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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疼啊。
疼得无法喘息。
薛景寒攥紧了微湿的巾帕,良久,才道声逾越,除去苏戚腰间的衬裤。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猛地拉扯锦被,掩住苏戚身体。整个人踉跄后退,撞翻了盛满温水的铜盆。
第一百一十九章 过去
“大人?”
外头断荆听见响动,下意识伸手推门。
“不用进来!”薛景寒出声喝止,极力将语气调整平常,“我无事,手滑而已。”
紧闭的门,最终没有被打开。
薛景寒缓缓坐回床前,目光略抬,触及苏戚外露的胳膊,像被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脑子空茫茫的,什么也没有想。只听见胸腔里如鼓如擂,心脏简直要冲破束缚蹦出来。滚热的火焰烧遍四肢百骸,吞噬了骨骼筋脉,将奔流的血液烧得滋滋直响。
或许他并不在人世。
也不在落清园的卧房。
他禁锢于因妄想而生的业火里,魂魄受着煎熬,所以产生了癫狂的幻象。
苏戚……是女……女……
这个字卡在喉咙里,死活说不出来。
薛景寒捂住颤抖的嘴唇,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找见自己的呼吸。
——再确认一下。
耳边似乎有声音这么说。
——这是假的。
另一个冷静的自己轻声嗤笑。
看啊,薛景寒,你终于疯了。
“不。”
薛景寒伸手,握住苏戚蜷曲的手掌。握紧了,攥死了,直至关节泛白。
“这是真的。”
他对自己说。
“苏戚,你又骗我。你把我骗得……像个傻子。”
他深深俯下身去,脊背微微起了战栗。某种欢喜而悲哀的情绪如深沉潮水,淹没了他的身躯,口鼻,攫夺了呼吸与眼泪。
其实仔细注意的话,很多细节都能察觉出来。
苏戚总在逃跑。
明明喜欢,却隐约与他保持距离。
穿罗裙抹粉黛,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而且她的身体……的确和普通男子有别。
薛景寒没有接触女子的经验,并且先入为主,不曾怀疑苏戚的性别,所以才会迟钝如斯。
太迟钝了。
“说起来,那个道士好像提过,以颠倒阴阳之法,改换命数。”他喃喃道,“……是这么一回事啊。”
无需再次审问申元,事实便能推算大半。
苏家的姑娘,因某种缘故,从小当男儿养育。
苏宏州作为至亲之人,自然知晓苏戚身上的秘密。所以几次三番,痛斥苏戚夜不归宿的行径。
所以,才会向他提出,能否迎娶苏戚的问题。
这算什么问题啊。
毫无难度,不需考量。
“太简单了。”
薛景寒握着苏戚冰凉僵硬的手,声音渐渐落下去。
“太简单了,苏戚。”
他平生未曾遇见过如此轻易的考验。
可他要娶的人,现在身在何方?
……
苏戚在混沌中走了很久。
她感觉不到疲惫,却也寻找不到方向。
耳朵里始终响着水声。像她坠落寒江时,遗留下的幻听。但仔细辨别,似乎又不太一样。
她走啊走,终于勉强看得清前方景象。
天在下雨。瓢泼雨水砸落地面,变成耳中的噪音。
脚下的路,也呈现出台阶形状。一阶,又一阶。抬头望去,似乎永远见不到尽头。
苏戚拾级而上。
天空中不时响起阵阵雷霆,惨白闪电照亮积满雨水的台阶。
于是她看见横倒的箭矢,刀剑。
残破的,穿着兵甲的尸体。
浑浊暗沉的雨水,漫过脚背,不留任何痕迹。
苏戚登上最后一级,前面站着黑压压层层叠叠的士兵。她迈动步伐,身体直接穿透了人群。
面前是一片空地。
四周隐约可见汉白玉雕镂的护栏。再往前,则是丹楹刻桷,恢宏大殿。
——临华殿。
苏戚认得这个地方。
天子处理政务,与朝臣议事的偏殿。沈舒阳曾召她来此用膳。
现在殿前站满了持弓执剑的士兵。他们包围着临华殿,仅留一小块空地,或者说,将这个位置留给了一个人。
一个身形高大,巍然挺立的男人。
“五殿下,你要谋害手足,还是救治陛下?”
他声如寒冰,刺骨尖锐。
“五殿下,你要杀人灭口,还是照拂兄弟?”
轰隆——
雷声再起,大地震颤。
“谋害手足,便是杀太子,夺帝位,趁陛下病重之时,伺机窃取这大衍江山。”
“照拂兄弟,救治陛下,那就请五殿下开门,我等已经派来医官,为陛下诊治病情。”
他扶住腰间剑柄,冷声喝道:“五殿下,陛下与太子如今可还安好?请答话!”
殿内没有任何声音。
苏戚走过他身侧,扭头望去,只见男人面容冷峻,星目剑眉,隐约有种熟悉感。
可她不认识这个人。
苏戚穿进殿门,满地狼藉映入眼帘。帝王休憩的软榻上,坐着个面容温和的青年。穿玄袍戴帝冠的年迈男子躺在他怀里,面皮青紫,唇角溢血,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另一个衣染血污的青年站在对面,拿剑指着他的咽喉。
“你还是杀了父皇。”
持剑之人说道,“半坛毒酒,烧穿肺腑。沈庆安,你好歹毒的心肠。”
“歹毒么?”怀抱帝王的青年微微笑起来,神情似有疑惑,“舒阳啊,你知晓什么是歹毒?”
“是争权夺势,毁坏堤坝,淹死江泰郡无数百姓。”
“是追随于我,终日示好,却又数次害我妻儿,杀我忠臣。”
“是如今刀剑相向,誓杀我灭口,满足你登基的夙愿。”
他语气平淡,说话时面色毫无波动。仿佛根本看不见横在面前的剑尖,也看不见对方难看扭曲的脸。
“舒阳啊。”他叹息道,“何谓歹毒?”
持剑青年咬牙出声:“你住嘴!到现在还拿长兄的口吻训斥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少瞧不起人——”
“是你让人瞧不起。”
“住嘴!住嘴住嘴住嘴!”
他嘶声吼叫,将手中长剑向前一送!
殿外嘈杂声四起,紧接着殿门被轰然撞开,无数士兵涌进来。白花花的刀剑挥舞着,刺目的寒光和滚烫鲜血迸溅得到处都是。坐在榻上的人捂住流血的喉咙,凄然大笑道:“沈舒阳,到最后你都要靠卞文修的本事!”
沈舒阳举剑,却没有再次刺下去。
“太子鸩杀陛下,季珺同谋,如今又要杀害手足!”他高声喊叫,在士兵的簇拥中退出大殿,“杀季珺,平逆贼,以慰父皇冤死之灵——”
临华殿内外全是厮杀的兵卒。苏戚不知外头何时起了变动,她想冲出去查看究竟,却见沈舒阳已经拎起了一颗砍断的头颅,笑得癫狂快意:“季珺伏诛,太尉大功!季珺伏诛,太尉大功——”
那头颅,俨然是苏戚方才在殿外见过的男人。
仿佛出于某种直觉,她猛然回头。宫殿角落帷帐里,藏着一双明亮而安静的眼睛。
孩子?
苏戚心生纳罕。
在混乱中,帷帐里的人突然扭身,朝后殿奔去!