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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太尉府的人搜了五天,毫无所获。
杀死卞棠的女人,至今杳无音讯,除了缠斗时掉落的这支金簪,再没有留下别的痕迹。
殷晋起身跨出浴桶,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水珠。明亮灯火打在肌肉分明的躯体上,将满身斑驳细碎的旧伤照耀得清晰无比。
而他胸前斜长的刀痕,已经愈合大半。
殷晋扔了金簪,随手拿起衣篮里准备好的麻布,一圈圈裹住刀伤。
女人有把好刀。
身手也还不算差。
如果当时她再狠心些,或许就能将自己伤得更深。
可惜……
殷晋眼前晃过当时画面。他记得那双从背后紧紧钳着胸膛的双臂,以及抵着心口的青碧短刀。
漂亮的,带着弯钩的刀。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疏漏了什么。
那刀背——
刻着一朵细小的蟒缠莲。
苏府门前,十一正在和来人说话。他毕恭毕敬,嘴里重复着模棱两可的解释。
“我家公子的确不在家。”
“是,一直未曾回来……外出游玩,大抵不在京城。散心嘛,大人您也知道,公子的同窗何学子刚刚离世……”
“何时归家?我们不太清楚。”十一面露难色,“公子向来行事随意,连续几天不回家,是常有的事。秦大人,如果他回来了,我一定马上给您传信。”
站在门前的秦柏舟,安静望着十一,泛绿的眼珠子毫无情绪,显然窥破了这仆从敷衍的谎言。
但他最终没有再追问,转身回廷尉署。日光漫天漫地,到处都明晃晃的,唯独他身上漆黑官袍,不着半点温暖气息。
衣摆攀爬的绣金蟒缠莲,隐隐流动着冰冷刺目的光。
“——你是说,杀卞棠的凶手,与廷尉署有关?”
卞宅内,卞文修闲闲坐在台阶上,看院子里孩童嬉戏。殷晋立于身侧,简短回答道:“是,她使的刀,应当是廷尉署的用具。”
而且,卞棠被杀的时候,廷尉偏巧来到附近搜查要犯。明知凶手乘车逃逸,他们依旧冷眼旁观。
“廷尉从不参与朝中争斗。”卞文修眯着眼睛,沉吟着说道,“天子的刀,只会挥向他想杀之人。如果卞棠的死,真是廷尉下手,那就没有追查凶手的必要。”
殷晋态度谦恭:“属下不明白。”
“这次的事,卞棠太不懂事,惹了众怒。”卞文修神色淡然,“天家虽然回护我们,但心中定有埋怨。杀卞棠能平民愤,况且,最近卞家风头是盛了些,敲打敲打也属正常。”
说话间,庭院里的孩子们追扑打闹,最小的阿玉没站稳,摔倒在地哭了起来。
卞文修伸出手臂,温声唤道:“阿玉,来爷爷这边。”
阿玉努力爬起来,摇晃着小胳膊小腿,歪歪斜斜扑进卞文修怀里。
“不哭啊,让爷爷看看,哪里磕伤了?”卞文修检查一番,拍拍阿玉膝盖上的尘土,哄劝道,“没多大事,哭什么,看爷爷给你变戏法。”
嬉闹的孩童们闻言纷纷跑过来,半跪着围住卞文修,扬起稚嫩且明朗的脸。
“祖父,我们也要看!”
“不能偏疼阿玉……”
卞文修被各房各家的孩子们围着,脸上笑呵呵的,没有半点不豫之色。
“好,好,都来都来……”
殷晋看着这祖孙融洽的场面,小心问道:“那……还需要继续追查凶手吗?”
“查,当然查。”卞文修抱起阿玉,语气随意地吩咐道,“该查都得查清楚,没有定论之前,一切推断都算不得数。”
殷晋应诺。
卞文修问:“薛景寒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无甚动作。”殷晋回答,“不过最近出门频繁了些。我们的人跟到半路,便跟丢了,不知他究竟去向哪里。”
“加派人手,盯紧他。”卞文修冷笑,“丞相藏着掖着的东西多得很,必须都挖出来,看看这人究竟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第七十二章 充满醋意的告白
当晚,薛景寒送苏戚回房,两人又说了许多话。
关于卞棠,关于殷晋,考工狱挽救的失败,以及晚来馆事件始末。
苏戚身体尚未痊愈,便拿被褥垫着,靠在床头和薛景寒聊天。她叙述得很简略,有些部分含糊带过,但薛景寒还是能想象当时的惊心动魄。
“你不该亲自去。就算有几分拳脚功夫,总比不得专门豢养的武者。”薛景寒皱眉,不甚赞同地说,“失败事小,被撞破身份也罢,万一意外丧命怎么办?要想动卞棠,有许多兵不血刃的办法。”
出于习惯,他的口气带着训诫的意味。
“是,是,先生我知错了。”苏戚半开玩笑地附和着,停顿片刻,又说,“其实我不愿……提起卞棠的名字。”
薛景寒微怔,察觉苏戚脸上沉默的情绪。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喃喃道,“以后会如何呢?我不畏生死,不惧诋毁,只是……怕我变得不是我。”
薛景寒看着苏戚。富贵家里的小公子,从来都活得潇洒恣意,仿佛无忧也无愁,不知世事深浅。一朝踏进泥淖,便觉得无措茫然,整个人透着孤立无援的气息。
可是薛景寒已经在腌臜的泥淖中过了许多年。从里到外,连呼吸和毛孔都浸染着鲜血和罪恶的味道。鲜少有人知道,在他光风霁月的表象下,包藏着多少魑魅魍魉,鬼怪冤魂。
苏戚窥见了他真实的喜怒嗔痴,尚未得知他不见天日的过往。
如果可以,他永远不会把那些糟糕的东西告诉苏戚,也不会让苏戚接触世间难堪的一面。
他的小公子啊,就该干干净净的,被宠爱着过好这一生。
薛景寒握住苏戚的双手,十指交缠着,倾身亲了亲她的眼睛。自从傍晚时两人剖白心意,这种亲昵的举动逐渐变得顺其自然。
“没事的,苏戚。”他说,“有我看着呢,别担心。”
苏戚被清冷而苦寒的味道包围着,眼眸弯弯地应答道:“好啊,你看着我。”
即便他们,都还不知晓对方所有的真实。
时间已经很晚,薛景寒催促苏戚上床睡觉。因为受伤的缘故,苏戚行动诸多不便,于是他帮忙脱掉鞋履,又替苏戚拆解了发冠,掖好被角。
这种照顾人的活计,薛景寒十分熟练,也不知在过去几天里做过多少遍。
苏戚忍不住调侃他:“昔有哀帝断袖,子瑕分桃,薛相为我脱履,也算一段佳话。”
这回薛景寒没被调戏到,反而深深看了她一眼,说:“能流传给世人的,才叫佳话。薛某不愿与外人分享床帏秘事。”
床帏秘事么?
苏戚下意识想歪,又听见薛景寒补充道:“也不愿与人分享你。”
不愧是薛相,类比旁通升华话题如此自然。
苏戚笑:“哎呀,我岂是朝三暮四之人,丞相大人说笑了。”
薛景寒没吱声,起身走到屏风后。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传来,惊得苏戚连忙阻止:“这样不好啊大人,咱们得循序渐进……薛相?先生?怀夏?”
琉璃屏风后的身影犹自动作,脱去外袍卸了玉冠,将衣物搭在屏风上。墨发披散的薛景寒走出来,望着苏戚淡淡解释道:“这里原本就是我的卧房。”
苏戚哑然。
“而且,你睡着我的床。”
苏戚摸着身上柔软锦衾,总算明白为何床铺间散发着熟悉的苦香。
“这几日我都在外间休憩,方便照看病患。”薛景寒挑眉,反问苏戚,“你刚才说……何事要循序渐进?”
苏戚拉起被子盖住头:“对不起,打扰了,我什么都没说。”
薛景寒眼底滑过笑意,放柔了语调说:“苏戚,睡吧。”
说睡觉,两人都难以入眠。
这是第一次,他们彼此清醒着,在同一个屋子里过夜。床铺和外间小榻,只有十余步距离。
苏戚虽然见惯了大阵仗,但毕竟隔壁睡着的人是薛景寒,无法以平常心对待。而且身上的伤也不太安稳,偶尔闹腾着,试图彰显存在感。
至于薛景寒,表面沉稳得很,实则心思浮动,耳朵里仿佛总响着苏戚调笑的话语。
说什么断袖分桃,循序渐进……
苏小纨绔都在想什么不正经的东西!
异常双标的薛丞相,压抑着微热的呼吸,强迫自己进入睡眠。但是他越刻意想睡,越脑袋清醒,眼前不时闪过零碎纷乱的画面。
傍晚时的亲吻,交缠的呼吸,几天前替苏戚脱衣的景象,还有讲堂里曾经没收的香艳话本……
如此反反复复,经历一夜煎熬,第二天他们精神都不大好。
得亏薛景寒脸上有伪装,看在苏戚眼里,依旧是冷冰冰锋利无情的模样。
“今日休沐,用过早饭后,我送你回家。”他说,“太仆不日将归,你失踪太久,容易让人生出疑心。”
苏戚想想也是,便依言用饭,与薛景寒乘车归返。
车上,两人对坐着,不知怎地气氛有些尴尬。
昨天的亲近仿佛只是错觉。就像刚牵手的小青年,告白时难以自持,冷静过后便觉得无所适从。
为了转移注意力,苏戚拿起案几上摆放的小点心,打破沉默:“怀夏也喜欢吃这个吗?我看落霞庄里也有,车上也备着……”
薛景寒否认道:“不怎么吃,习惯而已。”
什么习惯,他没明说。
自从苏戚开始跑薛宅蹭吃蹭喝,他就总让人准备着新做好的糕点。苏戚住进落霞庄,他把家里的厨子直接带过去,照顾苏戚被养刁了的胃。
车里准备的小点心,自然也是为了苏戚。
可惜苏戚天性迟钝,根本感觉不到薛景寒的细微心意。
她吃了半片芙蓉莲子糕,掀帘看外头天气:“今天日头真晒。”
薛景寒嗯了一声。
“太学里不知怎样……”苏戚趴在窗口,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等我伤好得差不多,就该回去念书了。”
何深已死,太学折了个新锐才子,但依然照常讲学,授课。无论东寮西寮的学生有什么感受,日子总得继续过下去。
“说起来,有件事不知你知不知晓。”苏戚回头,对薛景寒说,“丞相府内可能有卞家的内应,私放何深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