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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关于那“噬月轮”的种种传说,却仍是一字不提,毕竟此物非凡,此刻无人知道其妙处,所以无人在意,倘若传了出去,却不知还要惹出什么轩然【创建和谐家园】来。
应兰风虽知道怀真曾大病,却不晓得小唐答应赠宝之事,一时又皱眉道:“你这丫头,怎说是无事?我倒是不知竟还有此事,唉,如此说来,竟是咱们又欠了唐大人一个极大的人情了。”应兰风说着,就重重叹了一声。
怀真听了这句,心中也自犯愁:果然是越欠越多似的,倒不知如何了局。
应兰风又道:“罢了罢了,且不去想,只是将来唐大人若有需要我处,我自竭力而为以报之罢了。”
怀真闻言,默默点头。
父女两个略又说了几句,怀真辞了应兰风,出了书房便回东院,谁知正走了一会儿,就见凌绝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仿佛有些心事,垂着眼皮,也没看见怀真。
怀真见状,便往旁边廊下拐了过去,吉祥早知道她跟凌绝有心病,如今害得自己一见了凌绝,也不由自主地竟有些窒息,此刻见怀真躲了,她忙也一声不响地跟着拐了过去。
两人站在廊下,悄然无声,就见凌绝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径直走到应兰风书房之外,果然也并不曾往这里看一眼。
怀真微看凌绝,却见他脸色似比先前有些憔悴之意,又有些神情恍惚似的,这必然是因为凌景深之事了,他们兄弟感情甚笃,景深出事,凌绝心底之难过,只怕……
怀真想得出神,却听吉祥悄声道:“姑娘,凌公子已经进屋了,咱们可也走罢?”
一语说罢,怀真这才醒过神来,忙低了头,快步出了廊下,往前疾走几步,却又猛地刹住脚,心中转来转去,便慢慢地停了步子。
吉祥见她本来疾步而行,一副恨不得飞回东院的模样,忽然又停下来,便不明白。吉祥正要问,怀真忽然说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待会自己便回去了。”
吉祥不由莫名,然而见怀真一片肃然,倒也不好违抗,只好先去了。
怀真停了步子,独自站在廊下,蹙眉凝思。她一边想心事,一边抬头往回看,大概一刻钟的功夫,果然见一道人影缓步而来,正是凌绝。
凌绝因得了官职,此刻并不似少年时候一般总着白衣了,今日只穿着一件银灰色的圆领袍子,腰间系着玉带,看来清雅斯文,多一份凝重之意,只是面孔冷峻如旧。
怀真见了他,强忍着想退避之意,便仍不动。
凌绝早已经看见了她,仍是不疾不徐地走到跟前儿,问道:“特意等我的?”
怀真点了点头,凌绝凝视着她的眼睛,道:“先前不还是躲着我的,如何要特意相待,竟是有何事?”
怀真一愣,这才知道先前自己躲在廊下,他其实是瞧见了的,只是却故作不知罢了。
心头无端生出一丝恼意,因思有要紧事,忙又压下,怀真深吸了口气,便问道:“凌大人的事儿,如何了?”
凌绝听了,便道:“正想法子呢。问这个做什么?”
怀真道:“你可有法子搭救?”
凌绝道:“暂时并无,如何?”
怀真见他态度冷冷,却也习以为常,顿了顿,便把心一横,道:“我有法子可救凌大人,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凌绝闻言,面上波澜不惊,竟反而微微冷笑了笑似的,道:“哦?答应你什么?”
怀真的心怦怦乱跳,也没在意他的反常之色,握了握拳,小声说道:“你、你且答应我,同我一块儿面圣,向皇上禀明……解除婚约之事……”
凌绝听了,微微仰头,竟笑了一会子,怀真愣了愣,道:“你笑什么?你、你莫非不信?”
凌绝收了笑,复看向怀真,才道:“信,如何不信?你们本来就是极有能耐的……是他叫你来求我的?”
怀真很不解这话,问道:“什么他?你……说的是谁?”
凌绝凝视着她的双眸,道:“他还未曾跟你说?呵……你们倒是心有灵犀不成?他为了你,也叫我答应解除婚约,便救我哥哥,你如今也是如此,你们……都当我是什么人了?”
怀真呆道:“你说的是谁?”
凌绝深吸一口气,才冷冷笑道:“还有谁?自然是郭家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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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真听凌绝如此说,竟不知这话从何而起,也无言以对,心中忙忙地想:“难道小表舅也同他说了同样的话?”
凌绝见她满面惊愕,心中一转,便问道:“原来……他当真未曾跟你说过?”
怀真垂眸不答,虽说郭建仪曾劝过她,叫她不必担忧太多,他自会想法子解决这宗亲事,然而怀真也知道,郭建仪如今掌了户部,整日里正经事还忙的焦头烂额,前一阵子更是出了京亲往河南去了,河南那个地方正是一团乱麻,纵然他再有心,也毕竟不是哪吒,有八臂的神通,又怎能面面俱到呢。
又加上凌景深之事,事出突然,怀真暗忖景深此番多半性命攸关,又深知凌绝手足之情最重,所以想拦下他,同他好生商议此事,却哪里料到郭建仪也同凌绝提了……两下相冲,倒是显得不太好。
凌绝因方才气急了,才生了误会,此刻也看出来怀真并不知情,便定了定神,才又说道:“我方才进府的时候,正看到郭哥哥也来了,既然不曾来见恩师,必然是在你家里,等你见着便知道了。”
怀真且把这回事先放下,只望着凌绝,道:“我委实并不知道小表舅做了什么,只是我心里不愿意嫁人,你也是早就明白,方才这话,也是我才想起来的,故而特意站在这儿等你商议。凌绝,趁着这会儿还未铸成大错,我尽力帮你这件,你也答应我此事,以后大家相见,也可得些太平,可好么?”
原来怀真虽知凌绝是误会了,却也明白他此刻心情必然复杂,便仍好生同他商议,只指望凌绝能想开,同自己“化干戈为玉帛”、好聚好散罢了。
凌绝看着怀真,不由地想到上次在她房中说话,中途郭建仪进来之后两个人的情形。
凌绝忽地问说:“莫非你心里那人,是郭家哥哥?”
怀真一愣,皱眉道:“你又说什么?你……”心底闪念,明白凌绝想些什么。然而怀真很不愿意跟他在这些事上纠缠不去,就只说:“凌大人的事儿,我是当真的想帮忙,且又事不宜迟,你横竖仔细想一想可不可行?算我求你好么?”
两人彼此相看,凌绝见她明眸清澈,满是渴盼期望地看着自己,他心中竟是一痛:这般的眼神,他曾梦寐以求,然而此刻……却偏偏是因为要求他跟她相离而起!
沉默片刻,凌绝才淡淡地开口说道:“哥哥的事,我会尽力而为,至于你们……多谢好意罢了。”
凌绝说过之后,举步要走,忽地又停下来,望着她说道:“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会找个时机,禀明恩师先许我们成亲,在这个非常时候,也算是冲喜了,妹妹觉得是不是?若是你不答应,叫人看了……未免觉着你是在落井下石呢。”
凌绝说完之后,向着怀真挑唇一笑,只双眸之中却毫无笑意,这才负手去了。
怀真不能相信这话,通身战栗生寒:她一片好意求和,他反步步紧逼上来。想来凌绝果然是她的冤家对头,他总是知道说什么能将她轻易激怒,知道如何能置她于死地似的。
怀真回头,眼看凌绝的身影远去,半晌,才笑了一声,只觉得这命数当真是匪夷所思,昔日她不顾一切地嫁给他,惹得他恨她入骨,这一次她拼了命地避免同他有任何牵连,反更惹得他怒火冲天。
怀真连连笑了数声,心道:“老天老天,你究竟想要我如何?难道这果然是什么狗屁的夙世姻缘,竟是逃也逃不开的?”
一时又想到上回凌绝所说“纵死了也进他凌家家庙”,更是笑个不停,笑着笑着,泪却从眼中沁了出来,恨不得此刻化成一阵灰飞烟灭,随风而去,那时候,他还能不能说要她进凌家家庙了?
怀真且走且笑,本是要往东院去的,不知为何竟信步走到了湖畔,耳旁听到有水禽聒噪,才醒过神来,转头看去,却见满池碧水,彀纹阵阵。
怀真不由凑了过去,低头一看,却见水面上一个人影微微晃动,似是而非,模模糊糊。
怀真看了会儿,竟有些吃不准是今生的自己,还是前世,迷迷糊糊中身子前倾,痴痴地伸出手来要去摸一摸,却蓦地给人按住了肩头,继而手腕也被人握住。
那人牢牢地牵着她起身,离开了水边儿。
怀真茫然转头看去,却见眼前来的是郭建仪,正拧眉看着她,喝道:“方才在做什么!”
原来先前郭建仪的确在东院等她,谁知半天不见回来,他因也见到凌绝进了府内,未免不放心,才一路寻来。
怀真见是他,便笑道:“并不曾做什么,只是水里的影子好玩儿罢了。”
郭建仪见她神情有些异样,便道:“你方才……见过小绝了?”
怀真不由越发笑道:“小表舅果然有未卜先知之能,你如何知道我见过他了?”
郭建仪不由叹了口气,道:“罢了,且不要说了,先回屋去罢。”
怀真身不由己地随着他而行,走了几步,渐渐地有些明白过来,便说道:“为何凌绝说小表舅有救他哥哥的法子?到底是何法子呢?”
郭建仪倒是没想到凌绝将此事同她说了,因回头道:“他都同你说了?”
怀真道:“他还说,小表舅是想让他答应取消同我的婚约……可是真的?”
郭建仪见她果然都知道了,便点头,并不多说别的。
怀真见他默默地,便也点了点头,又含笑说道:“只可惜,这个人是铁石心肠,他打定了主意不会放过我的,小表舅不必再跟他白费口舌了。”
郭建仪转头看她,却见怀真说罢抬头,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天际。
春日晴空,本是大好时光,阳光在长睫之间迷离闪烁,怀真笑了笑,忽地喃喃道:“罢了,何必又去争什么,或许是我的命该如此,现在想想,就嫁了他又如何,毕竟很多事儿都不同了……未必会再生出一场大祸,他也未必会待我不好。”
郭建仪微微皱眉,此刻因离开了池边,他已经放开了怀真的手,闻言却又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便往旁边的小径上走去。
怀真身不由己随着走了几步,本想唤住他,却又不曾出声,只顺其自然罢了。
两人穿过小径,走到一处狭窄的夹道之中,只有一棵高树,自墙头伸展出去,树叶稀稀疏疏,地上尚有些枯叶,可见人迹罕至。
郭建仪停了步子,回头看向怀真,片刻才沉声说道:“这段日子我在河南,处置当地的纷争,也搜罗到许多有关太子纵放亲信,在当地横征暴敛,贪墨成性的证据,我本来想跟小绝商议,只要他答应放过你,我便把这些种种,交给太子,以交换凌景深无事……”
怀真听了这话,瞪了郭建仪半晌,便抓住郭建仪的双手,急道:“小表舅,不可如此!”
郭建仪道:“你放心,小绝并没有答应此事……可是我会另想他法,所以你,不要再说方才那些话,也不许再做傻事,你可明白?”
怀真屏住呼吸,又摇了摇头,才正色说道:“你方才为我,都想出那【创建和谐家园】的法子,谁知将来还会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来?我嫁了凌绝,也不过只这一身罢了,倘若再因此事带累好人,就算终究不用嫁他了,我也绝不会心安!小表舅你且听好了,从此之后,我不许你再插手此事!”
怀真说完之后,转身便要离开。
郭建仪见状,手上微微用力,便将她拉了回来,竟顺势轻轻合臂,抱在怀中。
自打怀真大了,两个人便不曾再如此亲昵,一时竟双双愣怔。
郭建仪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心神微微一荡,却又收敛住了,便在她耳畔低低说道:“怀真你听好了,为官之道,并不是十足清正廉明便好……太子的这些污证,纵然我到手,也难交到皇上手中,就算到了皇上手中,也难保证皇上就会处置太子,只怕非但不会处置太子,反而会祸及自身,因此我同小绝说起这个,也并不是只为了你,还是为我自己着想。”
怀真怔怔听着,郭建仪道:“何况如今我算是熙王的人,倘若把这些东西交出来,太子从此便更恨上熙王了,熙王如今正韬光隐晦,也不愿我锋芒太露,你……可懂?”
怀真听到这里,才明白了些,又道:“你……且先放开我。”
郭建仪拥着她在怀,听了这句,心中隐隐地难过,却不做声,只是暗中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她身上淡淡香气由此缭绕进五内之中,也算暂得慰藉。
双手一松,果然好生将怀真放开。
怀真抬头望着他,过了片刻,才说道:“小表舅,你是想当个好官儿,还是想继续韬光隐晦?”
郭建仪有些意外,便道:“这话是何意呢?”
怀真思忖了会儿,说:“你若是想当个好官儿,就别把这些罪证给太子。我知道有个人,若是得到这些东西,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郭建仪越发惊疑,若有所思地看着怀真,道:“你说的是……”
怀真轻声道:“是林御史,林沉舟大人。”
郭建仪心中一震,面上却并不显出,忽地问道:“这话,可是表哥跟你说的?”
怀真轻轻摇头,说道:“不是……我只是觉着,林大人一定也想救凌景深,必然也正想法子,你若给了他,他自然有法子。”
郭建仪便问道:“凌绝对你那样,你还想帮他?”
怀真听了,垂了眼皮,道:“我不是帮他。他也不稀罕……我只是不愿意,小表舅你昧良心行事罢了。”
怀真说到这里,便向着郭建仪一笑,又缓缓道:“太子是将来的皇帝,倘若他犯了大错,却没有人敢说,将来当了皇帝,岂不是会犯更大的错?小表舅还在朝为官,若是没有好皇帝,别说是你,连天底下的百姓都过不好。”
郭建仪怔怔地看着怀真,仿佛头一次才认得她一般。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怀真又道:“如今,唐叔叔已将沙罗打败了,小表舅也不能庸庸碌碌,一定也要当个一代名臣才好,若是在昏君手下,又怎能成名臣?”
郭建仪听到最后,却忙捂住她的嘴,怀真也停了口,只是望着他。
此刻,有雀儿在高树之上跳跃,发出清脆鸣叫之声,郭建仪望着怀真的双眼,手从她的唇上移开,但掌心那股极柔软微温之意,却令人顷刻失神。
许久,郭建仪才又问道:“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怀真道:“先前唐叔叔跟我说过,清弦公主决意留在沙罗之事,我心里想:若是换了我,必然是不成的。这一辈子,也不过仍是个闺阁女子罢了。然而小表舅不同……你是大司农之后,只要肯用心,将来必然也是名垂青史的名臣,倘若因为我坏了事,我就万死莫辞了。”
怀真说到这里,忽然觉着心情不似先前那样抑郁若狂了,想清弦公主远嫁异国他乡,不知受了多少难言的苦楚折磨,最后她却仍是选择留在沙罗,那是何等令人敬仰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