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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了正厅时人已经差不多齐了,许氏带着儿子向老太太告罪,宁老夫人只淡淡瞥了他们一眼,摆摆手并不说话,这老人家平日里最爱摆谱,此时却没有那个心思为难他们了。
樊远悄悄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两鬓的黑发已经斑白,一夕之间像是老了十岁不止,她最得意的儿子和最得意的孙女,在列祖列宗面前犯下大错,这个打击几乎让她崩溃,若不是要强了一辈子,此刻也不会坐在上面逞强。
她这辈子一言一行都让人挑不出错处,只是太板正太规矩,以至于没了什么人情味,原主零星的记忆中,看到的祖母永远都是呵斥他苛责他的。
“一介庶子胆敢走在嫡子之前,还不快快退下!”
“你要时刻记住,你和思远不一样,他的娘亲是尚书之女,而你是贱婢所生,别妄想你不该得到的东西。”
虽然她的本意是为了避免嫡庶之争,维护家族的传承,但是对宁思齐实在太不公平了一些,这孩子生性善良,从来也没想过要争抢什么,莫名接收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实在无辜。
只听她道:“既然人来齐了,那就把那两个不肖子孙带上来吧。”
宁哲和宁惜蓉穿着整齐地踏了进来,神色很是消沉,哪还有从前百般得意的模样。
宁夫人见到自己女儿,什么都顾不得了,扑上去抱着她道:“我的儿啊,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狠心,要这般害你!”
宁惜蓉终究多活了一世,此时也缓过来了,哭诉道:“娘,女儿这辈子算是毁了,本该就这么去了保全宁家的名声,可是实在是不甘心啊,昨夜分明是有人给女儿下了药,将女儿锁在了祠堂,才会……”
说着她哭着跪在地上,朝宁老夫人道:“事已至此,惜蓉死不足惜,只求老祖宗替我讨回公道,也好让惜蓉死得瞑目。”
宁哲见状撩开下摆,端端正正跪在地上,铿锵有力道:“孩儿的为人母亲是最了解的,此番被奸人陷害,不求母亲原谅,只望将凶手缉拿归案,还孩儿清白之身,下去也好跟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樊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这是明知死局,所以要拉几个人垫背?端看他们想咬谁了。
老夫人眸中闪过杀机,闭上眼睛道:“你们倒是说说,是何人使了这样狠毒的计谋,害了你们父女。”
宁惜蓉侧目看向得意非常的宁惜敏,咬牙切齿道:“是二叔和他的好女儿宁惜敏!”
樊远暗自嗤笑,若是宁惜蓉聪明一点,说是他做的,老太太肯定二话不说让自己陪他们一起浸猪笼去。
但是牵扯到二房就没那么简单了,族长和族中长辈皆在,宁家如今只能仰仗二房撑起明面,若是二房也倒了,家产势必要被族人瓜分了去,宁老太太肯定不会答应,所以不论是不是二房做的,都只能袒护到底。
果然老夫人睁开眼,眸中已经不带一丝感情,可见已经做下决断,冷冷问道:“你说是你二叔和堂妹,可有证据?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胡乱攀咬可是罪加一等。”
宁哲到底比宁惜蓉多活了几年,见老太太这副做派,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冷笑道:“原来多年的母子情分,比不得偌大的家产,母亲真是让人心寒。”
老太太心中一梗,心痛难当,咬着牙不去看他,宁二爷却气愤道:“大哥,你自己做了丑事,推给弟弟我恐怕不好吧?那晚去捉奸的是大嫂,我不过是去凑热闹罢了,见到那样的场面,我也是吃了一惊啊。”
宁惜敏听自己爹说话没什么逻辑,担心他被套进去,连忙阻止道:“爹爹不必和他们多言,清者自清,祠堂的门只能从内里锁上,外面连锁扣都没有,那几个家丁的尸首也派人检查过,没有被人下药,他们又都是大伯的心腹,谈何陷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宁惜蓉还要辩解,樊远站起身看向老太太,颤颤巍巍道:“孙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太太疲惫地摆摆手,他这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其实昨天下午,父亲派人来通传,让孙儿入夜去祠堂谈话,因为出了意外没去成,今早才从姨娘那里得知这件事……”
他话没说完,所有人都已经心领神会,夜里约儿子去祠堂谈话,能是什么正经事,想起昨日祠堂里所见的画面,纷纷感叹这宁哲哪里是人,分明就是禽兽!不但是女儿,连幼子都不肯放过!
宁惜敏轻轻一笑:“堂姐,你口口声声说是被人陷害,难道是有人拿刀抵着你的脖子逼你去祠堂的?否则你一个弱女子,深夜在那里做什么?”
宁惜蓉惊惶之下语无伦次道:“不是!宁思齐是个断袖,宁哲要杀宁思齐,让我过去是为了对质!”
她已经顾不得许多,比起和亲父在祠堂淫-乱,她宁愿背负谋害庶弟的罪名,宁哲却脸色煞白,原本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现如今又多加了一项弑子之罪,只恨不得杀了宁惜蓉这个没脑子的。
许氏拉紧樊远的手,惊得直哆嗦,若是昨夜齐儿不是被困在竹林内,后又被哭声吓回来,现如今恐怕已被这对父女杀害了!
樊远拍了拍她的手,道:“母亲莫怕,老祖宗和族长一定会替孩儿讨回公道的,父亲和姐姐因为怀疑孩儿是断袖,就要痛下杀手,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狠毒所以触犯了神灵,否则又何至于发生如此荒诞之事,毕竟祠堂重地,未免邪乎了一些。”
他淡淡的一席话,让在场许多人脸色大变。
年老的人最信这些神怪之事,宁惜蓉一个死过的人更是深信不疑,宁哲想起自己往日造的杀孽,还有昨晚无论如何打不开的门,出了一身冷汗,唯一还算淡定的就是宁惜敏,她淡淡瞥了一眼樊远,保持了沉默。
无论真相如何,两项罪名已然确立。
宁老夫人拍板道:“老身长子宁哲,长孙女宁惜蓉,不仁不孝,犯了祖宗忌讳,无可饶恕!念在往日为宁家尽心尽力,留下全尸,永生不得入葬祖墓。”
宁二爷不满道:“母亲,还有从族谱中除名呢,他做了这般丑事,难道不用除名?”
宁老夫人气的头晕,咬牙拍着桌案骂道:“族谱除名须得去官府开证明,你想让我们宁家成为全京城全天下人的笑柄吗?!我们宁府传承百年,容不得一点污秽,所有人都给我记着,老爷和大小姐是得了急病死的,如果传出去一丝一毫的风声,不止你们自个的性命,还有身家老小,全在你们一念之间!那些往日喜欢嚼舌根的都仔细着些,老身年迈,便是临了手上沾些血腥,佛祖想必也不会怪罪。”
她瞥了眼族长和族中长辈,声音发寒:“宁家人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宁家倒了,你们这些人谁都别想好过,此事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樊远扶着许氏出了门,心想,宁老夫人虽然心狠,终究还是顾念亲情的,说是秘密处死,谁知道死的是什么人呢,宁哲和宁惜蓉的命只怕是保住了。
不过这样更合他的心意,往日高高在上的二人,骤然跌落尘埃,只怕活着比死还难受。
也算慰藉了宁思齐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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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9.9
宁府一夕之间换了主子,大房只剩下孤儿寡母,翻不起什么风浪,后宅中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的人,很快二房便彻底翻盘。
之后有不少奴才奴婢因为口舌不干净,拔舌的拔舌,杖毙的杖毙,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那夜祠堂之事再没人敢提起,一个个恨不得把那段记忆抹去,彻底忘得干干净净才好,看来老太太虽然年迈,手段却不减当年。
外面再混乱,福康院倒是安静得很,那些个爱搬弄是非的早早就被樊远打发走了,剩下的都乖觉得很,虽然知道大房倒了,但是老太太一日尚在,二少爷就还是二少爷,不是他们这些奴才可以打压的。
樊远白日在书房读书练字,到了夜里,要么跟颜睿去天山泡药浴,要么就在屋里做一些羞羞的事,反正每日都过得身心舒畅。
不久收到了童试通过的消息,樊远又开始准备院试,其实哪里用得着准备,全是做给别人看的罢了。
这日他忙里偷闲在院子里浇花,这雪阳花的种子是他从天山带回来的,原本没想着能成活,不过图个好玩,没想到奇迹般发了芽,而且长势一日比一日好。
他并不知道颜睿为了让他开心,悄悄往土里倒了许多珍稀药剂,就是石头都能开出花来,更别说区区雪阳花。
宁惜敏踏进了他的院子,被那株奇异的白色花朵吸引住目光,蹲在他边上轻轻嗅了嗅,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花?我竟然从没见到过。”
樊远头都没抬,一边小心地翻土一边漫不经心道:“雪阳花,在西域的天山上才有,中原是找不到的。”
宁惜敏挑了挑眉:“既然如此,你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樊远这才抬眸看她,淡淡道:“与你无关。”
宁惜敏捂着唇柔柔一笑,端的是优雅妩媚:“怎么会与我无关,我可是你的堂姐啊,而且……”她凑到樊远耳边低声道:“我可知道你的小秘密哟。”
樊远嘴角弯了弯,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走到一旁的秋千上坐下,然后缓缓荡悠起来,宁惜敏在一旁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很有几分尴尬。
见她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樊远这才偏过脸笑道:“堂姐的话好生奇怪,思齐哪有什么小秘密,莫非我偷偷倒了汤药的事被堂姐发现了?那还请你保密才是,若是被我姨娘知晓,恐怕一顿训斥是跑不了的。”
宁惜敏轻哼道:“和我装疯卖傻?”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悠悠展开,在樊远面前轻轻一晃,正是那日樊远通风报信的纸条。
“物证面前你还要狡辩?旁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上次宁惜蓉的及笄礼上你被平白污蔑,受了责打,差点丢了性命,想必一直怀恨在心,蛰伏许久,终究找到机会对他们一击致命,这手段连我都要自愧弗如,”说着她轻笑了起来,“倒也大快人心。”
樊远只管装傻,无辜道:“堂姐莫非是傻了,这些话我竟一句都听不懂,若是发病了还是回你自己屋里吧,弟弟我身子一向不大好,若是受了惊吓,只怕我姨娘要找你拼命的。”
宁惜敏冷哼道:“你只管装傻充愣好了,我只问你一句,你背后的靠山是谁?宁哲的那几个心腹全部武功高强,凭你这个病秧子,绝不可能无知无觉地下药,还阻拦他们破门而出的,宁惜蓉说你有姘头,那人是谁?”
樊远蹙眉看着她,半晌轻轻问道:“你想知道我的靠山是谁?”
宁惜敏点头,樊远蓦地咧开一个微笑,手指青天,一字一顿道:“如、来、佛、祖。”
“……”宁惜敏咬牙道:“宁思齐!”
“怎的,我已经说了,堂姐还是不满意么,”樊远一脸无辜,“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子总是灾祸不断,全靠姨娘去了普济寺替我求了一个开过光的平安符,有我佛庇佑,这才化险为夷躲过灾祸,可见有多少心机手段和靠山都是无用的,造孽太多的话,自有老天来收,行善积德才是正理。”
宁惜敏手上的纸条被揉成了一团,她气极反笑,“宁思齐,你实在不识抬举,现在宁家与以往已经大有不同了,等老太太一去,你和许姨娘就全拿捏在我手里了,你是个聪明人,向我投诚未必不是一条出路,为何偏要和我作对?”
樊远觉得很好笑,这人捏着他的“罪证”跑来逼供,反倒说自己和她作对,真是不知所谓。
从庶女忽然变成了宁家唯一的嫡女,走到哪里都被追捧,所以忘乎所以了吧。
樊远摇头道:“我不想和你作对,当然也不想向你投诚,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
宁惜敏当然不会答应,这人一出手就干掉了宁哲和宁惜蓉,她怎能不怕,不摸清他的底细,她连睡觉都不能安心。
“既然如此,咱们只管走着瞧好了。”说罢她拂袖离去。
“……”妈的听不懂人话!
他只是想陪许氏好好过日子,让她安度晚年,也全了借用宁思齐身子的一番恩情,这些人却逼着他玩宅斗!他既不是杀人狂魔也不是变态,总不能来一个干一个吧?!真特么烦人!
就在他无比烦躁的时候桐正轩又来了,说是特地在金满楼定了一桌筵席,为了庆祝他通过童试,樊远本是不想答应的,但是一想到许氏为他准备的清汤寡水,终于抗不住诱惑跟着去了。
他已经许久没出过门了,对当前的朝局也不甚了解,以为和剧本中的相差不离,却没想到其实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桐贵妃喜怀龙胎,三皇子失去了桐家这一大助力,宁家易主目前还在持观望态度,三皇子在朝中势力渐渐衰微,而袁霆因为御前救驾有功,加封为武王,乃是当朝第一位异姓王。
当在金满楼“偶遇”颜睿时,桐正轩不甘不愿地道了一句:“微臣见过王爷。”
樊远一脸懵逼:“……”纳尼?怎么忽然就变成王爷了?难道袁霆其实是皇帝的私生子?!
颜睿见他神色恍惚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无奈地摸摸他的脑袋,“出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樊远嘴角一抽,他是出来开荤的,说了还能吃到肉吗?颜睿恐怕会吩咐厨子不要加食油,直接放在清水里炖熟了端上来……真是想想就觉得悲伤。
他眸中带着哀求,小声道:“其实我最近身体好了许多,刚好桐表哥请我吃饭,心想出来散散步也挺好的,就跟着出来了……”
见他这般可怜兮兮,饶是颜睿铁石心肠也狠不下心来,只得嘱咐道:“少吃一点油腻的食物,你的内腑可经不起折腾。”
桐正轩见他们俩相处得十分熟络,像是认识了许久一般,心中越发狐疑,他派人调查过,宁思齐从小身子不好,几乎没出过门,哪怕后来身体好转了,也是闷在书房里用功,哪有机会认识当朝一品大将军?
心中虽然困惑,到底也没说出来,反正这两人谁也不会回答,他也知道自己是犯贱,才会这般贴着宁思齐的冷脸,明知这二人之间无从插足,偏偏就想守着这个人,只要见到他开心,自己便也幸福了。
樊远若是知道他的纠结,肯定会长叹一声,兄弟,你的属性就是深情男配啊!可惜你喜欢的对象搞错了,你本该是直男才对啊!
等菜上齐了,樊远眼睁睁地看着颜睿把一片鱼肉放在白开水中浸泡了片刻,然后转而夹到他的碗中,他气呼呼地把这片没有味道的鱼肉扔进了嘴里,继续等着颜睿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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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睿暗自得意,他之所以容忍这个电灯泡和他们一道用餐,目的就在于此,樊远不许他滥杀无辜,只好费些心思让他知难而退了。
一顿饭还没吃完,桐正轩已经被这对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的夫夫虐得身心俱疲,他并不知道这叫被强行塞了几大碗【创建和谐家园】,只觉得无比心塞,心酸,心绞痛,以至于失去了从小养成的风度。
“阿齐,表哥忽然想起还有一些庶务需要处理,就先行一步了,你和王爷好好用膳吧。”
樊远连忙叫住他:“等等!不是说好了你请客的吗?!”
“……”桐正轩道:“我会把账结了再走。”
樊远这才点头放人,等人走远了,颜睿捏他脸蛋笑道:“坏东西,我养不起你?值得你去敲诈人家一顿。”
樊远嘿嘿笑道:“我故意闹他的,这人总是冷冰冰的,逗一逗还挺好玩的。”
颜睿:“……”他家宝贝是不是有变异的趋势?
见他夹菜的动作倏然停下,似乎是有些怔愣,樊远连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扔进自己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颜睿一把扣住他的下颌,一条湿滑已经钻入了他的口中,夺走了那块肉,连津液也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