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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相|错手续集~章[全][..~..]》-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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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婶的回答:“钱上没有刻著名字!”

        叔叔辩了一句:“这孩子的额头上,也没有刻著是谁的儿子,就当是你和我生的好了!”阿婶叫了起来:“你要死快哉!你不看看,这小儿鼻头高、眼睛大,皮肤的颜色象皮蛋,十足是个杂夹种,你同我生得出?”

        史道福的阿婶讲这一番话的时候,自然是道地的上海话,(杂夹种)者,混血儿之谓也。

        阿婶这样一说,叔叔也犹豫了起来:“看看倒真有点像,人家说,杂夹种愈大,愈是看得出来,唉,这……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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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道福又有补充:“我听到这里,几乎直跳了起来,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扔掉就扔掉?可是我很怕阿婶,假装睡著,一声也不敢出。”

        哈山听到这里,更是紧张:“后来怎么了?”白老大呵呵笑:“哈山,你遇说故事的老手了,他不会爽快说出来的,一定要吊著你的胃口。”

        史道福大摇其头:“不是吊胃口,事情总要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听的人才有味道,一部(红楼梦),也是这样子罗罗嗦嗦说下来的,若要直截了当,说几句话,就可以说完,还有什么看头?”

        哈山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好……好……由得你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史道福叹了一声:“我叔叔当时也反对。”

        他叔叔说:“让我想一想。”

        这一想,好久没有声音,史道福毕竟是小孩子,也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婶婶叫醒,看到婶婶正在床板上,用一条破棉胎把那小男孩包起来,那条棉胎的棉花,已硬得和石头一样,颜色发黑,上面的网络,也破的破,断的断,包好之后,用一条草绳,扎了几转,这时,叔叔从外面进来,拿了一张报纸,报纸包著两根油条,所以有一大半被油浸得成半透明。

        叔叔把油条拿出来,递了一条给史道福,自己咬著另一条,一面把报纸折得很小,塞进了棉胎之中。

        婶婶问“这是干什么?”

        叔叔道:“这孩子,也不知是哪天生的,那男人说是他的父亲,可是连姓名也没有留下,父母都不知道,这张旧报纸上的日子,就算是他的生日吧。”

        当史道福讲到这里的时候,白老大就发觉哈山的神情不对头了  他面色苍白,手不住地发抖,手中的半杯酒,不断在洒出来。

        他双眼发直,望定了史道福,看来他想伸出另外一只手来指向史道福,却说什么也抬不起手来。

        白老大大吃一惊,忙喝道:“哈山,你怎么了?”

        他一面说,一面走过去,托住了哈山拿酒杯的手,把酒杯托向他的口边,哈山大大喝了一口,可是有点力不从心,一大口,只有一半进了他的口,一半流了出来。

        白老大更吃惊,忙把手按到他的头顶上,用力搓著,一面道:“你要中风,也等听完了故事再说……”

        哈山直到这时,才缓过一口气来:“我没事,我没事。”他拨开了白老大的手,又问:“那包油条的报纸,你记得是几月……几号的?”

        史道福也看出了哈山的神态大是有异,可是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反是白老大,有了几分感觉,他不由自主,“嗖”地吸了一口凉气。这时,哈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手竟是冰凉的  在白老大的记忆之中,只有一次,哈山这样紧握著他的手,手是冰凉的,那是他们都十一二岁的时候,和一个近二十岁的凶恶青年打架之前,那一次,他们两人合力,把那个以为两个小孩子好欺负的家伙,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

        史道福点头:“我那时认字不多,一二三四是认得的,那是十二月二十日。”

        哈山的喉咙发出了“咯”地一声响,双眼向上翻,看样子要昏厥过去。白老大也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惊呼,伸手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弹了一下,这一下急救手法,总算把哈山向上翻过去的眼珠,弹得落了下来,他望著白老大,出气多入气少。白老大忙道:“哈山,镇定一点,只怕是凑巧,只怕是凑巧。”

        哈山气若游丝:“凑巧?”

        史道福大是奇怪,不知道哈山犯了什么邪,睁大了眼,不知如何才好。白老大忙道:“你只管说。”一听到“十二月二十日”,白老大就知道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太奇妙,太凑巧无法理解了。

        白老大和哈山从小认得,几十年的交情,自然知道哈山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日,也知道他这个生日不是他真正的生日,是他在孤儿院门上的木箱子(专门用来放置弃婴的,放了弃婴之后,拉一根绳子,就有铃会响,孤儿院中的人就会出来看,弃婴的人,拉了绳子之后,要赶快跑开,不然给孤儿院中的人看到了,就不肯收弃婴)中发现的,在包扎他的旧棉胎中的一张旧报纸上的日子。

        那间孤儿院十分开明,尽可能保存著孤儿被发现时的东西,那张旧棉胎自然无法保存,那张旧报纸却还保存著,在哈山十岁那样,给他看过。报纸上的油渍还在,一看就知道是包过油条的。

        哈山还曾对白老大恨恨地说过:“你知道我为什么只吃大饼,不吃油条?就是因为我还不如油条,油条不会被人扔掉,我却被人扔掉了。”

        孤儿的心情,大都十分偏激悲愤,哈山自然也不能例外,所以史道福讲著他家和小刀会的关系,讲到了那个婴儿被弃之前的详细经过时,哈山愈听愈是心惊  他毕竟年纪老了,未免难以负荷这样的【创建和谐家园】!当年那个婴儿,竟然就是他!如今的世界航运业钜子哈山。

        白老大也有天旋地转的感觉,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久已淹没的,至少八十年之前的事,以为再也没有人知道了的事,竟然在闲谈之中,一点一滴地显露出来,这不是太奇妙了吗?

        白老大知道,自己口中在说“碰巧”,事实上不可能有那么多“凑巧”之处。他极力要哈山镇定,然后才问:“那婴儿,后来不是随便扔掉,而是送到孤儿院去了,是不是?”

        史道福神情讶异:“你怎么知道?叔叔带我去的,他在对面马路等我,我抱著小囡,放进孤儿院门口的木箱子,我还看了小囡的面孔一次,拉了绳子,就和叔叔一起飞奔了开去。”

        哈山的声音像是垂死的青衣:“那孤儿院在……什么路上?”

        史道福一扬眉:“梵皇渡路,隔壁是一座教堂。”

        哈山的身子,像是筛糠一样,那是再也假不了,白老大忙在他耳际道:“不必让别人知道!”

        哈山勉力点了点头,又问:“那一天是──”

        史道福道:“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外国人的节日,冷得要命。”

        哈山还是受不了【创建和谐家园】,昏了过去。

        白老大等了一分钟才施救,因为他知道,这【创建和谐家园】对哈山来说,实在太大,立刻将他救醒,他还会再昏过去,对一个老人家来说,多昏一次,可能离阎王就多近一步!

        史道福讶异莫名,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他像是受了大【创建和谐家园】?”

        白老大掩饰:“不知道为了什么,他有这个毛病,你别多问他,一问,毛病更容易发作!”

        史道福虽然疑惑,可是也不敢出声。

        一分钟之后,哈山悠悠醒转,大叫了一声,手舞足蹈,如同鬼上身一样,舞了一阵,才算是镇定了下来,大大喝酒,又催:“快说下去!”

        那天晚上,史道福又听到了叔叔和婶婶的对话。

        阿婶道:“我们搬一搬,上海那么大,搬了就没人知道,有了钱,买房子、做生意,什么不可以做?道福是我们的孩子,不论怎样,总比养大那杂夹种好!”

        (听到了`杂夹种',哈山发出了一下愤怒的闷哼声。史道福曾形容过他小时候的样子:高鼻、大眼、肤色黝黑,他确然如此,外形一看,就可以看得出他有中东人的血统。)

        叔叔叹了一声:“要是他父亲找到了我们,那可糟糕了,那人腰上的那把小刀,利得可以刮胡子!”

        阿婶骂:“没种!谁叫他在上海滩做这种事,自己太笨!”

        叔叔不住唉声叹气。

        后来买了房子,又开了一间鞋铺,生活自然好了许多,可是叔叔似乎没有以前开心,总是唉声叹气,又喝酒,在史道福十八岁那年死了。

        阿婶又多活了几年,临死的时候 才对史道福说:“道福啊!做人,真是不能做亏心事。唉,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有几天,我们家多了一个小囡?”

        史道福十分记得:“是我把他送到孤儿院去的。”

        阿婶吩咐史道福打开一只箱子,在箱子底下取出了一只小包袱来:“这就是那孩子来的时候的衣物,不知道为什么,他爸不要他……也不是不要,是把他留给你叔叔,那人说过要回来接孩子的,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提心吊胆,哪里有好日子过?小刀会的人,红眉毛绿眼睛,杀人不眨眼的啊!”

        史道福虽然鄙夷阿婶,可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史道福也很难过。

        阿婶又吩咐:“你……把这些保存好,那人要是来了,就给他,那孩子在孤儿院,要是他命硬,也会长大,好让他们父子团聚。”

        哈山听到这里,已是泪流满面,史道福笑:“那是超过一甲子之前的事了。那些婴儿衣物,我倒还保存著。”

        哈山直跳了起来:“快拿来看。”

        哈山的态度这样奇异,史道福就算是笨人,也看出点苗头来了,他盯著哈山,好半晌,才拍著自己的额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不会吧,不会吧。”

        他一面说,一面望著哈山,现出疑惑之极的神情来,一面连连摇头。他一定也想到,那个被他放进了孤儿院门口木箱子中的那个婴儿,此际就在他的眼前。

        但是那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他向两个才认识的人,讲起一件八十多年前的往事,可是听众之一,竞然就和那个故事有关。

        史道福指著哈山,想说些什么,可是说不出来,他伸出来的手,也在发著抖。由于他张大了口,可以看到他已掉了一半的牙齿,白老大也难想像他当年还只是一个小孩子时所发生的事。三个老人谁也不出声,因为事情巧得有点妖异,气氛自然也十分古怪。

        还是哈山最先打破沉默,他有点声嘶力竭地叫:“你刚才说还保留了……衣饰……快拿出来看。”

        史道福站了起来,有点站不稳,一伸手,按在张八仙桌上,又喘了几口气,仍然盯著哈山:“你……你就是那个婴孩?”

        哈山发出了一下类似【创建和谐家园】的声音来,白老大忙道:“很可能是。”

        史道福像是著了魔一样,神情也兴奋之极,指著哈山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一定是,一定是。”

        他由于激动,脸上的皱纹看来都挤到了一起,声音也变得怪里怪气:“我记得你的鼻子,那个小囡的鼻子就是你这样又钩又高,不像中国人,也不能太怪我叔叔阿婶,要是你是中国人,他们不会把你送到孤儿院去。”

        白老大听得史道福这样说,十分恼怒,两道白眉一扬,用力一拍桌子,喝:“你想要什么条件,只管说好了,哪有那么多的罗嗦。”

        白老大一发怒,十分凛然,史道福打了一个呃,神情十分委屈:“我……连家中上代做过这样的事都对你们说了,你们……倒不肯对我说什么,我已经这么老了,还会开什么条斧?”

        (“开条斧”在上海话中是“敲竹杠”者,有所持而威胁要得到金钱上的利益的一种行为。”)

        白老大想想自己刚才的话也是说得重了一些,所以闷哼一声,没有再继续发脾气,只是向哈山望去。

        哈山叹了一声:“你说的那个婴儿……我想是我,我是在那间孤儿院长大的,能判别我来历的唯一证据,就是那张有油渍的报纸,日期是十二月二十日。”

        史道福“啊啊”连声:“真是,真是。这真是太巧了。”

        哈山缓了缓气,又道:“你叙述的往事,对我来说,重要之极,你能不能把每一个细节再仔细想一想,那个……把我托给了你叔叔的男人,他说是我的父亲?”

        史道福连连点头:“我叔叔是那么说,他给我叔叔的钱还不少 不但可以买房子,还可以开鞋铺,所以把你送到孤儿院去之后……做了这种亏心事,他们都十分不安,怕你父亲找上门来,会对他们不利。”

        哈山盯著史道福看,虽然一时之间,他没有出声,可是他想问什么,实在再明白也没有,他想问的是:“那个人,我的父亲,后来来了没有?”

        可是就在这时,史道福转过脸去,咽了一口口水:“我就去拿那些东西给你,嘿,真是想不到,会……隔了那么多年,还会物归原主。”

        他说著,转身走了开去。他的屋子虽然旧,但是格局还在,他们谈话之处,是客厅旁的一间房间,一般作为小客厅或是古董间,他走了出去之后,走过客厅,上了楼梯,木楼梯旧得格吱格吱直响。

        史道福一走,哈山立时向白老大望来。白老大也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在问:“这人说的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白老大的回答是:“你的事,没有人知道,他也不可能造出这样的一故事出来。”

        哈山的神情怪异之极:“那么……我是中国人了?”

        白老大道:“至少,令尊是中国人。对了,史道福再回来时,我们可以叫他尽量记忆令尊的样子,照他的描述,画出令尊当时的样子来。”

        哈山挥著手,显然他的思绪,紊乱之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站了起来,团团乱转:“我父亲竟是一个小刀会的会员,他……为什么把我托给别人呢?”

        白老大的分析是:“说不定那时小刀会溃败,那鞋匠多半样子还老实,所以先把你托给了他再说。”

        哈山站著发怔,过了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声;“不论当年又发了什么事 当然是俱往矣。”

        白老大也叹了一声:“你在这里的孤儿院中长大,才会有你过往的一生,要是被鞋匠养大,大不了和史道福一样。”

        哈山面肉抽搐了几下:“我当然不会怪任何人,唉,要是在衣物上,能有多一点线索就好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木楼梯上又传来了格吱格吱的声响,不一会,史道福又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拿著一只包袱,解开来之后,摊在桌上,就是后来我和白素看到的那一些婴儿用的衣物。

      第五章

        白老大和哈山,翻来覆去地看,又希望能在夹层之中,发现什么密藏著的秘密 文件,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哈山捧著这些东西,神情激动之极,老泪纵横,忽然大叫一声,又昏了过去。

        白老大再次将他救醒,坚持要他进医院去休息,哈山却说什么也不肯。白老大指著那些衣服道:“先把这些派人送到我女儿那里去,然后我先走,找地方详细化验,看看是不是会有什么新发现。”

        哈山一面同意,一面道:“就算查出点什么来,也没有用了 过去了那么多年。”

        白老大豪气干云:“能查出多少就查多少,一点一滴,也许可以把事情弄明白。”

        史道福也十分有兴趣,说起来,他有一个熟人恰好要回我住的地方,所以就托他先把那个包袱带来。这就是那包袱先到我手中的缘故。

        由于和那几件婴儿衣服有关的故事 实在太复杂了,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的,所以白老大索性什么也不说,由得我们去乱猜。

        而情形是,随便怎么乱倩,都情不到那竟然会是哈山先生小时候的东西。

        托人带走了包袱之后,哈山的情形相当不妙,他情绪激动之极,身体又十分虚弱,连坐也坐不稳,只好半躺著,继续要史道福说下去。

        他本来就最喜欢听别人讲稀奇的故事,何况这故事和他有关,自然更是精神亢奋之极。

        史道福喝了一口茶,才道:“就是因为找家里和小刀会有这段渊源,后来我读的又是近代史,就自然而然,专攻小刀会的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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