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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和林西鹤在二楼的活动室里,面前坐着那位误闯了秦震房门的醉汉,208的鲁明。柳小青与他同住一屋,两人是情侣关系。
鲁明今年42,附近玩具厂的一名普通机修工,而柳小青任职于生产车间,今年36岁。两人在同一个厂上班,年龄相差也不是特别大,互相都是孤家寡人,会走到一起也不奇怪。
“我跟她处了三年了!三年!说好了把钱攒下来以后一起出去买房子,买了房子就领证的,我们这个年纪这个出身了还能图点什么?可她居然背叛我!”鲁明是个糙汉子,皮肤偏黑,一双手因为常年修理机械而变得异常粗糙,说是42,看起来能有50。
他情绪激动,抬手指着楼上的方向就骂,“就那个王海,他比我好什么?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柳小青那个臭娘们,居然卷了我的钱跟他跑了!我这几年不吃不喝攒下的钱,用来买房的首付款,现在全没了!没了!我连明天的房租现在都付不出来!”
喷溅的唾沫,差点飞到林西鹤和柯航脸上。林西鹤非常诚实地往后仰,余光瞥见柯航还正襟危坐,不禁对他有点佩服。
柯航敲敲桌子,“说正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不见的?”
鲁明激动之时眼眶泛红,“不知道,我昨天喝醉了酒,最后是怎么回去的都记不清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今天下午,我脑袋疼,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就想出去买两颗药吃,结果出去了才发现钱没了,只好又回来,然后就碰见什么死人了。”
柯航:“醒来的时候柳小青就已经不在了?”
“白天本来就是上班的时间,我没看到她,也没在意。”鲁明抹了把脸,眼角的皱纹里挤满了愁苦和愤恨,“警官,你们可怜可怜我,她肯定跟王海跑了,我的钱、我的钱全没了——”
可在他面前的,一个是特调局的冷面组长,一个是从来不按规矩出牌的万洲老板,那表情变都不带变一下的。
林西鹤抱着臂,懒洋洋地问:“平时有喝酒的习惯吗?”
鲁明微怔,“没有,我就是接受不了那女人背叛我,想喝点酒,没想到一喝就醉了,要不然也不会找错楼层。”
林西鹤:“住在316的人,确定不认识?”
鲁明:“我真的不认识啊,警官,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我对天发誓,我不认识他,跟他无冤无仇的,怎么可能杀人呢!昨晚我就是喝醉了酒发酒疯,脑子不清楚,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真的!今天我知道他死了,自己都吓了一跳,你们可千万不能冤枉我啊,否则我就太惨了,女人跟姘头跑了,自己还扯上杀人案,我真是、真是倒了血霉了!”
林西鹤:“柳小青出轨,怎么发现的?”
鲁明:“我、我看见了。”
林西鹤:“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他看起来懒散,但每一句问话都恰好接在鲁明的话语后面,不急不缓地营造出了紧迫氛围。尤其是那双眼睛抬眼看你时,那种漠然,让人心惊。
“就、就几天前,我亲眼看见了。”鲁明说着说着,激愤又代替了一时的害怕,脸颊泛红,“我就是看到他们在一块儿才知道的,刚开始我还不信,不敢问,后来实在忍不住才去质问她,谁知道她竟然还嘲讽我!我一时受不了打击,就——”
“我问你具体几号?几点钟?在哪里?”林西鹤打断他。
“2号!是2号!这种日子你们觉得我会忘吗?我就是不想提!”鲁明像是被【创建和谐家园】到了,发泄过后又有点蔫,“但是具体几点我真的忘了,那边是玩具厂附近,在一个巷子里,我看到柳小青一个人,就跟了上去,谁知道竟然看见她跟另外的男人在一起……”
林西鹤:“白天不上班?”
鲁明:“我倒班。”
林西鹤:“柳小青嘲讽你什么?”
“啊?”鲁明似是没想到警察连这个都要问,“不说不行吗?哪个男人能忍受这种事,还要我说出来,我已经够丢脸的了……”
话音未落,鲁明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那声音之响亮,连门外的老实脸都听得一清二楚。鲁明的脸一下红了,表情讪讪地摸着肚子,“我今天醒过来之后还没吃饭……”
柯航直视着他,目光犹如凿冰的利剑,蓦地又看向老实脸,“莫北,带他去楼下吃饭。”
莫北依言把人带走。
柯航看向林西鹤,“怎么样?”
林西鹤靠着椅背老神在在,就差把脚翘到桌面上去了,“不怎么样。”
柯航:“这是在查案。”
请你严肃一点。
“查呗。”林西鹤耸耸肩,“所有能跟秦震扯上关联的人都要彻查,包括这几天鱼鳞栉里所有的人员流动。还有,你有没有想过秦震为什么会躲在鱼鳞栉?他4号从酒吧街逃跑,当天晚上就住进了这里,目标很明确。但鱼鳞栉是人员流动非常大的出租房,并非隐蔽性高的藏身地点,他为什么选这儿?”
柯航:“跟人接头?”
这也是贺望岚的猜测,所以他才一直在这里蹲守,但问题在于,他一直没有蹲到所谓的接头人。
秦震却已经死了。
林西鹤:“他的死有点古怪。”
柯航蹙眉深思着,末了,却问道:“秦震逃跑的事情,跟你们万洲有关系吗?听说万洲三分队的队长贺望岚已经到了春城,他没来找你?”
“没有。”林西鹤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水平已达出神入化,问就是没有,如果被拆穿了他也无所谓。
“那你知道,你曾经的家庭教师唐一亭,就是麒麟桥人士吗?而且他也失踪了。”柯航再问。
“哦,现在知道了。”林西鹤悠然起身。
柯航看着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难免心生无力,却又不敢有丝毫轻视,“你去哪儿?”
林西鹤:“我也饿了,下去吃夜宵。柯组长能者多劳,继续审着啊,鲁明发酒疯的时候,还有很多目击证人呢。”
柯航:“……”
作者有话说:
鸟哥:专业干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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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去吃饭, 其实林西鹤没有第一时间下楼,而是在鱼鳞栉里四处游荡。
鱼鳞栉一共六层,除去一层大厅, 每一层都有40间左右的出租房, 还有公共浴室、卫生间、开水房、杂物间、垃圾房等等。
走廊狭窄, 灯是声控的,监控坏了一半。行走其中,楼上夫妻吵架, 楼下孩子叫喊,很是吵闹。
每个楼层最豪华的地方反而是垃圾房,安装了最新的垃圾处理管道, 能够进行垃圾自动分拣。林西鹤稍稍查了一下, 就知道这是麒麟桥重建时强制安装的, 每个楼层的垃圾都通过这个管道分拣、运输,而后在零点时被垃圾车运走, 进行统一销毁。
大灾害后, 人们对于环境问题格外看重,并由此开发出了新的垃圾处理方式——异能降解。这种处理方式无污染、无后患,干净卫生, 但就是很少有异能者愿意从事这个工作, 觉得它配不上自己高贵的异能者身份。
不过这项工作时薪很高,是初级异能者们赚外快的好方式。当然,仅限于火系。
火系异能者因此有了一个别称, 叫做垃圾毁灭者。
不过这也意味着, 如果有人借助这套垃圾处理流程来销毁证据, 那么把证据寻回的几率要比从前小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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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恰好有人来扔垃圾,林西鹤往旁边站了站,却也没走。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把垃圾扔下就转身离开,临出门时又看了林西鹤一眼。
可能是觉得他有点奇怪。
林西鹤依旧淡定从容,一边从垃圾房走出去,一边继续游荡。贺望岚咋咋呼呼的声音很快又在耳麦里响起。
“昨天是有这么回事啊,我还特地去确认过。那个闹事的鲁明被人扶回去之后,跟他住一块儿的那个女的,大概半夜的时候就去了416跟情人幽会,一直待到天亮才出来呢。”
“没继续跟着?”
听到这话,贺望岚撇了撇嘴。他一个大小伙,整天盯着秦震这个老男人就算了,对三个中年人的爱恨情仇可没兴趣。但如果秦震之死,疏漏真的是在这里产生的,那他就算失职。
“那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假的,逻辑说得通,身份也经得起查。而且鱼鳞栉人员复杂,秦震不光是碰到他们,还有其他的人。你不知道,他刚进来就被小偷盯上了,小偷盯他,我盯小偷,这叫什么事儿。”
“事无巨细,整理一份给我。”
等交代完贺望岚,林西鹤才慢慢悠悠地晃到一楼。
姜鱼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她见林西鹤下来,便对寸头和旁边的老警官说:“劳烦二位了,我先失陪一下。”
“姐,别丢下我啊!”寸头深情呼唤,但无济于事。抓了把头发,大有把自己从寸头抓成秃头的趋势,但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姜鱼跟林西鹤在柿子树后面的面点摊汇合,还带上了骆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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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童仍然用姜鱼的外套罩着头,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
老板端着汤圆过来的时候,忍不住提了一句,“这小子也是可怜,本来以为好了呢,谁知道又犯病。隔壁的桑老太还投诉他,说要让他们母子搬走,不安全,谁不知道桑老太才最招人烦呢,一天到晚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到处举报,都没个消停。”
姜鱼知道,老板当着她面说这些,难免有让姜鱼想想办法的意思。姜鱼把骆童带在身边,自然也不会不管,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几天前吧,差不多一个礼拜?反正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在大厅里就……”老板看了眼骆童,特意避过了一些词汇,继续道:“要不等他妈回来,姜小姐你再问问?”
“好。”姜鱼点头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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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了姜小姐的光了。
“查得怎么样了?”姜鱼问。
“没什么头绪,还得等尸检报告出来。”林西鹤简单地把鲁明发酒疯的事情也说了一下,抽出筷子擦了擦,道:“不过柯航提起一点很有意思。”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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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鱼略作思忖,道:“之前我们推测,林家藏了两伙人想致你于死地。一是已经站在明面上的林东渐,他策划了废城探索的事。还有一伙人藏在暗处,即唐一亭的雇主。陆生杀了唐一亭,极有可能从唐一亭这里,跟后者产生关联。而秦震与北岸诗会进行过地下交易,货的来源恰恰也是林家。虽然明面上是来自林东渐的儿子林泊远,但现在看,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林家、陆生、麒麟桥。所有的线索开始串联,你绝不能说它们全是巧合,但真正把他们串联在一起的节点是什么呢?
林西鹤:“唐一亭暗杀失败后,林逝水又把他的老底重新查了一遍。2115年,唐一亭生母因为难产死亡,他就带着刚出生的弟弟唐二离开了麒麟桥。帮助他们离开麒麟桥的,就是我妈,所以当初唐一亭才能取信于林逝水,因为我妈对他有恩。”
唐一亭对林西鹤下手,是妥妥的恩将仇报。
姜鱼:“卉姨把他们带出去,必定是希望他们从此可以拥有新的生活,那后来又为什么会做杀手?”
林西鹤:“这也是让人想不通的一点。唐一亭顺利拥有了普通人的生活,而且他是异能者,从报告上来看,勤奋刻苦,实力不俗,否则光靠当年的情谊,不可能当上我的老师。可他偏偏选择当一个杀手。”
姜鱼:“他的履历很干净吗?”
林西鹤:“干净,每一个环节都看起来很正常。唯一可能有问题的在于他的大学阶段,他是去雾城读的大学,所以把唐二也带了过去。后来他学成归来,唐二则留在了那里。所以唐一亭在湖畔山庄出事后,唐二是从雾城回来找他的,没有人知道他成了陆生的替死鬼。”
姜鱼心念一动,“他去雾城读书的理由是什么?整个东部地区,春大是最好的。”
林西鹤:“因为出身。他上大学那一年,麒麟桥还没有倒塌。”
最底层的出身,映照出的也许是少年人脆弱的自尊和最自卑的心态。他想逃离春城,这不难理解,但他明明在逃离,为何最终又走上那样一条路呢?
姜鱼一时有些出神,再抬头,发现林西鹤一碗面都快吃光了。
“你们去雾城查了吗?”姜鱼又问。
“查了,没结果。”林西鹤答。
唐一亭走上杀手之路,必定得有个契机,是某个人或者某件事。可在林逝水的查探里,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契机。
或者说,它隐藏得太深,以至于至今还未被发现。
但姜鱼有个直觉,或许它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思及此,她看向了坐在另一个炒饭摊位上正埋头干饭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那个鲁明?”她问。
老实脸已经走了,他没那么多时间亲自盯着鲁明,就让一个小警察不远不近地守着。鲁明浑然未觉,扒饭的动作像饿了三天三夜。
林西鹤:“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