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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摇了摇头,作出“不忍卒听”的样子。我道:“这个少女,如果真的有前生的记亿,有几个朋友对这方面有极浓的兴趣,可以介绍这位妈妈去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白素倒同意了我的说法:“是,很多人都可以帮她忙,陈长青怎么样?他研究那些石头,不会有甚么结果,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我摇了摇头:“不,不如介绍给甘敏斯,那个灵媒。或者,普索利爵士?这都是曾和我们一起探索、并且肯定了灵魂存在的人。”
白素望了我一眼:“你自己完全没有兴趣?”
我耸了耸肩:“可能只是做母亲的人神经过敏,我不想浪费时间。”
白素道:“好,那就回信给她,请她随便去找一个人求助好了,反正有回邮信封在。”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三天之后,收到了第二封信。
“卫先生,很感激你的来信,我们的困难,相信除了你之外,无人可以解决,我们不会去找那几位先生,只在等你的援手……”
信中还说了一大串他们如何焦急,如何彷徨,词意恳切动人,最后的署名变成了“不知如何才好的父母同上”。
我看了之后,相当不快:“这算甚么?求人帮助,还要点名!我介绍给他们的那几个,他们以为全是普通人?哼,没有我的介绍,那几个人根本不会睬他们。”
白素不置可否:“或许那女孩只是精神上有点不正常?有前生记忆的人,毕竟不是很多,可以请他们去看看梁若水医生。”
我闷哼了一声,说道:“随便他们吧。”
白素自然又回了一封信,可是那一双“不知如何才好的父母”,却真的固执得很,一直在写信给我,一天一封,每封信都提出了同样的要求。大抵自第五六封信开始,连白素也没有再回信了。
这件事,我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因为来信提出各种各样要求的人很多,那一双父母虽然说他们的女儿“怪异”,一个人自孩提时代起,就喜欢沉思,至多只能说她早熟,很难归入怪异一类。
然后,就是陈长青来访,他胁下挟了一只文件夹子,我一看到他就问:“那些石头的相片,你弄了多少幅了?”
陈长青摇头叹息:“超过一万幅了,真是闷得可以,每天做同样的事,一点变化也没有,这样下去,人会变成疯子。”
我笑道:“或许你那一万幅照片,幅幅都是伟大的预言。”
陈长青一瞪眼:“甚么或许,根本就是,只不过全然无法知道它们的内容,就像手上有一本天书,可是看不懂,就等于没有。”
我拍著他的肩,安慰著他:“暂时停一下手吧,你和温宝裕这小鬼头在一起,还怕没有新鲜的花样玩出来么?”
陈长青笑了起来,拍了拍文件夹:“你还记不记得,由于报纸上的一段怪广告,出售木炭的,结果引出了多大的故事来?”
我自然记得,那是《木炭》的故事,我道:“怎么样,又在广告上有了新发现?”
陈长青连连点头,放下了那文件夹,打开,我看到其中是剪报,整齐地贴在纸上,一共有十几张纸,每张纸上,都贴著十公分见方的剪报十余张不等,一共至少有两三百份,看了一眼,所有广告的内容全一样:
“家建,你一直没有回家,我们之间的约会,你难道忘记了?还是你迷失了?我相信我们之间的誓约,我们两人都一定会遵守,我不信你会负约,见报立时联络,我已回家了。我实在已等得太久了。知名。”陈长青在我看的时候,翻动了一下报纸,所有纸上贴的,全是同样的广告。
我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陈长青,你越来越有出息了,这种广告,报纸上哪天没有?嗯,家健是一个男孩子名字,一定是一个女孩子登的广告,在找那个负了约的男朋友。”
陈长青道:“我有说不是吗?”
看到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倒也不能说甚么,用询问的目光看著他:“有甚么特别呢?”
陈长青指著广告,用手指在广告上弹著,发出“拍拍”的声响来:“这一个叫家健的男孩子的父母,我认识,一个……远房的亲戚。”
我翻著眼,因为这仍然没有甚么特异之处。
陈长青“哼”地一声:“说出来,吓你一跳,这个叫家健的男孩子,十七年之前就已经死了,一个人死了十七年,还有人登报纸来找他,你说,这件事,还不算奇特?”
我听了之后,不禁呆了一呆,真的,可说是十分奇特,我道:“嗯,有点意思。”
陈长青得意起来:“本来嘛,这个广告,在本地大小报章士都有刊登,我自然不会注意,家健的父母看到了,开始留意,留意了将近一个月,知道我对于各种疑难怪事,素有研究,所以才来请教我,我一听这件事大可研究,所以来找你──”
陈长青口沫横飞地说,我作了好几次手势,令他住口,他都不听,我只好大喝一声:“闭嘴!”
陈长青总算住了口,眨著眼,神情恼怒。
我也感到相当程度恼怒:“那个叫家健的男孩子的父母,看到了这个广告,就认为登广告的人,是在找他们十七年前死了的儿子?”
陈长青道:“是。”
我又发出了一声大喝:“他们混账,你也跟著混账,你可知道,中国男性之中,用‘家健’这两个字做名字的人有多少?怎见得这个家健,就是他死去的儿子?”
我的驳斥,再合情合理也没有。别说只有家健这样的一个名字,就算连著姓,只要姓不是太僻,也就有不知多少王家健陈家健李家健张家健!陈长青一声不响,听我说著,这次他脾气倒出奇的好,等我讲完,他才道:“你以为我没有用同样的问题问过他们?”
我笑了起来:“好,他们用甚么样的回答,使你相信了这个家健,就是他们死了十七年的儿子?”
陈长青眨著眼:“这就是我来见你的目的,听他们亲口向你解释,总比由我转述好得多。”
我摇著头,表示没有兴趣,陈长青道:“看起来,他们的说法一点理由也没有,你能想像得出他们如何会肯定了这个被寻找的家健,就是他们儿子的理由?”
我笑道:“一猜就猜中,他们一定是想儿子想疯了,所以才会有这种想法。”
陈长青道:“是,他们的确为了他们孩子的死,极其伤心,伤心的程度,历十七年如一日,但是那绝不是他们凭空的想像。你现在在忙甚么?跟我去走一次,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我仍然摇著头。陈长青这时,有点光火了,涨红了脸,飞快地眨著眼:“卫斯理,想想你自己,不论有甚么事要我做,半夜三更打个电话来,我可曾有一次在牙缝里迸出半个‘不’字来?虽然不曾两胁插刀,赴汤蹈火,但可以做的一定去做,难得我有点事请你帮个小忙,你就推三搪四,摆他妈的臭架子!”
他语发如联珠,虽然说的话相当难听,最后连骂人话都出来了,但是想起他多次热心办事的情景,我倒也真的不好意思,忙道:“是,是,是,陈先生请暂息雷霆之怒,小可这就跟你去走一遭。”
陈长青一听我答应了,立时反嗔为喜,向我抱拳为礼,立逼著我走。我们才来到门口,白素恰好开门进来,我道:“陈长青找我有事情。”
白素“嗯”地一声,反手向门口指了一下:“那个小姑娘,已经一连三天,在我们门口徘徊不去,看来满腹心事。”
那时,我们都在屋内,但由于白素才开门进来,所以门开著,看出去,可以看到一个穿著浅蓝色校服的少女,大约十六七岁,眉清目秀,有著一股异样的秀气,正在对街,用十分缓慢的步伐,来回走著,不时的向我的住所,望上一眼。
我皱了皱眉,陈长青忙紧张兮兮地道:“人不可貌相,记得那个瘦瘪老太婆,竟然是很有地位的特务,莫不是有些特务组织,还不肯放过你?”
我“呸”地一声:“哪有那么多【创建和谐家园】,那座石头山被他们搬了一半去,还有甚么好来找我的?”
我一面说,一面还在打量著那少女,这样年龄的少女,总是活泼而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可是这个少女,可能由于她比较瘦削,而且又有十分清秀的脸容,看起来,像是整个人都充满了愁思。
我对白素笑了一下:“少女情怀总是诗,她如果有甚么为难的事,我看我和陈长青,都无能为力,还是你去暂充一下社会工作人员吧。”
白素笑了起来:“我正有这个意思,但是还要再观察一下。”
我和陈长青走了出去,看到对街那小姑娘,立即向我们望了过来,可是望了一下,非但没有向前是来,反倒后退了两步。
陈长青低声道:“卫斯理,这少女真是有事来找你,可是却又不敢。”
陈长青的观察力相当细致,我也同意他的分析:“白素会处理的。”
陈长青叹了一声:“年纪那么轻,会有甚么心事。”
我们一起上了陈长青的车,由他驾驶,在路上,他只告诉了我一句话:“我们要去见的那对夫妻,姓得相当怪,姓敌,敌人的敌,你听说过有这个姓没有?”
我摇了摇头:“多半不是【创建和谐家园】,才有这样的怪姓,我知道有一位工艺非常出众的玉雕家,姓敌,叫敌文同。”
陈长青陡然用十分怪异的眼光望著我,我忙道:“难道就是他?”
陈长青一扬手:“不是也是谁?姓敌的人,全世界加起来,不会超过三个。”
我笑了一下,敌文同是相当出色的玉雕家,曾经用一块上佳的翠玉,雕成了一只蚱蜢,蚱蜢作振翅的动作,翼薄得透明,连精细的纹理都清晰可见,拿出来展览时,见者无不钦佩。当然,他并不是甚么大人物,也不会有很多人知道他的名字。
我问:“这位敌先生,是你的亲戚?”
陈长青笑著:“敌先生娶的妻子,是我姑丈那里的一个甚么表亲,这种亲戚关系,真要是扯开去,所有中国人全是亲戚,不过我和他经常有来往,我极欣赏他的玉雕艺术,等一会,你就可以看到一件极伟大的玉雕品,他花了十七年时间,还未曾全部完成。”
我不经意地问:“十七年,怎么老是十七年?”
陈长青叹了一声:“十七年前,敌家健意外丧生,敌文同哀痛欲绝,就开始了这件伟大的玉雕工作,他把他全部的财产,去换了一块将近一吨重的白玉,白玉的质地十分好,他就开始──”
我已经料到了:“开始雕他儿子的像?”
陈长青点了点头:“一座全身像,和真人一样大小,据他说,所有的一切,完全和十七年前的敌家健一样。”
我叹了一声:“作为思念早逝儿子的父亲,这位敌先生的作为,真是罕见。”
陈长青道:“是啊,所以我也很受感动,一直在津贴他的生活,使他在生活方面,尽量舒服,好使这个空前伟大的玉雕,得到完成,你看到了那玉雕像,就会知道那值得,在这个雕像之中,充满了上一代对下一代的爱。”
我笑了起来:“你快可以改行做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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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间,车子已经驶离下市区,我知道陈长青有的是钱,他既然说维持敌文同的生活,那么敌文同生活一定不会坏,可是我也没有想到,好到这种程度。
当车子在一幢看来相当古老,但是极有气派的大屋子的花园门口停下来之际,陈长青也留意到了我惊讶的神情,他解释道:“屋子本来是敌文同的,他押给了银行,我替他赎了回来。”
车子停下,我们下了车,四周围的环境,极其清幽,那花园也相当大,有许多比两层屋子还高的大树,其中几株石栗树,正开满了一树艳黄色的花朵,映著阳光,看来十分灿烂。
那时,正是初夏时分,花圃上,开著各种各样的花,把古老的屋子点缀得生气勃勃。
我一面跟著陈长青向前走去,一面道:“环境真不错,生活在这样环境中的人,不应该是一双哀伤的老年夫妇。”
我的话才说完,在一丛灌木之后,就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我们是为家健而活著,家健生前,不喜欢的事,我们不做,他喜欢的一切,我们照做,就像是他随时会回来一样。”
声音听来十分平静,但是在平静之中,却又有看一股极度的哀思,只有把哀愁当成了习惯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语调。而哀伤已成了生活中的主要部分,哀伤的深刻,也可想而知。
我循声看去,说话的女人,甚至没有直起身子来,仍然弯著腰,在修剪一簇康乃馨花,她满头白发,陈长青立时叫了她一声,她直起身子来。大约不到六十岁,样子和衣著都很普通,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眼神,充满了迷茫和无依,但是却又像在期待著甚么。
陈长青指著我:“敌太太,这位卫斯理先生,是我要好的朋友。”
敌太太礼貌地向我点著头,抬眼看,放下了手中的花剪:“请进去坐,长青老说起你。”
我也客套了几句,和他们一起进了屋子。一进屋子,就是一个相当大的厅堂,可是那么大的一个厅堂之中,完全没有家俬陈设,只有在正中,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著许多工具,看来是雕琢之用。
在桌子旁边,站著两个人,一个六十出头,身形相当高大,一头白发的老人,和一个身形和他相仿的年轻人 别笑我,我一眼看去,真以为是两个人面对面地站著,而老者还流露出一片慈爱的神色,正在年轻人的脸颊上,轻轻抚摸。
但是,我再看多一眼,我不禁发出了“啊”地一声,知道站在那里的,只是那个老者,那“年轻人”,只是一座和真人一样的玉雕像,但是在雕像上,却又穿著真的衣服,所以才会在最初的一眼,给我这样的错觉。
那玉雕像生动之极,神态活现,充满了生气,我从来也未曾在一座雕像之中,看到过这样的生态,即使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那些艺术【创建和谐家园】的作品,也不会给人以如此生动之感。
或许,由于雕像是白玉雏成的,所以流动著一种自然而晶莹的光采,这种光采,就给人以活生生的感觉。
我不由自主赞叹了起来:“真伟大。”
那位老先生,自然就是敌文同,他转过脸来,茫然的神情,和略带润湿的双眼,眼中布满了红丝,更显出他精神的忧郁,他现出了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容。陈长青忙替我们介绍,我在寒暄了几句之后,指著那雕像,由衷地说:“真是不虚此行,这雕像太不平凡了。”
敌文同叹了一声:“一万座不平凡的雕像,也及不上一个平凡的活生生的人。家健要是还在世的话,今年是三十九岁了。再过一个月,就是他的生日──”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向他的妻子看去,她立时道:“还有二十七日。”
敌文同又道:“三十九岁的人,当然早就成家立室,只怕──”
他的妻子立时接了上去:“孩子也有好几个了,大屋子里有孩子,多热闹,家健小时侯,屋子里──”
他们两夫妻自顾自地说著,我和陈长青互望了一眼,陈长青可能习惯了这种情景,但是我却无法掩饰我心头的骇然。
同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一定重复过不知多少次了~
看起来,还会不断重复下去,这两个人,完全生活在梦幻中,生活在充满哀痛的梦幻中,一切只为思念他们逝去了的儿子而活著,这实在是相当骇人的一种不正常,可是却又实在不能指责他们甚么。
我见过不少失去孩子的家庭,可是像这样的情形,我却还是第一次经历。
他们两人不断地在讲著,讲来讲去,几乎每一句话中,都提及“家健”这个名字,我和陈长青在旁,不知如何插口,只好眼睁睁地望著他们,听他们讲他们的孩子,十七年前已经去世了的孩子。
足足过了十分钟之久,陈长青才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大声道:“敌先生,卫先生不相信那广告,是有人为敌家健刊登的。”
敌文同夫妇,像是如梦初醒一样,停止了谈话,向我们望来,敌太太甚至抱歉地笑了笑:“真是,一谈起我们的孩子来就没有完,连贵客都忘了招呼,真不好意思,卫先生莫见笑。”我怎会“见笑”?我骇然还来不及,眼前的一切,虽然没有甚么恐怖诡异的成分,可是给人心头的震撼,却无与伦比。
敌文同道:“来,来,请到我的书房来,我有事要请教卫先生。”我们一起离开了大厅,进入了一间书房之中,出乎意料之外,书房中的书籍极多,古色古香,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雕刻家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