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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恪留在侯府给厉宁封治疗,天南看护摄政王府,连慎微身边跟着的是天权境的明烛,还有一队玄甲卫。
明烛在出发前夜被风恪拉了出去。
风恪塞给她一包袱的药,语气十分别扭:“这些你全都拿着,我能想到全备着了。别跟他说这是我给的,我还生着气呢!”
明烛严肃点头:“是。”
“还有,”风恪珍而重之地掏出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瓶,半透明的,隐约可以窥见药丸的形状,他语气微沉,一字一顿道:“如果,你家主子性命垂危,给他吃下这个,能保他一个月内无事,但他必须在这一个月内回到京城。”
明烛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但她最谨慎小心,接过来收好,将风恪的嘱咐记在了心里。
风恪叹了口气。
京城波谲云诡,江湖又何尝风平浪静。
他看了连慎微准备带着去南巡的东西,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剑匣——
里面装着尘封了将近十年苍山剑。
曾经连瑜白的佩剑,这柄剑的主人行走江湖用的虚假名字,至今还在江湖风云榜的榜首挂着。
苍山剑不是人人都能有资格用的,这柄剑只认一个人的内息,如果不用内力,或者人不对,连把剑拔出都做不到。
他不知道连慎微带上苍山剑是何意,但风恪不愿意听见它重新问世的消息。因为一旦听到,就代表着,连慎微拔剑了,也代表着这家伙遇见了极难的困境。
风恪不希望,但不能不早做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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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连慎微昏昏沉沉间,被天南轻轻叫醒,醒来的那一刻,他有种难言的疲倦和恶心感,眼前发黑,心悸难忍。
手臂上的伤偶尔会渗血,避免寝衣上的血迹太明显,他已经换成了黑色。
那截瘦削如薄雪般的手腕垂在床沿,掩在半散的帘后,黑与白的撞色太过鲜明,即使腕上只压了一层薄薄的布料,也显得不堪重负。
索性连慎微也习惯了,缓了一刻钟左右,他才勉强撑着坐起来。
天南不安道:“主子……”
连慎微摆手:“无事。”
吃完风恪给他配的调理的药,他才好了点,用完膳,准备出发了。到门口的时候,他才发现叶明沁等在外面。
叶明沁拱手道:“义兄。”
这段时间倒是忽略他这个义妹了,连慎微颔首:“你做的不错。”
叶明沁是个天生混官场的料子,在刑部混的风生水起,在应璟决逐步收拢实权的这段时间,她俨然也闯出了一番名堂。
顺昌伯爵府的案子她私下里在往深处查,这件事叶明沁没和连慎微说起过,那个被她看管起来的女子一直在她府里待着。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以后能派上用场。
“义兄瘦了很多,身体不舒服吗。”
她这话十分含蓄,连慎微岂止是瘦了很多,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都已经是四月下旬,春衫都显得厚重,可他穿的衣服布料反而比前些日子还要厚一点。
“南巡历时长,义兄如果不舒服,便向陛下禀明了吧。”
连慎微摇头,他算了下时间,该启程了,不再耽搁,走到叶明沁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放低。
“在刑部、大理寺和诏狱,是不是看见了许多你无法伸手的冤案。”
叶明沁一愣,眸光微微黯淡:“嗯。”
女子为官本就艰难,她再不服输也会受到排挤和异样的目光。
职位升迁难,手握权势难,想做自己想做的,更难,很多事情情非得已。官场之中的明争暗斗,一不留神就会被人算计。
她偶尔会不知道自己以后该往哪里走,目前来看,她这正五品的官职,已经是大盛朝历来女官中最高的一个了。
那然后呢,听她身边人说的,按部就班成家立业,嫁人、生子、操持家室吗?
她不甘心。
“明沁,魏立死了,右相之位仍旧空悬。”
她的义兄语气淡淡。
叶明沁明白了他的意思,瞳孔微缩,倏然抬眸:“我是……”女子。
连慎微:“有何不可?”
他心中微哂,最看不惯的就是京城的那一套规矩。若是江湖,世家女子亦可成为继承人,也能问鼎武林盟主,潇洒自由,随心所欲。
这右相之位,他一直叫景成帝留着,让别人暂代,其实是有他自己的私心。
叶明沁的才能,绝不在男子之下,既然有潜力,他为何不能推上一把,让她成为千载以来的第一位女相。
叶明沁读了很多圣贤书,如今二十岁,思想却是第一次受到如此直白的冲击。
义兄说出‘有何不可’这四个字的时候,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意气和张扬,让她觉得无比陌生,像是她在恍惚中产生的错觉。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连慎微嘱咐了几句,就带人离开了,摄政王府顿时就空荡下来。
叶明沁兀自站在原地,心境却与来时截然不同了。
与此同时,她心底那抹怪异的违和感再次浮上心头。
一个被人冠以奸臣之名的人,真的能说出那样一番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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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泉寺。
太子南巡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这里。
“连慎微。”
莫达低低念了一句。
这个人他始终看不明白。
他知道连慎微杀了不少朝堂有用的老臣,说一句权佞不为过。这样的人一般都贪恋权势,如果不想自己登上皇位的话,那必然会扶持一个傀儡登基。
但莫达观察许久,也没看出这位摄政王打算扶持谁。
他甚至都没有趁此机会,把边疆的兵权拿回来。
随着太子的长大,连慎微和小太子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不可避免,莫达以为他会找个机会杀了小太子,可是……却出了这南巡一事。
难道是想在南巡的路上杀了小太子吗?
还是说,连慎微不想杀他,但有足够的手段能控制住他?
厉宁封那边的情况被完全封死,他没有准确消息,只得按捺一段时间,倒是这太子南巡,是个很好的机会。
“牧向。”
“在。”
莫达掀开眼皮,望向阖眸慈悲的佛祖:“阿弥陀佛,连慎微是个变数,小太子也有明君之相。南巡之路多盗匪,可不要让他们出事才好。”
牧向点头:“太师说的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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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威严恢弘的大船扬帆,浩浩荡荡的船队顺流南下。
第92章
五月中旬。
云北与金陵的交界之处。
这一带雨水多, 小雨淅沥,来往的江湖人士多带着竹编斗笠,披着便宜的蓑衣, 赶路渴了,便匆匆在路边的茶摊子上,喝一两碗水, 权当歇脚。
太子与摄政王南巡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最近这段时间在哪里都能听见有人讨论这件事。
“未曾想我朝的储君,今年十六,就已经有明君之相了, 挺没听说在顺府那里?嘿!他竟然有胆魄直接杀了那贪官!”
“南安舞弊案不就是小太子解决的吗?新上任的官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还给小太子送女人,听人说, 小太子脸当场就黑了。”
“不是说摄政王也跟着来了吗?怎么没有他的消息, 哼哼, 我可是听说了,那位爷不是个好相与的……”
“谁说不是呢,不过上头的事,管我们什么。”
茶摊子的小二勤快的上茶, 眼珠子精明乱转, 生怕这些个江湖人士一个气上头,把他们这小摊子砸了。
小二瞅向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人,身材高大修长, 穿着黑袍, 斗笠压的极低, 只看得见冷硬下颌和淡色的唇。
他一手放在桌面上, 掌心下压着一把缠着布条的长剑, 另一只手端着粗糙的茶碗,慢慢喝了几口。
他周身有种冷淡的气场,将他与周围乱糟糟的吵闹声隔开。
是个老实的剑客。
小二打量几眼,心道。
“……哎哎哎,话说,风云榜上的息眠公子,还没有消息吗?”
“他在榜首待了快十年了吧?”
“嗐,要我说,也就是息眠这十年没有出现过,不然这榜首的位置迟早被人挑战下来,榜二那位不是一直在找他吗?”
“嘶——可别提,那位夺了剑圣的称号之后找人找的更疯了。”
“那位啊,自从息眠公子销声匿迹之后,就再没拔出过他那把剑。剑圣的名头是靠着随手捡的木剑夺下来的。
你们说,那位和息眠公子的关系,这到底是伯牙子期,知音难觅,还是生死仇敌,你死我亡啊?”
“啧啧啧,我觉得,过去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人,说不定息眠早就死了,下一届风云榜的人上来,还有他什么……”
砰!
一把未出鞘的剑直接震散了那几人的桌子,凶悍地插在地面,剑柄上褪色的灰白布条在湿润的雨气里微微扬起。
小二呆住,目光呆滞的看向那位刚被他定义为‘老实’的剑客。
“谁、谁谁啊!”
那一桌子人恼怒的回头,看见剑客后还未来得及发怒,就被那人身上透露出来的强劲内息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