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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步迎过去,走到穆念青面前,才发现他身上全是血。
头发,脸,衣衫和靴子,被血水浸得湿透,腥味儿刺鼻。
“我去叫太医……”
苏戚刚说了半句话,被穆念青拦住了。
“慌什么,你看看你,总爱大惊小怪。”穆念青扬起手中缰绳,示意苏戚看他牵的马,“都是它们的血,我没事。”
马背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猎物。绳索绕过皮鞍,一直垂到地面。苏戚顺着绳索望去,发现后头竟然拖着一只咽气的雄狮。
“我厉害吗?”穆念青咧着嘴笑。他从马背取下一只银貂,塞给苏戚,凑近了说道,“野兔子没抓到,这个专门给你打的,做个围脖挺好。京城冬天冷,肯定用得上。”
苏戚笑他考虑太多:“现在才刚入夏呢,你就想到过冬。”
穆念青用力拍了拍她肩头,牵着马向前走去,抬高音调叫道:“圣恩浩荡,穆念青猎得雄狮!”
不消片刻,这头巨大的雄狮被送到沈舒阳面前。沈舒阳大喜过望,立即宣穆念青上前受赏。
血人似的穆念青扑通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说道:“念青不求封赏,只想要一个离京的机会。”
沈舒阳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俯视着伏跪的少年,和周围臣子闲聊:“奇怪得很,朕何曾不准穆家郎离京了?这话说的,倒像我苛刻穆家子弟。”
群臣噤声,不敢接他的话。
薛景寒温言解围:“你且仔细讲来,把话说清楚。”
穆念青依旧维持着伏跪的姿势,额头抵在地面。他开口,话语掷地有声。
“我想求陛下,赐我末等兵职,允我前去鄄北驻地,为大衍守一方疆土。”
鄄北。
鄄北啊……
先前沉默的臣子不禁发出叹息,他们彼此对望,眼中均是感慨与讶然。
鄄北,大衍国疆北面边境最荒芜的地界。人烟稀少,连年天灾,驻地兵力仅存五百,每年都有人冒着处刑的危险当逃兵。
地方凄苦,可见一斑。
“世人皆视我为穆氏耻辱,笑我枉为穆连城之子。”穆念青说,“可我只是我,穷毕生之力,只愿活成一个我。”
是这样吗?
活在穆连城阴影里的孩子,想抛开一切不属于自己的盛名,在鄄北重新来过。
想在艰难困苦之地,挣出一份堂堂正正的功名。
“陛下,请您看着我。”
穆念青垂着头颅,脖颈暴露出恭顺的弧度。“……请您见证我。”
沈舒阳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穆念青。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在上林苑大出风头,仿佛要把所有的光华都展现出来。如此拼命,如此卖力,只想向自己乞求一个扬名立身的机会。
沈舒阳视线下移,看见穆念青紧扣地面的手指,染满深红污垢。骨节均已磨破,指甲劈裂,血肉翻卷在外。
这是一只被驯服的兽。不同于穆连城,他心思单纯,满腔赤诚。如此匍匐在帝王脚下,便能让人生出无比欢畅的满足感。
沈舒阳确确实实被取悦了。
他抬手,示意左右搀扶穆念青。
“朕允你去鄄北。念青啊,”沈舒阳叫了他的名字,“若你建功立业,朕再亲自封赏。”
穆念青脸上绽开明艳笑容,朗声道:“我必不负圣恩!”
沈舒阳很满意他的反应,笑着跟周围人说:“这才是大衍少年嘛,有胆识,心怀大志……”
众臣子纷纷应和赞叹。穆念青低头,眼中划过淡淡讥嘲。
“不过,宏州的孩子该伤心了罢?”沈舒阳打趣道,“自你说要走,他一直在那儿看着呢。”
穆念青闻言转身。苏戚站在远处,怀里抱着一条染血的雪貂。
矜贵干净的小公子,单单站着,就是一幅画。唯独怀间血色,扎眼又突兀。
第四十八章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穆念青觉得,此时的自己,很像一条狗。
狼狈,肮脏,且恭顺。
哪怕他的恭顺,是为了隐藏利齿与尖爪。
从帝王面前告退后,穆念青奔向苏戚,不顾自己满身脏污,用力揽住她的肩膀。
“苏小戚,我演得好吗?”穆念青压低嗓音问话,声音里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就知道这么说能成,他会信我,放我出京……”
心眼狭窄又傲慢的帝王,喜欢看这种示弱投诚的戏码。
满朝文武官员,则会给他褒贬不同的评判。
穆念青不在乎旁人眼光,他唯独怕的,是苏戚会失望。
这么些年来,苏戚都跟随在他身后。看他嚣张肆意,任他指挥东西。但凡闹出麻烦,他总能站出来,解决事情找回场子,做足大哥的派头。
他在苏戚面前表现得无所畏惧,如今却让苏戚看到,自己跪下来讨好别人。
“苏戚啊……”穆念青再次重复道,“我演得好吗?”
苏戚嗯了一声,腾出手来盖住他剧烈颤抖的眼眸。她低声说:“你做得很好。”
你做得很好。
仅仅五个字,驱散了他体内翻滚的焦躁与难堪。连身上那些痛得叫嚣的部位,也暂时平复下来。
“哈……”
穆念青长长舒了一口气,垂下脑袋,额头抵着苏戚肩膀。苏戚抽回手,犹豫了下,还是伸出双臂抱住他脱力的身躯。
“累死了,你都不知道那头狮子多危险……差点儿就没命……”
他拖长了声调埋怨,吐字模模糊糊的,似乎耗尽了最后的力气。苏戚笑,真心实意地夸赞道:“穆郎很厉害。”
是真的厉害。
如此少年,日后必有大作为。
只是,要去鄄北吗……
苏戚远目望去,天际日光已然沉没,群山连成一片暧昧不清的灰紫色阴影。她呼吸着铁锈味儿的空气,缓缓想到,自己要和穆念青分离了。
这原本不属于她,但又和她建立了联系的朋友,从此再难相见。
夜里,天子在瑶光台设赏酒宴。
宾客众多,士子云集,宴间行酒令,作诗赋,豪放者拔剑起舞,击案而歌。有太学生醉而成赋,记夏日上林苑盛宴,辞藻华美一气呵成,引得众人传阅赞叹。
苏戚来得晚,没瞧见辞赋文章,只隐约听闻是位何姓学子所作。她对此不甚关心,挑拣了个清净地方,和穆念青坐下来。
穆念青已经沐浴更衣过,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一副富家公子的做派。他恢复了往日模样,有说有笑的,拉着苏戚喝酒。
而另一边,借故躲开应酬的薛景寒,正要离开宴席,眼角余光扫过角落位置。他看见苏戚和穆念青坐在一起,手里捏着个碧玉酒杯。
两人脸上均挂着笑容,不知在说什么事情。
薛景寒蹙眉,转身想走,突然顿住脚步。
苏戚的表情不太对劲。很像……思梦楼喝醉的时候。
他暗自咒骂一声,大步朝角落走去。
穆念青给苏戚重新斟满酒,继续描述自己英勇猎狮的情形。他添油加醋讲当时如何如何惊险,而苏戚小口抿着酒液,始终微笑应和。
穆念青没注意苏戚的异常,犹自讲个不停,见苏戚反应平淡,他很不满地发话道:“我说苏小戚,你能不能捧个场?夸我骁勇善战天生神力啥的,给个面子嘛。”
苏戚放下杯子,抬眸望着穆念青,笑意盈盈开口:“你……”
她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薛景寒挡住穆念青,神情冷淡地对苏戚说话:“太仆在找你。”
苏戚摇晃了下脑袋,不解问道:“太仆?”
果然醉了。
薛景寒很有耐心地解释道:“对,太仆,你的父亲。”
苏戚睁着波光潋滟的眸子,沉思半晌,恍然道:“是了,他是我的父亲。”
“走吧。”薛景寒托住苏戚手臂,拉她起来。穆念青见状,跟着起身,却被薛景寒拦住了。
“穆公子自便,我送他过去即可。”薛景寒说着,身体不着痕迹地挡住苏戚视线,“我与太仆尚有事情要谈,正好一道同行。”
穆念青只好作罢。
薛景寒拉着苏戚的胳膊,一路离开吵闹宴席,踩着弯曲石径向前走。道旁绿树葱茏,花香扑鼻,婆娑月影摇晃着印在他们身上。在极安静的空气中,苏戚笑着说话,喊薛景寒慢些。
“急什么,你抬头看。”她说,“今晚的月亮真好看。”
薛景寒闻言仰头,夜空中一轮明月,正俯视人间。他转而去看苏戚,对方眼眸弯弯,漆黑瞳孔光华流转,仿佛盛放着无限情意。
“这里也藏着月亮。”苏戚伸手,触碰薛景寒的眼睫,“看,它在你的眼睛里。”
薛景寒呼吸骤然急促,他握住苏戚不安分的手,强硬推开。
“你喝醉了。”他看着苏戚的脸,问道,“苏戚,你认得我是谁么?”
苏戚端详片刻,点点头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薛景寒:“……”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隐隐头痛,又听见苏戚说:“你真好看,我喜欢你。”
薛景寒冷淡质问道:“你是不是还想说,要与我断袖?”
苏戚摇头又点头,叹息道:“断袖啊,心有余而力不足。”
毕竟她是个女的。
“心有余而力不足?”薛景寒显然误解了苏戚的意思,咄咄追问道,“你不愿和我断袖,是因为穆念青么?刚才我若不来,你是不是就要和他说那些混账话?反正穆家的小子也长得不错……”
苏戚喜欢容貌出众之人。
在思梦楼,苏戚就说过,喜欢他这张脸。
但苏戚不止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