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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笑著,道:“我还不想走,我要知道,丁阿毛平时和一些甚么人来往!”
阿玲的面色变得更难看:“我不愿提起那些人。”
我将语气放温和了些:“阿玲,我知道那些人欺负过你,你不愿提起他们,但是,我要找他们,你受过他们的欺负,更应该帮助我去找他们!”
阿玲的呼吸变得很急促,她胸脯急促地起伏著,然后,她点了点头:“好,他们常聚会的地方,你是找不到的,我可以叫阿中带你去。”
她扬声叫了起来:“阿中,阿中!”
在通到天台来的那扇门前,立即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我一看到他,便不禁呆了一呆。
那年轻人,就是我叫他让开,他忽然凶性大发,向我一刀刺来,被我踢下楼梯去的,他就是阿中?阿玲叫他替我带路?
阿玲实在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子,她已在我疑惑的神色中,看到了我心中所想的事,所以,当阿中迟疑著,还未曾向前走来时,她便道:“阿中很喜欢我,他会听我的话。”
我摊了摊手:“我们刚打过架。”
阿玲勉强笑了一笑:“那不要紧,打架,太平常了。”
阿中慢慢向前走来,他的眼光之中,仍然充满著敌意。阿玲叫道:“走快些,阿中,替我做一件事!”
阿中一跳便跳了过来,阿玲道:“阿毛平时和那些人在甚么地方,你知道?”
阿中连连点著头。
阿玲向我一指:“带这位先生去,听这位先生的话,别再和他打架了。”
一听到“打架”,阿中不禁摔了摔手腕,那是他刚才被我一脚踢中的地方。我先向他伸出手来:“已经打过架,那就算了。”
我伸出手来和阿中相握,十分勉强,因为将我和阿中刚才相遇的情形,形容为“打架”,太轻描淡写,刚才,当阿中用小刀向我插来之际,那是不折不扣的残杀!
我和阿中握了手,阿中很不习惯和人家握手,这从他的面部肌肉也几乎僵硬了这一点可以看出来。
然后他道:“跟我来。”
他向我讲了一句,又望向阿玲,当他望向阿玲的时候,他的眼光之中,充满了企求的神色。
然后,他嗫嚅地道:“阿玲,你……你今天不用上班了么?”
阿玲转过身去,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向前走出了一步,然后才道:“等你回来了再说。记得,你将他送到就回来,别让他们看到你。”
阿中连忙答应著,在他的脸上,又闪过了一丝快乐的神采。我可以说还是第一次在阿中那样类型的年轻人脸上,看到那样的神采。
阿中向我点了点头:“跟我来。”
我们一起走出了那屋子,走出了那条小弄,一直向前走著,我道:“可要坐车?”
阿中摇头道:“不用,走去就行了。”
我离得阿中很远,在考虑了一下之后,我道:“阿中,问你一个问题。”
阿中望著我,点了点头,我道:“阿中,刚才,你为甚么一听得我叫你让开,你就用刀刺我?你知道,我若不是闪得快,可能给你刺死!”
阿中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他的嘴唇掀动了几下,过了好半晌,他才道:“我,我不知道。”
“你一定有原因的,你只管将原因讲出来,我一定不怪你!”
阿中不但是嘴唇在抖著,连他的脸上肌肉,也在不断地抽搐著,他的声音,变得极其难听:“我……钟意阿玲,我……很喜欢她。”
“那,又怎样?”
“我很喜欢她,”阿中重复著:“我要娶她做老婆,可是……可是我却和她讲话的机会也没有,她不是睡觉,就是去上班,有一次,我到她上班的地方去看她,我看到一个胖子掀起她的衣服,用手指用力在捏她的奶,她一定很痛,她忍著不说痛……”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阿中的眼中,已有泪水迸了出来,他继续道:“我刚想拉开那胖子的手,那胖子却大声喝我,叫我走开,我……当时就……”
“打了那胖子?”
“是的。”阿中点点头。
我没有再出声,阿中在停了片刻之后,又向前走去,他道:“后来,我坐了三个月牢,但是我一样喜欢阿玲,虽然她每天都被不同的男人【创建和谐家园】和与他们……”
阿中用力捏著手,他的手指骨发出一阵“格格”的声响来。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不必再问下去。
我们之间谁都不再出声,阿中一直低头走著。
走了足有二十分钟,才来到了另一条小巷口。那小巷更窄得可怜,是两堵高墙之间,大约只有几呎宽的一道隙缝。
而事实上,那隙缝中盖著不少铁皮屋,可以供人走来走去的,只有一两呎左右而已。
阿中压低了声音:“第三间屋子是他们的,阿玲就是在那屋子中──”
阿中讲到这里,他显然难以再忍受,立时转过身,迅速地奔过马路,消失在人丛之中。
我站在巷子口,已经可以听到从第三间铁皮屋中传出来的喧闹声,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喧闹声,这些声音自然全是人发出来的,可是却毫无意义,如果原始人一直就是那样无意义地叫嚷,那么一定不能在日积月累之下,形成语言。
也就是说,那些人那时的叫嚷声,比原始人还不如,就像是一群疯狗!
我慢慢向前走去,第一间铁皮屋,是一家“理发铺”,一张看来难以承受一百磅的木椅,一块已黄得根本照不到甚么人影的镜子。
在一只铜盘架子之旁,一个老头子木然坐著,看到了我,只是略略抬了抬眼,仍然那样地坐著。
我急忙走过去,不忍心向那老人多看一眼,因为我实在分不出那老人坐在那里,和他躺在棺材中,有甚么分别。
第二间铁皮屋的门锁著。
第三间铁皮屋的门一定被人在里面不断地摇著,是以发出巨大的声响,我在门口站了片刻,猛地拉开了门。
一个人随著那扇门被拉开,而跌出来,我连忙伸手一推,将他推了进去。
刹那间,声音静了下来。
我看到屋中有六个人,五男一女。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挤在一张铁床上,那女的年纪很轻,身上的衣服皱成一团,她挤在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之间,她的手放在一个男孩子的胯间。
另外三个人,有一个蹲著,一个站著(被我推进去的那个),另一个坐在一张凳子上。
整间铁皮屋的面积,不会超过八十平方呎,散发著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在门口站著,一个人(我发现他的年纪最大,身体也最壮硕)霍地站了起来,一扬手:“喂,你干甚么?”
我冷冷地望著他:“找你。”
那家伙手叉在腰上,一抖一抖向前走了过来,他来到了我的面前,一伸手,便抓住了我的衣领,我暂时并不还手,我想看看他对我怎样。
他在抓住了我的衣领之后,咧嘴笑了一笑:“找我作甚么?”
我沉声道:“放开你的手!”
他伸手在他抓住我衣领的手臂上,“拍”地打了一下:“放开!”
接著,他便笑了起来:“我已经叫他放开了,可是他不肯放。”
我冷笑一声:“那只好我来叫了!”
我“呼”地一掌,向他的手腕上切了下去,他的手突然离开了我的衣领,而我根本不让他有出声叫痛的机会,就抬起膝盖,顶了上去。
那一顶,正顶在他的小腹,他立时发出了一下闷哼,弯下身去。
第五章 时间会所
我伸出手指,抓住了他的头,用力一转。他的颈骨,发出了“咭”地一下响,我用力一推,将他推了出去,他跌出了一步,转过身来。其他人发出怪叫声,向我扑来。
当他们在向我扑来之前,先向捱了打的那家伙看了一眼,他们都呆住了。
那家伙站著,他的头歪向一边,口对准了他的肩头,额上的青筋绽得老高,口角有涎沫流出来,眼睁得老大,口唇在抖著,但是除了“哦哦”的声音之外,却甚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在他们发呆之际,伸手向那家伙指了一指:“想不想和他一样?”
我一面说,一面走了进去。
那几个人一起后退,缩到了房子的一角。我顺手将门关上:“我们来谈谈,如果我要谁回答我的话,而谁不出声,那么,我的手就会发痒,这便是榜样!”
我又向那家伙指了一指,他的颈骨被我用重手法弄错了臼,他这时那种痛苦的样子,足以令得别人寒心!
我在讲完之后,又特意向那女的瞪了一眼,补充道:“包括你在内!”
屋子中没有人出声,我问:“你们谁对丁阿毛最熟,你说!”
我伸手指向一人,那人陡地震动了一下:“我……们都对他……很熟。”
“很好,”我点著头:“你们都对他很熟,那么,最近可曾发现他有甚么异样?”
屋中没有人出声,我伸手向那女的一指:“你说!”
那女孩子忙道:“他……他好像时时对人说,他快有钱了,他会变得很有钱!”
另一个小流氓道:“他说,他要做一件事,有人出很多钱,要他做一件事。”
我的心中陡地一动:“甚么事?”
那女的道:“他没有说,他很兴奋,但有时又很害怕,后来他被拉进去了两次,他只说有了钱之后,买东西送给我,带我去玩。”
我呆了片刻,才又道:“叫他做事的是些甚么人,你们谁知道?”
没有人回答,那歪了头的家伙,却忽然拍起胸口来。
我向他望去:“你知道?”
那家伙不能点头,仍然继续拍著胸口,我走过去,用力一拳,击在他的颈际,又是“卡”地一声,他的头部回复了正常。
他发出了一下大叫声,喘著气,我等了他半分钟:“叫丁阿毛做事的是甚么人?”
那人道:“那些人,一定很有钱,丁阿毛有点害怕,叫我陪他去,我远远看著,那两个人,坐一辆很大的汽车来,穿西装,和丁阿毛讲话。”
“他们和丁阿毛讲些甚么?”我忙问。
“丁阿毛说,他们要他先去恨一个人,然后,在那人的家中,去杀另一个人,装著是失手的模样……”
我听到这里,全身都不禁感到了一阵凉意!
米轩士的猜测证实了:章达的死是预谋,不是意外!即使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属于意外的事,事实上,却完全是预谋的,从头到尾都是预谋!
预谋者先使我和丁阿毛之间有仇恨,然后再要丁阿毛杀我,从表面上看来,丁阿毛有一千个理由要杀我,但决没有一条理由要杀章达。
这一切,全是预谋者的安排!
我实在没有法子说那不是巧妙之极的预谋,所以我心头骇然,也难以形容。
因为这种巧妙的预谋,可以说,绝不是普通人所能够做得到的!
要安排那样的预谋,必须先知道章达会到我的家中来,必须先注意我的生活,必须知道章达和我之间的交情,而这一切,都极不容易侦查。
但是,预谋者却全知道了,终于利用了丁阿毛这样的一个小流氓达到了目的。
我的耳际,彷彿又响起了米轩士的话:“你不感到那神秘力量的压力么?”
当米轩士那样问我之际,我的确感不到甚么压力,但是现在,我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