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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G与花共眠》-第10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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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怀真打了她一下,啐道:“偏你多嘴,你自己怎么不叫?”

        吉祥慢悠悠说道:“我们都是想要叫的,只是小舅爷不稀罕罢了……若是稀罕,每日不赶着叫个千百声儿的!”

        应怀真忍着笑,便哼道:“坏透了的蹄子,竟说这些风言风语的话……等家去后,少不得我就跟娘说把你换了。”

        吉祥却纹丝不惧,只道:“姑娘只管去说就是了,只怕二奶奶的心跟我是一样的。”

        应怀真见她一句一句地压着自己,又见车帘被风一阵阵掀起,只怕郭建仪在外必然是听见了,她心里十分不自在,便咳嗽了声,道:“你再多嘴,我只叫二奶奶也给你配个人!”

        吉祥听了这句,才掩嘴笑笑,果然不做声了。

        马车在城内转来转去,不知过了多久,郭建仪在外骑马而行,他自有相识的人,也派了小厮出去各处打听,终究打听到了一个地方。

        将要黄昏,偏下起雨来,马车拐到一个僻静的小巷,人迹罕至,郭建仪心中有些吃惊,那领路的人到了一处小小酒肆,便道:“大人,就是这里了。”

        郭建仪翻身下马,往内一看,依稀看到角落里有一道影子,正伏案睡着似的。

        郭建仪看了一眼,因见跟小唐素日的庄重整肃之态大为不同,一时不甚确定,正想着自己进内去瞧一瞧,就听见应怀真道:“小表舅,可是到了么?”说着,竟着急地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原来应怀真在马车里坐了足足一个时辰,已经倦极,又一直找不到小唐,未免心焦担忧,此刻见马车停了下来,又看郭建仪也下了马,便认定是找到了。

        郭建仪见状无法,便只好抽身回来,先扶着她下了马车,道:“我也不知是不是他……瞧着又不像……别是找错了?”

        不料应怀真微微歪头看了一眼,竟点头道:“没错儿,正是唐叔叔呢。”说着,竟不待郭建仪再说,自己迈步便往里去了。

        郭建仪本也想跟着进去,忽然想起先前她曾提要跟小唐“说几句话”,若是避着人的话呢?于是就停了步子,只等在外头。

        应怀真进了这小酒肆,见店内除了角落里的小唐外,别无旁人,只柜台上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也趴着睡觉,也没听见人进来。

        应怀真放轻了脚步,走到桌前,正想叫醒小唐,忽然吃了一惊:原来她低头之时,望见桌上不知有什么碎裂开来,瓷片洒了半桌子,还夹杂着血迹。

        应怀真低低惊呼一声,柜子上那少年受惊醒来,猛抬头竟看见个少女站在跟前儿,生得丽色无双,楚楚动人,仙女儿一般,这小伙计一时如在梦中,痴痴呆呆,竟忘了说话。

        应怀真微微掩口,仔细又看,却见是小唐的右手手指被瓷片割破了,连衣袖上都湿了几处,眼见如此,心中难过,双眉一蹙,便红了眼。

        那少年见状,才反应过来,便道:“他、他在那里吃酒,不知为什么……忽然捏碎了一个酒杯……我、我吓了一跳!本来想给他包扎,他反不许……”

        应怀真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才轻轻地在小唐肩上推了一把,轻声唤道:“唐叔叔……”如此唤了三四声,小唐才一动,微微地睁开眼睛。

        且说小唐吃着闷酒,抱头愁眠,正醉意朦胧,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唤他,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在跟前儿,仔细看了看,竟是应怀真。

        一时之间清醒了大半,呆看了片刻,小唐便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他特意避开闹市,找了这样一处无人认得他的僻静地方,怎能想到应怀真竟能寻来?此刻竟如在梦中。

        应怀真见他略有些睡眼惺忪,便道:“我请小表舅帮我寻你,才找了来,唐叔叔,你这是做什么?”

        应怀真说着,便也在对面落座,把小唐的手拿起来,看着指头上豁出的伤口,瞧了半晌,眼中的泪闪闪烁烁,便低声说道:“可是因为外间那些什么劳什子孤星入命的传言么?”

        小唐望着她垂眸含泪的模样,微微一笑,便道:“并不是。”

        应怀真并不看他,只掏出自己的帕子来,替他小心擦去上头的残瓷,见桌上仍有残酒,便拿起来,在上头一倒。

        酒入伤口,小唐微微一震,应怀真道:“唐叔叔素来何等冷静,怎也会做这样的傻事,若不是因为那些话……或者被那些事情所困,怎会这般?”酒水把血渍也冲了去,伤口却越发明显了,应怀真皱着眉,把帕子叠起来,便给他小心包扎好了。

        小唐不言语,只是抬眸,却见酒馆外头,果然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边孤零零站着一个人,黄昏如愁的细雨之中,身姿端庄,双眸如星,正是郭建仪。

        小唐收回目光,便道:“当真不是为了那个。”

        应怀真已是忍不住,抬眼看向小唐,忽地说道:“其实、其实我早就知道……林姐姐跟凌大人……他们、他们……”

        应怀真还未说完,小唐已经出声拦住:“怀真!”

        应怀真抬头看他,眼中的泪便掉了下来,哽咽说道:“这件事闷在我心中许久,我只不知该不该告诉你,可又怕告诉了你……或许会更加坏事……我其实是想……看你们好好儿的……”

        小唐听了这几句,想到那日在唐勇府中听到的她跟林明慧的对话,便垂了双眸,微微点头道:“我知道。”

        应怀真强忍心中的难过之意,说道:“熙王说什么婚约也要告吹?必然是因为事情有变,所以外头才有那些传言的?是不是、是不是他们故意说出来……污蔑唐叔叔的?”

        “不是,”小唐摇了摇头,苦苦一笑,看着应怀真狐疑含泪的眼眸,重又说道:“真的不是。”

        应怀真不解,便问道:“那又是为什么?谁竟会无缘无故地污蔑唐叔叔不成?”

        小唐长睫动了几动,终于才说道:“真的跟他们不相干……因为、这流言……是我叫人放出去的。”

        应怀真听了这句,浑身不寒而栗,瞪大了眼睛看着小唐,问道:“你说什么?”

        小唐并不回答,举手试了试酒壶,见里头仍有残酒,才要再喝,应怀真举手拦住,急着问道:“到底是怎么样?为什么是你放出去的?你又做什么这么糟践自己……”

        小唐动作停了停,片刻,才说道:“我只是……不想再误人误己,罢了,你不懂……也不必问了,更不必为我担心,法子是我想的,也是我自愿如此,跟别人无关。”

        应怀真怔然,小唐趁机把壶中残酒一饮而尽,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才站起身来,道:“罢了,别叫人久等……”他坐了许久,又朦胧睡了许久,酒力上涌,摇摇晃晃,却又撑着站住。

        郭建仪见状才迈步走了进来,伸手将他的手臂扶住,道:“留神。”

        小唐向他一笑,道:“劳驾。”郭建仪不语,半扶着他出门而去。

        门口上,应怀真上了车,因郭建仪跟两个侍卫都是骑马而来,小唐又是醉的如此,只好也送小唐上了车。

        马车缓缓地出了巷子,逐渐而行,小唐靠在车壁上,半闭着眼,随着车子颠簸摇摇晃晃,应怀真心中担忧,又不解他为何放出那许多流言自污。

        不料小唐左摇右摆,眼看坐立不稳,应怀真眼睁睁看着,心有不忍,想着若是一下子跌了,他醉睡中的人,岂不受惊?因此怀真便挪过去,双膝跪着将小唐扶住,道:“唐叔叔,你索性躺着睡罢了。”

        小唐微微睁眼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否看清是她,忽然一言不发,把头一歪,竟然靠在应怀真身上,又睡了过去。

        应怀真怔怔地,本能地伸出手来要将他推开,手撑在小唐胸前,却又停住,几度犹豫之间,力气逐渐消退,慢慢地便缩回了手。

        马车缓缓而行,仍旧是一颠一簸,小唐靠在她的肩头,微微地呼吸靠得极尽,酒气熏人欲醉,然而被透骨玲珑的气息一冲,纠缠一起,倒又形成一股奇异的香,缓缓漾开。

        应怀真到底是身量还小,行了一会儿,被他压得已有些累,只是撑着罢了。

        吉祥看出不妥,便小声说道:“小姐,让我把唐大人推开罢?”

        应怀真也轻声说道:“不用,别打扰唐叔叔……且让他好生睡会儿。”

        吉祥见状,便不言语了。

        不料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忽然外头传来郭建仪的声音道:“停车。”

        车子缓缓而停,车门打开,竟是郭建仪也上了马车,应怀真心中诧异,又因小唐靠着自己,正略有些不自在,郭建仪却并不做声,只是默默地坐在小唐身边另一侧,然后竟伸出手来,把小唐轻轻往自己身边儿一揽。

        小唐睡得模糊,便随着倒向了郭建仪身上,头枕在肩头,仍是双眼不睁。

        此刻马车才又开始前行,不知压到什么,微微颠簸,小唐的头动了一下,仿佛觉着枕着的不如先前舒服……便微微睁开眼睛,依稀见是个男子,便错认了,竟含糊说道:“永慕,你身上怎么有股香味儿?竟像个女人。”

        郭建仪人并未动,只是死死地抓了一把衣袖,强行按捺着要把小唐推开的冲动。原来他身上戴着应怀真给的那个芍药香囊,这个味儿却是极甜而清雅的,而小唐嗅了嗅,仿佛觉着受用,便又睡了过去。

        旁边吉祥目瞪口呆,她头一次见“唐大人”竟是如此醉态可掬,又看郭小舅爷被“欺负”,一时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只是强忍。

        应怀真见郭建仪还端正坐着,面无表情地,任凭小唐靠在肩头,又想想方才小唐说的那句话,委实觉着好笑,便也低头,拧着帕子掩口而笑。

        郭建仪扫她一眼,见她明眸带黠,巧笑倩兮之态,先前心中那股不快才也慢慢淡去,渐渐地也不觉着被小唐靠着是如何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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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马车到了唐府,郭建仪便扶着小唐,交给了出来相接的小厮们。因此刻天色已晚,应怀真不便再下车,只对唐府的人说道:“劳烦转告夫人跟敏丽姐姐,我改天再来拜访。”

        郭建仪见唐府中人扶了小唐入内,才又上马,陪着回了应公府,原来他先前找人之时,已经叫广实回来报信,说是外头有事情耽搁了,而宫内的太监等早把赏赐之物送到了应公府内,举家一片欢悦,此刻听说姑娘回来了,便忙欢天喜地地接了进去,众丫鬟婆子们把应怀真簇拥在当中,如捧着明珠儿一般送到应老太君房中,不免又是一番热闹,暂且不提。

        只说小唐被小厮们扶着进府,才过了一重门,便止了步,发声道:“不用扶着了,我自能走。”小厮们听命,便都垂手退下了。

        小唐独自一人,站在如纱般地暮色之中,静静停了片刻,才又仍旧往前。

        因他酒力未退,又不愿撞见人,就只拐到旁侧的夹道里,扶着墙踉踉跄跄地缓步而行。如此走了会子,竟觉着胸口似有什么闷着,便索性又停下来,背靠在墙上喘了片刻。

        正这夹道后面是个小花园子,靠墙有好些大梧桐树,此刻在在黄昏雨之中微微摇曳,那冷雨便自叶间滴落,竟落了小唐满头满身。

        小唐头脸湿了,反觉爽快,抬头往上看去,望见那大梧桐枝叶招展,探出半边墙来。小唐见着梧桐,心中不由又想起一句诗来,因喃喃念道:“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忽然格外刺心,盯着看了半晌,不由冷笑几声,才又往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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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夫人正也派人去问他是否回来,见他进门,十分欣慰,便道:“又去了哪里?这半日才回来呢?”

        小唐道:“遇见几个同僚,多说了会子话。”

        唐夫人点点头,因见他脸色白里透着微红,头发略湿,便道:“可是淋了雨?”

        小唐说道:“并不曾,是乘车回来的……”略一停,又说:“是怀真跟她的表舅郭郎中送了回来的。”

        唐夫人闻言,又惊又喜,便问:“是怀真?怎么没见她进来呢?”

        小唐笑道:“因为今儿天晚了,她要家去,只说改天再来给母亲请安,顺便探望妹妹。”

        唐夫人点头说道:“好好……倒也罢了,连日不见那孩子,我心里着实想念她呢……是了,先前我听闻有个郭大人什么的向应公府求亲,就是看中的怀真?方才你说的这位郭郎中,难不成就是……”

        小唐垂了眼皮,不知是不是酒力微退又淋了雨的缘故,浑身上下略略地有些发凉。便说道:“母亲说的没错儿,正是此人。”

        唐夫人便问道:“这个是什么人呢?我竟不曾见过,你既认得,可是不错的人物?能不能配得上怀真呢?”

        小唐的心惊跳了一下,眼前不由地就想起白日在珍禽园中的那一幕,嘴角就显了一抹苦笑,道:“郭郎中人物出众,品貌俱佳,……是个不错之人。”

        唐夫人听了,便念了一声佛,笑道:“这便好了,怀真是那样出色的孩子,可不要配个不怎么样的呢,既然连你也说是好的,那必然是个难得的,叫人放心。”

        小唐闻言,一声也不能言语。

        唐夫人念叨了两句,不免又叮嘱他说道:“你眼见也将是成了家的人了,以后有了媳妇,外头那些玩闹且收一收,更加不要贪杯……”

        小唐听了这几句,嘴角微张,待要说出心里的事,因见唐夫人满面喜色,此刻又是夜间了,倘若这会子说了,他母亲岂不是要惦记伤怀一整夜?也无法劝慰,倒不如明日再说罢了。

        因此小唐听唐夫人说罢,便才退了出来。

        这才又回到屋里,沐浴过后,浑身有些倦了,便靠在床上,正要睡时,眼前却总是出现白日于珍禽园中那场景:郭建仪站在应怀真的身侧,双臂微微地护着她,低头凝望,一派地温情脉脉;而怀真手捧着那丸药,明丽烂漫地笑着,也回头看郭建仪,两个人相依相偎,目光交缠,简直明珠美玉,相映生辉,又加群鹤在周遭长鸣轻舞,如此场景,美妙绝伦,叫人无言。

        那一刻,成帝在内的众人都被鹤群起舞动容,声声赞叹,欢欣鼓舞。

        唯有小唐盯着这两个人,面上的笑如冻得僵硬的坚冰,面具一样挂在脸上。

        偏熙王在耳畔说道:“你这位小朋友果然是了不得,不过这位郭郎中倒也不错……这会子看来倒有点‘神仙眷侣’的意思……”

        小唐听了这句,那僵冷的笑意就如同脆弱的冰层一般,忽然不知如何,竟被这一句话轻轻击中,顿时便碎裂纷飞,再也不能了。

        明慧同他从小一块儿长大,跟敏丽又好,于小唐而言,就似两个妹子一般,小唐虽然并不觉着明慧是贤妻之选,然而林沉舟开了口,订下婚约,自然便没什么可说的。

        自此小唐便只当她是未过门的妻子罢了,已做好一生相敬如宾的打算,谁知如今,连这个也不成了。

        当时林沉舟不惜下跪向他请罪,小唐深知恩师的心情,自然不愿令他为难。

        小唐本来就对姻缘之事看的有些淡,如今又见是弄成如此不堪的情形,不免越发心灰意懒,回头就叫人传了那些流言出去,好做一个退婚的借口。

        谁知今日看着怀真跟郭建仪一块儿,两人竟是如此相配,如赵永慕所说,竟似“神仙眷侣”一般,他想到郭建仪曾求亲之举,便推测以此人的心智心机,若无意外,怀真自当是会嫁给他的……小唐从来于男女之事上十分淡漠,如今见了这“佳偶天成”似的情形,心中又是震动,又竟莫名地生出些奇异的嫉妒之意,哪里还能有半分开怀。

        当时他闷在酒馆内睡着,耳畔听到应怀真隐隐地唤自己,睁眼看见她在跟前儿,尚以为是梦中,忽然看到郭建仪等在门口,心里才明白过来。又眼见应怀真握着他伤了的手,唤着“唐叔叔”,声声地关切询问,种种体贴,她越是如此,小唐心中竟越是难受。

        小唐岂能不懂郭建仪的心意?从今日在宫中之举,一直到他陪应怀真寻到自己……郭建仪是何等人物,若无所图,何必陪着这丫头兜转寻觅?无非是怕她自个儿找寻,不放心罢了。

        显然他对应怀真是“志在必得”,此刻求亲还未成,已经是“看”得如此紧密,倘若应怀真再大两岁,真个儿订了亲成婚之后……只怕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听她唤自己“唐叔叔”,如此温柔相待?一想到或许再不可得,心里竟又有一股难以割舍的隐隐痛楚难受,明明是他认得在先,竟要被不知哪个臭男子夺了去藏起来,且不知相待好坏。

        在马车里之时,半梦半醒间,察觉她来到身边儿,劝他躺下睡,就在那一刻,忽然之间无法按捺,便索性向着她身上靠去……想来这是他生平最任性无赖的举止,本以为她会恼怒推开,不料,却听见她对小丫头说:“别打扰唐叔叔,让他好生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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