城市?还是这个城市将属于我?我心中不停地问自己,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但是总有一种无名的力量将我拉了回来。洋忙于上学和打工,很少有时间能再和我一起去转悠。爷爷家安装电话后,我给栋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他好像有些变化。究竟栋与以前有什么不同,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多说,只是海阔天空地聊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放下电话后我感觉很空虚,好像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