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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大妞虽然胆子大,可必定没上过学,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被她们这么一说,也有点无言以对,幸好杜若正好从里面出来,见了周嫂便道:“七巧姑娘晕倒,是因为她今日来了癸水,又没有按时用膳,还做了那么一件体力活,所以才会操劳晕厥。这位嫂子还是不要听他们乱说的好,按照那些老人们的说话,七巧救了产妇的儿子,她该感激七巧,怎么反而会把她撞晕呢。”
周嫂被杜若这么一绕,果然绕不出来了,只低着头道:“可尸首还在那边敞着肚皮,这可怎么了得。”
杜若笑了笑,转身对钱大妞道:“大妞,你是留下来照看七巧还是跟我过去,看看怎么缝死人肚子?”
钱大妞咽咽口水,撞着胆量道:“杜大夫,我跟你一起去,七巧说我针线活好着呢,没准我能帮你一把。”
杜若跟着钱大妞一起来到张嫂家,灵堂里乱糟糟的。张嫂儿子一边死了老婆,一边又有了儿子,这矛盾的心情简直无法表达。因为尸体还没缝合,所以新买的棺材只能放在一旁。杜若命人点了几盏灯放在尸体的两边,从药箱中拿出了羊皮手套戴上。钱喜儿则站在一旁为他穿针引线。
杜若见过刘七巧给剖腹产的产妇缝合肚皮,一共缝合的是七层。不过现在产妇已经死了,只需要将她的尸体还原就可以了,自然就不用这么细致。
杜若瞒着头,开始为产妇缝合子宫。钱大妞手里执着一个烛台,站在杜若的身侧,一边为他照明,一边看着杜若的手法,果然是和缝衣服的缝法是一样的,而不是她所说的纳鞋底的针法……
钱大妞看杜若弯腰缝合了产妇肚子里的某样东西之后,见杜若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来。这时候正直夏季,大厅里闷热无风,钱大妞知道杜若身子一向不太好,故而装着胆子道:“杜大夫,下面的我来缝吧,我看着不算很难。”
几个婆子门正远远站着看热闹,见钱大妞如此大胆,也忍不住交头接耳称赞了几句。钱大妞的针线活不是盖的,比起刘七巧那也是甩几条大街的,自从她把这产妇的肚皮想成是她要做衣服的两层面料之后,速度就飞快了起来。
杜若站在一旁,赞许的看着钱大妞,不时的点头。
两人合力把张嫂儿媳妇的尸体还原之后,一屋子的婆子都钦佩的看着杜若和钱大妞。
“杜大夫,七巧没事儿了吗?她要不是为了我家媳妇这事儿,也不会晕过去,我如今家里有丧事,也不兴去她家看她去。”张嫂开口问道。
杜若道:“七巧没什么事情,大家都不用担心了,只是这七巧给你家媳妇剖腹取子的事情,大家别传的太离谱了,七巧还是个姑娘家,她虽然会接生,但她毕竟还是姑娘家。”
几个婆子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又有人问:“七巧还没找婆家了吧?”
“可不是,七巧才十四呢,找什么婆家。”
“你说她婆家会不会嫌弃她,一个姑娘家的那么厉害,这种事情我们光看着都觉得心跳的厉害。”
杜若虽然想起来说这些,但他心里其实也抱着徒劳无功的想法。毕竟这么稀奇的事情,整个京城一天之内也不会出几件的,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刘七巧又要成为风云人物的心里准备了。
果然,这事情传得很快,也传得很远。两天之后,刘七巧一身轻松的回到王府的时候,才进去就见郑大娘向她招呼道:“七巧,还不快去青莲院去,太太还等着你讲故事呢!”
此时的王府刚办过了丧事,按照道理应该是极其沉闷的气氛,但是大家似乎都没有在悲伤中沉沦不起,相反的,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刘七巧觉得,如果那位死去的秦氏知道的话,只怕她还能再气死一次。古代的亲情观念究竟是凉薄的,连生她养她的宣武侯府,也能为了保全一个嫡女的名声,让庶女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更何况已经知道她曾经所作所为的恭王府的众人。刘七巧觉得,能在王府的祠堂里面,供着秦氏的牌位,这大概是王府能给予她的最后的体面。
刘七巧进青莲院的时候,王妃刚用过了早膳,由青梅扶着在院里散步。如今她已是六个多月的身孕,越发显怀了起来,见刘七巧进来,脸上也露出欣喜的神色道:“我听说,你在外头又做了大事了。”
刘七巧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心道古代的人大概是除了八卦实在没有半点别的休闲娱乐的活动了。这掐着指头算算也不过就是两天前的事情。不过刘七巧对于王妃知道这件事也不算太过惊讶,毕竟顺宁街那条街都是王府的产业,自己的租客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房东的知道也不足为奇。
“也没什么的,其实我还挺后悔的,我前几次回去,还见过张嫂的儿媳妇,觉得她怀相还算可以,谁知道会出了这种事情。”经过萧夫人的事件,虽然刘家的邻居知道刘七巧是个会接生的,但是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放着五六十岁经验丰富的稳婆不去请,而去请刘七巧呢?刘七巧在牛家庄之所以畅销,完全是因为稳婆住的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其实刘七巧醒了第二天,跟着李氏去了张家吊丧。听张家的老太婆说,张嫂的儿媳妇是因为胎位不正,所以折腾了一晚上,最后力竭而亡的。刘七巧那天过去,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在确认产妇死亡的情况下,并没有去研究死亡原因,如今想来,若是刘七巧早点知道张嫂儿媳妇难产了,没准还能用剖腹产的办法把她给救下来。
王妃这时候也是一个有身孕的人,刘七巧怕她听到这种消息会有心理负担,故而又道:“其实她也是运到不好,若是我早些回去,兴许她也不会就这么死了。”
王妃听了,也叹了一口气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赌命,明知道危险重重,可还是想为了自己的男人生儿育女。”
刘七巧心道:这也就是你们古代女人而已,现代的有些女人,为了保持身材,不想生孩子的也是有的,为了保持身材,生了孩子不肯亲自母乳的也是有的。刘七巧想着想着,忽然就想起了自己来。杜若前几天说他们两要一起调养身子来着,刘七巧看看自己的小身板,很明显还没发育正常,这样的身体生孩子的危险也是很大的,还是再等两年的好。
“那是太太喜欢王爷,心里头有王爷,才会想着给王爷生儿育女的,不然这样苦的差事,我可不愿意做,做女人最最可怜,生了孩子还要养孩子,做太太的更是可怜,光养自己的孩子不成,害得替小妾们也养着,不论闺女还是儿子,等孩子长大成人了,作为嫡母,还要备一份嫁妆好让她嫁的体面,说起来,做女人还是难。”
刘七巧在这边说着,青梅再一旁插嘴道:“被你这么一说,难道做正头太太比做姨娘还可怜吗?我瞧着还是做姨娘的可怜,自己的孩子不能放在自己跟前养,平日里还要看主母的脸色,也就我们家太太人宽厚,二房的那些姨娘们,谁不夸赞我们家太太的好。”
王妃见青梅说的放肆,便佯怒道:“一房有一房人管制的办法,二太太厉害那是她能耐,如今她管着整个王府,也是很妥帖的。”
刘七巧又陪着王妃聊了一会儿,王妃便回了房里小憩一会儿。青梅服侍完王妃从里面出来,拉着刘七说起了话来。
“七巧,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二房的那位表小姐吗?”青梅平常不是一个很喜欢八卦的姑娘,能激起她八卦心思的事情不算很多。刘七巧呢觉得自己心理年龄很大,对这些八卦的事情,从来是洗耳恭听,却从不主动挖掘的。
不过难得青梅有这样的热情,她自然要表现的积极一点。
“你说的这个表小姐,是不是二少爷从小指腹为婚的那个?就是你说的那个剪了头发当姑子去的?”
“可不是,一开始我还真佩服她呢,这么有气性,结果你猜怎么着?都是骗人的人,压根都没剃度,说是在梅影庵带发修行。后来又听说在庵里的时候,又私下和二少爷相会了几次,二太太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就又把她给接回来了。”刘七巧觉得,这位表小姐一开始所有的行为都很霸气,但是,如今回来却是一个大大的失算了。
就算要回来,肯定也要二太太许下了婚约,有一个名分之后,才能回来。既然已经走了,如今又回来,白白的就让人看不起了。不过在这样的社会,寄人篱下的姑娘想要生活是不容易的,林黛玉的悲剧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过刘七巧觉得,若是林黛玉能有这表姑娘半分的厉害,也许宝玉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也未可知。
“她回来了,二太太没发话要遵守以前的婚约吗?”刘七巧虽然知道以二太太的性格,断然不会做这种事情,当还是装作好奇的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呢,听说梅影庵的师太听说王府里要去人接她,都谢天谢地的,说是生怕她不检点,弄脏了佛门清静之地,她如今是没处去了,原先自己的家已经落魄的不成样子了,听所她爹娘都已经在庄子上种地了,如今她也只能在王府待着,还能算是个小姐,要出去了,可不像我们一样,要变成为奴为婢的命了。”
从青梅的话中,刘七巧听出来,青梅原先对这位姑娘是可怜的、钦佩的,如今确实不屑、轻视的。女人要自重,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一样。但是自重的女人在同现实屈服之后,就越发会受到外界的轻视。因为她们曾做了那些人心中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但最后却并没有坚持到底,这种坚持,就像是她们所寄托或者相信的事情最终没有成功,梦想破灭。
“我倒觉得挺奇怪的,她都已经倒这一步了,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再说老祖宗还在呢,这亲事是老王爷当初定下来的,难道老祖宗就一点儿也不管吗?”这也是刘七巧所想不通的地方,以前林黛玉好歹有个贾母依靠着,为什么同样是表小姐,这位表小姐只有单打独斗的份儿呢?
青梅眨了眨眼,见左右没人,索性今天来个欢乐大派送,把这前因后果给说的清清楚楚。
“你不知道,这表小姐是以前一个老姨太太娘家的亲戚。”老王妃今生最大的成功,就是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的夫婿如今在任上,所以跟着在外地,也就过年时节回来拜个祖宗。而其他的姨娘,生出来的都是女儿。虽然刘七巧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有些别的啥秘密,但是总而言之,这也是老王妃好命的代表。
据青梅说,老王爷生前有四个姨太太,一个死的早,如今还有两个,就在弘福寺的家庙里头住着。而这两个中的一个,就是这位表小姐的姑奶奶。这位姨太太家原本门第不低,但是所谓娶者妻奔者妾,最后她只能当姨娘了。这位姨太太的娘家,就是如今这位表小姐的娘家。虽然那时候门第尚可,但是现在已经没落了。
说起来现在的二太太的娘,跟这位姨太太是亲姐妹,论辈分还要喊她一声姑母的。只是二太太从来都看不起这位姨太太,觉得她好好的一个高门嫡女,去给人家做小,所以她虽然是因为这层关系嫁进来的,也从来没给她半点好脸色,相反的,在老王妃的面前克尽孝道,凡事都小心谨慎,做的妥妥帖帖,所以老王妃对她的好感度也是相当高的。
所以问题就来了,自己家的亲戚二太太也不想帮衬,作为老王妃,更是不愿意趟这一趟浑水的,所以就对二太太说:“想来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王爷当时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又没有合八字,也没有过文定,你们做父母的要是看着不满意,那就你们自己拿主意,不用再来问我了。”
很明显的意思,老王妃给了二太太提示。这儿子的婚事,还是你们父母说了算的,老王爷当时虽然有提过这事情,但是什么合法手续都没有办,就是一张空头支票,完全可以作废的。
二太太得了老王妃的首肯,所以就乐得演起了棒打鸳鸯的好戏了。
“这么可怜啊,那这位表小姐看来只有做妾的份了。”刘七巧蹙眉想想,这世上还真没有别人不要你还得强嫁的道理,而且经过这么一闹,这位表小姐的闺誉,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了,以后再要嫁什么好人家,只怕也难了。
“所以说,二太太这一招厉害啊,原先人人都说王府理亏,做出嫌贫爱富的事情来,如今二太太想通了把她接回来,算是堵了众人的嘴了。”
王府二房的一处小院中,门口的小水潭里有几株开败的荷花。穿着单薄外衣的女子正怔怔的看着平静的水面,脸上的表情和池水一样平淡无波。
小丫鬟从身后拿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万分不舍的劝慰道:“姑娘,早知道府里头是这么说你的,便是在外面一头撞死了,我们也不回来。”
“那又如何,你强得过她吗?”
“可她明明说了,接姑娘回来,是让姑娘做二少奶奶的,她说的那样好听。”小丫鬟说着,忍不住开始抹泪,又劝慰道:“姑娘为何偏偏就不肯做妾呢?以二少爷对姑娘的情义,肯定不会亏待了姑娘,便是在名分上吃亏了一点,那又如何呢?”丫鬟们都以嫁给男主子做妾为终身目标,所以再她们看来,做妾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女子秀眉微拧,从那块太湖石上起身,转头道:“你懂什么?做妾,你没看见如今姑奶奶的下场吗?只能在尼姑庵里面吃斋念佛,死了连个牌位也没有,进不了宗祠,跟个孤魂野鬼一样。”
那丫鬟被赵红芙给骂醒了,低着头小声抽噎道:“姑娘,那你怎么办哪?二太太算起来还是你的表姑母呢,她怎么就那么狠心,非要往绝路上把你逼呢?”
“表姑母算什么,你也看见她是怎么对自己的亲姑母的。这些大户人家从来就只是看中脸面、前程,哪里有半点点的情感可言?”赵红芙说着,缓缓走进房中,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丫头道:“小樱,明日去把药买回来吧,再这样下去,还没等他们能要我,我自己就先看不起我自己起来了。”
那丫头急的直哭,拉着赵红芙的袖子道:“姑娘,二少爷不是说了吗?等他回来再想办法,你可千万别自作主张啊!”
“等他回来?这次王府来接人,他只怕连知道都不知道,他每次去庵里看我,都只带着一个下人,为什么我们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就连庵里的师太那边,都知道了?”赵红芙冷笑了一声,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道:“罢了,大不了还有一死。”
王府的生活终于平静了下来,没有少奶奶晨昏定省,就连几个姨太太也鲜少见到。刘七巧每天的生活就是为王妃安排日常三餐,然后带着王妃散步、闲聊、睡觉。每隔一两日,王妃会去老王妃那边请安,或者留下来用个午膳,聊聊家常。
这日收到了从边关的来信,说是大军已经抵达了边境了,目前全军气势雄壮,战事应该会很快完结,王爷表示,争取早日打胜仗,然后回来过年抱老婆。
王妃看着王爷的家信,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来,伸手摸了摸腹中的胎儿,心中无限感慨。老王妃只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又对大家道:“今儿你们都别走了,在这里吃一顿午膳再走,陪我老婆子说说话。”老王妃说完,又看着刘七巧道:“七巧,把你那个从死人肚子里剖出孩子的故事,说一遍给我这老婆子听听,我头一次听说这死人还能生孩子的。”
刘七巧急忙摇摇手道:“老祖宗您要听,一会儿我单单就讲给您一个人听,这吃饭的时候听这种故事,可不消食啊!”
众人一听,顿时笑的前仰后翻的,二太太看看七巧,心上越发的喜欢起来了,如今这世子爷正在边关打仗,她怎么滴也要趁这个机会,把七巧给拿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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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妃留饭,大家自然是高高兴兴的都应了下来。老王妃特意命小丫鬟们把四个姑娘都喊了过来,让她们几个也过来一处吃,不用再另外安排。
刘七巧见周蕙和周菁进来,另外两个身量较小,一个看上去十三岁左右,还有一个不过十来岁的,都是二房庶出的闺女。
见四位姑娘都进来,老王妃发话道:“今儿王爷有信回来,我们几个高兴,便喊了你们一起来陪着我老婆子吃顿饭,一会儿你们还回你们住的地方去,让嬷嬷继续教你们规矩。”
因为周蕙和周菁都已经定了亲事,所以老王妃特意从宫里请了两位老嬷嬷出来,专门给王府的这几位姑娘教规矩,如今她们四个人都住在寿康居后头的锦绣园里头。
老王妃见她们一一落座,便开始问了起来:“蕙丫头,最近你的嫁妆绣的如何了?你这门亲事,可是老祖宗我候着脸皮又给你说回来的,不过我要告诉你一声,你这婆婆可不是你正经婆婆,听说厉害着呢!”安靖侯也的原配已经过世了,如今的侯夫人是个续弦,所以老王妃才有此一说。
周蕙是个自己有注意的姑娘家,况且她们姐妹几个都是老王妃带大的,并不像姨娘们小家子气,听了这话,她也只笑笑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我只做一个媳妇的本分,她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老王妃一听就乐了,笑着道:“听听,这人小鬼大的,倒似早已经想好了对策一样。”老王妃又对周菁道:“你嫁去的是国公府,虽说不是大房,但毕竟也是有根基的人家,凡事也都要依着规矩来,不能因为我们是王府,他们是公府,就觉得我们比他们高出了一层。我是知道你的脾气的。”周菁因为是王府唯一一个嫡女,所以总觉得自己的身份高出别人一截。
这儿有个历史遗留问题,需要提及一下。王爷是郡王,所以她的嫡女,按照道理是可以被封为县主的。可是因为王妃没有嫡女,也没有将庶女记到自己的名下,所以原先可以得的封号,就这样没了。但是二太太呢,确实有嫡女,偏偏又轮不上封号,为了这个二太太也曾和二老爷提起过,当然,事情的结果和上次一样,不过是被二老爷给骂了一顿,然后再也不敢提起了而已。
所以,二太太也因此特别的高看自己这个嫡女。幸好周菁无论从人品还是样貌上,也确实有王府嫡女的风范。但是这些内里的故事,却是王妃和老王妃都不知道的。也只有二太太郁闷生气的时候,才偷偷的拿出来跟自己女儿说说,还教育她一定要活出王府嫡女的派头。
周菁听老王妃这么说,自然是红着脸,低着头,一副贞静娴淑的模样,只笑着道:“孙女儿脾气不好,那还不是老祖宗惯得,如今倒是说起孙女来了,老祖宗好没道理。”
老王妃听了,只伸出手指戳着她的额头道:“瞧瞧她这一张嘴,比你母亲还厉害几分,我也放心了,你这样就算嫁了出去,也不吃亏的。”
众人又笑了一回,两个庶女妹子看上去胆子小很多,在她们说话的时候,不敢插嘴,只是恭恭敬敬的听着她们说笑,也不敢跟着一起笑出声来。看来虽然她们在老王妃这里待遇是平等的,可是在二太太那里的待遇,显然是比周菁差得多的。
大家说笑完了,菜也已经上的差不多了。因为有王妃在,所以今日寿康居的菜也清淡很多。到了正式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规矩还是严格的,所以大家都不说笑,只安安静静的用饭。
刘七巧看了一圈,见今日春月却没在老王妃面前服侍。在老王妃面前服侍的,是以前跟在春月和秋彤后面的小丫鬟夏荷和冬雪。
刘七巧是个站不住的个性,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就觉得腿疼。王妃知道她前几日身子不好,便索性对让她道外面廊下候着,里面有青梅照应,用不着她。刘七巧笑着福身去了,在外面的游廊上坐了下来。
“春月姐姐今儿怎么不在呢?”刘七巧知道春月的家人不认她,她自然不会告假什么的,是以在老王妃这里没见到她,便觉得有些奇怪。
“春月姐姐今日病了,所以老祖宗让她休息一天。”那丫鬟说着,正要离去,刘七巧又问她:“看过大夫了吗?”刘七巧想起上次在法华寺,春月的样子似乎就已经不太舒服,后来她拒绝了她的好意,最近太忙,刘七巧也没功夫管她的事情,今儿听说她又病了便有些奇怪。
“没有,春月姐姐说,她只要休息休息就好了,奴婢看着她就是肠胃有些不好,最近总不能吃什么,和我们在一起也是从来不碰任何荤腥的。”小丫鬟说的随意,可是刘七巧一听,便觉得有些不对了。这怎么听都像是怀了孩子才会有的反应。如果说在法华寺的时候她才刚刚开始有反应,那么这会儿只怕孩子都已经又长了一个月了。
这种事情要是被主人家知道,还想待在府里当丫鬟那是不可能的,看来这后院,还当真不平静了。可是……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呢?这王府里面能下种的男人太多了,刘七巧蹙眉想了想,又道:这跟我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什么时候竟然这样关心起了别人的事情。
刘七巧放走了那个小丫鬟,和其他丫鬟又聊了起来。没多久这寿康居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刘七巧认得她,她是二太太身边的房妈妈,也是二房最老资格的下人。
房妈妈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的神色,见外头守着的都不是二太太的丫鬟,只在寿康居门口急的转了几个来回。刘七巧见了,便上去搭讪道:“妈妈,太太姑娘们正陪着老祖宗在里面用午膳呢,妈妈有什么事情,需要奴婢进去帮你通报一声吗?”
房妈妈面露难色,可眼下又没有别的丫鬟,寿康居的丫鬟她也指示不动,便只好上前对刘七巧道:“七巧,你能把二太太给喊出来一下吗?二房那边出了点事情,还要她想想办法。”
刘七巧见房妈妈的脸阴沉,又带着几分着急,便点了点头道:“那奴婢进去说一声。”
刘七巧进门,见大家才方放下了筷子,正闲聊着,便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又对二太太道:“二太太,外面房妈妈在外头,说是有急事找你。”二太太平常在老王妃面前素来表现良好,听了便随意笑道:“有什么急事是不能当着老祖宗的面说的,你去把她喊进来,一把年纪的人了,来了寿康居,也不进来给老祖宗请安。”
刘七巧原本想说,她若不是什么尴尬事情找你,一早只让我通报了进来,何必在门外巴巴的等呢?二太太这回只怕要在老王妃面前丢脸子了。但刘七巧向来都是一个懒得惹事上身的人,便点了点头,出去把房妈妈给喊了进来。
这下房妈妈到底是尴尬了,满屋子的姑娘丫鬟们,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先向老王妃和王妃行了个礼。老王妃见她吞吞吐吐的,知道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事情,索性饭也已经吃完了,就让几个婆子带着姑娘们先走了。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在老祖宗面前,你还这般装模作样的做什么?”二太太自己觉得把二房治理的铁壁铜墙一般,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虽然心里免不了一点点小后怕,但还是撞着胆子开口说。
房妈妈听二太太这么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拧着眉头道:“住在梅香院那个,今儿一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肚子疼了起来,我去看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我逼问了她那个贴身丫鬟,那丫鬟说,那姑娘怀了我们二少爷的孩子,见太太你不肯明媒正娶的要她,就一狠心把孩子给打了,我看见了那大出来的孩子,估摸着有三四个月大,已经是个成型的男胎。”
二太太一听,整个就傻了眼,从凳子上猛的站了起来道:“这小【创建和谐家园】,我非要去扒了她的皮不可,带坏了我儿子,还做出这种事情来!万一要是真的死在了府上,还当是我们王府逼死了她不成?”
王妃见二太太这会儿只顾着生气,已经是说不出任何有建设意义的话来了,便急忙道:“现在她人怎么样?还晕着吗?有没有差人请大夫去?”
房妈妈摊着两只手道:“我才从那边过来,人还没醒,只听说下面还在流血,流了一床榻子了,她随身带来的那个丫鬟求着我救命,我只好来找二太太来了。”
“七巧,你快去喊了二门上的小厮,马上去请杜太医过来。”王妃当机立断的先让人去请了太医,又转身对那房妈妈道:“这事情除了你和那院里的丫鬟,没有别的人知道了吧?这种事情断不能让人知道,不然传出去了,对琰哥儿的名声不好,便是好人家的姑娘,知道我们家里出过这种事的,只怕也没人愿意嫁过来的。”
二太太一向起她跟命根子一样宝贝的大儿子,顿时觉得生活都暗淡无光了起来。不过,这件事情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它发生在了王府,而不是在梅影庵里头,不然的话,王府的名声,就真的全被这位表小姐给交代了。
刘七巧到外面吩咐完了小厮,进来道:“太太,不然奴婢过去先看看那位姑娘?”按照刘七巧的专业经验来看,这位表小姐应该是用药流之后,没流干净,所以造成了流产后的大出血,导致失血过多性休克。这种症状现代来说最好的就是做一个清宫手术,但是在古代显然是没有这个科学条件可以完成的。
刘七巧方才也听到那房妈妈说,孩儿看上去已经有三四个月大了。这种情况依靠药物流产,是完全流不干净的,而且刘七巧并不知道药流的药材里面有多少对身体有害的物质,这样高危险的药流,很有可能造成终身不孕。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也点点头道:“你先过去瞧瞧,无论如何先把大人保下来,怎么说她如今也住在王府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