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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刑~章[全][..~..]》-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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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白素又不约而同叫了出来:“这是什么话!”

        白奇伟挥了一下手:“我的意思是,有很多地方,我也莫名其妙,一个人对自己亲身经历的事莫名其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但事情又确是如此,所以我的话,你们听来,也可能莫名其妙。”

        我笑了起来:“怎么一回事,解释那么多干嘛?快说,我们一定用心听。”

        白奇伟在沙发上,身子向后靠了一靠,眼望著天花板,又过了好一会,连连吸著一支烟,直到烟灰长得落了下来,也不觉得。

        他那样出神,自然是在想该如何说一说他自己的遭遇才好。

        我和白素心中都充满了疑惑,但也不好去催他。白素知道我心急,就按住了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出声去打扰他。

        直到他抽完了一支烟,按熄了烟蒂,他才道:“巴拉那河是南美洲第二大河,全长超过五千公里,仅次于亚马逊河,我担任的工作,是要深入它的发源地,去探测它的水流量,和每年九月,整个河流水减少到近乎枯竭的原因,这是工程未开始前,必须进行的重要工作……”

        白奇伟的经历,就是在他和一组水利工程人员、向导、当地官员,出发去考察巴拉那河的源头开始的。

        巴拉那河发源于巴西高原的东南部,和所有的大河一样,它的源头十分复杂,有众多的小河流汇集,巴拉那河源头主要的一条河流,是帕拉奈巴河。整条河,都在高山峻岭中流窜,水流十分急,大小瀑布之多,只怕是世界上所有河流之冠。

        整组工作人员大约有五十人,有著最精良的配备,可是每天溯河而上,在崎岖的山中行进,每天,也不能超过十公里。有的时候,在断崖上慢慢移动,听著下面的河水发出轰烈的巨响,在急湍地流经峡谷,真是惊心动魄。自然,作为水利工程师,看到了这种情形,是不会诗兴大发的,想到的只是在这些急流之中,蕴藏著不可估计的巨大能量,如果能够加以利用,就可以改进几千万人的生活。

        白奇伟不是一个合群的人,他的那种特殊的东方人的高傲,也使得其余的人觉得难以接近。而且,别人可以离河水远一点,拣较好走的地方走,他由于要负责测量河水的流量,流量计必须要放在水中,才能有数据记录,所以,他要尽量接近河水,才能完成工作。

        整个工作组中,和他最接近的一个人,是他的助手,一个性格十分开朗的巴西小伙子,三十岁不到,工作认真,和白奇伟十分谈得来,这个小伙子的名字叫李亚。

        那一天,他们整天都在湍急的河边,向上游走著,离整个工作组相当远,当天获得的资料,十分充足。本来,在下午四时,他们就应该和大队会合,可是看到前面不远处,水势轰发,有一个不是十分高,但是老远看去,已是水气蒸腾,气势极猛的一个瀑布,白奇伟发现这个水流量急骤到了超乎想像的瀑布,竟然在现成的资料之中,没有它的记载时,不禁大为讶异,忍不住道:“贵国的河道考察人员是怎么一回事,这样的一个瀑布,怎么会忽略了过去?”

        当他这样问的时候,他才发现李亚也盯著那个瀑布看,而且神情十分惊恐,口唇掀动,像是在喃喃自语。

        由于湍急的河水,发出巨大的声响,不远的瀑布,也隐隐传来轰轰声,讲话都需要特别提高声音,才能使对方听到。这时明知道李亚在喃喃自语,可是白奇伟却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李亚的神情极奇特,本来,他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在河水汹涌如猛兽的急滩中,他敢跟著白奇伟,从一堆石块,跳到远隔几公尺的一堆石块上去。

        白奇伟警告过他不知多少次,说自己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体能上远远超越普通人,所以他能做到的事,不是可以跟著做的,只要一人失足,在那样凶猛急湍的河流之中,生存的机会极微。

        可是李亚听了,却只是笑嘻嘻,满不在乎,还说他就是在这条河边的村落中长大的,出生第一天就在急流中浸过,水再急,他也可以像急流中的那种身子扁得像纸一样的银鱼一般,甚至可以逆流而泳。

        李亚究竟有没有这种本领,不得而知,因为到那时为止,他并没有表演的机会。但是他胆子大,这是可以肯定的了。

        可是这时,他盯著那瀑布,却现出十分害怕的神情来,白奇伟不明白一个水利工作者看到了瀑布,为什么要害怕,所以他走近李亚。

        李亚像是根本未曾留心白奇伟已来到了他的身边,仍然在自言自语,白奇伟这时已经听清楚了,原来他在不断重复著几句话:“天,它真的有,它真的会出现,它真的有,真的会出现。”

        白奇伟忍不住大喝一声:“你在说什么?”

        或许是由于白奇伟的呼喝声太大,也或许是由于李亚本来就处于十分惊怖的状态之中,所以他陡然震动了一下,看来更有点失神落魄,他指著那瀑布,声音发颤:“这……是传说中的……‘鬼哭神号’……原来它真是有的,不是什么古老的传说,是真的。”

        白奇伟仍然莫名其妙,又大声道:“你再解释得清楚一点。”

        李亚却不肯再说什么了,只是四面张望著,寻路想离开,白奇传道:“你想干什么?水流量那么巨大的瀑布,竟然在水利资料上不存在,我们得去好好看一看。”

        一听得白奇伟这样说,李亚几乎没有跪下来哀求:“求求你,白先生,别过去看,我们快快归队吧,这……本来就是不存在的,资料上自然没有。”这时,白奇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全然不明白李亚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李亚的话,前后矛盾之至,刚才还在说“真是有的”,现在又说“本来就是不存在”的,还说什么那是传说中的“鬼哭神号”。

        李亚看起来像是神精错乱一样,白奇伟用力在他颊上拍了一下:“趁天色还没有黑,快和我一起去看看。”

        李亚发出一下十分惊悸的叫声:“天,不能去,我绝不会去,白先生,你……也请你不要去。”

        白奇伟这时已经看出,李亚是真正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而感到了极度的惊恐。他心中充满了疑惑,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定下神来好好说,理由如果充分,我就听你的意见。”

        李亚听得白奇伟这样说,简直如同绝处逢生一样,他先是大大喘了几口气,才道:“白先生,这个瀑布,平时是不存在的。”

        白奇伟是水利工程师,自然也是河流、水流方面的专家。他完全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瀑布是由水流形成的,如果河水的流量减少,瀑布就会消失,如果处于河流的氾滥期,那么,瀑布就会形成,这是一种十分普通的自然现象。

        所以他道:“那又怎样?”

        李亚看到白奇伟全然不觉得事情的严重,又焦急得几乎哭了起来:“这瀑布……我是在河边长大的,从来也没有见过,只听得村中的老人说,在这个平日是滴水不流的地方,如果一旦出现了瀑布,那就是‘鬼哭神号’的时刻来临了。”

        白奇伟仍然不明白:“你提了两次‘鬼哭神号”,那是什么意思?”

        李亚急速地摇著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白奇伟怒道:“是你说的话,你不知道,这像话吗?”

        李亚分辩著:“我是说,我没有听到过,也不想听,村中的老人说,听到过‘鬼哭神号’的人,都会疯掉,我不想变成疯子,我在童年时,曾见过几个老疯子,他们都是被‘鬼哭神号’吓疯掉的,这个瀑布出现之后,看到的人,要远远离开,不然……成千上万的厉鬼,就会发出哭叫声,听到的人……就会发疯。”

        白奇伟本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这时,由于李亚的神情实在太可怜了,所以他居然耐著性子,听李亚断断续续,牙齿打颤地说了那么一大堆话,而听完之后,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总算弄明白李亚害怕的原因:原来是为了土人村落中一个古老的传说。

        这个传说,自然是土人弄不明白何以瀑布忽然会出现而来的,什么“鬼哭神号”,多半是大量急湍的流水,流经狭窄的河床时,和岩石碰撞、摩擦所发出来的巨大的声响,这种声响可能十分惊人,自然在传说中,被渲染夸大为千万个厉鬼在号哭了。

        当白奇伟哈哈大笑的时候,李亚瞪大了眼睛望著他,白奇伟一面笑著,一面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白奇伟道:“小子,你现在不是山区里的土人,你在里约热内卢上过学,是一个有现代知识的人。”

        李亚显然想不出如何回答,他只是拚命摇著头,样子看来,又可怜又滑稽。

        白奇伟仍然耐著性子:“像这种自然现象,是水利工程师研究的最好课题,大量的水流,自何而来,何以消失,弄明白了它的规律,可以作为工程上的重大依据。你不是立志要做一个好的水利工程师吗?”

        李亚仍是一个劲儿地摇著头,他居然大声叫了起来:“我要做一个好工程师,可是不要做一个疯子工程师。”

        白奇伟的耐心,到了尽头,他再也按捺不住了,大声道:“那你就别去,土人始终是土人,就算得了诺贝尔奖,土人还是土人。”

        白奇伟的话,自然令李亚十分伤心,可是他的心地也真好,哀求地道:“白先生,你也别去,求求你,去了不会有好结果的。”

        白奇伟根本不理会李亚的哀求,已经开始觅路,向那瀑布的方向前进。他在走出了一程之后,曾回头看了一下,看到李亚像是一座雕像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白奇伟本来还存著希望,以为他终于会跟上来的,如今看情形,李亚是不会过来了。

        白奇伟也不再理会他,继续向前走著,山间虽然没有路,但河林旁,总比较平坦,并不是很难走。他离那瀑布越近,就越觉得那瀑布气势之雄伟,绝不在尼加拉瓜、黄果树和维多利亚那些著名的瀑布之下。瀑布不会超过十公尺,可是水声简直震耳欲聋,大量的水急泻而下之际,溅起的浪花,甚至比瀑布的本身还高,真是从来未曾见过的奇观。

        来到临近,白奇伟开始向上攀去,没有多久,他就看到了瀑布形成的情形。

        原来上面的河床相当浅,大量河水汹涌而来--白奇伟推测,可能是更上游的山区上空,忽然下了一场暴雨,导致山洪爆发,所以水流量大增--河水几乎已淹上了岸,在许多小缺口处,争相泻出来,像是无数条流窜飞舞的银蛇。

        而恰好有一个大缺口,河水自然急泻而出,所以就形成了那个大瀑布。

        山区上空暴雨的机会可能不多,平日,山洪不来,河水流量少,水不会从那个缺口溢出来,自然就不会有什么瀑布了。

        看到了这种情形,白奇伟心中把李亚骂了好多遍,他沿著河岸,向前又走出了一程,站在河的对面,看著奔泻而下的急流。

        他一面观察地形,心中作了打算,明天,要设法弄一架直升机来,去勘察一下那么大流量的水,究竟是怎样形成的。

        白奇伟看得十分出神,当他陡然之间,看到河水上泛起一片金光之际,他才知道,夕阳已经西沉,那是晚霞的反映。

        在山区中,太阳一下山,黑暗来得特别快。白奇伟心中叫了一下槽糕,他无法和工作组会合,看来只好在这里找个地方度过一宵了。

        白奇伟有丰富的野外生活经验,在河边度过一宵,并不算什么,他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沿河走出了一段路,那里是一个碎石滩,长著一簇一簇的灌木,白奇伟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已经利用那些灌木的树枝,燃起了一堆篝火,然后,他把外套翻过来,摊平,铺在地上,他就在篝火旁坐下,坐了下来,嚼著乾粮,又用水壶舀了河水来饮,河水竟然十分清冽可口。

        他在夜色中,观赏著河流的壮观景色,又打了一会坐,以消磨时间。到午夜时分,他才把篝火加大,估计至少可以燃烧一小时之上,他才躺了下来。轰隆的河水声,很有催眠作用,不多久,他就睡著了。

        他不知睡了多久,就突然醒了过来。他是被惊醒的,可是情形十分奇特。通常,一个人在熟睡之中被惊醒,总是由于周围发生了什么声响,才会醒来的。但那时,白奇伟的情形,却恰好相反,他是由于四周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才惊醒的。

        当他醒过来之际,什么声音也听不到,静到极点,以致白奇伟在一刹那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醒了过来,还以为是进入了一个梦境之中。但一个人是睡是醒,毕竟是十分容易弄清楚的,当白奇伟确定他已醒了之后,一时之间,他又不能确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因为入睡之前的轰轰隆隆的水声,和醒过来之后的寂静,实在是相去太远了。他坐起身,睁开眼,至少在半分钟之后,才肯定自己仍然在河边,就是不久之前入睡的地方。

        这时,篝火也已熄灭了,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灰烬,在无声地燃烧著,连轻微的“啪啪”声都没有。白奇伟大惑不解,那么猛烈的水声,到哪里去了?他一跃而起,就已经有了答案,那道瀑布已经不见了。河水显著降低,而且,水势也变得极缓慢,缓慢到在夜色中,河水看起来像是静止的一样。

        河水不应该静止,一定在流著,可是真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种情形,真是奇特极了,白奇伟伫立了一会,想起李亚曾告诉他,这道瀑布,被土人称为“鬼哭神号”,说什么会发出千万个厉鬼的号哭声,那真是无稽到了极点,习惯于野外生活的白奇伟,也从来未有过如此寂静的经历过。

        他深深吸著气,点燃了一支烟,才吸了一口,就楞呆地向前望去。

        吸引他向前望去的原因,并不是前面有了什么他可以看到的东西,而是前面突然传来了一下惨叫声。

        在寂静中听到了那一下惨叫声,令白奇伟遍体生寒,夹著烟的手指,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那一下叫声,是真正的惨叫声,而且,显然是由人发出来的,别的动物决计不可能发出如此充满了悲惨,令听到的人,也不由自主剧烈发抖的声音来的。

        那一下呼叫声,其实并不强烈,只是悲惨。像是发出叫声的人,本来是在竭力抑制自己,不使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来,准备默默承受著痛苦的。可是也许是他心中的痛苦太强烈了,无论他怎么控制,也无可避免地爆发了出来,那不是他在呼叫,而是悲惨和痛苦自然的爆发。

        惨叫声拖曳得相当长,余音越来越低,但是给听到的人所带来的震撼,却更加强烈。

        白奇伟想再吸一口烟,镇定一下自己,可是他的手抖得如此之甚,以致他竟然没有法子把烟放进口中。

        而且,一时之间,他除了泥塑木雕一样,站在那里发抖之外,简直什么也不能做。他只是不断地在心中重复著几句话:“天,别让我再听到一次这样的惨叫声,别再让我听到,这样的惨叫声,多听几次,人会疯掉。”

        当他在这样祈求之际,他自然而然想到了李亚说过的一切:听到“鬼哭神号”的人会变疯子。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而就在这时,惨叫声又传了过来。这一次,是连续的惨叫声,由于惨叫声是这样的撕心裂肺,他根本分不出发出呼叫声的人是男是女,甚至也无法判定是一个人在叫,还是好些人一起在叫。

        那种连续的惨叫声,使得白奇伟不但全身发颤,而且感到了生理上的真正痛楚,惨呼者的痛苦,似乎传染到了他的身上,使他的心口一阵刺痛,身子也跟著摇晃起来,他若不是有相当强的自制力,这时,实在忍不住也要张口大叫,去发泄他心中的,本来不应该存在,但是却在惨叫声中向他袭来的痛苦。

        他的思绪乱到了极点,他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李亚所说的话。这种惨叫声,称之为“鬼哭神号”,或是形容为千百个厉鬼的号哭,绝不为过。

        在杂乱的思潮之中,白奇伟在那时,忽然又想到:这是什么秘密武器?声波可以杀人,这是早有定论的事,但是这种充满了绝望、痛苦、悲惨的呼叫声,可以震动听到的人的每一根神经,比任何高频率的音波或低频率音波,具有更大的杀伤力。

        因为在这种叫声中,充塞著人类的感情,可以使人在感情上受到感染。真难想像,如果在战场上,只让对方的士兵听到这样的叫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是不是有什么机构,正在这里秘密进行这种秘密武器的试验呢?

        白奇伟那时思绪极乱,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显然忘记了李亚曾说过,那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不知有多少年了。

        但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当时却使白奇伟比较镇定了一些。在全然无可解释的处境之中,感到了莫大的震惊的人,如果可以找到一些虽然没有根据,但却可以设想一下的假设,就会像是一个将要溺死的人,忽然抓到了一片浮木一样,多少可以起点作用。

        白奇伟当时的情形,就是那样。

        这时,各种不同的惨叫声,仍然像是利锯一样,在剉锯著他每一根神经,有的惨叫声尖厉,有的闷郁,有的伴著【创建和谐家园】,有的和著喘息,每一下惨叫声。都送发著无穷无尽的痛苦悲哀,也送发著愤怒和绝望。间或,在惨叫声中,还夹杂著呼叫声,似乎用各种各样的语言在叫喊著。也不是十分听得清楚。

        但是,白奇伟终于听清楚了其中的一句,那是用中国黄河以北的语言叫出来的:

        “冤枉啊!”

        虽然只有三个字,而且是极普通的三个字,可是,也是惊天动地的三个字!

        冤枉啊!一个人为了他根本未曾做过的事,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付出代价是什么?极有可能是家破人亡,极有可能是在酷刑之中死亡。

        冤枉啊!用其他的语言在叫出来的,是不是也在诉说他们心中的冤屈呢?是不是人类自有文明生活以来,所有的冤屈,全都化成了声音,在这里发了出来?

        白奇伟大口喘著气,听到了这种连续不断的惨叫声会令人发疯,他对于这一点,再无怀疑,他竭力使自己镇定,毕竟他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在镇定心神这方面的能力,超人一等。

        夜间本来相当冷,可是这时,他却已经满头是汗,冷汗还在他的背脊上任意肆虐,使他感到背上像是爬满了冰冷的、有著无数只脚的怪虫。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么可怕的惨叫声中,他的镇定,在极艰难的情形之下,一点一滴增加,终于使他可以转动了一下颈子--这是他听到第一下惨叫声之后的第一个动作。

        他转动了一下颈子,使他自己面对呼叫声的来源。他发现,所有的惨叫声,全是自河岸的那个大缺口下面传出来的。也就是说,是从他入睡之前那个大瀑布流泻处传出来的。

        他甚至还不是正面对著惨叫声,已经感到这样的震动了!他真不敢想象,如果正面对著惨叫声的来源,他这时会怎么样。

        那个缺口的一边,推想起来,应该是十公尺高下的一处断崖。

        何以在那断崖上,会有那么可怕的声音发出来?有多少人在那边?看来至少有好几十个人。还是那里根本是地狱的一个缺口,把在地狱中厉鬼的呼叫声泄了出来?

        惨叫声是来自地狱的?还是来自人间?这样的痛苦悲惨,应该是来自人的内心。惟有来自人内心的惨痛的呼叫声,才能使听到的另一个人,也感到人类共通感情上的共呜。

        白奇伟当时,不但思绪极乱,而且,行动上,也有著不受控制的现象,他不住地挥著手,喉际不由自主发出“咯咯”的声响,甚至于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别叫了,别叫了,求求你们,别叫了,究竟人类内心的痛苦有多深,全都给你们叫出来了,别叫了,别叫了。”

        在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在喃喃地说著,但是不多久,他虽然在竭力抑制著,但是在情绪上,还是无可避免地受到了感染,他也变得大叫了起来,他叫的是:“别叫了,别叫了。”

        而且,他也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叫声之中,虽然痛苦绝望悲惨愤怒的成分,不如那些惨叫声之甚,但是也足以令他自己感到震惊,而冒出更多的冷汗来。

        这时,白奇伟的神智,还保持著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这种情形,就像是面对著强有力的催眠一样,现在还可以凭自己的意志力与之对抗,时间越久,对自己就越是不利,最后,自己的情绪,一定会完全被控制,而完全失去了自己,那么,照李亚的说法,就是变成了疯子。

        白奇伟想控制自己不要叫,可是他却做不到,他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不断弹跳著,一点用处也没有,惨叫声还是一下又一下,利钻一样地,自他身上每一个毛孔之中钻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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