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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真的假的?他跟谁学的?”
张四似乎没有料到他的回答,唇半张着,像被噎住。
半晌,张四垂目看手机,才开口:“你等会儿,我问问他。”
红发阿姨:“………”
睡下午觉的光头老爷爷:“阿巴阿巴…”
张四一边打字问他那法师朋友,一边嘴上:“我再和那大脸说说吧,至少得比医药费再多一万。”
何子点了下头,有点出神。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张四虽然都是学历不高,家庭残缺,胆怂人也怂的小喽喽,但两条咸鱼硬要比一比的话。
张四其实比他能干聪明一些,胆子更大,心眼也更多。
可能是因为何子至少还有他姐,他妈撑着,而张四只有他的老外婆。
何子正愣神。
张四拨键盘的速度飞快,不同的聊天界面左右切换。
良久,他唇角勾弧:“成了,三万。不过他说要签个合同,保证赔款结束后,我们不找麻烦。我跟他定了明天早上,医院门口见。”
“这事咱弄得了就咱弄完算了,别麻烦娣姐这个受害人了。”
“哦还有,我那法师朋友说他师傅不收人了,你要是有兴趣,可以直接拜他当师傅,一年学费只要九九八,我介绍的话再打个骨折价,九块八。”
何子:“………”
就你这打折的力度就让人怪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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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第二医院门前是一片空地,空地的中央有一个火炬型的铜制雕塑,被一圈又一圈五颜六色的小花簇拥。
医院大门对面,走过空地,隔了一条人行道是二央广场,广场面积不大,地板平坦没有阶梯,不少病人早晨或午后都会去哪里晒晒太阳,或者是透透气。
广场最远那一边是一排枝叶葱茏的梧桐树,扶疏叶木中隐约可见挺立的路灯。
向阳边的病房视野受制,视线所及最远的地方也就到广场边缘的那排树和灯为止了。
何娣把一个小喷瓶里的水都喷完后,两手都放在裤口袋里,安静眺望广场上的风景。
橘红色夕阳镶嵌在天边,正以人眼所不能察觉的速度,缓缓降落,降落在他的发梢肩头,一点点上色至金辉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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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张四说得不太一样,何娣实际上视力奇好,隔了这么老远只通过一个坐轮椅的背影,和他捏在手上的啤酒罐的品牌,她就辨认出,那是她前天走错房遇到的大兄弟。
他正在广场上一个人喝酒。
她眯起眼,镜头对焦越发准。
他的轮椅就停在一棵梧桐树边,树下有荫蔽还有一张木长椅。手上捏一罐银白色啤酒,从扶手边闲散垂下,椅子上还放了两罐。
他没有面朝着医院这边,而是在望更远的地方。
何娣依稀记得,一行树那边仍是一片空地,然后再继续走是沿江公园,和长江。
不知道是不是夕阳昏黄,色泽颓唐,广场上又人烟稀少的原因,何娣看着看着竟觉得,整副画面透着股孤寡老人那味儿,可怜巴巴的。
和昨天直面他时感受到的韧劲与强悍,这个感觉来得让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又看了一会儿,转身去床头柜那一堆她小弟送的保养品,和黑暗料理里翻来翻去。
何子听着声,侧脸:“姐,你找啥?”
何子条件反射地问出口后,才意识到他姐根本也听不见。
何娣翻了半天,拎出半袋瓜子,余光里瞥到何子疑问的双眼,难得把他的话不出错地猜了个大概,遂随口一回:“下酒菜。”
何子蓦然惊诧,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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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消失。
张四瞅了眼何子瞪大的眼睛,摇摇头:“假象,都是假象。”
【姐,你为什么不睡。】
407病房内,感冒了的光头老爷爷不让开空调。
搬着小凳子窝坐在病房门边蹭穿堂风的何子发出这样一条消息。
半天没有得到回复后,何子盯着手机屏,慢慢蹙起眉目,又抬眸看了眼他姐凌晨三点还盯着天花板的卡姿兰大眼睛。
他又发了一条消息。
【是不是耳鸣头疼得受不了。】
何娣今天下午犯耳鸣,从拎了两袋花生出了病房再回来后,就一直坐在病床上,手死死捂着耳朵,出了一身汗。
何子看着他向来顶天立地,没心没肺的老姐不舒服成这样,心里难受。
没心没肺的何娣把手臂搭在额头,呆呆看着被窗外月色燃烧成漆白色的天花板。
一场耳鸣,如洪水灌注耳洞,潮水在耳内掀起狂狼,断断续续,四五个小时。
这时,她早已经不耳鸣了,只是难得有点梁子没及时结开,失眠睡不着。
枕边手机亮过两茬,她终于摸起来,拇指轻拨。
【不是,你姐我他妈失眠了。】
何子惊奇地挑眉。
【咋了?姐你是不是又做啥亏心事了?】
何子最了解她姐。
脑袋不咋好使,人好得瑟,有点那个社交牛逼症,话也多,仗义热心。
最关键是没心眼,心好,心大。
所以,正常情况下,他姐几乎是沾床就睡,到时间就自然醒,只除了两种情况,一种是生理上的痛苦导致无法入眠,另一种就是心理上的痛苦。
而心理上的痛苦他最清楚的,能困扰到何娣的,说得简单点就两句话。
做了错事歉没道。ps:他姐的错
结了梁子没结开。ps:有误会
何娣翻了个身,落目在“亏心事”这三个字上,不自觉地想,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吧……
就只是……
好心好意把她大兄弟的轮椅推到了一个晒得到太阳的地方。
然后她看见广场边上有家干货店打八折,就屁颠屁颠地去买瓜子了。
干货店里炒瓜子的大爷别提多亲切,笑起来一脸的皱纹中央紧缩,四周绽开,加上夕阳金光加持,大爷的脸就像一朵金灿灿的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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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香的先炒好,她一边磕一边等,不经意回头看了眼她大兄弟。
不看不知道,一看心都不跳了。
【创建和谐家园】!!
这广场是他妈带喷泉的啊!!!
大爷看着何娣僵直不动的背影,还以为她在欣赏二央广场的喷泉,颇为应景地解说道:“丫头你运气不错啊,这广场上的喷泉就一周喷一次,每周一下午六点,一秒钟都不带差的,漂亮吧。”
“一央广场的喷泉我看着都没这个水花大,喷得高。”他语气里还带着点“我是二央广场人”的自豪感。
许是察觉到何娣转回身来了,在“大雨”中的陈戈峰隔着一重重水幕也朝着她的方向看过去。
有点远,加上水柱一直不定时不定地方地往上冲。
她只朦朦胧胧看见有水流从他头顶漫下来,淌过眉睫,侧脸,唇,再顺着脖颈直往下流,薄短袖被打湿了一大半,单调的黑色紧紧贴在身上,湿润碎发凌乱黏着皮肤,有点狼狈。
这种喷泉中间都有间歇时间,一般三五秒。
就这三五秒里,雨止下。
两人实实在在对上了眼睛。
见惯牛鬼蛇神的何娣一对上她大兄弟的眼睛,心脏猛地蹦了下。
不是心动的那种心跳,是心悸的那种。
陈戈峰冷冷看着她,抬腕自额头处往下随意抹了把脸。
似乎对她带有强迫性又不听人言的打扰忍耐到了极致。他侧颈连着侧脸的一线轮廓都紧绷着。
一双眼睛像点水后化开的乌墨,又黑漆漆的冒着寒潭水的冰雾气。
面无表情,但一棱一角都透着不快。
她说得好心好意,实际却是她手碰到他的轮椅,说出第一句:“兄弟,吃不吃花生啊,我带了两包,下酒香。哎…那边有太阳,我推你往太阳那儿去吧。”
他就拒绝回:“不用。”
说得又冷又硬,说了五遍。
然而“不用”一点用都没起。
陈戈峰从不骂女人,第一次在心里想,再有下次,他八成要说“滚”才能让这么厚脸皮又贱兮兮的神经质人类消停下来。
喷泉歇止,大爷也看见被困在喷泉中的某某人了,极为热心地补充:“这喷泉其实就中间那一块有。”
“今后这个时间点别待在中间那一圈就行,这水劲儿怪大的。”
是的,今天的夕阳也只有中间那一块有。
本来吧,何娣是打算立马就冲过去,救他于水火之中,再用手指下跪恳切道歉的。
结果她才走出去两步,得了“被吃霸王瓜子ptsd”的大爷瞬间警铃大作。
菊花脸大爷赶紧探出身子,扯住她的衣角:“哎哎哎,不许动不许动,钱还没给!!”
何娣从口型和表情判断出他的意思,紧拧着眉毛,快速掏出手机要付款。
大爷竖手掌,慢慢吞吞拿出一个红色的二维码,举到她面前:“等等哈,先扫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