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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嘀咕了两句,没再说什么。
一场秋雨,接下来几日都断断续续的,谷粒没干,裴老头着急了,想着拿晒玉米粒的法子晒谷粒,每间屋子的炕利用了起来,谁知,刘花儿和裴万不注意,炕太热了,上边的谷粒烤焦了,整个院子都充斥着淡淡的糊掉的味道,以及浓浓的米的香味,裴老头怒不可止,炕上的谷粒晒得差不多了,淋了雨的裴老头和宋氏亲自守着,不想还是出了岔子,裴老头捡了棍子追着裴万大,一大家子,一年就靠着这么点粮食,被裴万浪费了这么多,之后日子怎么过,一口气没顺过来,裴老头晕了过去。
宋氏坐在地上哭天抢地,一时之间,院子里又一团乱,裴勇和韩梅退了炕眼里的活儿,朝一侧木讷的裴万没个好脸色,“还不赶紧扶爹去床上躺着。”
裴万愣愣地伸出手,架着裴老头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不知所措地问裴勇,“床上晒着粮食,爹躺哪儿?”
裴万和刘花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炕的粮食就这么毁了,裴勇手边有棍子,指不定也会【创建和谐家园】,暴躁道,“不会自己找地方,没长眼睛是不是?”裴勇心口起伏得厉害,韩梅第一次看他发火,也愣住了,想起韩仁义说的,韩梅心里冒出个想法,说不定,这次是个机会,上前劝裴勇,“别生气了,家里成这样子了,想着接下来怎么做吧。”
屋子里动静大,沈芸诺也听着了,她准备和小洛出门挖野菜,野菜越来越少,她寻思着晒干了,保存着冬天的时候吃,小洛不喜欢闷在家里,兴奋地应下,下过雨的村子,一草一木都干净得很,山野间的草渐渐发黄枯萎,一圈下来,收获不算大,沈芸诺烧开水,烫了野菜,然后用簸箕装着,小洛新奇不已,“娘,为什么要晒?”
“以后小洛就知道了,估摸着你爹快回来了,咱去村口接爹爹怎么样?”田里遗漏的稻穗发了芽,清幽幽的一片,她去看过了,如果养几只鸭子喂在田里,过年就有肉吃了,她想和裴征说说这事。
裴征去地主家做工,照理说能歇在那边,不放心沈芸诺和小洛他才不辞辛苦的来回跑,刚到村口,远远地看见两人站在村口,翘首以盼地等着,裴征胸口涌上一种难以诉说的情绪,他低下头,放慢了步子,望着脚上的鞋子出神,庄户人家下雨都穿草鞋,冬天也是,沈芸诺担心他脚受冻,在布鞋外边包裹了层油纸布,稍微做了改变,油纸布顺着他裤脚蔓延膝盖,有点像地主家少爷穿的靴子,鞋子贴脚,不打滑,今日好些汉子问他鞋子哪儿买的,裴征说是家里媳妇做的,看他们一脸羡慕,他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爹,爹……”小洛欢快地挥着手,不是沈芸诺拦着,估计飞奔过去了。
抬眸,敛去了心底复杂的情愫,挥挥手,“爹爹回来了,小洛怎么不在家等爹爹?”今日下雨,帮着割了不少稻穗,明日再下雨就不去了,天晴了再说,上前抱起小洛,朝沈芸诺道,“路不好走,怎么想着出来了?”
沈芸诺替小洛理了理肚脐的衣衫,“做好饭,等你回家炒菜了,在家没什么事,出来走走,顺便等你。”再正常不过的话,沈芸诺微微红了脸,别过脸,转移了话题,“我去田埂上转了一圈,发现田里又生秧苗了,我想养几只鸭子,你觉得如何?”
“怎么想起养鸭子?”庄户人家更喜欢养鸡,鸡蛋能卖钱,能送人情,鸭子的话,生的蛋少不说,鸭头不如鸡肉好吃,怎么算,都是养鸡比养鸭子好。
沈芸诺没想那么多,“田里剩下些稻穗,放了鸭子,正好当鸭食……”
看她好似有了计划,裴征不忍泼冷水,“今日活干完了,明日我到处问问,你想养几只?”
沈芸诺心里没底,她上一辈子,最厉害的也就养了两只猫,“四五只就成了,明日不去了?”
“下着雨,割回家也没办法,天晴了再去。”看天气,还得下好几日的雨,幸亏家里的粮食晒干了,倏然想起院子里晒着的稻穗,“爹可将稻穗全收进屋了?”
斟酌片刻,沈芸诺实话道,“部分淋了雨,下午,二哥二嫂好像闹了事,炕上烘着的粮食全烤焦了,爹发了好大一通火。”
裴征一怔,停下来望着她,眉宇闪过一丝郁气,“爹难道不知晓二哥的性子,让他守着可不就是坏事的?爹怕是气得不轻吧。”叹了口气,裴征无奈道,“算了,那边的事儿咱别管了,走吧,回家。”
刚回院子就传来宋氏的咆哮,裴征拧了拧眉,沈芸诺回屋给他拿鞋,说了韩大夫上门的事儿,裴征一声不吭,沈芸诺生火准备炒菜,“你去看看吧,爹娘年纪不小了,什么都比不过身子,我炒菜了。”
上房,醒过来的裴老头神情恹恹,浑身提不起精神,守在旁边的宋氏吓得不轻,眼泪直往外流,刘花儿和裴万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爹,您要打要骂都成,一定不要有事啊。”
裴万是真的知道害怕了,裴老头真有个好歹,宋氏一定会将他分出去的,他不会种地,分出去可怎么活,跪着爬到宋氏腿边,抱着她大腿,“娘,您打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可别不管我啊。”
沈聪进门,宋氏冷着脸,裴秀坐在一侧,眼带嘲讽地望着地下的两人,“娘,爹怎么样了。”
宋氏扭头见是他,情绪又激动起来,“你来干什么,家里粮食遭了秧,你是不是高兴了?”想着今日发生的事儿,宋氏气不打一处来,踢开脚边的裴万,上前打裴征,裴征退到门口,眼神不带丝毫感情,声音带着刺骨的凉意,“娘若是觉着我不该来,现在就走。”
语毕,阔步离去,到门口了,听着背后裴老头声音无力道,“老三,别走,回来吧,咱不分家了。”
宋氏十万个不愿意,“老头子,说什么呢,户籍都办好了,回来成什么样子?”
“闭嘴。”裴老头眼皮不抬一下,只看着裴征,这几日,他看出来了,裴万和刘花儿在家,家里边就没好事,裴征和沈芸诺回来,家里多了人干活不说,沈芸诺不是厚此薄彼的,时不时拿手里银钱帮着改善生活,日子不比现在差。
转过身,门口的光盖住了他脸上的情绪,裴老头为着什么,裴征心里有数,正是因为有数,他更觉得寒心,他的爹娘从来都在算计他,“爹,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您看小洛是不是壮实了?家里活不多,小洛他娘将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什么理由,叫我和她一起回来伺候一大家子?”
他可以想象,搬回来,宋氏整日的吆喝,沈芸诺做不完的活儿,吃不饱饭,如今,家里每天早上有鸡蛋吃,隔几日能吃上肉,回家有人会为他烧好水,洗好衣服,凡事有商有量,他又开始难受了,这种日子,很早的时候他就想过了,和小洛他娘,好好的,可是……
一切都没了,就是因为他爹娘无休止的欺负人,是他对不起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偿还。
裴老头说不出话来,他清楚西屋日子好过了,院子里飘出来的肉香逃不过他鼻子,老泪纵横地望着裴征,欲像从前那般说两句软话,还没张口,裴征已转身离开了,屋子里飘荡着他决绝的话,“我欠您和娘的,该还的都还了,而您和娘,一辈子都不会明白欠了我什么。”
走出上房,他没有直接回去,一个人沿着小路,慢慢在村里晃着,脚上的鞋湿了,他甚至毫无察觉,好似忘记了,脚上的这双鞋,是沈芸诺忙了好几日才做出来的,收着鞋子的那会,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沈芸诺眼里的光,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表情,一颦一笑都还是她,可终究有什么不同了。
屋子里,沈芸诺和小洛等了许久,天黑透了,上房的光熄灭了也不见裴征影子,小洛双手撑着头,趴在桌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沈芸诺不时抬头望向外边,天又下起雨来,沈芸诺抱着小洛回屋,“小洛回屋睡会,娘出去找爹爹,很快就回来了,屋里的灯不熄,你别怕。”
她想,是不是裴老头和宋氏说了什么话,裴征才没回来的,撑起伞,提着油灯换好出门的鞋,缓缓走到门口,打开院门,猛的,一个人影晃到她身前,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手里的灯笼伞应声而落,沈芸诺吓得身子发软,身子不自觉的往下坠,甚至忘记了反抗。
黑暗中,他的呼吸很轻,沈芸诺瞪大眼,察觉他的手慢慢滑入她衣衫,粗糙的指腹滑过她肌肤,激得她身子一颤,眼泪簌簌往下落,滴在他捂着她嘴的手上。
“别哭。”
裴征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心里空虚得厉害,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在院门口站了许久,不知进屋如何面对她,思索间,察觉到光影逼近,不知为何,他就伸出手,拉着她,堵住了她的嘴,甚至忘记了呼吸。
听出是他的声音,沈芸诺哭得更厉害了,伸手抱他,心底蔓延着无边的恐惧,这一刻,心才安稳下来。
“别哭。”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渐渐,呼吸变得厚重,手覆上一方【创建和谐家园】,呼吸一滞,撩起她的衣衫,蹲下身去。
屋里的烛火若隐若灭,沈芸诺睁着眼,忘记了挣扎,身子烫得厉害,他的手时而重时而轻,“裴征……”开口,声音哽咽沙哑,吓得她捂住了嘴,随后,湿热的唇密密麻麻的落在她身上,身子一阵酥软,软了下去。
裴征拖起她的身子,将她压在门上,沉根没入,疼得沈芸诺哭了出来,跟前的裴征察觉不到她的哭喊,强自再次沉入,两人一年多没亲热了,沈芸诺全身都疼。
雨势越来越大,盖住了她的呼吸声,尖叫声,以及低若蚊吟的求饶声。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沈芸诺像被车轮碾压过似的,艰难的撑起身子,头昏昏沉沉地厉害,张嘴叫了声小洛,听着自己的声音,情不自禁的红了脸,身上的衣衫是新换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撑起身子,挪动着双腿,还没下地,门被人打开,小洛端着一碗鸡蛋羹,小脸崩得紧紧的,楚楚可怜地看着她,“娘。”
“怎么了?”咳嗽两声,沈芸诺穿上鞋子,刚站起身,人又倒了下去,小洛搁下碗,哭了起来,“爹,爹,娘又不好了。”
很快,传来脚步声,“锅里的药快好了,你守着娘吃鸡蛋。”大步上前扶起沈芸诺,裴征一脸不自在,昨晚是他孟浪了,管不住自己的情绪,然而,他心里更困惑了,明明,她还是他的阿诺,为什么,就是不同了呢?
沈芸诺低着头,泪肆无忌惮地落下,不知为何,她就是难过的想哭,裴征,是发现她不是那个人了吧,昨晚,发泄在自己身上的,尽是浓浓的哀伤,以及愤怒。
裴征想着自己的事儿,直到,手背传来灼热的温度,他才回过神,蹭的下站起身,缩回了手,避之不及地躲开,“我,我先去熬药,小洛,守着你娘。”
他脑子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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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芸诺抬起头,敛去了眼角氤氲的水雾,对上茫然不知所措的小洛,她勉强地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小洛,娘……在院子藏了好玩的,你出去找找。”
低垂着眼睑,泪眼朦胧,知晓骗不了裴征,两个不同性子的人,如何会察觉不到呢?原主耳根子软,凡事不与人计较,屋里的活儿做得甚少,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针线,而她,为了给缝制衣衫,隐晦地请教了不少人,她能瞒过不懂事的小洛,然而,瞒不过宠爱妻子的裴征,她曾无数次想过被发现了会如何,真被发现了,脑子乱成一团,心乱如麻。
她撑起身子,望着窗外的光亮,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倒下身,缓缓地阖上了眼。
裴征熬好药进屋,见着的就是沈芸诺穿着鞋躺在床上的情形,小脸发白,身子微微打颤,白皙的脖颈间,一片片红色的印记分外鲜艳,映入他黑沉沉的眼眸,有触目惊心之色。
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不知说什么,动了动唇,放慢脚步,轻轻搁下散着浓浓苦味的药碗,漆黑的眸子犹如深不见底的老潭,沉寂而深邃,他想,终究要说点什么,打破屋内令人发慌的沉默,再次张了张嘴,“你,喝药,我带小洛去外边转转。”
良久没等到回应,裴征站在原地,像被人拿刀狠狠地在胸口剜了个口子,鲜血直流,她真的不是他的阿诺,喉咙滚动,尽是无声的悲恸,“你好好休息……”
话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屋,抱起趴在地上找东西的小洛,径直去了地里。
睁开眼,沈芸诺嘴角缓缓漾起一抹笑,笑声越来越大,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刘花儿在和鸡食,听着西屋的笑声,总感觉心里发毛,回屋里和宋氏嘀咕,“娘,三弟妹是不是犯病了,怎么笑得瘆人得慌?”
因着两口子,家里粮食损失了大半,宋氏没个好脸色,“觉得瘆人就给我回刘家,一个个不省心的,老二呢,去哪儿了?”裴万上边有个姐姐,生了裴万,宋氏别提多高兴了,很是宠了几年,后来有了裴征,裴俊,她在裴万身上的心思才渐渐少了,可对裴万,她还是喜欢的,否则不会为了给裴万说亲,应下裴娟和刘文山的亲事,然而此时提起裴万,宋氏眼里没有了一丝暖意,昨晚,裴老头和她商量将老二一家分出去的事儿,宋氏才明白裴老头叫老三一家搬回来的原因。
裴征干活老实,对田地的事儿伤心,往年,家里的活儿多靠裴勇裴征裴俊三人,虽然沈芸诺懒,可家里的事儿井井有条,没出过乱子,哪像今年,倒霉事不断,根源真在老二和刘花儿身上,少了裴征,两人不敢明摆着偷懒,做事不伤心,之前的玉米粒子被雨淋也是裴万不上心引起的,老三回来,一家人一条心,没准两年真能像裴元户那般,起两间新屋子出来。
想清楚了,宋氏又恨自己对话寒了裴征的心,看刘花儿在跟前晃,不由得怒火横生,“站着干什么?家里的衣服都洗了是不是?还有柴火呢,你大哥他们忙前忙后,等他们忙完了去拾柴火不成?”
刘花儿明白自己遭了无妄之灾,嘴唇哆嗦了两下,为自己辩解道,“娘,衣衫都是四弟妹洗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听着这话,宋氏四下逡巡着,刘花儿身子一颤,明白宋氏找东西打她呢,再也不敢耽搁地跑出了门,跑得急,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回头,眼露惊恐,“娘,我这个找四弟妹,您休息会……”
看周菊抱着衣衫正准备出门,刘花儿嘴角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四弟妹洗衣服呢,我和你一起吧,两人快些。”语声未落,堂屋传来宋氏尖锐的嘶吼,“老二媳妇,你是镇上的千金小姐,洗衣服还有人帮你抱盆是不是?”
刘花儿讪讪一笑,快速地接过周菊手里的木盆,“四弟妹,我来吧,娘说家里没柴火了,天儿阴雨绵绵的,可得想法子弄点柴火回来才成。”她说得隐晦,周菊不上当,家里粮食因为裴万和刘花儿的疏忽,损失了一家人一个月的口粮,宋氏小气,拾柴的事儿一定是宋氏指使刘花儿的,果然,宋氏站在堂屋门口,双手叉腰地指着刘花儿破口大骂,“怎么,叫你干点活推三阻四,你刘家养的都是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是不是?行,你要看不上我裴家,赶紧回去了,老四媳妇,送你二嫂出去……”
“娘,说什么,家里没柴火了,多个人拾柴快些不是?”刘花儿低眉敛目,模样再恭顺不过。她娘家嫂子不是好相处的,弄得两个哥哥和她不亲厚,她怀小栓那会被宋氏指使下地干活,来了气冲回了娘家,她嫂子不帮她就算了,左右架着她回了裴家,从此,宋氏就知道她身后没有靠山,气急了就让她回去,刘花儿没法子,只能忍着。
宋氏呸了声,见西屋门打开,沈芸诺一脸憔悴,脸色这才好转不少,瞪了眼一动不动地刘花儿,“老四媳妇,还不赶紧把人送走?”当初被媒婆忽悠了才娶了刘家闺女,宋氏悔不当初。
从沈芸诺脸上收回视线,刘花儿一个激灵,转身就往外走,“娘别生气,我现在就去河边洗衣服,回来就找柴火。”到门口了,忍不住又瞥了眼精神恍惚的沈芸诺,听着背后传来冷哼,才收回目光,快速走了。
周菊手里空了,提起角落里的篮子,和宋氏说去挖野菜,很快,人不见了踪影。
院子里,宋氏盯着沈芸诺的背影,心中升起不安,这个儿媳妇从前唯唯诺诺,最近性子变了,遇事不肯吃亏,若非树上没有花儿,宋氏会以为她想砍了树包报复她呢,挺了挺胸脯,硬气道,“老三媳妇,站我家院子干什么,家里活儿干完了闲得慌是不是?”
看她转过身,眼神空洞无悲无喜,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和,就和她被韩梅扇了耳光倒在树下的石头上刚醒来那会差不多,宋氏心里发怵,强自直视她,“你做什么瞪着我,我问都不能问了是不?好你个老三,亏得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结果有了媳妇忘了娘,竟让儿媳妇爬到我头上,我不要活了啊……”
宋氏半是假哭半是真难受,裴征没服徭役前性子虽然冷,可对她和裴老头是真心的好,出门做工,工钱全部上缴,这次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偷偷藏了工钱不说,对她和裴老头色厉内荏,跟对仇人似的,娶妻当娶贤,她好好的儿子就被沈芸诺带偏了,越想,心里越气,放声哭了起来,“我不要活了啊,儿子不还债,儿媳不孝顺,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沈芸诺轻轻眨了眨眼,扑闪的睫毛垂着泪珠,转过身,重新望向这棵树,树有些年头了,褐色的树干一人尚且不能环抱,微微粗糙的手滑过树皮,细细摩挲,原主就是撞在这里,滑落磕着地上的石头的,上边,好似还残着她的血迹,她咬着下唇,目光留恋地扫过院落,随即,重重撞了上去。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她唯一能想着的,只有这个法子,她走了,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那个沈芸诺了,哪怕,她知晓,不太可能了。
宋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想沈芸诺对着树干撞了下去,力道大,树干好似跟着晃动了一下,然后,沈芸诺身子缓缓倒了下去,血顺着树干,缓缓往下,她大叫一声,吓得在台阶上来回大哭。
裴老头和裴勇几人守着炕,没心思搭理外边的宋氏,后惊觉她声音不对,让裴秀出去看看,经过昨日的事情,裴老头面色憔悴不少,老二一家靠不住,裴秀成亲,分了家,老二一家哪有能力过日子,让裴征回来的事情黄了,他愁眉不展,不知如何是好。
裴秀在屋子里绣自己的嫁衣,料子是裴娟送的,花了不少银子,做了嫁衣,还要做绣鞋,听了裴老头的话,百般不情愿地搁下手里的针线,推开窗户往外边看了眼,“爹,没事呢,娘就是……”突然,她惊叫一声,尖叫起来,院子里,沈芸诺倒在黄果兰树下,闭着眼,额头上鲜血直流,惊慌道,“爹,爹不好了,三嫂,三嫂……”
裴老头心里不喜,未免再发生裴万屋子里的事儿,裴老头将炕上的谷粒全推到一边地上,满脸不耐烦地走出去,一眼望见倒在树下的沈芸诺,下意识地看向一侧的宋氏,宋氏挥舞着双手,惊疑未定,声音沙哑道“老头子,不是我,我就是发发牢骚,是她自己想不开,自己撞上去的,真不是我。”
谁家婆婆没有骂儿媳的时候,宋氏又泼辣,骂儿媳常有的事儿,虽然,她也会伸手【创建和谐家园】,可她,她没想过打死她们,就是想让她们听话,听话而已,宋氏如此给自己解释,嘴里反反复复呢喃着一句话,“我没有动手,没有动手,是她自己,不是我。”
回过来,裴老头看向西屋,“老三,老三。”
两声后没人应,裴老头也慌了,看向东大屋,“老大,老大,快出门找你三弟。”
裴勇和韩梅在屋里商量分家的事儿,换做平日,裴勇定不会赞同韩梅,甚至会怪她挑拨离间,然而,经过收玉米棒子和稻谷的事儿后,裴勇不得不承认,韩梅说得对,有裴万和刘花儿,只会拖一家人的后腿,他和韩梅做事勤快,分了家,只有两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农闲时去镇上找点活计,不愁没好日子过。
听裴老头喊他,裴勇打住了韩梅,“媳妇,我心里有数,先看看爹叫我什么事。”
推开门,顺着裴老头方向看去,他脸色大变,望向丢了魂的宋氏,大步往外跑,“媳妇,先出来,我找三弟去。”宋氏在外边说话他是听着了的,因着和韩梅说话没放在心上,沈芸诺真出了事,三弟不会留情面,还有沈家人,一家人都别想安生了。
裴征将小洛放在小径上,自己慢慢拔着地里的草,豆苗长出来了,没有施肥,长势不如别人地里的好,他不气馁,拔了两排,听着有人大声叫他,直起身子,裴勇站在村口,隔得远,裴征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大声道,“大哥,在呢,什么事?”
“快回来,我找你有事。”裴勇不敢说沈芸诺出了事,他心里边觉着沈芸诺现在这副样子和宋氏有关,传出去,裴家的名声坏了,他有三个儿子,不得不为他们考虑。
走出地,鞋上黏了不少泥,手上也是,裤脚被草上的雨水打湿了,黏黏地贴在腿上,“小洛自己走,爹爹手脏。”看他走了两步,不放心,随意在路边的野草上擦了擦手,抱起小洛,走近了,看裴勇神色惊慌,裴征觉得莫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围地里有人,裴勇低下头,默不作声,进了村,四下无人后,才侧目,斟酌道,“三弟,咱家孩子多,爹和娘分家出来日子不好过,小时候,我领着你们到处找野果子,你和四弟最是听话……”
听他说起小时候的事儿,裴征眸色一沉,“大哥想说什么直接说好了。”
裴勇人老实憨厚,不是拉着他叙旧的性子,如果不是有事,裴勇不会顾左而言他。
“当年,娘将你送到刘员外家里也是希望你过好日子,没想着会发生之后的事儿,我们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哪有记恨自己儿子的?”裴勇放慢了脚步,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想说当年的事儿,“娘平日喜欢钱,外人都说她拿大妹换了银子,可是,妹夫的品性你看在眼里,前些年日子穷,对大妹却是真心实意的好。”不过两句话,裴勇感觉自己嘴唇干得厉害。
裴征的眼神讳莫如深,“大哥的意思是我和大姐一样,哪怕娘拿对方的钱帮我卖了,对方的小姐是个性子好的,我日子有奔头?”
裴勇哑然,想说是,可他不能骗自己,刘小姐人再好也是个死人,和刘文山不能相提并论,可是,他不得不为宋氏说两句话,“娘不知道,刘员外要你娶刘小姐不仅仅为刘小姐找个丈夫,还是要你的命,而且,刘员外像娘保证,等刘小姐三周年一过就放你回家,将来可以嫁娶。”
“大哥的意思,刘员外家死的人是自己死的?”裴征声音淡淡的,抱着小洛,明显不想再说当年的事儿,刘员外就一个女儿,没说亲就死了,找道士算命,说没有家族的女子,哪怕入了坟墓,也是孤魂野鬼,刘员外心疼女儿年纪轻轻没了命,四处问人打听冥婚,给的钱多,宋氏起了这个心思,那时候,裴征才十五岁,说什么都不肯。
那段时间,家里乱糟糟的,裴征索性去镇上干活不回来了,刘员外不等人,在隔壁村子重新选了一家男丁兴旺的,成亲后,将刘小姐的坟墓迁进了村子里,在地下也有了夫家庇佑,刘员外出手阔绰,花钱将周围所有的坟墓前前后后修葺了一番,那户人家水涨船高,为此,宋氏酸言酸语了好一阵,认为那家享有的殊荣都本该是他们的。
三个月后,刘员外的女婿就死了,对外只说生了病,刘员外花钱将他和刘小姐埋在了一处,外人只看到那一家的富裕,丝毫忘记他们死了儿子,宋氏也是如此,常常指着裴征骂他不争气,好好的钱往人家外边推,裴征认识了沈聪,怕是知晓了内情,之后不管不顾地和沈芸诺定了亲,宋氏做什么都不答应,她认为裴征生得好看,刘员外既然看得上,别的员外也会看上,那时候,裴勇才从裴征嘴里听到了实情,刘员外,要的不仅仅是给她死去的女儿一座坟墓,更有心将人送去她女儿身边,哪怕在地下,也有人守着护着她女儿。
然而宋氏,眼里看着银子,从未管过裴征死活。
“死了怎么了,你看看人家一家子现在日子多快活,我和你爹生养你一场,你就不能为了我们牺牲下自己?”面对裴征的怒火,宋氏怒气更甚,她的这句话,让裴征家里离了心,如果,沈芸诺出了事,裴勇无法想象裴征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快到门口了,他叫住裴征,喉咙发酸,“三弟,不管怎样,都是娘生了我们。”
裴征嘴角蔓延丝苦笑,“这句话,娘对我不知说了多少次,以往我欠他们的,都还了,而他们……”想起那张苍白的脸,裴征没有将后边的话说出口,踏进门,院子里不同寻常的安静,西屋的门开着,他心口一滞,有什么从胸口蔓延出来,韩梅走出门,裴征抱着小洛,侧开身,“小木他爹,你速度快,赶紧请大夫去。”
“谁病了?”裴征神情木讷,将小洛搁在地上,缓缓地,走了进去,推开门,进了卧室,桌上,一碗药见了底,屋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床榻上,沈芸诺毫无生气的躺在上边,神色带着几分黯然,如果说,脖颈间的红色叫他早上闪躲,而此时,沈芸诺额头上的伤口,却是叫他像被石头砸中,全身动弹不得。
小洛进屋,见沈芸诺满脸是血,跑上前,小手紧紧抓着沈芸诺冰凉的手,嚎啕大哭,“娘,娘,不要离开小洛,娘……”稚嫩的童声,叫韩梅为之动容,眼眶微微发热,顿了顿,迟疑地进了屋。
裴征想上前拉开他,小洛拽着沈芸诺的手,死活舍不得松开,眼神怨毒地看向韩梅,两岁的孩子,眼神充斥着浓浓的恨意,“是你,是你,你总是害我娘……”话不成声,他艰难地爬上床,伸手抱着沈芸诺腰身,连裴征碰他一下都不肯,“不要你们,坏,坏,总是害娘……”
上一次,沈芸诺被韩梅扇了一耳光倒了下去,额头上全是血,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半边脸贴着沈芸诺胸口,泪哗哗的滴落,“娘别走,小洛陪着您,小洛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